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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臣要作死|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2 09:38:50|下载:臣要作死TXT下载
  为意的嗤笑一声,手里执着棋子,嘴里却道,“我听闻将军有个下属,让将军很不省心,不如,我来替将军收拾他?”

  第13章 阿木·前路多舛

  随仁约莫三四十岁,长年的奢靡生活早已磨圆了他的体型,再也瞧不出当年上阵杀敌的狠厉。他闻言抬起头,笑出声来,道:“你说的可是刘怀?”

  湛然不置可否的落下棋子,只拿眼睛似笑非笑的望他。

  “湛老弟,刘怀可是跟我了我十几年的好兄弟,我对他是再放心不过。”随仁顿了顿,意有所指的道,“倒是你,可别把什么摸不清底细,净会惹麻烦的人搁在身边。小小御史,不知天高地厚。”

  湛然闻言摇摇头,一边拨弄猫耳一边随意的道:“将军,高处不胜寒啊。”

  “这话……什么意思。”随仁略一沉吟,狐疑的看他。

  “这十几年的兄弟,知根知底的,若是口风紧还好,若是口风不紧,没事就在诸位大臣面前忆苦思甜……”湛然顿了顿,满意的看着随仁沉下来的脸,将视线落在他的眼睛上,善解人意的劝道,“我觉得,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总挂在嘴边可不太好,将军觉得呢?”

  随仁一惊,脸立时冷了下来,目光在湛然身上游移不定。

  “将军不必担心,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湛然瞧见他的样子,笑的颇为开怀,道,“人嘛,谁还没有点不堪回首的过去?所以说,身边的人呆傻爱惹事都不是什么大事,端看口舌牢不牢了。”

  随仁沉默不语,手指却下意识的在桌面上敲击,似是在计算什么得失。

  “哎呀,不好意思。”湛然拿起一颗棋子轻轻一落,漫不经心的扬起眉毛,浅笑道,“我又将军了。”

  ……

  沐小木探头探脑的张望一番,发现确实没有可疑人物,便一路小跑往家跑,关上房门后才放下心来。昨儿个刘怀带了几个侍卫拦了她的路,揍了她一顿后问她还敢嚣张不,她瞪圆了眼珠子得了刘怀一个耳光,刘怀直嚷嚷还挺硬气,居然敢用愤怒的小眼神瞪他,大爷以后见一次打一次,明天还来这儿堵你。

  沐小木想刘怀一定是误会她了,她明明是嘴肿了张不开,想用眼神表达她的敬意,她其实不想瞪他,她想表达的是泼了你一杯酒你至于么,我泼你你泼我好了么,打人算什么英雄好汉。结果他跟她沟通岔了,所以说粗鲁的武官就是没文化。

  奇怪的是今天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刘怀不像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尤其是在这方面。她寻思了半天不得章法便也算了,摸索摸索便睡觉去了。

  沐小木这几天过的很是舒坦,林贤批了她几天假,刘怀也神奇的再也没有出现过,她的脸蛋上也只余细微的痕迹。

  是故今日一早,她便神清气爽的往皇城走。刚到皇城门口,就见一人立在门口远远的对她招手,走进一瞧才发现是宜嗔。

  “这是在等我?”沐小木回头望望,发现没人,遂指了自己的鼻尖问。

  “嗯。”宜嗔顶着惯有的表情点了点头,道,“我家大人命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啊?”沐小木一愣,瞧见宜嗔严肃的脸,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两人一路无话,沐小木却心惊胆战,这去的地方很眼熟啊,莫不是莫不是……沐小木猛然抬头四处打量,心里一沉,脸也耷拉了下来。

  “我们这是去刑部大牢?”沐小木尽力掩饰语调里的颤音。

  宜嗔不说话,只拿眼睛斜了斜她,便继续带路,果然一路分花拂柳之后,尽头是刑部那扇庄严厚重的大门。

  “进去吧。”宜嗔双手笼在袖里,公事公办的道,“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沐小木无奈的拱了拱手,扭头走进了刑部大牢。

