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 第4章

一双鞋子被她冷落在墙角。

光线一束一束以分子运动的慢姿态打照在谷致绯脸颊上,潮红未退,耳旁的发被汗液浸润。

玻璃窗外的楼下,行人裹着羽绒服路过广茂大厦,围巾和耳暖尽可能盖住□的肌肤,迫不得已,留下两只眼睛看路。

“我不知道谷致绯是怎么进来丽亚的,我敢断言,就在丽亚,平台这么高,她一辈子也成不了名模。”蓝媚儿点住玻璃,对夜勋说,“想知道为什么吗?”

蓝媚儿葱白的指尖在玻璃面上滑下:“她没有一丁点职业感觉。舞台感觉、音乐感觉不对了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太自我了!”

“媚儿”教练拿块毛巾擦着颈间的汗走了出来,看到夜勋后对蓝媚儿一笑,转头看了看专心练习的谷致绯说,“她特别努力。媚儿有空多□□。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幸运的。”

“我恐怕□不了。教练你也说了,做模特机遇重要,天分更重要。谷致绯不适合做模特。”

教练懂蓝媚儿话里的意思。

蓝媚儿成名较早,自身条件好,最初靠参加模特大赛脱颖而出,自以为天生是模特胚子,不料在后来的大赛中频频遭受挫折,打小娇生惯养有近乎于公主病的她服了安眠药。被救回来后自暴自弃,看着别人接一场场的秀忙到焦头烂额,她只能吃爆米花看电视,拖着比别人臃肿三倍不止的身段。

在别人眼里,她呼风唤雨,进门豪宅,出门名车。

得不到真正想要的,怎么都不快乐。总有用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比如说梦想,比如无力感。

她看夜勋主演的电影《颓废与救赎》,一直看一直哭,哭完就买来超辣的瘦身粉,别人在小肚腩上涂一点就受不了,她天天坚持涂满全身,拿保鲜膜把自己整个裹起来做瑜伽或者普拉提。

她最美好的华年都献给了减肥事业,心里只有一个目标,成为名模。

华丽变身后再出道时,她以瘦骨嶙峋的美感、淡棕色的无神眼睛和让人着迷的颓废气质一跃成为全球热捧的超模。

后来浏览网页时,看着屏幕上无处不在的减肥产品广告,蓝媚儿会轻蔑地笑笑,笑着笑着红了眼睛。

不是瘦不下来,是想瘦的欲望不够大。

管不住自己,吃再多的减肥药都是徒劳。

在历尽波折的蓝媚儿眼里,谷致绯的努力根本不值一提。

谷致绯仅仅是做兼职,心思不在这上面,目的是赚钱,找不到最基本的职业感觉,她哪天成名模了,那才叫神话。

也叫天方夜谭。

蓝媚儿以过来人的身份评价新人,听起来相当客观中肯。

“教练,这一批新人中,我最看好肖燕”蓝媚儿指了指短发紧贴耳朵的女孩子,“她漂亮得简单,稚嫩纯粹,就像一张白纸,任设计师天马行空驰骋想象力,让作品找到最初的感觉。有些人一看就有太多故事,必要时候盖不住自己的锋芒,设计师反倒不好下手。模特不是世界小姐,比比谁美,模特要与作品相得益彰,哪怕只是起到衬托作用。”她说完瞟了谷致绯一眼。

墙角专心练习的她对这里发生的事浑然不觉。

被夸的女孩子像是有感应一样转过脸来看向这里。她立刻捧心尖叫出声来——

“夜勋——”

模特们爬起来凑到一起尖叫。

“和蓝姐站在一起的人真的是夜勋耶!”

“看我头发乱不乱?”

“不乱不乱。你说要不要去让他签名?谁带笔了?快借我一支啊!”

