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很快打住不再想这些,他知道负面情绪除了会把他搞得更沮丧外,没有任何好处。于是他闭上眼睛,头靠在一侧的栏杆上,好似睡着了。
夏小雪此时从睡梦中苏醒过来,窗帘半遮掩着,有那么一丝阴天特有的朦胧光线透了出来,照在床上。
她半个躯体浸在散漫的光中,眼前还是一片黯淡的色调,屋里很静,她睁开眼,汹涌的怅然若失淹没了她。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若有所思,展露出有些苦涩的微笑。
电话响了,小雪看了手机号码,是母亲打来的。
小雪清清嗓子,调整好语调,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有活力点,而后按下了接听键。
“喂,囡囡啊?”妈妈的声音传来,听上去好苍老。
“嗯,妈妈,你怎样?最近好么?”
“妈妈还是老样子,你呢?身体有没有不舒服?记着不舒服一定要去看医生啊,不要心疼钱,你有了宝宝,要经常去检查的。”
“我知道的,妈妈你放心吧。”
“你平常也不打电话给妈妈……”电话那头的妈妈有些委屈,又有些不好意思,“妈妈很记挂你的,一直想去北京照顾你,可是,妈妈现在也没有退休,走不开的啊。”夏妈妈的声音低下去,明显是有些难过。
夏小雪眼睛有些红,她把电话拿到一旁,深吸一口气,憋回眼里的泪。
“妈妈,你不要这样啦,我很好的,每天吃好多东西,养得白白胖胖的。”
“亦凡的工作怎么样?对你好不好?”
“他工作还不错啊,每天都很努力的。对我好得不得了,家里的活儿抢着做,连兼职的工作都不让我找,就让我在家里安安稳稳地待着,昨天还买了好多保健品给我。”
“唉……妈妈还是放心不下你,虽然亦凡是个好孩子,可是你们当初结婚,还是太仓促了……”
“妈妈,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女生了,你就放心吧……”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那,钱还够不够用?妈妈这月工资发了,你们如果有需要,妈妈可以打一些给你的。”
听到这句话,夏小雪的心突然一颤,但是还是装作自然随意的样子。
“上次您给我们的钱还没动呢,亦凡那里也有一些钱的。我们刚搬了新的房子,便宜了一些,虽然离他单位远一些,可是舒服多了,每天都会有阳光晒进来。”
“你们有什么难处就说啊。”
“知道了妈妈,你放心吧,我有什么事情瞒过你啊?”
“结婚的事情你就瞒着妈妈了……”
“妈妈,这件事情不一样。我答应你,以后什么事情都会跟你说的,好不好?”
“小雪,妈妈想你了……”夏妈妈像是鼓起勇气才讲出这句有点煽情的话。
小雪的泪滴已经在眼窝里打转了,她用手使劲揉了揉鼻子。
“姆妈,我也想你了。呵呵,等我赚了大钱,买了大房子,就接你来北京,让你抱外孙。”
“妈妈不求你赚大钱,就希望你好好的。”
“啊!做运动的时间到了。我挂了啊,妈妈你好好保重身体啊。”
夏小雪几乎是有些仓促地挂掉电话,因为她眼里的泪已经在眼窝里越聚越多,下一刻就掉下来。
她转动着眼球,竭力不想让泪滴下来,妄想让泪滴在眼眶里干涸。
有一滴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从脸颊划过,小雪立刻就用手掌擦掉它。
紧接着,她闭上了眼睛,仰起头,像是希望那些未流下的泪滴就那样消失不见。
“宝宝……”夏小雪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望向远方那灰暗的天,“妈妈现在很不满意自己呢,不知道爸爸会不会更不满意妈妈呢?宝宝,你能告诉妈妈吗?”
“妈妈好失败,带不给任何人快乐,可是妈妈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做了,可为什么,还是做不好?”