  这里与前些日子所见并无不同,曲折蜿蜒,阴森可怖。不知多久未曾清洗过的墙壁上沾着红褐色的污渍,瞧一瞧便觉得一阵心悸。

  墙壁上的烛火勉强撑起一片微芒,宛若时断时续的心跳。

  沐小木素来胆小,这空无一人的地方站久了,阴气便从她的小腿缠上了腰腹,令她脊背一阵发寒。“呜呜呜”不知哪里传来凄厉的呜咽,仿佛鬼哭一般。沐小木心下害怕,却鬼使神差一样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拐过一个弯,便看见角落里有一个牢笼,里面似是关着什么,这个牢笼单独分割出来,孤零零的处在大牢的一侧。

  沐小木走的近了,牢里那东西也蓦然朝她扑来,她吓了一跳,差点摔倒在地。当她看清那东西之后,急忙用手捣住口舌,再也难掩震惊之色。

  那个东西,是刘怀。

  里面的人蓬头垢面,满身疮痍,似是不能再开口说话,只能不断的呜呜呜发出哭泣一般的声音。他瞧见了沐小木的容貌,便一路匍匐到牢笼前,用手抓着铁栏杆,不断的向她叩首,仿佛在向她哀求,他一直磕一直磕,额头磕破流出血来,很快便渗进地里,再也瞧不出鲜艳的颜色。

  沐小木无法相信眼前所见,前几天他气势恢宏的来堵她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他一脚踩在她脸上,把她踩进泥土里不是这个样子,他抡圆了胳膊,抽她一个耳光的时候,也不是这个样子。可是如今,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人正匍匐在自己脚下,以一种失去尊严最卑微的姿势向自己求饶,当真是……讽刺。

  刘怀不是个好人,沐小木并不怜悯他,她只是不明白他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口不能言、身不能行,看着身上的伤口,估摸也活不了多久。下手这么干净利落又迅雷不及掩耳的,只有湛首辅了,只是随仁那么护着刘怀,怎么会任由湛然这样折磨他,她百思不得其解。

  沐小木其实很受刺激,她想着家乡一整个村落人的鲜血还未干,可凶手却端坐朝堂,逍遥法外,而眼前的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得罪了湛首辅,便轻易的丢弃了尊严和性命。这就是权势的意义和魅力么?

  沐小木正想着,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随性自由没有一丝顾虑。这般闲适懒散的逛大牢,除了那位没别人。沐小木头也不抬直接跪倒在地。

  “见过湛大人。”她低着头,声音微颤。

  那人走过来,立在她身前,她只望见那一双墨靴,黑的深沉,走到哪里都纤尘不染。

  “起来。”语调微凉,沐小木不由得想起前几日的夜风。

  “谢大人。”沐小木立起身来,这才看见湛首辅一袭锦衣戳在阴暗潮湿的大牢深处,十分不合时宜,怀里的白猫柔若无骨的融进他的胸口,只突兀的露出两只墨兰的眼珠。

  “我送的礼物,你可还喜欢?”湛然扫了一眼笼里的刘怀,视线落在了沐小木的脸上。

  “大人是为了……我?”沐小木差点咬到舌头。

  “可不是。”湛然专注的目光扫过沐小木的脸蛋,停顿在某处,眸色一黯,危险的眯起眼,道,“我的东西也敢碰,即便是弄坏,那也该由我来。”

  沐小木一窒,打了个冷颤。

  湛然一步一步逼近她,停在了她的身前,嘴唇几乎挨住她的额头,他将怀里的白猫抱出来,放进沐小木的怀里。沐小木脊背绷直,忍住想要逃跑的冲动,将十分委屈的白猫祖宗一般的捧在掌心。

  湛然俯下身,单手摸上她的脸颊,细细摩挲着尚未褪去的伤痕,他的嘴唇离她很近,近到气息都喷吐在她的脸上。

  沐小木很害怕,看着一语不发但眼神专注的湛首辅更害怕。眼前的湛大人面孔精致,鼻梁高挺,白皙的皮肤衬的一双黑眸墨玉一般。但是他看她的神色压根不像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看一个漂亮的瓷器。

  “大、大、大人。”沐小木忍不住出声。

  “好好保护自己。”湛然嗓音略带暗哑,又离她那般近,即便是脸皮厚如沐小木,即便是前一刻还害怕的不能自已,在这一瞬间,她还是没出息的涨红了脸。

  “本官等着你。”等着你抛却理想,抛却尊严,心甘情愿的匍匐在我身前,宛若……,湛然哼笑一声,贴着她的唇边,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