“拿什么笔啊?被他拒绝了大概会羞死。真讨厌!偏偏穿这身衣服。”一个女子皱眉扯了扯休闲服。

“他的每一部片子我都有看!真的好帅好!只远远地看他一眼我的小心脏就狂跳,哦,他过来的话我会晕死的!”短头发女孩子挠挠耳朵,羞涩的表情泄露了她不纯洁的想法。

夜勋抬眼,模特们忙不迭挥手招呼,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活像并排着的摇摆机。

谷致绯放下裤管,提着鞋子直起腰,侧脸间,冷定的成熟代替花样年华雕刻在脸上,标准商场白领的姿态。

自信。傲慢。

蓝媚儿圈住夜勋的胳膊,仰起下巴一一对女孩子露出笑容,最后的笑容定格在谷致绯那里。

炫耀写在脸上。

“我看了《撒旦之夜》预告片,非常震撼人心。”教练将玻璃那侧的举动收进眼底,磁性嗓音少了年轻人的狂热,“你主演的片子我从不担心票房”。

教练一般不赞美人,他对夜勋的赞美已经不是一种单纯的赞美了。

是对必胜客说话的调调。

音乐将一切拉回原样。

节拍被踩在脚下,模特们抛却懒散,一个漂亮的转身,华丽落幕。

“你很无聊”夜勋抽回胳膊对蓝媚儿说。

“我在吃醋。你不是来接我的,是来看谷致绯的。你看她的眼神很特别,我很吃醋。”

“你是我女朋友?小孩子?做出这种幼稚的行为。”

“夜勋!我一直——”

“好了。不是你想的那种特别。你是超模,不要拿自己和随便一个人比,会贬低身价。”

蓝媚儿不知该高兴还是生气。

夜勋不会主动哄一个人。他罕见的甜言蜜语统统留在了戏中。

蓝媚儿想起夜勋所说的玩具枪,追上去问:“谷致绯与黑道有关系?!”

“没有。媚儿”夜勋入戏一样叫得深情,以拥抱的姿势把支票塞到她兜里,“我对你——到此为止。”

这是夜勋处理关系的惯用方式,钱、珠宝、首饰。

蓝媚儿哑然。

纠缠不休的女人在夜勋那里讨不到一点好处。好奇的女人休想近夜勋的身。她庆幸自己不是这两种人。

但是,爱一个人就想知道的更多,越多越不满足,妄图插足一切,霸占他,渐渐地,变成好奇的兼纠缠不休的女人。

这是个死循环,像一场游戏,一旦踩到雷区,刚起步和接近终点的结局无异,都是血肉横飞后,闪现game over。

蓝媚儿将支票捏成一团丢掉。

钱,不是她放在眼里的东西。起码这一点,与其他女人不同。

该怎么哭诉,说夜勋你是我的救赎,不要抛下颓废的我。

夜勋不喜欢低姿态的女人。

说什么都没用,怎么都没有用,他的借口太多,用情再深也逃不出自相矛盾的怪圈。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今天下午或者明天还会有更新。

舍不得再次污染/何为撒旦?

下班后,谷致绯又加练了两个小时,在化妆间里补好妆走出广茂大厦。

路的另一旁,薛路杉靠着他那辆保时捷,亮白西装,低垂着眉目把玩手机,挺拔的身影在名车群里格外醒目,像是随性摆了pose的车模。

谷致绯朝相反方向走,心底止不住感叹:校草啊校草,又干净又秀气,有偶像剧里初恋男友般的温柔,看一眼就觉得好温暖,让人舍不得靠近。

在青葱美好的校园里不知绚烂了多少少女的春天。

舍不得再次污染掉。

……再次……

污染也就罢了,谷致绯笑自己怎么会闪现“再次”这个词?

薛路杉穿过马路。

谷致绯加快脚步拦截出租车,不住地招手,没有车停下来。

车喇叭声响起,一辆招摇的兰博基尼以危险的速度窜到谷致绯面前,车窗摇下,里面是一张令无数影迷为之疯狂的脸。

“上车!”

谷致绯拉开车门坐进去。

薛路杉的身影在后视镜里缩成一个光点。

“夜勋,没想到真的是你。”谷致绯盯着夜勋的脸辨别出真伪后,拨开被衣领压住的长发,嘴角一挑,慵懒优雅。

“谷小姐,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你当然想不到。”

“至少是第二次见面。红到发紫的大明星不会让一个小职员上他的车。”谷致绯明眸一闪,皓齿露出,“怎么会是第一次见面呢?最近见面很频繁啊,经常看你的片子,我见你,你不见我。我迷恋撒旦,作为影迷,见到偶像本人,我表示很激动。”