“妈妈这样,是不是很脆弱呢?不过,为了你,妈妈会加油的……”
小雪看着自己的肚子,得不到任何的回应,或者,也许她并不需要回应。
肖亦凡到了公司,身上的西装因为在地铁上与人拥挤而变得褶皱不堪,头发也有些凌乱,这一身的狼狈让肖亦凡觉得今天又会是憋屈的一天。
肖亦凡一坐定,就有一个相熟的同事凑过来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低声神秘地说:“亦凡,王八蛋走人了……”
肖亦凡当下为之一振,但下意识地,还是小声问道:“怎么可能,真的假的啊?”
那个同事的眼神颇为不屑,仿佛肖亦凡在怀疑他不容置疑的权威性。
“还真的假的?当然是真的,我的消息什么时候假过?今天一大早人事部就贴出了通知,你难道不觉得今天有些清净?没那么闹心吗?”
每个公司,总会有那么些人,不厌其烦地扮着这种传声的角色,生怕别人不知道,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知道得早。他们会发布任何消息,上至国家大事下至柴米油盐,他们一概默认别人不知道,要宣读一遍。
肖亦凡赶紧查阅了自己的邮件,发现确有此事,脑子里面瞬间推翻了自己认为天气和心情成正比的论断。
肖亦凡有了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畅快感受,恨不得立即高唱“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哈哈,终于不用看丫的那副嘴脸了,迟到五分钟丫都不肯睁只眼闭只眼,自己却躲在办公室扣脚丫,装什么铁面无私啊!”
同事却是一脸的忧国忧民。“还不知道是福是祸哪,万一来个更变态的,那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肖亦凡伸了个懒腰。“没法过也得过啊,现在找份工作多难啊。”
同事表示同感:“哎,也是,你是没看上次招聘会,来了多少人,现在有多少没工作的大学生啊,蚂蚁似的。”
说罢,他语重心长地拍拍肖亦凡的肩膀,又走到另外一个人的桌位旁边,低声说道:“知道了吗?王八蛋走人了……”
肖亦凡看着他,摇摇头,又略带无奈地笑笑,开始自己一天的工作。
他身处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默默遵循着这里的规则,但内心里他是排斥的。
他希望自己能尽力游离事外,却又不想让人看出他的超脱和不合群。
梦想和现实的距离,在肖亦凡身上拉得太远。
可他无路可退,只得打晕自己,硬着头皮走下去。
时间已经逼近正午,此时的夏小雪正在茶几上写点什么。那茶几有些矮,小雪只能趴在上面,但是又怕这样对肚子里的宝宝不好,所以她只能竭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那个姿势看起来费力又滑稽,像只笨拙的兔子。可夏小雪并不自知,她时而眉头紧蹙,时而微笑。
因为累,她竟然滴下了几颗汗珠,可她没有顾及它们,完全沉浸在自己构筑的小小世界里。
日记本的第一页,夏小雪这样写道:亲爱的宝宝,妈妈决定写一本日记给将来的你看,好让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我会记录下,你在妈妈肚子里所有的点点滴滴。将来,我们会把这些全都告诉你,让你知道,我们是多么的爱你……
写完,夏小雪心满意足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错别字,才合上本子。
想想自己还没有跟中介联系好房子的事情,她轻轻叹了口气,把本子轻轻放到茶几的抽屉中,拨通了中介的电话。
一番交涉之后,夏小雪高兴地挂断了电话。中介说既然他们要续租,那原房东留下的一个月租金,就算他们的。夏小雪觉得自己交了好运,兴奋得又打开了日记。
此时,刚吃完午饭,有些疲惫的肖亦凡站在过道抽烟,又是那个同事走近过来。
“唉,哥们,旧的前脚走,新的后脚就来了。”
“什么意思?”
那哥们仿佛怕别人听到一样凑到肖亦凡耳边说:“新上司来了。”
“这么快?!”随即,肖亦凡又笑笑,“来了就来了呗,反正又轮不到我,谁来都一样。”
“你猜会是男的女的?”