  沐小木被他困在身前,无路可逃,而他眸中明灭的烛火,似是已将她焚噬。

  ……

  沐小木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搓了搓肩膀,才稍微舒适一点。带着湿气和寒意的风掠过她的头顶,又引得她一阵哆嗦,略略缓了缓,便步履凌乱的往督察院走去。

  她那日狼狈的从大牢里逃出来,身后是湛然肆意的笑声,一路跌跌撞撞磕磕绊绊,简直是惨不忍睹。

  不过这几日她从承天门走到督察院更艰难了,因为自从刘怀出事之后,诸位官员看她的眼神越发微妙了。

  早朝空闲的时候,人人都在猜测个种缘由,就着喷香的茶叶和瓜果深入分析探讨,倒还真讨论出了个所以然。一说因为湛大人不喜欢别人欺负他的狗,根据是湛大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打狗也要看主人”,二说是因为湛大人不喜欢别人管他的下属叫狗,毕竟众所周知,湛大人更喜欢猫一点。众人一琢磨,便越发觉得湛大人平易近人起来,说来说去,不就是个畜生的事么?再加上已经分析出答案了,众人皆舒了一口气,闲暇之余,奔走相告,万望亲爱的同僚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要触了湛首辅霉头,受个无妄之灾。

  云雀阁

  “大人,这里风大,您小心身子。”宜嗔拿了披风轻轻搁在湛然身上,然后默默的退到了一边。

  湛然从楼台俯瞰下去,便瞧见那抹纤细的身影,步履坦然,动作轻快。粗粗一看胆小懦弱,其实骨子里却异常的坚韧。

  他瞧见她走几步就被赶过来打招呼的官员包围,满脸郁卒却又强忍着,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便压抑不住内心的渴望。他用手遮着眼,忽而低低的笑了起来,像是问人,又像是自言自语。

  “何时才能惯坏呢?”说罢,又低低的笑起来,声音压抑又快活,微风掠过他的额发,阳光落在他的眉梢。他微微张开手指,露出一只眼睛瞧着底下的人,目光清亮,身板笔直,他不由得觉得嗓子一阵干渴,舌尖扫过干涸的唇,他略带难耐的道:“怎么办,真是……等不得了。”

  底下的小御史没来由的抖了一抖,响亮的打了一个喷嚏。

  第14章 林贤·大人风流

  不知不觉,沐小木那桩破事已经过去了五天,虽然众人见了她还是指指点点,但湛首辅毫无动静,也不曾再找过她,沐小木觉着自己很幸运,心里也轻松起来。故此今日办完公,心情颇好,便顺着长街一路闲晃,走走停停,吃吃玩玩,不经意便晃到了城郊。

  到了城郊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阵阴风刮过,沐小木不禁打了个寒颤,她一凛,才想起这是什么地方,城郊乱葬岗。

  远方布满暗色的雾霾,一丝一缕缠绕着枯瘦嶙峋的枝桠,仿若人类失去血肉的手臂。“扑棱棱”黑色的大鸟从空中落下,低头啄食着地上的东西,远远瞧去,似是人类断掉的四肢。

  寒气从胸口升起来,沐小木抱紧了双臂,胆小的闭上双眼,哆哆嗦嗦的一边道“鬼神勿怪”一边往回走,蓦然脚下一沉,一只手从地底下伸出来,精准的抓住了她的脚踝。

  “啊!”沐小木受惊过度,失声尖叫起来,远处的鸟被吓的“扑棱棱”直飞。那只手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沐小木叫了一刻钟,终于力竭的停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救……救……”气若游丝的声音宛若来自另一个世界,沐小木顿了一顿,再次尖叫起来。

  ……

  沐小木摇着扇子熬药,倒腾炭炉的时候也不知怎么蹭的满脸灰,终是破折坎坷的煎好了药,用小碗盛了,小心翼翼的端进房中。

  “咦,你醒了?”沐小木一进门就看见少年扶着床,只能勉强站立,却倔强的要往外走。

  “你做什么,伤的这么重,还不好好休息。”沐小木轻轻一拉他的手,他便跌在床上。

  “不要拦我,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少年眉宇之间尽是倔强与决绝,强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

