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的晴与雨》 第9章

他只“嗤”地轻轻一笑,隔着阳台递过一只酒杯:“祝贺你成年。”

一杯tortilla sunrise,诡异的橘红色。加拿大的合法饮酒年龄是21岁,子熙这样一个乖女生,唯恐行差踏错一步给母亲丢脸,当然从来没喝过酒。那天定是心情不爽,鬼使神差地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她决定一眼也不看他,头脑一热,还是抬眼看了。而他,一贯的似笑非笑,满不在乎,懒懒靠在栏杆上,饶有兴味地看她。

那年子墨二十二岁,褪却了青涩,有一种刺人眼的俊朗。有那么一次,依凡拉子熙到一边谈心,无限神往地说:“你觉不觉得,子墨的眼睛会放电。”

她想到保罗纽曼。记得有一部很老很老的电影叫《漫长炎热的夏天》,改编自威廉福克纳的小说,读简奥斯汀的乖乖女爱上坏小子的故事,里面的保罗纽曼一对迷离的蓝眼睛,浑身上下都冒着荷尔蒙的泡泡。据说女主演最后成了保罗纽曼的夫人。一点也不让人奇怪,那对摄人心魄的蓝眼睛,被看一眼也叫人热血沸腾,谁能抵挡得住那样的魅力?

子熙喜欢女主角在电影里的裙子,和她的毕业舞会礼服一样,很浅很浅的蓝色。

龙舌兰酒的酒劲上来,眼前开始叠影,子墨的头变成了两个。尽管如此,他再一次递酒杯过来,她竟然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又一饮而尽。

第二杯tortilla sunrise 彻底打倒了她,世界完全失去了原来的形状,耳朵嗡嗡叫,脑袋里却一片欢唱。她高举起空酒杯,想到大雨滂沱里她走过的路,忽然大笑:“秦子墨,子墨,我成年了。我祝你早日秃顶。”

白晓琪后来说她酒品不好,喝多了喜欢胡言乱语。她不知真伪,因为她说过什么第二天总是不记得。在一片混沌中,她似乎是对着阳台中间的空隙思考:小时候以为和男生拖手会怀孕,后来觉得被保罗纽曼看一眼会怀孕。她依稀记得自己对着子墨傻笑:“子墨,你说,什么是安全的距离?你和我隔着阳台,我是安全的吧?”

也可能是她喝高了后的幻像,要不怎么子墨明明在阳台那头,又忽然出现在她房间里?她明明穿了t恤,怎么忽然又换上了小礼服?

那感觉又如此真实。她记得她搂着子墨的脖子,脚踩在他的皮鞋上,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你喝醉了。酒量那么浅,还敢和人喝?也幸好是我……以后别和男人喝酒。现在赶紧回去睡觉。”

那一个漫长炎热的夏夜,空气里有粘稠的微风,她靠在子墨的身上,任由他抱着她一寸寸朝房间里挪,她记得他强有力的心跳,他身上须后水和龙舌兰酒的味道,还有他胸口的温度。她记得她闭上眼,仰天大笑:“子墨,子墨,我讨厌你,我讨厌夏天下雨,我讨厌你……太好了,我讨厌你,我终于安全了。”

第二天醒来,她发现自己斜躺在床上,身上还穿着礼服。昨天记忆的碎片涌上来,她一声哀号躲进枕头里。必须是幻象,要不然让她怎么见人?

幸好,子墨走了。母亲告诉她:“子墨一早走了。你忘了,他今早的机票回国。”

那年的秋天子墨搬到东海岸去念商科硕士,他的保时捷也被搬家公司拖走。这下好了,即便是父亲来,隔得那么远,他也有籍口不来。

子熙最后见过一次依凡,是在那一年的感恩节。那样深秋的一天,她从外面回来,发现依凡坐在她家大门口铺满落叶的台阶上。

依凡看见她,跳起来抓住她:“子熙,你知不知道子墨什么时候回来?”

她甩开依凡:“我又不是他保姆,我怎么会知道?”看见依凡瞬间失望的样子,终究还是不忍心,叹口气说:“他今年过节不会来,你不用等了。”

依凡踌躇再三才说:“子熙,我能不能请你喝咖啡?”

