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特乱……”肖亦凡说着，把脸深深地埋在两只手里。

“你特乱？你有资格说这话么？”

“方芳我求求你，我是真的不知道，真的特乱，您就别逼我了成吗？”

“就两个办法，要和不要。”

“你说我能要吗？”

“那就是不要了？”

“我真不知道。”

“得，您别不知道了，你去跟夏小雪说去吧——还是你根本不打算见她，我一走你跟着也走了，从此从人间消失啊？”

肖亦凡把刚点起来的烟狠狠地在烟灰缸里碾灭，站起身看着方芳说：“我他妈没那么混蛋！走吧，小雪现在在家吧？”

肖亦凡跟着方芳回了家，两个人站在小雪房门口，房间内和房间外一样沉静默然。

方芳示意肖亦凡先在外面等着，自己先进去看看，她轻轻地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看见夏小雪安静地躺在床上，平稳地呼吸着，已经睡着了，哭过的眼睛还红肿着，脸颊上还留着未干的泪痕。方芳心疼地看着夏小雪，她知道小雪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每天为了工作奔波还不算完，还得经受一次这么大的打击。

方芳正心疼地盯着夏小雪，小雪就睁开眼了。她看见方芳回来了，硬生生地挤出个微笑：“你回来了。我太累了就小睡了一会儿，对不起，方芳，让你担心我了。”

方芳听见小雪这么说就愣住了，一时间接不上话来。她心想夏小雪你怎么那么傻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担心我，还跟我道歉，还跟我三从四德，你什么时候才能为你自己的事操心操心啊。

“你去找肖亦凡了吧？”见方芳不说话，夏小雪接着问。

“我……”

夏小雪看着方芳，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坦白而苍凉，却予人莫大的安慰。

“按照我们芳芳的性子，肯定把肖亦凡也拖来家里了吧。肖亦凡，出来吧！”

肖亦凡听见这话，慢慢地手足无措地走进夏小雪的房间，脸色凝重，却充满了抱歉。

“那天晚上是我主动的，没你的事儿。孩子你肯定不想要，也要不了，你不用担心，我会去打掉他的。”夏小雪故作轻松地对肖亦凡说。

她不想让肖亦凡为难，她知道这个时候他一定已经慌了神。这本来就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如果肖亦凡不知道该怎么做的话，她就必须替他做一个决定。或者说，她根本没得选择，肖亦凡亦没得选择，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她唯一可以为肖亦凡做的。

“小雪……我……”

“别说了，我说过一定要你幸福的，不是么？不用内疚，也别觉得自己特混蛋。我就是喜欢你到没心没肺了。行了，都那么晚了，你早点回去吧。方芳，你帮我送送他吧。”

夏小雪躺回床上，她真的觉得太累了，她只想闭上眼睛睡一觉，什么都不想再管，好像睡一觉起来这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一样。她真的太累了。

方芳和肖亦凡互相看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方芳示意肖亦凡先出去，自己跟着也出来了，帮小雪关好房门。

第三章

方芳送肖亦凡出来，两个人都一直没有说话，最后方芳说：“行了，我就送你到这儿了，你自己路上小心点吧。”

“方芳，我……我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那就什么也别说了吧。”

“小雪……我还是觉得她不对劲。”

方芳凄然地笑笑：“虽然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可肖亦凡，我特想问问你，小雪喜欢你这么多年，你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我说不好。我一直把她当哥们的……”

方芳冷笑了一声，略带嘲讽地说：“哥们……那她这哥们做得倒是真够义气的。”

肖亦凡叹了口气，接着说：“小雪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一定要告诉我，我真的想为她做点什么……我要真什么都不做，就真他妈的太……”

“那我回去跟小雪商量商量吧。”

“行，那谢谢你了，我走了。”

说罢，肖亦凡失魂落魄地转身走了，看着肖亦凡悲伤的背影，方芳心里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她一直以为毕业就像是一个终点，也是一个，从那天开始生活中的一切都会改变。那时候她不知道毕业之后的生活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她想过很多很多种，但是唯独这一种，她从来都没有想过。