  “就算我不拦你,你最多也就走到门口。”沐小木简明扼要的挑明事实。

  少年一脸失魂落魄,终是不再挣扎。

  “你略做休息,等有了体力再去也不迟。”沐小木好心劝慰道。

  “嗯。”少年含糊的道,小麦色的皮肤上尽是伤口,但是身体十分精壮结实。肌肉分明,眼神凌厉,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杀伐果断。那个模样,像是从刀林箭雨中摸爬滚打过一样。

  “先把药喝了。”沐小木递过小碗,少年毫不犹豫的接了,也不嫌烫,直接就“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眉毛都没皱一下。

  “你倒是信任我。”沐小木下意识的瞅向干干净净的碗底。

  “若是要害我,何必救我,还让我脏了你的被褥。”少年回答的很快,看来逻辑很清晰。

  “你在哪个营服役?”沐小木望着少年的眼睛,缓慢却清晰的道,“私逃兵营可是死罪。”

  少年似是早料到她有此一问,并没有惊慌,眼睛却在一瞬间红了。

  “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少年那么硬气的男子汉,竟然扑簌簌的落了泪,手掌握成了拳头,指节都由于用力而发白,“可是有些事,即便我不要命都没办成,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沐小木皱眉看着情绪激动起来的少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是瞧着他落泪,心里也莫名的酸了一酸。

  “你……”沐小木手指无意识的摸上自己的衣袖,衣料在她的指中扭曲变形,她喉咙动了动,终是勉强笑了笑,道,“好好休息,我去隔壁的房间睡。”

  少年了然的看着她,自己这桩事别人仅仅只是知道也会大祸临头,他也无意连累别人,遂点点头,道:“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尚未问过恩人名讳。”

  “我叫沐小木。”沐小木捏着被角给他盖好,将触目惊心的伤口尽数敛去,她别开视线,故作轻松的道,“服了药,略做休息,以你的身子骨,大抵几日就能正常行走了。”

  “沐、沐大哥。”少年含糊的喊了一句,似是想说什么,终究哽咽了一声,没有出声。

  沐小木立起身来,将衣服理理顺,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

  夜已深,空气中尽是迷蒙的灰,独独半空中一轮残月,冷冷的俯瞰大地。

  沐小木不知道为何睡不着,便裹了厚厚的大衣,颇有闲情的出来望月亮。

  手心里是一瓶温热的落马醉,脸蛋上是熬药蹭的灰,她抹了一把脸,一口一口喝着酒。只觉得嘴里的味道怎么喝怎么苦涩,心情很不好正要一扔了事,耳边却听见了拼命压抑的哭声。

  沐小木略一转身,便看见了少年蹲在远处的背影,她默了片刻,将衣领竖起来,遮了耳朵,面无表情的走回去睡觉。

  沐小木,你自身难保,谁的破事都管不了,她听见自己跟自己说,一晚上说了四十几遍。

  ……

  天将未明,钟鼓楼巍峨的身影也被薄雾笼罩,只余模糊的轮廓,仿佛笔墨下的神阁幽境。

  沐小木将手笼在袖子里,闲闲散散的往皇城走,一路上的吆喝声穿透了晨时的寂寥,笼屉里蒸腾而起的雾气熏红了伙计的脸庞。她大大的打了个呵欠,脸上疲色尽现。

  今儿早上起来,她想着去看看少年恢复的怎样,不曾想一推开门,便只看见空荡荡的床铺,半大的孩子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走就走了吧,沐小木压下心头的不安,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哟,你昨夜这是做什么去了?”耳边传来调侃的笑意。

  沐小木回头一瞧,见是林贤,急忙施了一礼,道:“林大人今儿个怎么不坐轿子?竟亲自走起路来。”

  林贤在寒风中摇着扇子,说不出的神经病,他抬起眼儿看看天色,道:“今儿个起的早,得了空,便想着四处走走,体察体察民情,为人臣子,就是要替皇上分忧么。”

  “大人先天下之忧而忧,风范之非凡,境界之高深,实乃我辈典范。”沐小木言不由衷。

  林贤瞧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乐的不行,笑到一半忽然打住,惊奇的凑过来,俯下身看她,“倒是你,这黑眼圈是怎么回事?”