“不猜,咱们公司,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畜生使,能坐到这个位置,都得变态。”
刚回到自己的桌位上,肖亦凡就收到了邮件。
邮件的内容是:下午3点,新领导到位,各职员到部门会议室欢迎新上司。
肖亦凡关掉了邮件,把领带松了松,舒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他有点心慌。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内心想说自己心慌个屁。
会议室里,满满的人,众人的鼓掌声充斥在其中,空气中弥漫着人为制造的热闹。
肖亦凡低着头推门进去,站定之后,远远地往台上看一眼,而后瞬间石化了。当即七魄三魂飞,仿佛被晴天霹雳劈了三遭。
此时站在正中央位置,一身笔挺的o l(职业女性)装扮,笑得自信又美丽的新领导,竟是陆露!
肖亦凡顾不得鼓掌,他彻底地蒙了,脑袋瞬时停摆,一片空白。
整个介绍会议的过程,对肖亦凡来说,都仿佛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境,可台上陆露铿锵有力的声音,时刻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
“希望今后能够跟大家合作愉快,一起为公司的发展壮大而努力!散会吧!”
众人作鸟兽散,有几个交际狂人,上前跟陆露亲切交谈。
同事拿胳膊碰碰肖亦凡,耳语道:“看呆了吧,看看,人家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哪儿是咱们能比的哪,听人事部的八卦说,她也是刚毕业呢……”
肖亦凡沉默不语,似乎没有听到同事在讲什么。
他整个人耳鸣得仿佛脑袋里钻入了一个师的小蜜蜂,无数个疑问浮上他的心头。
陆露从会议室步出的时候,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肖亦凡,肖亦凡同她对视了一下,便迅速低头下去,下意识地要躲开。
“这位同事,你等一下。”陆露一开口,正在走出会议室的众人都停下了脚步。
肖亦凡意识到陆露叫等一下的人是他,他心一提,转过身来,张张嘴却讲不出话来,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之前他们有无数种称呼彼此的方式,可现在,他一个都用不上。
“这位同事,我们公司是大公司,大公司的每一环,都是成功的关键。看看你的领带衣服和鞋子,是不是有些太过随意了?”
众人面面相觑,以为新领导要杀鸡儆猴,可肖亦凡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一丝难过涌上他的心头,那一丝难过,瞬间又天女散花般漾开。
顿时,他的心仿佛被燃上了一堆木炭,烧灼般难受,仿佛要裂开。
他抬头看陆露,四目交接,陆露现时的眼神,冷酷得让他恨不得当场死掉。
他忽然就明白了,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陆露,并不是自己曾经朝思暮想的那个陆露了。
那个天真烂漫的陆露,很可能被他活活杀死在那个摊牌的早上,一剑封喉。
如今,存在于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是那样的微妙,他们连最熟悉的陌生人都算不上。
可,所有的过去,能轻轻松松一笔勾销么?这残酷的定位,让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陆……陆经理。我以后会注意的。”肖亦凡几乎是用颤抖的声音讲完这句话。
“我希望没有以后。”陆露同肖亦凡擦身而过,肖亦凡有些木讷地让开,看着她离去。
旁边看热闹的人都认为这个上司也不好惹,可怜的肖亦凡刚逃离虎爪又落入陷阱,让他们好生欷殻В及底郧煨冶荒美纯兜牟皇亲约骸f涫邓嵌疾恢佬ひ喾沧呙乖说恼嬲颉5比唬且膊槐氐p模蛭姑沟闹换崾切ひ喾惨蝗恕?br/>
陆露四平八稳地走入自己的办公室,轻轻把门关上,又顺手把百叶窗拉下,继而她倚靠着墙,缓缓滑落。
跟刚才的自信不同,此时的她,脸上满是汹涌的悲伤。来到肖亦凡公司的这个决定,是自己在无数个万分纠葛的夜里,为求一个解脱而艰难做出的。而如今的这番景象,与自己设想的那样相似,可为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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