看着肖亦凡的背影越走越远，快要走到巷口的时候，方芳突然对着肖亦凡大喊：“肖亦凡，难道你对小雪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一点都没有吗？”

肖亦凡的背影微微一震，但最终，他没有回头，而是转身过去，消失在了巷口。

被爱的人要道歉

回到家，肖亦凡没有开灯，只是随手在cd架上抽了一张莫文蔚放入组合音响，而后便窝在沙发上，在黑暗的包围下默默燃起一根烟。

烟头的光，是燃烧的红，莫文蔚的声线特别，仿佛一只温柔的小手，轻轻抚摸他的心房，又仿佛一把打开回忆之门的钥匙，让他不得不面对那些过往。

“也许你的爱是双人床，说不定谁都可以陪你流浪。

你的目光锁在某个地方，你的倔强是一道墙，内心不开放……”

肖亦凡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四年来夏小雪在他生命里出现的每一个细节。从开学典礼的那个早上他们第一次遇见，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分，每一秒。

在他的那些回忆里，夏小雪突然不再是他的哥们了，而是一个真正的女孩子，可爱、灵巧、懂事又执著。像一朵深秋时分盛开在小路边的黄色野菊花，付出绽放，却什么都不要。

记忆里，夏小雪的一切都很美，阳光灿烂，云淡风轻。

她总爱在风中把头发轻轻拨到耳后，低头笑得娇羞。

他抱头，把头埋在双腿间，他一直觉得自己挺善良，可这次他真的觉得自己挺不是东西的。扪心自问，他无法轻松地说四年来真的一直傻得要死，从未意识到夏小雪对他的爱。他习惯了在她的关怀下生活，所以他把那一切都理所当然地解释为友情，他用友情的挡箭牌，寄居蟹一般享受着夏小雪对他所有的爱。

黑暗中，肖亦凡的眼泪掉下来，他把过去的一切理所当然都拿出来摆在面前，这才发现，原来夏小雪这四年，爱他爱得那么绝望真切又奋不顾身。

而他，又回赠了什么？他不能再想下去了，他忽然觉得很累，累得下一秒就要死掉。

谁说被爱的人就不需要道歉？他真的想跟夏小雪道歉，可现在的他也真的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方芳送走肖亦凡，回到家中却发现夏小雪已然等在客厅。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讲不出话来。倒是夏小雪先开了口，脸上是表演出来的笑。

“嗨！我们家方芳也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啊。”

方芳还是没有讲什么，在小雪身边坐下来，点上一根烟抽一口，继而便望着夏小雪，那眼神仿佛已经把夏小雪看透。

小雪下意识地把脸移开。

方芳终于开口，那声音是抖的：“小雪，你能别这样么？看你这样，我难受……”

小雪仿佛雕塑般一动不动，可脸颊上的两行泪已然出卖了她。

方芳轻轻地抱住夏小雪，爱怜地抚摸她的头。

“小雪，你哭出声来，哭出声来会好受点。”

夏小雪伸手摸一把脸上的泪，脸上却有了淡淡的微笑，她看着方芳，特别认真。

“芳，要是我说我不难受，我也不后悔，你会笑我傻么？”

方芳哭出声来，看着她摇头。

“我，我他妈怎么舍得笑你傻，小雪，我心疼你。值得么？小雪。”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夏小雪抽抽鼻子，拍拍自己的脑袋，“就好像脑子里有个地方坏掉了，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想计较。”

“我真不明白你喜欢他什么……”

“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命中大劫，面对大劫，只得投降，没理由，”夏小雪舒口气，“我已经遇到啦。那么，从今以后，估计我就要交好运啦。”

夏小雪伸手过去，帮方芳擦掉脸上的泪。

“你才是傻姑娘呢，哭得比我还要伤心。对啦，肖亦凡怎么样了？他心里肯定不好受，你就别再骂他了。”

