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9部分阅读

行李的我告别伙伴,准备永远离开这个伤痛之地。在这里,我度过了个漫长的冬天。

离开钟新后,我并没有回到楚江,我在有着3000业主的东郊市场留了下来,应聘到家名为豪迈的服装店当导购员。店里三个打工妹打工仔:小秦我,小王。小秦和小王住老板家仓库,我住在市场不远的老板家间空房里。

父亲问我为什么不回家过春节,我说是公司发展的关键时期,春节要留下来加班。而挂了电话后,我禁不住失声恸哭。

木窗,已经朽了,开窗的时候,小心翼翼把窗框扶着,害怕玻璃落下来。

夜里,风尖叫盘旋,最后,挤在窗外,它们推搡着撞击着拍打着那块玻璃终于掉到楼下发出声脆响。然后,风,粗暴地闯了进来,我爬起来,用纸用衣服用床单次次抵挡着。

我弱不禁风,何况是大风冷风。

不想动弹,尽管肚子很饿,饿得晕晕的。只觉得自己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才舒服,我不时用舌头舔着嘴唇,眨眼间,嘴唇又干了。嗓子也不通畅,像堵着什么东西,但又没全堵死。

昏睡中,我的思维却异常清晰,仍然是钟新,我无法逃避。我仿佛母亲灵魂附体,每天都变成了种煎熬。

我鄙视自己。厌恶自己。

整个春节,我像只流浪狗,蜷缩在闹市里。

我关了母亲的手机,不再有给钟新发短信的欲望。我不想知道他的任何秘密。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下来,而且是他家附近的东郊市场。我在等待着什么?等什么呢?

我知道我的等待是徒劳的。

我决心不再等待,悄悄离开。

东郊市场永远那么喧嚣。

对面的空地上有人搭了舞台在拍卖珠宝,黑压压的脑袋。舞台的马路对面,就是火车票代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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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母亲的情人第5章6

64

突然,我发现前方有个熟悉的背影:穿了件灰色羽绒袄,漫无目的地走着,看不出有购买东西的欲望,但也看不出行走的目的,好像他此时的任务除了走路还是走路样。

是钟新。

我呆住了。

要不要赶快逃走,不让自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我在考虑。然而,整个身体却根本不听大脑的指挥,像焊在地上般。

他会慢慢消失的,从我眼里。我想看着他消失。这是我看他的最后眼。我是安全的,因为,我在他身后。

他的腿,虚空而没有气力,犹疑而迟缓。我无法猜测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的喜怒哀乐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再耐心等几分种,等他拐过那个拐角,我就会以闪电般的速度离开这里。

他站住了。停顿了几秒,转过身来。

世界上真的有心灵感应这说么?

我发呆。并非他转身,而是他的消瘦。刚才因为是背影因为羽绒袄的包裹,他还算丰满。而此时,当他的面貌整个出现在我眼里时,我看到了种令我惊讶的消瘦。我算是领教了上帝的魔爪,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强悍。看来,他确确实实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他也看到我,就那么抬头,就那么眼,就把我给抓住了。

我确信他是有感觉的,在他站住和停顿以及转身的时候。

他看到了我单薄的身子,长长的头发,就像童话世界里的小不点。

他惊异惊喜着,跑过来,拽住了我。他把我这个小人儿当作了根绳子,他必须紧紧抓住,仿佛是他最后逃生的机会。

现在,当钟新重新在人群中认出我,找到我并抓住我,我才明白,原来,我在等他。

以前,那都是与母亲有关的故事,现在,已经与母亲无关,因为,我已经关了母亲的手机摆脱了母亲的故事,是他重新在人群里找到我。

我失去了辨别方向的能力,只感觉自己被股强大的力量紧攥着裹挟着,这种力量是我期待的力量热爱的力量。

他把我拉上了路边的出租车。

车后座上,还没坐稳,他就重新紧紧拽住了我。

心里幸福温暖。手,却在反抗。

“放开——”我挣扎着。

“我不让你走!”钟新说。

“你有这个权利吗?”我居高临下地质问。

“你能去哪里?可怜的孩子!你又没有家!”他满脸痛楚。

“是的,我没有家,可是,你的家也不是我的家!”我仍然在挣扎。

“你可以把它当作你的家!”钟新说。

“呵,那是家吗?”我嘲笑。

他喃喃的:“是,那不是,不是。”我已停止挣扎。我感觉他的手渐渐失去力量,又害怕起来,忙紧紧抓住了他,种恐惧而虚空的气息向我袭来,我突然非常害怕失去与他相关的切。我喜欢他粗糙而充满力度的手,那是安全与甜蜜。我渴望就这么直被他握着,永远永远不要松开。

