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冻僵喽!”
“唉,你啊,你啊!”爸爸愁眉苦脸地叹息起来:“你可丢尽人喽!”
……
(二十一)
爸爸携妻带女,大摇大摆地回归故里,我却没有把他装在心上,更是丝毫也
不放在眼里的,然而,奶奶一家人,则是兴奋异常。原本平静的生活,尤如院子
里的干柴垛,被爸爸这棵小火柴稍一触碰,呼哗一下,便熊熊地燃烧起来。
一看到爸爸,爷爷灰土般的枯黄脸,立刻现出了可贵的笑容;奶奶满含沧桑
的面颊,绽开了幸福的喜悦之色;两个伟大的历史学家叔叔,完全放弃了无休无
止的、毫无意义的争执,恭恭敬敬地哥长哥短着;而比我大不了几岁的老姑,身
前身后的围着爸爸团团乱转,像女儿般地跟爸爸撒着娇,让我很是厌恶,可是,
却不妒忌,因为我一点也不喜欢爸爸;只有老叔,永远都是让人捉摸不透地沉默
着。
这还不算,更让我费解的是,每天,都有许许多多我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更
(bsp;谈不上认识的人,从四面八方纷纷赶来,热情洋溢地看望我的爸爸和妈妈。还有
我如何努力也搞不清楚的,这些莫名其妙的三亲六故们,都争先恐后地,但却是
非常真诚地邀请爸爸和妈妈前去赴宴。唉,请爸爸赴宴喝酒的人是如此之多,以
至于大家不得不排号等待。
“啊——,”看到爸爸和妈妈今天吃东家,明天喝西家,早晨刚刚吃完,一
边腆着可笑的圆肚子,一边皱着眉头嘀咕着,过一会应该去谁家进午餐。听到爸
爸终日嚷嚷着消化不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二姑结婚以后,二姑父哥们叁个
便彻底地分了家,至于孤寡的老爹,按照当地的习俗,由叁个兄弟轮班伺候,每
家四个月,一年恰好轮满三家,并且美其名曰:“吃联盟会!”,想到此,我深
有感触地嘀咕道:“啊,爸爸,今天,你该到谁家去吃联盟会呐?”
“哈哈,”奶奶闻言,笑得前仰后合:“这小子,这小子,他是咋想出来的
呐,你爸爸天天有人请,这,跟吃聪盟会有什么刮割啊!”
“嘿嘿,”病重的爷爷爱怜地笑道:“嘿嘿,别看我大孙子岁数小,想法却
很多,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发表一番感想!你们说,我能不喜欢我大孙子吗?”
爸爸每次赴宴,妈妈都要携我同往,每一次赴宴,都是一次不同寻常的经
下载
历,或是快乐的、或是滑稽的、或是尴尬的,但无论是怎样的经历,印象都是深
刻的,只有这一点,是完全相同的。
“哥,”屋子里正嘻嘻哈哈地说笑着,我正思忖着,过一会,爸爸应该去谁
家赴宴,又将会有怎样的经历,二姑悄然走了进来:“哥,今天中午,到我家吃
饭去吧,我都预备好了!”
“可是,”爸爸为难地说道:“今天,原定是去你嫂子家,看望我的老岳父
啊,听说,他得病了,瘫痪了!”
“哥,”二姑面露哭相:“哥,我知道,你坚决反对我的婚事,如果你不愿
意赏脸,俺就不难为你啦!”
“嗨,”爸爸一听,立刻改变了主意:“芳子,咋能这样说话呐,走,走,
哥哥现在就跟你去,走,到你家,喝酒去,”
“哎,”二姑顿时喜形于色,一把拉起我的手:“走,大侄,到二姑家吃饭
去,菊子,”二姑冲着老姑点点头:“菊子,一起走哇!”
二姑结婚时的大房子,分家之时,已经变卖掉,兄弟叁各奔东西,二姑父拿
着分得的那点可怜的钞票,买了一栋简陋的小草房,走进寒酸的房舍,二姑苦涩
地对我说道:“力啊,二姑家很穷吧!”
真是一点也没说错,二姑家的确穷得可以,低矮的屋子里空空如也,可是,
虽然清贫,却很整洁,可怜的什物摆放得井然有序,纸糊的墙壁和天棚,没有一
丝灰土。
没容我作答,二姑满怀信心地继续说道:“力啊,开春以后,二姑要拼命地
干活,挣钱,二姑向你保证,一年后,我一定要盖上一栋漂亮的房子,大侄,我
发誓,要盖就盖好的,并且,”二姑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并且,一定要
盖灰砖灰瓦的,不然,就不盖!”
当地的老百姓最推崇灰砖灰瓦的大住宅,认为那便是最豪华、最漂亮的房
子。二姑的脸上扬溢着无限的憧憬,细白的玉手得意地笔划着,绘制着宏伟的蓝
图:“大侄,这个院子的面积足够大,盖栋大房子完全没有问题,盖好房子后,
在院子的前面,栽上两棵大柳树,对,院子里,还要种上樱桃树,大侄,到时
候,你就来姑姑家吃樱桃吧!”
听到二姑的话,我的心里好似当真吃到了红通通的小樱桃,甜滋滋的。
“二姐很能干,”老姑鼓励道:“二姐一定能盖上灰砖灰瓦的大房子,二
姐,要盖双瓦的那种,”
“快,快,快进屋!”二姑父诚慌诚恐地将爸爸、妈妈、老姑让进屋子里,
他双手一挥,嗖地将我举到土炕上:“小力子,上炕玩去吧!”