  “近日担忧国事,夜不能寐,是以忧思成疾,面容憔悴。”沐小木大言不惭。

  “那咱们倒是相似。”林贤收回脑袋,惺惺相惜的点点头。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往承天门走去,天将未明的薄雾被渐渐亮起的光线驱散,沐小木眼眶红肿,大大的黑眼圈挂在脸上,又引得林贤一阵大笑。

  沐小木坦然受之,还将眼睛凑到林贤面前供他看个仔细,正闹着,忽而听到前方一阵喧闹,本就不多的行人忽然一起走动起来,槽槽切切的声音搅动着凝滞的气流。

  沐小木心里一跳,总觉得慌的厉害,顾不得林贤,便兀自跑到了前面,就见几名捕快围着一个全身黑乎乎的人,正拳打脚踢的寻着乐子。她上前一瞧,就见那人闷声不吭,身上却遍布伤痕,流出的血早已染红了破烂不堪的衣服。

  沐小木不由得一阵头痛,这该死的孩子怎么又跑到这里来。她望了望不远处的衙门,想必里头有人坐镇,这帮捕快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这般乱来。

  这种时候,该是眼不见为净,同林大人一道尽早进了督察院,喝着茶磕着瓜子,随手弹劾个把小吏,完成每日日程,优哉游哉的混日子才对。可是,沐小木叹了一口气,认命的走上前。

  “都住手罢。”沐小木好言劝道。

  捕快愣了一愣,交换了一下眼神,道:“不知大人……”

  “督察院沐小木,小小御史罢了。”沐小木神色淡然,俯下身去看黑乎乎的少年,道,“你怎的不听劝,自己跑出来?”

  少年并不回应她,不知是说不出话还是不愿说,沐小木无所谓的又道:“这是我的人,本官这就带走了。”

  “大人不可。”一名捕快越众而出,大抵是官职小,不识得沐小木这位朝堂新贵,直接就伸手阻拦,“这家伙对我家大人出言不逊,多有侮辱,大人交待过,不可轻易绕过。并且,侮辱朝廷命官,论罪当诛,岂是大人三言两语可以带走的?”

  沐小木无奈的转过身,求救的眼神丢过去。窝在人群中正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的林大人笑眯眯的走了出来。

  “你说这孩子是你的人?”林贤并不理会其他人,只不怀好意的望着沐小木,迟疑道,“上次我同施大人去你家的时候,你一贫如洗、家徒四壁,加上藏在瓮里的老鼠一共是两个人,他又是打哪里冒出来的?”

  “林大人,这孩子是我一远方亲戚。”沐小木只得扯谎,想了想,郁闷的补充道,“还有大人,老鼠加我不能算两个人。”

  林贤受累用扇子遮了鼻翼,走上前瞧了瞧地上的那团黑,皱眉道:“这都什么味儿,脸上的血都糊成一团了你还能瞧出是你的人?”

  “大人,下官跟他感情素来深厚。”沐小木眼睛都不眨。

  “哦,这样。”林贤不知为何笑的颇为暧昧,却也不明说,只用扇子指了指那立在最前头的捕快,道,“沐大人带不走,不知本官可带的走?”

  小捕快见他开口,识得他是督察院那位大人,急忙弯腰,连连赔不是,吆喝几位兄弟就将少年扶起来,要帮忙送过去。

  沐小木见他们动手毫无分寸,粗鲁的拉扯令少年的伤口再度撕裂,略微皱了一下眉头,便走到少年跟前同他耳语。

  “疼么?”她似是询问,却又带着一丝嘲讽。

  少年说不出话,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

  “疼就对了。”沐小木说完就顿住了,忽然想起先前在牢里湛然同她说的话,他语气微凉眼神嘲弄,说的话却同此刻的自己一般无二。将将一想,湛首辅那张漂亮的十分有距离的脸就浮现在脑海,她吓的一个哆嗦,赶紧摇摇头,不再让自己走神。