他说他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了。

我进了他租的房子。

他的脸通红,仿佛被人识破了内心的隐秘。

这个沧桑的老男人,因为爱情,而成了青涩的少年。

或许,他情窦初开。

我定产生了错觉,我把自己当做了那个手机的主人——我的母亲。

站在他对面,远远的,我情不自禁说了句:“我想你。”

太突然了。

他在发呆,手臂伸起来,又莫名其妙放下了。我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他嘴唇微张着,身体在发抖。他仍呆呆地无声站着,终于,缓缓抬起胳膊,用那双粗糙的大手轻抚着我的头发。

我抬起头,把自己的嘴唇迎上去,闭上眼睛。那刻,我相信:灵魂深处的记忆定苏醒过来,屋子里不是我,只是个真真切切的少年齐师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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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从我眼角滑落下来。

我和母亲的情人第5章7

他的手臂放在了我纤细的腰肢上,狂吻起来。

他的唇,犹如两片迷幻剂。我确信他是笨拙的。没有技巧,只有温度;没有颜色,只有狂热。

他的唇,丰腴,然而也是贫瘠的;湿润,然而也是干涸的;贪婪,然而也是吝啬的我们的生命和身体被彼此的季节下了场暴雨,淋得透湿。

如在梦中。

我怀疑是不是母亲灵魂附体,我不可思议地爱上了这个男人,这个曾自称身患癌症的男人。瞬间,脑细胞脑组织如床棉絮柔柔地铺开,我想躺在上面,想漂浮,带着他。

仿佛干渴了千年。

钟新闭着眼睛,幸福的神情,他的嘴微微张着,寻找着我又离开我。我听见他的声音:“宝宝宝宝你为什么要勾引我?为什么又要离开?你为什么要在我潭死水的生活里投下石头?”

他的眼睛就在对面,近在咫尺。那种闪电般的光芒充满了欲望与渴望。他大胆起来,目光停歇在我脸上,不肯挪开。

句“勾引”,惊醒梦中人,我定睛看着面前的男人,想起那天走出北京西站的情景。我呆在这儿所有的也是唯的目的,要让他痛苦,让他被爱折磨至死,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不能忘了这个使命。

原来,我直等在这里,就是为了完成这个使命。

我有能力完成这个使命,青春资本,漂亮纯情,最重要的,我还是纯洁无瑕的女,我要把这些统统押上,来赌这个并不爱我母亲的男人的命运!想到我竟然差点爱上他,这是种多么可笑愚蠢的行为!

我想我必须马上进入角色,不能再等。我等待的时间已经太长了。

于是,我闭上眼睛,忘却了另个自己,更紧地搂着他,说:“我要你爱你”

我不知道这是句台词,还是句肺腑之言,我不知道。此刻,我完全混淆了戏剧与生活。因为,当那句“爱你”脱口而出的时候,我内心甜蜜而颤栗,我触摸到爱情,在这个平淡的男人懦弱的男人平庸的男人的怀抱里。

他的肉体散发出迷人气息,他的眼神如夜空中的星星。在过去,从来没有这样的细节打动过我,也从未察觉到生活的隐秘之花如此开放。在他层层逼近中,我的城池不堪击,溃不成军。

我是真的爱上了他,而且,我爱的竟然是他全部的缺点,包括他的疾病。

当我意识到戏剧已经演变为生活时,我想抽身,然而,却被心底恶魔样的欲望攫住了。

在他身下,他的注视中,我痛哭起来,不是因为被这个老男人夺取了贞操,而是为自己爱上这个进入我身体深处的男人而羞愧,我是带着使命而来的,他原本是母亲的。可是,我不仅没有羞辱他,反而,像个傻瓜乖乖送上门。