贫穷的二姑,却绞尽脑汁,甚至是倾其所有地摆设一桌丰盛的酒席宴,爸爸
皱着眉头,埋怨二姑道:“芳子,这,是何苦呐,我又不是别人,随便吃点就行
啦!”
“哎哟,哥,看你说的,”扎着小围裙的二姑父,抹着挂满油渍的大手,接
茬道:“哥哥的大驾,光临寒舍,俺就怕招待不好哇,”说着,二姑父走到桌
前,夹起一枚油乎乎的茧蛹,塞到我的嘴里:“小力子,来,先尝尝这个,可好
吃了,这可是咱们老家的特产哦,你们家那里可没有这玩意啊!”
“哇——,”我一口将茧蛹吐了出来,望着虫子般的家伙,我恶心得差点没
吐出来:“这,是啥破玩意啊,能吃吗?”
“哥,”炒完最后一道菜,二姑父摘下小围裙,坐到爸爸身旁,他端起酒
杯,真诚地对爸爸说道:“哥,第一次喝酒,来,先干一杯吧!”
“好的,”爸爸举起了酒杯,瞅了瞅二姑父,二姑父突然有些不自然,慌忙
下载
避开爸爸炯炯的目光:“干,干杯!”
“干杯!”
“哎哟,”老姑却没有心思吃饭,她不知从哪里拽过一件没有缝完的小衣
服:“二姐,这,是给谁做的啊?”
“哼,”二姑一看,秀脸腾地红胀起来,她一把夺过小衣服,胡乱塞到炕柜
底下,别看老姑年龄不大,知道的事情却比我要多得多,她冲二姑神秘地一笑,
夹起一粒花生米,塞到嘴里,看到二姑的窘态,我扯了扯老姑的衣袖:“老姑,
那件小衣服,二姑是给谁做的啊?”
“嘻嘻,”老姑瞟了一眼二姑,然后,将小嘴附到我的耳朵上:“你二姑有
喜了!”
“什么喜?”我不解地问道。
“嗨,笨蛋,”老姑拍了拍我的肚子:“大侄,你二姑肚子里有小孩了,那
件小衣服,就是给小孩做的,等生出来的时候,好穿啊,哈,”
啊——,听到老姑的话,我转过脸来,呆呆地望着二姑,二姑的面颊更加绯
红起来,她低下头去,有意避开我的目光,手中的瓷勺心不在焉地拨拉着汤碗。
(bsp;我又瞅了瞅二姑父,他正讨好般地给爸爸斟酒,眉飞色舞地东拉西扯着。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到二姑的腹部:二姑的肚子里有小孩了?过不了多久,
他(她)便会从二姑的小便里,钻出来!啊,这,太可怕了!二姑的小便有妈妈
或者是都木老师那么大吗?如果不是的话,小孩钻出来的时候,会把二姑痛死
的。
我突然想起那天夜里,爸爸压妈妈时,妈妈嘀咕的话:陆陆的脑袋好大啊,
生他的时候,差点没胀死我!唉,二姑的小便,到底有多大呐?二姑的小便,是
什么样的呐?
混蛋,混小子,不要脸的家伙,此想法一出,我登时羞臊难当:混蛋,你怎
么可以对二姑的小便,胡思乱想呐?真不要脸,真该死。二姑,是伟大的,是绝
对不可以亵渎的,难道,你忘了,你不是把二姑当做圣母吗?
“大舅!”我正漫无目标地东思西想着,屋外传来大表哥的喊声,我将脸转
过来,大表哥已经走进屋里,他恭恭敬敬地走到土炕边,看到正襟端坐在餐桌前
的爸爸,低声下气地说道:“大舅,下午,到我家吃饭去吧,我,”
“哈,”爸爸叹息道:“这,能吃得过来么?”
盛情难却,傍晚时分,满嘴喷着酒气的爸爸还是被大表哥拽到大姑家,一边
打着酒嗝,一边坐到餐桌前,酒席之上,早已有些烂醉的爸爸借着酒劲,毫不客
气地教训起在生产队里说一不二的大表哥:“永威啊,现在,你行了,当上队长
了,眼眶就高了,就谁也不认识了!”
“不,不,”大表哥谦卑地说道:“不,不,大舅,您误会啦,生产队长的
工作很不好做,工作中,难免会得罪人的,唉,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哼,”小蒿子在老姑面前依然是趾高气扬,听到大表哥的话,她不无得意
地对老姑嘀咕道:“我大哥是队长,是生产队的一把手,无论什么事情,都是大
哥说了算!”
“哟,”老姑毫不示弱:“他是队长,这不假,可是,在我面前,他永远都
是我的外甥,我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不信,”老姑突然扯起嗓子,冲着
大表哥嚷嚷道:“大外甥!”
“哎,”听到老姑的喊声,大表哥急忙走了过来:“老姨,什么事?”
“哼,”老姑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去,给老姨舀碗水来!”
“好的,”大表哥不敢违抗,立刻走出房间,片刻,端着大木瓢走了进来,
老姑自豪地接过木瓢,示威般地瞅着小蒿子,小蒿子小脑袋瓜一扬:“哼,你也
就能在大哥面前充大辈呗!”
“这,”老姑呷了一口凉水,回敬道:“这,是充大辈吗,我,就是他的老
姨啊,别说他是个小小的生产队长,他就是县长、市长、省长、国家主席,我,
也是他的老姨啊!”
叭——,老姑正在我和小蒿子面前,大摆她长辈的威风,突然,餐桌的另一
端,传来清脆的响声,旋即,便是爸爸赅人的怒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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