她们坐在街角小咖啡馆里,窗外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依凡低垂着眼说:“子熙,对不起,你一定恨我。那天的事是子墨的主意,真的。”

“我相信。”她简单地答。相信不相信其实无关紧要,她只想忘记。

依凡幽幽地叹气:“不知他过得好不好,有将近半年没见到他了。为什么我打电话发短信他从来不接也不回?”

这叫她怎么回答?除了用怜悯的眼光看她,子熙也无能为力。她只好说:“商学院的功课听说很忙。”

依凡象是想起什么,忽然探身过来:“子熙,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吧?你的电话他一定会接的,一定会,是不是?”

一定会吗?她从来不给子墨打电话,她不知道。如果他不接,也许依凡可以死心。

依凡熟练地拨号码,没想到才一声铃响,就听到子墨的声音。依凡欣喜若狂地说:“子墨,是我,依凡。”

子墨不知说了什么,欣喜若狂被一脸迟疑所代替。依凡递回电话说:“子墨说叫你听电话。”

子墨的声音冷若玄冰:“在哪儿?”

“街角的咖啡馆。”她答。

“站起来,左拐十步走出门。”

她依言而行。他说:“你是我的谁?凭什么插手我的事?”

她说:“我不是你的谁,依凡和我借电话,我借给她了,如此而已。”

“是,萧子熙,我怎么就忘了,你是绝对不会主动打电话给我的。”

她一时愣住,不明白他到底火大什么,形同陌路,不是他们历来的惯例?

门口的雨势渐大,门廊屋檐上的水滴落下来,滴滴嗒嗒,滴滴嗒嗒。

短暂的空白,他已经平静下来,恢复平日无所谓的调调:“行,你想让我和她说什么?”

这下她倒不知所措,想了想说:“哄哄她吧,她一定很想你。”

他冷哼:“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觉得藕断丝连对她比较好?”

她心烦意乱:“我不知道,你随便。你们分也好合也好,关我什么事?只要她不在我家门口站岗就好。”

他爽快地答应:“行,一定如你所愿。”

电话交回到依凡手里,不知子墨和她说什么,子熙听不见。她只看见依凡的脸,那一张因为紧张而失色的脸,逐渐有了生气,慢慢绽放笑容和光芒,直至完全盛放,姿态绚烂得如同盛开的罂粟。

子熙那时候在心里想,秦子墨,你这个魔鬼,能叫人生也能叫人死,爱上你的人都万劫不复。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依凡。后来他们当然还是以分手告终,只是依凡没再在子熙家门口出现过。一切象子墨答应的那样,如她所愿。

百合巨蟹

没过几天,子熙再一次见到了颂阳。

这一次是午夜十二点,她躺在床上刚要熄灯,老虎忽然跳过来挠她的肚皮,又噌噌蹿到窗台上。她跟过去一看,看到齐颂阳坐在楼下草坪边的石凳子上,抬头朝她灿然一笑,轻轻地挥手。

她走下楼去,老虎跟在她身后,刚刚出楼门,老虎改踱步为小跑,冲上去绕着颂阳的脚边先转三圈。

颂阳伸手挠老虎的下巴,抬眼说:“我只是路过,想到该来看看我的病人。”

子熙说:“来了怎么不上来?”

他微笑说:“刚刚才下班,那么晚了,不想打扰你们,只是想也许老虎会在窗台上。”说罢抬起老虎的爪子,“来,我看看,伤口愈合得怎么样?”

子熙也笑:“他呀,活蹦乱跳着呢,昨天还拖了一只死老鼠回来向我炫耀,恶心死了。”

老虎抬头朝她“呜”了一声,象是抗议她向别人告状。她好笑地俯身将老虎拾起,抱在怀里轻轻抚摸他的短毛,抬眼一看,才看见颂阳正定定地看她。

楼下的路灯坏了很久了,也没有人来修,幸好这是个晴朗的夜晚,月光如水银泻地,他满眼盈盈笑意,挥之不起。她不禁尴尬地咳嗽:“咳咳,这么晚了,我先上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明天,”他忽然说,“下班后有空吗?我知道一家画廊,正在展出几幅peter lik 的作品,想不想去看?”