  少年狼狈而落魄的被两名捕快架着,沐小木立在他身旁,冷不丁被他一把握住手腕,她惊了一惊,便安定下来,眼睛转过去,等待他说话。

  少年含含糊糊的吐不出清晰的字,只是握着沐小木的右手份外有力气,捏的沐小木很疼。

  “怎么了?”沐小木试图弄清他的意思。

  少年握了片刻,忽然松开她,将她往远处推,似是不想她将自己带走,抗拒的姿态很是明显。

  沐小木瞧他血流的不停,再耽搁下去怕是性命不保,也顾不得他的小小心思,直接向林贤告了个假,便带着他往自个儿的小屋里走去。

  第15章 阿木·流言四起

  香炉里的熏香冉冉升起,将屋子里的血腥气冲的淡了一些。地面上颇为干净,似是刚刚打扫过,但仍是显出血迹淡淡的形状。

  沐小木坐在窗前,卷了本册子凝神看着,屋外早已微微泛黄,橘色的光线穿过扶疏的花木落在桌上,将铜炉映的温柔起来。

  少年呼吸均匀,睡在素净的床榻之上,忽而动了动,渐渐睁开了双眼。

  沐小木搁了册子,缓步上前,将少年扶着靠在床边,又往他身后塞了一个软枕。

  “大人,你不该救我。”少年苍白的脸颊上满是死寂,语气轻轻淡淡,“我侮辱了朝堂命官,本可以进刑部大牢,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能见到……”他止了话头,没有再说下去。

  “你进不了刑部,你会像上次一样,死在城郊。”沐小木摸了摸他的额头,高烧已经褪了,她稍稍松了口气,又道,“如果这次被丢在城郊,就不见得有上次的好运气了。”

  少年也知道她说的对,不再争辩,只是定定的看着她,道:“大人,我知道你无意帮我,我也无意连累你。大人,你又何必数次救我,徒增烦恼?”

  沐小木一时语滞,双手笼在袖中,无意识的拧在了一起。

  “京城与你所想的很不同,你伤好了,还是打哪来回哪去吧。”

  “大人的恩情,我唯有来世再报,只希望大人下次再遇见我,就假装不认得吧。”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强。”沐小木无奈,三番两次救他回来,再让他去赴死实在是浪费心血。

  “大人不也一样?”少年难得笑了笑,“大人虽是装的冷漠,其实同我一样,很固执。”

  沐小木豁然站起身来,佯装气恼,拂袖离去的时候,很是仓惶。

  ……

  出去抓药的时候,暮色已经笼罩了整条巷弄,游走的路人纷纷消失在长街深处。

  沐小木心情不好,很是烦忧,她就是一个特别软弱又矛盾的人,有着人类一切的弱点,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复仇者。她害怕听到少年的过往,也怕看懂他的执着。她混到现在不容易,亦不想节外生枝,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当年的自己孤苦无依,若不是仰仗他人救助,也不可能活着走到这一步,因此把少年丢在路上任他去死着实做不到。所以沐小木的打算十分简单,把少年的伤养好,哄回家去最好。

  沐小木理顺了思路,略有宽慰,便不再那么惆怅,提着药包,一路往家里晃去。途径衙门口的时候,却被阻了一下。

  来的时候尚没有这么多人,此刻黑压压的挤了一片,群情激奋,场面一片混乱。沐小木不是个爱看热闹的人,正要事不关己的往回走,一转身就撞在一人身上。

  “不来办公大人体谅你,可是这么冒失就不好了。”林贤握了扇子,手腕从宽大的袖口里伸出来,垂在身体两侧,在一片吵吵嚷嚷的人里面,显得特别安然。

  “林大人?”沐小木可悲的只到他胸口,那一下撞上去,鼻尖就结实的撞上了他硬邦邦的胸口,好不郁闷,她揉着鼻子,瓮声瓮气的道,“这么晚了,大人来这做什么?”

  “有人请喝茶么。”林贤笑眯眯的望了望里面,道,“这就是那位将军?真是好生狼狈。”

  “什么将军?”沐小木不明就里,个头矮也望不进去,好奇道。

  “镇守边疆的吴显吴将军。”林贤昂起脖子又望了望,摇摇头,道,“当年也是个人物,谋略勇武,十分潇洒,可惜可惜。”