他瘫软如泥。

他忘却了切。只有怀抱里的青春,还有床单上殷红的血迹。

他得到的是两个女人,我的母亲与我。

个女人的前世和今生。

66

我们的肉体,是我们的母亲赐于我的,现在,我们又赐于彼此。

“宝宝,和你起,为什么会有股巨大的幸福感呢?你告诉我,宝宝”

“我也是。”泪,从我面颊无声滑落下来。

他轻轻蠕动着,如同条冬眠醒来的虫。

“我想死掉,就这样幸福地死掉”我说。

他灼热的呼吸再次包围着我:“宝宝,我害怕你再逃掉,所以,要牢牢和你粘在起我不许你提死这个字,永远也不要提。”

我说:“我们都不要死。”

他搂紧了我,说:“我想死,就埋葬在你身上。宝宝你是我的故乡”

我害怕将来的某天,切,都将随着他的离开而灰飞烟灭。

我轻轻用手盖住他的嘴。

我们相互凝视。

他说我眼睛清亮,没有点点浑浊,纯纯的。

我和母亲的情人第5章8

我从他的眼睛里,才发现他的爱那么浓,他的眼睛变成了嘴唇和舌头。难道,我直不肯离开,期待的就是这些吗?

“宝宝,我爱你。你是我可以为之抛弃切乃至生命的唯挚爱,是我的天使。”他说。

“母亲,你听到了吗?我从这个男人这里听到了!这句话,定是您向往已久的。”

可是,他把这句话献给了我。

我的泪哗哗往下淌。他看到了。他用唇轻吻着我的泪:“宝宝,乖,别哭,别哭,哭得我的心好痛。”

我把火热的唇迎向他,这不应该是爱的第二次浪潮,而是我撕裂彼此的决心。传说希腊神话中的小爱神厄洛斯有两种神箭。如果被铅做成的箭射中,爱情就会止息;如果被黄金制成的箭射中,爱情之火就会熊熊燃烧。不,他就是宙斯,最强壮,也最富滛欲,我是他的赫拉,从我们的目光中,既能看到相互之间燃烧着的强烈的爱,同时,还有强烈如闪电般刺入彼此身体和灵魂的敌意。

他就像莎士比亚笔下的爱神维纳斯吻她的情人——打猎美少年阿都尼斯样,像个“空腹的饿鹰在啄食她的猎物”。

然后,他流着泪,说:“宝宝,别离开我,好吗?求求你,别离开我”

我的童贞唤醒了他的童贞么?他害怕我抛弃他了?他也懂得爱个女人了?多么善良!多么痴情!只是,他的话,他的祈求,与我的母亲是那么相似,难道,这就是为爱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吗?心碎还有自尊

他很早就告诉了我答案,在那个手机里。答案是:“当花季已然错过,份心灵的契约其实远胜于苍白的文书。我们做最好最好最相知的朋友好吗?”

不是他和我的母亲错过了花季,而是,他根本就没有资格拥有我的花季。

我的脸上温热片。

砰——桌上的茶杯莫名其妙碎在地上。

我和他都愣住了。

他突然在屋子里左右环顾,说:“宝宝,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

“没有谁叫你,亲爱的,是你的幻觉,我。”

随着我的短暂离开,不久,“母亲”的短信突然生长在他的手机里,它们是复仇的种子。

“母亲”:钟新,你忘记我了么?你是不是爱上了别的女人?

钟新:你多虑了。

“母亲”:我从不怀疑我的第六感觉,是的,你定是爱上了别的女人,请告诉我,让我心里明明白白。

钟新:是的,我爱上了她。

“母亲”:她是谁?那个妖精保姆吗?

钟新:是的。

“母亲”:是因为她年轻漂亮吗?

钟新:不。

“母亲”:那是什么?

