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心灵那一端》 第3章

张鸿远终于走上了门前的那条青石古道。阳光迎面洒来,他的小而精明的眼睛被刺得极不舒服。走过二十来米后就走到了东头嘴。东头嘴一面是坡,一面是沟,中部突出一块平地,此时,已坐了不少吃过早饭抓紧时间聊天的女人。女人们见张鸿远那修长优雅的身姿闪现出来,于是立刻停止了闲扯,纷纷同这位村里的“大管家”打招呼,张鸿远几乎是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他们一眼,嘴里哼一声,算是回了个声。

走过东头嘴便是下庙坡,庙坡,由于坡旁那座小小的只有一个正殿,两个偏房的三官庙而得名。下了庙坡右拐,便是一排十几孔窑洞,那便是村队部了。

村队部的窑洞座北朝南,没有院墙,从东数起:第一孔是卫生所;第二孔便于工作是会计室;第三孔与第四孔是串间,即作播音又作会议室;第五孔是村委办公室;其余几孔是库房了。

当张鸿远走近会计室时,屋里烟雾弥漫,村支书吴培云、主任周守清、采购员周林平、村煤矿三坑队长吴明英,四支“烟筒”竟相排放,他们好像是在比赛抗毒气功夫,不但不心疼自己辛辛苦苦收种下的烟悠的“吱——扭”的叫声。

张鸿远坐稳了,将二郎腿翘起来,之后缓缓从口袋里掏出旱烟和那个紧紧系在烟袋杆上的已经失去本色的油黑烟布袋子;接着,他轻轻将烟袋锅子探进了烟布袋,右手捏烟杆,左手捏烟袋儿,装满了烟锅后小心将烟锅抽出,于是完成了整个装烟程序;烟袋横在了张鸿远的口里,张鸿远用牙咬着烟杆端的玉嘴子——一尺二寸长的烟袋平衡地咬在他的上下牙床间,那个油污污的烟布袋自得地吊在烟杆的前部悠悠晃着,这是一种功夫,不习惯用旱烟袋的人演不好这种功夫。

张鸿远叼稳了烟袋之后,那双机敏的小眼睛飞快地扫了扫身边的四位,尔后又旁若无人,从容地找着了火柴;划着火,火焰放到烟锅上,被他轻轻地吸入烟锅,一下,又一下,又一下,锅里飘出淡淡青烟,又闪出了亮亮的火星,随着嘴里吐出大团大团的白烟,张鸿远甩了甩手中燃了少半截的火柴棒,将余下的多半截放入桌上那只粗笨小碗里。那半截火柴棒,张鸿远用来借火时作引火用。俭朴的生活和良好的家风造就了他决不浪费一丝一毫可用之材(财)的生活习惯。

张鸿远利用吸烟所争取到的机会,大脑展开了激烈的斗争。

他想,现在大队现金帐上只有三百多几十块钱。账上的具体数字只有他和出纳员周小梅知道,张鸿远完全可以将账上的钱挪作自己用,周小梅也不会泄露挪用公款的秘密,三坑买水泵即使钱不够也可以另行筹款。但是,张鸿远似乎不具备办这种事的气质,一想到挪用公款一旦让人知道,且不说会受到什么处分,就是支书过问一句或者旁敲侧击一下,他就会陷入惶惶不安之中,就会彻夜难眠,就会整天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话说回来,即使张鸿远真的挪用公款为儿子办喜事儿,支书也会原谅他,不会表示不满。凭张鸿远衷心耿耿十几年如一日的认真精神,凭张鸿远一贫如洗的家境,支书不会难为他。但是,张鸿远不喜欢任何人的怜悯——即使别人不是可怜他,而只是一点点起码的同情心,张鸿远也拒不承受。张鸿远过分注重名分和气节,哪怕是做一点点别人认为微不足道的违心事,他也会痛苦万分,六神无主。斗不过自己呀。

但是因为没有挪用公款为儿子办喜事儿,刘瑞芬肯定会骂他胆小怕事窝囊,张鸿远受不了她的责怪。博学多艺的张鸿远绝不是个窝囊人,能为大队理财、聚财,为了公家的一分一厘不被自私自利的人吞食,张鸿远敢于拍着桌子干架,这样的人是胆小怕事吗?然而,刘瑞芬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张鸿远的心。张鸿远想着想着不由地叹口气。

叹气,表示他自己终于击败自己。他是要宁肯自己受点委屈,也不愿为难别人的人。张鸿远否定了盘算了一个晚上外加一个清晨的主张,借公款给儿子办事是行不通了。

(bsp;“喂,没明没影儿,三坑是怎么漏水的,你们事前就一点也不防着点?”张鸿远沉默久了,怕别人窺到他的心事儿,于是有意避开账上有钱没钱的话题引到三坑冒水的事上来,还故意拿吴明英的浑号“没明没影儿”跟三坑队长逗趣儿。

吴明英听出张鸿远话中带刺儿,立即展开反击说:“我要是像你——二阴阳,能掐会算还能防不住冒水?!”

吴明英叫着张鸿远的外号“二阴阳”,并没有引起张鸿远回击。张鸿远又在利用这个机会,做内心斗争。这时周林平又接上了话茬。

“云叔,干脆让远小叔到三坑当队长。三坑的水不用泵也能排掉。”周林平为吴培云提了个荒唐的建议,又是在没头没脑开张鸿远的玩笑。

张鸿远似乎没听到周林平的话,紧张的思索困住了他那敏锐的神经,他还是有些不甘心推翻借款的主意哪。

这时一直坐在桌子旁、下巴支在左手臂上不住地抽着烟的主任周守清说话了。

“你们快不要说废话了,有钱没钱快说一句话:有钱快拿上钱去买泵;没钱,快去想办法筹钱。该快办的事儿,你们快不要闲扯了。”

一向不多说话而且一说话便吞吞吐吐迟迟缓缓的周守清一气说出七个“快”字,他说七个“快”字,而说话还是那么慢吞吞的样子。

大家伙一齐笑了起来。

这时,吴培云说:“张鸿远,是不是帐上的钱不够三百,还是有什么用场把钱给占了,你说一句话?”

张鸿远突然地一怔,心里“咯噔”一声,一切思维都中断了,他赶忙脱口说“有!账上有钱,够买水泵。”

张鸿远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下定决心彻底干净地推翻自己的决定,退路没有了,给儿子借公款办事的希望吹了。

突然,门开了,清秀大方,说话轻柔动人的周小梅进来了,她那双妩媚的眼睛扫了扫在坐的各位,咳嗽了几声娇娇地说:“你们少抽点好不好嘛,要呛死我啦,哎呀……”

女人不知是天*撒娇,还是有意在男有面前撒娇,反正男人们——尤其是岁数稍长点的成年人对女人的撒娇总是十分宽容。尤其象周小梅这样稳重朴素的姑娘她的娇容娇语对男人们简直是一种不是品牌但胜似高级品牌香烟的享受。

工夫不大,借款手续办好了:张鸿远制了会计传票,小梅付了款。周林平拿着钱跑了。支书、主任和三坑队长也走了。

屋里虽然烟味很浓,但空气变得清淡了。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南梁上那一块块阳光照射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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