她知道lik 的名字,颇知名的艺术摄影家,擅长色彩浓郁的风景,如梦似真,每一张都象童话故事,在国际上得过许多奖。她正犹豫怎么回答,颂阳说:“这几天连着几天有手术,今天又夜班,明天才早下班,偏偏展览都最后一天了,错过明天,大概就只好到他拉斯维加斯的画廊去看了。”

她想了想说:“那好啊,下班我给你电话。明天见。”说罢刚要转身,颂阳又叫住她。他说:“看见你关着窗开着空调。晚上睡觉还是开窗好,封闭的房间空气不好会感冒。”

“哦。”她微笑着答应。

他顿一顿又说:“还有……”

她“噗”地笑,接话:“还有,我和老虎天天都吃维生素。”

他也笑了,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伸出来,递过一束小花:“还有,看病人哪有空手来的。可惜下班太晚,花店都关门了。”

不知他从哪里采来的小野花,浅紫色和黄色,大部分她不认得,只认得几朵介于粉红和浅紫之间的,是波斯菊。她接过,凑在鼻子下闻了闻,老虎立刻挥着爪子过来抢,她笑:“谢谢,老虎很喜欢。”

颂阳却有几分惋惜:“只可惜茎太短,用不上你那只漂亮的花瓶。”

第二天大束的鲜花正式追到她办公室来,盛放的百合,雪一样大朵大朵,衬着清爽的绿叶,果然和她买的花瓶极相配。

白晓琪过来翻卡片,喃喃自语:“西伯利亚百合啊?我猜猜,巨蟹座?”

子熙随口答:“不知道。七月十八号,是什么座?”

这下白晓琪激动了,趴过来说:“真的是巨蟹座啊!我神吧?不错不错,很温暖的星座,对爱人死心塌地,比蝎子好上千百倍,你可要好好把握。”

那天子熙在白晓琪那里听到两件八卦。第一件,那个小眼睛色迷迷的吴俊离开了万盛,据说是去了一家主营网络视频的公司,citytv。万盛以门户网站起家,如今在游戏,搜索,社区,即时通讯等多方建树,唯独网络视频方面起步得晚,始终赶不上citytv的脚步。而citytv独霸视频的流量多年,急于扩张,最觊觎网游产品,却无从下手。citytv是万盛心头的一根刺,两家可说是夙敌。宋真美女点评说:“这样也好,反正万盛这边有王总罩着,吴俊跳槽说不定还能拉几笔citytv的生意过来。”

子熙皱眉。白晓琪私底下嘀咕:“拉生意什么的随便,要牺牲色相的时候宋贵妃自己上就好。”

第二件是关于秦子墨的绯闻女友,高尔夫国手许静雯。

白晓琪在citytv 上看当天的新闻:“美女国手许静雯不负众望,日前在美国女子高尔夫大师赛上,经过两个洞的加洞,勇挫美国名将沃恩斯,夺得冠军。许静雯今早凯旋归来,记者在机场发现了她的身影。”

电脑屏幕上的影像不十分清楚,但看得出她张扬美丽的五官,健康的肤色,不知是不是因为才得了冠军,神色间皆是自信和满足。

记者八卦地问:“这次比赛你打得相当沉着,是不是因为有男朋友在旁边加油的缘故?”

她笑着回答:“什么男朋友?没有啊。”

记者追问:“刚才有人看到万盛的执行总裁秦子墨也同机抵达。他不是去看你比赛的吗?”

她这才恍然大悟一样:“子墨啊,真的很巧,在飞机上遇到的。你们别乱写哦,我们只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子墨啊!”白晓琪嗤之以鼻,“叫得那么亲热,还只是很好很好的朋友。矫情!卖身就卖身呗,藏着掖着干嘛。看着吧,说不定明天网上又要报什么他今晚深夜出入她家的狗血。”

白晓琪的预测只怕要落空。那天子熙下班匆匆赶回家里,不期然看到秦子墨那尊大佛倒在她客厅的沙发上。

她乍一开门,顿时楞在当地。门口摆着他的行李,电视唧唧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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