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 第12章

咐我办事,每逢假日还会站上一整天。有时他所交待的事,即使我有分身术也做不完,有时却根本没事可做。只是不管在什么时候,杨伟民总会装出一副没看到我的样子,有时则会对我感到不耐烦。

我并不想回家,也不想呼朋引伴出去玩。因为老妈又有了男人——这回她泡上了一个日本人——而我自己连一个朋友也没有。并不是只在那段时间,从以前到现在,我都不曾交过朋友,或许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交朋友。有一段时间,远泽几乎变成了我的朋友,但是从他开始堕落后,我才发现那不过是个幻影。我喜欢独处,从不觉得孤单。正因为这样,在有人问我没朋友会不会觉得寂寞以前,我从来没想过独处或许就等于孤单。对我来说,孤单的定义就是失去自己所属的圈子,所以当时的我才会努力想在杨伟民的怀中争取一席之地。

现在我彻底领悟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自己属于哪个圈子了。我是一个不法之徒,孤独地活,也孤独地死。我之所以和中国流氓或杨伟民打交道,不过是为了让身为不法之徒的自己活下去罢了。假如在歌舞伎町掌权的是日本黑道,就算我没办法拜堂,也会站在他们那一边讨生活吧!

等待并不痛苦,也不会让我感到孤单。我的存在就是一个独立的完结,只有普通人才有权利诉苦。我不会发牢骚,只会抢普通人的钱。

21

有动静了,有人屏着气静静爬上楼来。我握着那把黑星,关上了手电筒,接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

脚步声在门前停住了。那人正在四下观察。是夏美?还是其他人呢?我把黑星的枪口对准门口。

踌躇的脚步声没持续多久,就传来了锁匙插进锁匙孔的声音。门缓缓打开,旋即飘来一阵诱人的香水味:来的是个女人。

灯被打开了。我听到她哼着歌,也听到脱鞋子的声音。夏美终于出现了。

夏美好像没看到我,转了一圈面对水槽,旋即讶异地回过头来。

“你是谁!?”

“别出声。”我把枪口对准她,把食指凑向嘴唇。

“你就是夏美吧!?”

夏美没回答,只是鼓着小巧的鼻子,用那锐利的双眼瞪着我。她有一头染成咖啡色的短发,露出一对细嫩的耳朵;那双形状像核桃的眼睛很漂亮,和勾画出有力线条的眉毛一起透露着她的坚强的个性。鼻子不高不低,感觉有点扁,还有一对像小女孩似的饱满嘴唇,下巴有点尖。虽然五官并不算协调,但整体的感觉还算匀称。除了淡淡的唇膏以外,脸上没化什么妆;身上穿着印有普通艺术画的t恤和褪色的牛仔裤;肩上背着lv的皮包,右手提着便利商店的袋子。身高大约一百七十公分,年纪大概是二十五、六。以我的品味来说是瘦了些,但是相信有许多男人会想跟这种女人上床吧!

“你到底是谁?”夏美问道,好像根本不在乎我手上的枪。

“你在电话里不是说有东西要卖给我吧?”

夏美的眼神松懈下来,露出了讶异的表情,像是近视眼的人想把东西看清楚似的,鼻头浮现出些许的皱纹。

“你是刘……先生吗?”

“没错。”

我扣上保险放下了枪。只要夏美是一个人就不用担心了。

“你不是叫我去找别人吗?”

“我改变主意了。”

“改变主意就可以偷跑到人家屋里,用枪指着人家吗?”

夏美好像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像猫似地弓着背,伸头对着我。

“检查你的壁橱是我不对。谁知道里面会放着这种东西。”

夏美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吐了吐舌头,接着就急忙把视线移到旅行箱上。

“我没打开过,上面有锁。”

“房门不是也有锁吗?”

我的谎言一下子就被拆穿了。夏美气冲冲地把便利商店的袋子扔进厨房,lv的皮包也咚一声滑落在脚边,然后她指着玄关说:“不管怎样,鞋子也得脱吧!谁都知道日本的房子要脱子鞋才能进来。”

“抱歉啦!我只是怕万一你带个彪形大汉回来,会来不及跳窗逃命嘛!”

“你不是有枪吗?”

“只是个玩具罢了。”

我当场脱下鞋子,用左手提着走向玄关。虽然我装做在开玩笑,可是决不背对她。

“如只是玩具的话,为什么还不收起来?我又不会攻击你。”

“说的也是。”

我把枪插回腰带上。

“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刘健一。”

“我叫佐滕夏美。”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真名?”

夏美纳闷地歪着头。

“噢!听说你是中国人。”

“我是日本人呀!只是小时候在中国住过。要不要看我的驾照?”

“住在中国哪里?”

“黑龙江的一个小镇,说了你也不知道。”

这我同意。

“是第二代残留孤儿吗?”

“有问题吗?”

“没有。”

夏美把便利商店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刚才从正面没看到她的臀部,现在才注意到那曲线有多么诱人,大概她是属于那种穿上衣服显得比较瘦的体型吧!我想像着夏美穿上旅行箱里那件紧身迷你裙的样子,应该还不赖。

“这里没有坐垫,自己找地方坐吧!”

听夏美的话坐下后,充当烟灰缸的纸杯与倒满乌龙茶的纸杯就摆到了我面前。

“说吧!你打算在我回来以前做些什么?”