  沐小木被他吊足了胃口,干着急,眼巴巴的瞅着他,等着他给解惑。

  林贤瞧她好奇的样子,便道:“每年都有很多新官入京,也有许多抱有远大的志向,满腹经纶,才华横溢。不过,这样的人总是昙花一现,前进的道路上诱惑总是很多。”林贤停了停,又道,“吴显当年也是一个脚踩厚土头顶蓝天的男人,可惜,名望利益总能腐蚀一切,他很快便由于贪污受贿被送入大牢,命硬没死被遣去了边疆,他由于勇武敢拼又混上了高位,只是仍旧恶习难改,竟然与外族勾结,为了将边城送于蛮夷,竟夜半时分打开了城门,置满城百姓性命不顾。幸得援军及时赶到,才避免了一场祸事。”

  若说沐小木最恨的人,那一定是随仁,而这件事带给她的影响是巨大的,她向来对冠名将军的人没有好感,他们杀的自己人比敌人还多,为了升官无所不用其极,而吴显的所作所为显然刺痛了她。

  “小木?”林贤晃了晃手指,眼前的人毫无反应,他紧接着喊了几声,又晃了晃手。

  “大、大人?”沐小木回过神来,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急忙狗腿,道,“大人公务繁忙,还能知晓这些琐事,当真是朝廷的中流砥柱,百姓的衣食父母。”

  “哦,那公告牌上都写着呢。”林贤用扇子指了指她的身后,没好气的道。

  沐小木傻兮兮的一回头,果然瞧见公告牌静立风中,份外扎眼。她尴尬的笑了笑,转过脑袋假装好奇的道,“那这些人?”

  “当年吴显走的时候,边疆正乱,圣上便下旨从城里抽了些壮丁一起去了,如今那些壮丁几乎都死在了吴显的贪婪与愚蠢之下,这些百姓,就是那些孩子的父母。”林贤也不戳穿她的掩饰,十分善良的为她解惑。

  沐小木仔细看去,才发现身边的人确实年迈的居多,还有一些垂髫童子,眼眶蓦然有些发红。她转过身,拨开人群,往里面走了几步,就看见衙门口被枷锁铐着的一个人,衣衫褴褛,满身的秽物,右臂处空落落的,腿似乎也由于刑讯而瘸了。周围的民众纷纷以物掷他,一边哭泣一边大声辱骂,更有情绪激动者,直接走上去用脚踹他。

  那人歪到在地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身上的伤口在不断增多。

  这也算是大快人心了,不是么?沐小木禁不住想,朝堂还是有用的,至少没让这个人逍遥法外,他还是被抓回来祭奠那些战死的亡魂。

  ……

  “阿木啊。”沐小木正闷着头走路,没曾想被施亦吓了一跳,只见他神秘兮兮的凑上来,脸上挂满了暧昧的笑容。

  施大人在巳时缱绻的柔光里更显的年轻有朝气,漂亮的脸蛋白嫩白嫩的,一身朝服被他穿的生机勃勃。

  “施大人,做什么一副这种样子。”沐小木一哆嗦,觉着身上的汗毛都一根根的竖了起来。

  “我听说啊……”施亦住了口,用一种你还是从实招来的眼神看着她。

  “听说什么啊?”沐小木被他诡异的态度也弄的神经质起来。

  “咳……咳……”身后传来轻微的咳声,沐小木一回头,就见苏默表情复杂的看她,咳的很是凑巧。

  “两位大人,这是又听说什么了?”沐小木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狐疑的来回打量他们两个。

  “这几日睡的可好?”施亦眨眨眼,转移了话题。

  “自然是好啊,自打……”她四处望了望,胆小如鼠的道,“自打湛首辅玩腻我之后,生活舒心了不少啊。”

  “哦,这样啊,所以你……”施亦先是愁眉紧锁,片刻后恍然大悟道,“阿木啊,你别这样啊,该不是被折腾太久,心里撂下什么病根了吧。”说完,就捉着沐小木的肩膀,将她翻来翻去的看。

  沐小木被他转的眼花缭乱,一时间悠悠忽忽的,急忙一使劲捉着他的手,道:“施大人,别、别、别。”

  没想到施亦立马抽回双手,略带难色的看她,道:“阿木啊,虽然本大人挺喜欢你,可是不是那种喜欢啊。”