钟新:因为她是你,又不是你。

我停止了追问,关了手机。

67

在出租屋里,钟新给我讲他的故事。

我说我想听听他记忆中的家乡——楚江。

在钟新的描述下,我被他慢慢带回到我出生的地方。

他说:

“现在的楚江是个小城市,但在我的记忆里,它却更像个小镇部忧伤的小说,它直静静站立在漫长的雨季里。

严丝合缝的青石板,早已在脚下成熟。

因为懒散的灯光,小镇也拖长了影子,更像个年老慈祥的妇人。

夜,遥远,温馨。

如果,真要我用什么字去形容某条街道的话,我想,和用毛笔蘸着淡墨写的“”字差不多。

因为在江南,多雨,天空和地上总湿漉漉的。

青石板夹在两排房子中间,大概因为拥挤,它的身体泛出透亮的色彩。有时,走在上面,我能隐隐约约看见自己的模样。

那时的我,非常安静清瘦,贼亮贼亮的眼睛,圆圆的黑眼珠在眼眶里占了绝大部分空间。

上学放学,我总习惯沿着马路边的墙根走。大大小小的店铺破落抑或古色古香的屋檐下,闪过我落寞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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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母亲的情人第5章9

青石板如我年少时的眼睛,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那是个异常朴素的年代。

从衣着到语言还有思想。个装满快乐装满贫穷小学生的学校静静座落在小镇角。我有属于自己的朋友和友情。

学校没有院墙,仿佛个三面的四合院,操场上是干燥的结实的泥土,已经发白。有的还张牙舞爪地伸出触角来撩拨我,它们尖尖的牙抵着我还略显稚嫩的脚掌心。在靠近教室的那片空间,长着排樟树。很多时候,我到樟树的浓阴下玩耍。即使放学了放寒暑假了,也喜欢到学校去。

我不太爱说话。

从操场,能看到对面马路那边的老供销社。

童年记忆中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兜里不知被谁装塞进几颗糖。甜蜜的惊喜马蚤扰于我,糖捏在手上,先是把玩,翻来覆去。它的颜色形状重量花纹想象酸中带甜或甜中带酸的味道粒糖,就是个世界。很多时候,这粒糖舍不得被我咽下去。于是,把它捏在手心里,想象它脱了衣服躺在舌床上的模样,想象它是如何点点被感化然后渗进血液。

它是会变的:由大到小,最后,会点点地消失掉。

所以,我宁愿拥有粒完整的穿着花衣服的糖。

母亲在为我洗衣服时常常惊异我的习惯。她骄傲的对人说她的儿子从不贪嘴,别人给的糖总是忘了吃以至于被她泡在肥皂水里。当然,在那个物质紧缺的年代,母亲是决不会浪费的。她会惊呼着把我兜里的糖从脚盆里抢救出来,脱了它湿漉漉的衣服,从缸里舀出瓢水,把它放进去洗洗,然后塞进嘴里。只有这个时候,做母亲的才坦然地吃掉颗本属于儿子的糖。

放学回家,我会在家里的窗台上发现母亲为我晾晒的糖纸。

没有风,切静悄悄的。

我从脖子上取下红领巾,叠好,然后,把已经风干的糖纸用嘴吹吹,拿过语文书,夹在我喜欢的课文中间,它身上,还有丝淡淡的甜味,每每我把鼻尖靠近它的时候,能感觉到页糖纸所带给我的世界。

我就这样慢慢长大。”

我相信我被钟新的细腻和纯情感动了。但是,如果这样叙述下去,是没有重点的。我希望能尽早看到女主角。这位女主角或许是别人,或许,是我的母亲,因为,我有种直觉。

“对了,你能谈谈你的女同学吗?那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对异性?”我直接跳跃到他的青春期。

“好的,”钟新很有耐心,他的回忆也异常精细,他接着说,“能够回忆童年是件非常幸福的事情。那次野炊是我们体育老师组织的。他20多岁,姓杨。野炊的地点距离学校大约步行半个小时的个近郊。分为6个小组,每组10人,分别带了柴米油盐鸡蛋煮锅等东西。我被分在第7组,很快到了山脚。杨老师要体育委员插好团旗,先在山脚安营扎寨,准备野炊,并强调说火种等会儿定不许带上山,注意安全云云。我们小组个叫齐师莹的同学很懂事”