夏美俯视着我,活像个正在训斥小捣蛋鬼的女老师。

“我习惯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做身家调查,如此而已。”

“正在调查时我就回来了?”

“不是。我发现这里根本没什么值得调查的。就只好等你回来把话说清楚。一个靠陪酒日进斗金的年轻女人,居然只带两只箱子搬进一间连家具都没有的破公寓,任谁都会觉得好奇吧!”

“我没打算在这里住太久嘛!”

“应该是吧!你不像住这种地方的人。”

说着我点了根烟。

“我可以抽一支吗?”

我把烟盒推给夏美。她伸出钢琴家似的纤细手指抽一根,指甲油的颜色是带点粉红的橘色。

“好吧!你说要卖给我的货在哪里?”

我替她点着烟问道。夏美长长地吐了一口烟,望着好像印着罗沙哈心理测验染迹的天花板。接着仿佛吸了毒似的,用一对失焦的双眼望着我。

“听说你除了小孩子,什么买卖都做。不管是毒品或枪,只要来源清楚你就会进。”

我点点头。黑市买卖是我的本行,任何能便宜买进高价卖出的商品我都会经手。不过有一个例外。我不会和买卖儿童器官的家伙打交道。并不是因为我有良心,而是因为这妨碍我做生意。

最近收购菲律宾或泰国妓女不小心生下的婴儿的家伙越来越多了,但是连在街头混的垃圾都把这些家伙当人渣。干我这行,信用比什么都重要。假如大家听到我也在买卖小孩,我经年累月累积的信用在一瞬间就会化为乌有。

“我是个黑市商人嘛!只要是能换成钱的东西我都做。”

夏美想开口,可是我抢先继续说道:“在问你要卖什么货以前,有件事我想先弄清楚。你应该不是混新宿的吧?还说什么是一个姓王的介绍的,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是谁告诉你我的名字的?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在新宿以外的地方会这么有名。”

“是吴富春啊!”夏美满不在乎地说道,而且说的是北京话。

“我是富春的女人,从名古屋来的。”这回她说的是日语。

“没吓着你吧?”说完夏美一直盯着我的脸看。

“我早就猜到了。今天晚上富春带着枪闯进一家酒家,口中还直嚷着:‘那女人在哪里?”’

“酒家?”

夏美吃了一惊,似乎没有察觉到我话里带着盘问的口吻。

“你没听说吗?”

夏美的表情变得很严肃。我只是慢慢吸着烟,装做没看见。

“把经过告诉我。”

“跟你说也没用。”

“这不是你可以决定的。”

她的语气像个女王。我朝着夏美那扬着眉毛的脸上吐了一口烟。

(bsp;“你干嘛啊?”

她把烟头扔了过来。我早就有心理准备,把它给闪过了。

“你还真容易发脾气,这是中国女人共通的缺点。”

我捡起砸到墙上后,掉到榻榻米上的烟头,丟进拿来充当烟灰缸的纸杯里。

“我可是日本人哟!”

“谁都这么说,可是还不是满脑子中国的逻辑。”

“你又知道了。”

我对着她耸耸肩。

“富春杀了五个毫不相干的人后就开溜了。好吧!可以告诉我你要卖什么了吧!”

“是富春啦!”

“你说什么?”

夏美心平气和地看着我:

“富春常说,假如他回到歌舞伎町来,一定会给健一添麻烦。”

“所以呢?”

虽然我若无其事地说道,但夏美这句话着实让我吓了一大跳。想不到富春居然会担心连累到我。假如他这么替人着想,在惹毛元成贵以前给我去死不就得了。

“你现在正因为富春而麻烦缠身吧!假如我把富春卖给你,你出多少?”

我熄掉烟,直盯着夏美的眼睛,可是看不出她的神色有什么变化。

“你和富春之间出了什么事?”我问道。

“我已经受不了他了,不想再和他好下去。”

说完后夏美马上闭上了嘴,好像表示听完这些话就该搞懂了。的确可以想像出大致的情况。就连我自己到了最后也是对富春忍无可忍。富春那乖张的个性,总是会把他身边的人搞得筋疲力尽,令人感觉仿佛生活在一个故障的核能发电厂里一样,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失控,到处乱放放射能。不过,我心里压根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夏美。

“你和富春是怎么认识的?”

“在店里认识的。”

是什么店就不用问了。

“什么时候的事?”

“记得好像是去年初春。”

我点点头。富春干掉元成贵的助手是去年一月,时间上还说得过去。

“居然有能耐和那种家伙搞在一起,你还真行啊!”

“是被逼的嘛!当时有个不知道是不是黑道的家伙死缠着我,我以为富春可以帮我把那家伙赶走。”

“原来如此。”

“和他同居没多久我就后悔了。他会守在店里,看到我送客人走就跟出去,把人家打得遍体鳞伤,还叫他们别再来找我。都是因为他,害得我换了好几家店。到了晚上,他总是唠唠叨叨地问,今天的客人对我做了些什么,敢撒个谎就得挨他揍。如果老实说,他又要骂我臭婊子,还不是一阵拳打脚踢。他已经疯了。”

“一走了之不就得了?”

“我哪敢留下来啊!加上我也搞清楚富春是专门拿钱杀人的,就算有能耐继续和他搅和下去我也不想,可是还是给他逮住了。

他可真会记仇呢!简直像条蛇一样。他找到我以后,就用那对像蛇似的眼睛盯着我,叫我别再跑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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