“这时候你还管他！”

“呵呵，都管了这么多啦，不差这一次两次的啦。”

“那个……他说……他说想为你做点什么。”

“这个傻瓜，嗯……好吧，那就让我好好想想让他做点什么，好让他的心里好过一点吧。”

夏小雪笑出声来，眼神清澈。

方芳又要张嘴说点什么，夏小雪却伸手轻轻按住她的嘴巴，那声音满是苍凉。

“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了……”

随后，夏小雪缓缓垂下她的手，眼神中的光彩瞬间黯淡，仿佛烟花火。

是夏小雪主动打电话给肖亦凡的。

周二的清晨9点整，北京的太阳刚刚洒到屋子里，二环路还在堵着车。

电话中的她听起来跟以往没什么不一样，相反，更加活泼爽朗。倒是肖亦凡有点手足无措，带着惶恐，还有十足的小心翼翼。

夏小雪轻描淡写地向肖亦凡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她想要他陪她去医院。

两人约在医院门口见面，约了第二天的8：30。

天蒙蒙亮，大概6点肖亦凡就打车到了医院，挤在灰蒙蒙的人群中排队挂号。

他想给夏小雪挂一个专家号，这是他能够想到的能够做到的仅有的事情。

很多人挤在医院的大厅里，空气很浑浊，大家的脸色都不好，肖亦凡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但是他忍耐着，连ipod都没有拿出来听。此时此刻，他只想做好一件事情，就是能够挂号成功。

7点正式开始挂号，排在他前面的差不多有8个人，专家号有15个，肖亦凡自信满满。

一侧耳，就听到前面两个黄牛在聊天。

“最近生意怎么样？”

“嘿嘿……只要有人生孩子，妇产科的专家号就永远是热门的。”

“我弟他们挂肿瘤科的，生意也不错。”

“是吧！那下次我也得注意注意，上次有一个妇产科的专家号我竟然砸手里了，心疼我半天。”

“……”

肖亦凡越听白眼就越翻上来，他觉得这些人丑恶死了，庸俗、素质低。

他下意识地往后靠靠，离他们远一点，免得再听到他们令人作呕的谈话。

7点到了，人群开始缓缓移动，终于排到了肖亦凡，他把钱递进小窗口。

“小姐，一个今天的专家号。”

挂号处的是位刚毕业的小姑娘，被肖亦凡称小姐很受用，她抬头看一眼肖亦凡，语气十分惋惜地说：“对不起，今天的专家号挂完了，普通号成么？”

“啊？！真没了？”肖亦凡明知故问。

“真没了。”小姑娘一脸无辜地望着肖亦凡。

肖亦凡垂头丧气地从挂号处走开，他沮丧极了，觉得自己为什么连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好。出了挂号大厅的门，在医院门口肖亦凡又看到了那两个黄牛，为了夏小雪，他决定向黄牛买。

“喂，妇产科的号多少钱一个？”肖亦凡语气不怎么友善。

两个黄牛正在抽烟，斜眼打量一下肖亦凡，一脸爱买不买的神态：“两百！”。

“两百？！十五一个的专家号你们卖两百？”

“怎么了？有意见啊？”

肖亦凡被顶得半死，转身就要走。一个黄牛眼看着有生意不做白不做，能出一个号是一个，于是开口叫住肖亦凡。

“喂，哥们，一百五给你一个。”

肖亦凡连头都没有回，他那牛脾气，黄牛就算原价给他，他都不会要了。

肖亦凡再次跑回挂号窗口，踟蹰徘徊，反复深呼吸。

他没干过求人的事情，但是这一次他觉得必须试试看。

挂号窗口的小姑娘也发现了肖亦凡的存在，她斜眼观察，看着看着嘴角就有了笑意，她想看看这个大男生要做什么。

终于，肖亦凡一跺脚，再次冲到窗口。

“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