“慢,慢,叫什么莹来着?”我打断了钟新。

“齐—师—莹—,她为第7小组的生活忙碌着。

灶已经垒起来了,柴火也捡来了,水也舀来了。鸡蛋放在煮锅里了,她开始做饭了。”

“我蹲在她旁边,把小白菜的黄叶片片扯去,她离我很近。同学们的笑声早已淹没了细弱的鸟鸣声,但它们不懈的啼叫仍然寻找到见缝插针的机会而传递过来。

阳光懒洋洋的,我离她很近,近得能看到她白皙光洁额头上细细的汗粒,像酷夏长在身上的那种薄皮痱子似的。她好像点也没有觉出自己的辛苦,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做着,腼腆的,毫不张扬的,无怨无悔的。

那个时候,我觉得她是那么勤劳善良聪慧美丽”

“后来呢?”我竭力掩饰自己的激动,“她喜欢你吗?”

“喜欢。唉,往事太遥远了。不仅喜欢,我知道,后来,她还非常爱我。但是但是,她的爱,也许到来的还不是时候,因为,那个时候,我对爱是排斥和拒绝的。因为我的生,都是被爱所伤害,我怕了。我只想平静的清静地生活。”

我和母亲的情人第5章10

“后来呢?”我只会说这三个字。

“可是,后来,我还是”钟新没有接着往下说,他看着我,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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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信念在点点动摇。

我不想再听他讲话,我不想他那在无意中流露出的怀旧伤感等诸如此类的文人小资情绪影响我。

然而,钟新却像个饥饿的病人,他渴望用那些废话去滋补他空虚的灵魂。

他靠在床上,给我讲故事,讲斯芬克斯之谜。他说狮身人面兽斯芬克斯盘锯在忒拜城外的山头上,凡是从它眼前经过的人,都要猜他出的谜语:有个动物,早晨用四只脚走路,中午用两只脚走路,晚上用三只脚走路,用脚最多的时候也正是其力气最小的时候

我说我知道谜底,这种动物是“人”——说的是人在童年青壮年老年的时候的情形。

钟新说:“看来你比希腊远古时代的人聪明,可是,这个谜语说明了什么呢?”我说我不知道。

钟新说:“黑格尔在他的美学中是这样评价的:这个象征性谜语的解释在于显示出种自在自为的意义,在于向精神呼吁——认识你自己!”

“那么,你认识你自己吗?”我反问他。

钟新摇摇头:“不认识。但是,我现在开始认识自己,想开始。”

他说假如我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的生活会平静些。总而言之,他的生活应该是平稳的舒适的不紧不慢的,就像条平静的河流,从容地流淌,泥沙俱下。而我的突然出现,在这条河流上掀起了股飓风,整个的,连河床都被翻动了,河流也停止了流动,它们掀起惊涛骇浪,肆无忌惮地冲击着他的心房。

种从未有过的破坏欲攫住了他。他说他首先想破坏的,是他的婚姻。

他和我讨论道德。

他说如果不爱个人而强迫自己与她在起,那就是不道德的。那是两个人起呆在金字塔里的感觉,家,是坚固而华丽的城堡,然而,也是可怕的墓|岤。而生活中许许多多人之所以愿意呆在金字塔里,是因为他们没有信心去摧毁这坚固的城堡,而且,他们更害怕因猜不出斯芬克斯之谜而被吃掉。

我静静聆听着。

钟新对梁爱珍正式提出了离婚。

就在他租的房子里,梁爱珍来了,我们三人面对面。

梁爱珍看了我和钟新眼,仿佛得到了答案。恍然大悟。但是,她仍冷冷地对他说:“你能不能给我个理由?”

钟新说:“我不想做戏了,活得太累。离开你,我觉得这也是对你的最大尊重。”

梁爱珍说:“尊重?哈哈,原来,你直在装?那你也太会装太能装了!你怎么不去当演员?”

钟新说:“你知道吗,梁爱珍,你知道我每天的感觉吗?我就好像站在棺材里生活样,我已经撑不下去了,你能不能放我条生路?”

“哼,姓钟的,你知道吗?我恨你!你耗费了我几十年的青春,我守了几十年的活寡,你知道吗?”

钟新说:“我不也是吗?从开始结婚,你就用长期偷服避孕药来打击我的自尊,说我不是男人,梁爱珍,你这招好狠哪!”