  “哪种喜欢不是喜欢啊,大人分那么清楚干嘛。”沐小木被他转的头晕,一时语无伦次,毫无逻辑道。

  “你不是都有男宠了,告诉你,可别打大人的主意。”施亦惊悚的看着她。

  “为什么有男宠了就不能打大人的主意了?”沐小木只觉得这句话哪里有点奇怪,却半天想不明白。

  片刻后……

  “你说什么?”沐小木惊呼。

  “你说什么?”施亦躲在苏默身后惊呼。

  “什么、什么、什么男宠?”沐小木几乎咬断自己的舌头。

  “满城的人都知道啊,你沐御史养了个精壮少年,年方十七、相貌英武、体魄强健、技术高强。”

  沐小木来不及开口,就听施亦又补了一句,“大冷天的,连衣服也不让穿,裸着身子就出来打水。”

  沐小木将视线挪到苏默脸上。

  苏默点头之后,诚恳的道:“禽兽。”

  ……

  沐小木很愤慨,她怎么会是那种猥亵少年的无耻之徒,那孩子确实挺俊的,可是俊也不是她的错啊。她捡回来的时候,不说坏境是黑漆漆的,就连少年的脸上也糊了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物体。

  踩着夕阳一路苦闷着走到家,远远就瞧见少年赤、裸的胸口,在清寒的暮色里格外性感,沐小木不自在的咽了一口唾沫。

  沐小木走到跟前的时候,少年正用木桶提了一桶水,用力的手臂显出小块的肌肉来,由于弯腰打水胸口被溅出的水花打湿,清澈的水流便一路顺着胸口流到了腹部。

  沐小木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少年见她走过来了,便停在原地,羞赧的道:“大人救了我,费了这么多心力,可是我什么也不会,能做的也就是力气活了,想说水缸里的水也空了,就给你添添满。”

  “那你为什么不穿衣服?”沐小木也不能说他,但是名声已毁,心里又堵得慌。

  “我当兵那会儿天天早上晨练,穿衣服碍事。”少年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忽然似是了悟,道,“大人是否嫌我粗鲁?实在对不住,我没念过书,又一直粗野惯了,给你丢人了吧?”

  “那倒没有……”沐小木违心的道。

  “那我就放心了。”少年轻松的拎着沐小木双手才能拎动的木桶,步履轻快的往屋内走去。

  “等等……既然我名声已经毁了,不如……”沐小木挣扎了很久,犹豫着道,“让大人欣赏一下你强健的体魄……”

  少年脊背一僵,拎着桶的手抖了抖,水泼了一地。

  沐小木窝进她硬邦邦的椅子里,单手接过少年递过来的热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少年搬了个椅子坐在她身边,年轻的身体散发着蓬勃的热量,沐小木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两眼。

  “大人,我伤好的差不多了,这就要走了。”少年垂下头,手指在膝上握成一团,复又松开,道,“大人的恩情我今生是报不了了,实在是愧对大人。”

  “你既是念着我的恩,就该寻思着报一报。”沐小木淡定的嘬了一口热茶,顿觉自己也颇有身居高位的风范,姿态随性优雅与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湛首辅也不遑多让。正感慨,滚烫的热茶却在口舌之中汹涌翻腾,一下子烫的眼泪都要滚出来,碍于面子,要吐不吐很是痛苦,结果一挣扎手腕一抖,茶杯里的热茶便往身上倾斜而下。

  “大人小心。”少年敏捷的将她一拉,速度快的像一只小豹子,沐小木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一只手勾在身体一侧,那杯热茶便不由分说的泼上了他的胸膛。“滋啦”一声,沐小木只觉得眼前蒸腾起一片白雾,而少年铮亮的双眸却宛若一汪清泉,在迷蒙中清晰毕现。

  “你……”沐小木尴尬的从少年精壮的臂弯里退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摸上他的胸口,面带愧色的道,“你没事吧?”

  “没事。”少年不在意的把胸口的茶叶抹掉,见沐小木担忧,便安慰的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道,“我身体好,不碍事。”

  沐小木百感交集的将少年按在凳子上,拿帕子帮他把水渍擦干,又取了药膏细细涂上,一抬头就对上少年由于感动而晶亮晶亮的眼,她尴尬的咳了一声,无奈的道:“既然大人我吃了你豆腐,咳咳,如今我也算欠你一个人情,你那桩事,权且同我说一说吧。”

  “大人……”?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