“谷小姐太淡定了,我看不出来谷小姐有多么激动。谷小姐应该去做演员,不单是配音演员。”夜勋放慢车速,挨近谷致绯悄声说,“我仰慕谷小姐很久了,嗓音如天籁。”

谷致绯回以笑容,早调转身躲开:“过火了啊。大明星的顺风车不好搭。”她转了转眼珠,眼中笑意所剩无几,“有被调戏的危险”。

车子开出繁华区,夜勋飙起车来,路灯连成一条流动光河。他突然急转弯,谷致绯因惯性向他倒去时被他顺手揽住,刹车、偷吻、送话:“大明星都是这样调戏美女的。除了翻车的危险,其他什么危险都没有。”

谷致绯解下安全带,推车门。

夜勋锁死车门,放平车座,把谷致绯困在胳膊和车座之间,推倒,一派气定神闲:“告诉你,撒旦调戏美女的方式略略不同,是这样。”

他抵住她的眉心与她唇齿缠绵,手不安分地探进谷致绯衣服里,挠开胸罩扣,膝盖挤进她腿间,下滑、分路。

谷致绯的上衣全被推到胸以上,任他肆虐。

这是一个长的不能再长的吻,五星级挑逗性。

夜勋的下身始终威胁性地顶在那里,仿佛她稍一反抗,他就会挺进去。

做足了热身运动后,他的一切动作戛然而止,发丝垂在谷致绯上方十厘米处,挑起一丝冷笑,享受她喘息不止、衣衫不整的狼狈样。

“不是过火了,是擦枪走火,但是撒旦不会让地狱之火烧到自身。长久自由的前提是自我克制。”

带来压碎心跳的恐惧,努力使人相信侵犯;恶意挑起,不负责灭火。

暗夜里的魔鬼——撒旦。

纯劣质行为。

“厉害。演技出神入化,将撒旦不露声色的邪恶表现的惟妙惟肖,足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谷致绯压下心惊,伸出大拇指,嘴上不忘挖苦:“做这种事时要擦亮眼睛,我不是美女,是圣(剩)女,我怕你吃亏。”

“没关系。撒旦不是我。我呢,坏蛋一枚,不玩调戏,要玩就玩激烈的。偶尔吃一两次亏有利于阴阳平,你没听说过么?吃亏是福。不定期做几次床上运动能够强身健体。”

谷致绯把大拇指倒过来。盛怒下老虎的本性初露。

说白了,谷致绯就是欺软怕硬。得势了,狠狠反击,落在下风了,别人顺着摸,她把毛顺过来,别人倒着摸,她会把毛硬逆过来,你怎么着舒服,她怎么迎合你。吃了天大的亏,她还是会微笑微笑微笑。

温顺地、不在乎地傻笑。

她会一直顺着你,只要你还捏着她的软肋,哪天她翻身做主人了,就会变得冷血无情、没心没肺。

滴水之怨,当涌泉相报。

这性格,是在遇见汤仰故后养成的,是谷致绯特地为他量身定做的心性,对且仅针对他一人。今晚安到夜勋身上,发现不适用。

汤仰故,是披着羊皮的狼,你退一步,他不会脱掉羊皮撕破脸。

夜勋,一只赤身裸体的狼,对他示弱,只会让此人得寸进尺。

若要有人问谷致绯打算怎么报这滴水之怨,她真不知道。不能因为汤仰故搞突袭逞了一夜□,她就非要与他滚无数次床单,每次都对汤仰故说“睡眠质量对我来说很重要,等我先睡着你再睡。”然后幽怨地说,“你别想着睡了,因为我累得睡不着。拜你所赐。”

这种涌泉报怨法,吃亏的还是自己。一个人以某种手段伤害了你,不要想着以同样的方式伤害他。

到最后,可能受伤的人不是他,是自己,只是自己。

千方百计找借口迁怒汤仰故,强迫自己恨他。越是想恨,越恨不起来。找不到恨的理由。另一个自己会回答说:很简单的道理嘛,不光是想借汤氏势力查出光年文化公司破产的后幕,最终目的是利用汤仰故扳倒幕后黑手,重整旗鼓,续做配音梦。怀揣着这样龌龊的想法接近一位不知情的豪门少爷、商业巨头,能恨得起来吗?

她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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