“你从来就有很多人爱你呀,还在乎我吗?你就为了这个贱人?是不是?还把她弄到家里来当保姆,原来,你们早就勾搭好了的,我真是引狼入室啊!”梁爱珍把脸转向我,“你也会老,我以我的生命和你打赌,这辈子你不能得到他!好,我成全你们,我们做个了断,请你净身出户!”

钟新说:“我从来就没想过要什么财产!我只想要我的自由。”

梁爱珍歇斯底里:“你滚呀,我给你自由!滚——”很快,她意识到这里并不是自己的家,她擦了擦泪,冷笑声,“好,我滚,行了吧?”

死般的静寂。

我木然地说:“我从来没有答应过嫁给你。你为什么要离婚?”

钟新异常平静:“我是为我自己。她是我生活里永远的阴影,只要和我在起。宝宝,有些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还小,不懂,我也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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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母亲的情人第5章11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来帮你说,你是想说,奶奶爱上了你,对不对?就是因为奶奶爱上了你,所以,她才把她的养女嫁给你。她把养女当成了条配种的狗。我不知道你那时是否牺牲了自己的爱情,但是,从开始就错了,你进入了个可怕的空间,无法逃避。”

“你?”钟新面色惨白,惊讶得屁股坐在板凳上,“你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对我了如指掌?”

“我?哈哈,我只不过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小保姆。奶奶给我讲了你们的故事。她是个嫉妒心占有欲很强的女人,她把你当作了她的私有财产。我不知道她对你的身体有没有占有,当然,作为个寡妇,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她对于你的精神,是绝不允许出轨的,是不是?”

钟新重重垂下头,说:“是的,所以,我浑浑噩噩地活着,活在她的掌控中,活在她的爱中。当我看到体检结果,我觉得终于快要解脱了。我只等着,我死去的那天应该成为我的节日。”

“别这样说”我的心阵痉挛。

钟新的头仍然低垂着:“可是,却遇到了你”

69

钟新终于离了婚。

他经常拿着那张离婚证书呆呆地看。

在那张小床上,我们并排躺着。他回忆了自己拿到体检结果后地狱般的天。他说那天他在医院长过道上的椅子上排队等候,拿着检查结果的他实在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白纸黑字,证明着这是真的。

我静静听着,以爱怜的目光看抚摸着他,泪,有好多次要逃出眼眶,都强忍住了。我仿佛看到了狂风暴雨中颗顽强的小草,这颗小草上还沾着晶莹的露珠。

我俯下身去吻他,说:“我们结婚吧,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话。”

钟新说:“你疯了?我不想你成为寡妇!”

“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我不在乎。”说完,我搂住他,“不要这样说,好吗?要对自己有信心!从今天开始,我会每天陪伴你。”

钟新说:“我希望你能有自己的幸福生活。我不该马蚤扰你,我原指望我能给你幸福,但是,没想到造化弄人,偏偏命运和我开这样的玩笑,我还能有什么奢望呢?连生命都即将消失,还有什么权利去追求爱呢?”

出租屋里有种荒凉。

这种荒凉好像是故意营造精心策划的,看得人胆战心惊。

钟新说:“现在,我无所有,我不能给你带来幸福。”

我固执地说:“我要和你结婚。”

钟新说:“你,你呀。”

我不再说话,看着钟新的眼睛,里面仿佛有块磁石,发射出柔和的光。我不再有怨气,我有耐心等他。在我坚定的目光中,钟新终于挪开了视线。

钟新请了假,但是,他拒绝去医院。我知道,他身上没有钱。以前,他所赚的,都在梁爱珍那里。

我偷偷打电话给乔大哥。乔大哥在外地,说尽快赶回来。

我们每天手拉着手,相守在起。

我买了几盘乐曲,在房间里放,很小的声音,若有若无。钟新闭着眼,用耳朵去捕捉,安详而平静。

我们把相守的每时,当作天来过;每天,当作年来过。

钟新说只想呆在房间里,这样很幸福。

现代城向南,有家湘更香饭店。每天,我都要去那里端碗薯粉煨土鸡,用我打工挣的钱。我吃薯粉土鸡,钟新喝汤。

我又说:“我想结婚。”

钟新说:“扯结婚证,要去户口所在地办理。我们没有那个时间与精力来回折腾。宝宝,我马上可以办结婚证。”

他要我去文具店买张蜡光红纸,还有双面胶彩笔等文具,我有些奇怪,但还是去买回了。那个下午,钟新披着衣服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了整个下午,吃晚饭的时候,他交给我两张贺年卡样的硬纸片,说:“宝宝,看,这是我们的结婚证。”

我和母亲的情人第5章12

我看,几乎与真的结婚证样,上面还有他画上去的公章,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乔大哥要梁爱珍带着他来了。

彼此默默坐了半天。

梁爱珍突然发现桌上的结婚证,看过后,哈哈大笑:“哈哈,你们是小孩子过家家呀?结婚证都会自己画?”

乔大哥看了梁爱珍眼,她闭了嘴。

乔大哥问钟新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再不能这样,要赶紧去医院,没钱的话,他把车卖了。钟新诡异地笑,和乔大哥耳语阵。乔大哥哈哈笑了几声,坐了会,就和梁爱珍走了。

我不知道钟新和乔大哥到底说了什么,但是,乔大哥的冷漠却使我失望,他不能这样对钟新,甚至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70

钟新躺在床上。他面色带黄。我不忍多看。

钟新说:“我的病唉现在看看你,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我坐在他旁边,拉过他的手,说:我想回家借钱,为你看病。”

钟新说:“谢谢你。不,我只要你陪着我。我哪里也不去。”

钟新又说:“宝宝,给我念书吧!我想听。”

靠在他旁边,我给他读老人与海里的句子,就像幼儿园的老师:

“老人看见它在游来,看出这是条毫无畏惧而坚决为所欲为的鲨鱼。他准备好了鱼叉,系紧了绳子,面注视着鲨鱼向前游来。绳子短了,缺了他割下来用来绑鱼的那截。”

“鲨鱼来了”钟新说。

我手拿着书,手轻轻抚摸着他冰凉的手,用充满爱怜的眼神看着他,说:“是的,宝贝,鲨鱼来了。但是,老人还有鱼叉呢!”

于是,我的视线又重新回到书上,继续缓缓读起来:“老人此刻头脑清醒正常,充满了决心,但并不抱着多少希望。光景太好了,不可能持久的,他注视着鲨鱼在逼近,抽空朝那条大鱼望上眼。这简直等于是场梦,他想。我没法阻止它来袭击我,但是也许我能弄死它。”

在我读的过程中,钟新静静地看着我的嘴唇,我相信它是红润的,如两瓣潮湿的花瓣张翕。从美丽的花瓣,钟新定看见了春天草地儿童和花朵,还有球赛音乐会和亲吻,他烦躁起来,也许是害怕,害怕这切会从他眼前消失掉,他大喊道:“不要读了!”

我闭了嘴,说:“累了吧,睡会儿。”

因为激动,钟新的脸涨得通红,他叫道:“我要去医院,我不想死!”

而当我准备把他弄到医院时,他又坚决拒绝了。

他的心情异常糟糕,当我在床前忙来忙去的时候,他盯着我,不发言。

他已经天天瘦下去,不成|人形。。

钟新喊道:“宝宝。”

我把手放在他胸前,轻轻揉着,静静看着他,无能为力,我的心比他的胸更痛。

钟新说:“我的眼睛好模糊,宝宝。”

“那就不看,闭上眼睛。”世界上再也没有我这么愚蠢糟糕的医生。

“嗯。”

钟新终于累了。

他闭着眼,拉着我的手:“宝宝,我太累,已经耗不起了你定要找个好男人,好好疼你”

我轻摇着头。

泪,直噙在眼眶里,但就是不掉下来。我想起母亲的诗,里面就有那个疼爱女人的老男人:

与相守多年的爱人

看场老电影

默默对视五分钟

帮他系领带

顺便吻他下

人头攒动的街头

紧拉着他的手

当条永远也甩不掉的

小尾巴

甚至惹他皱眉头

夜市吃回火锅

吃剩的狗肉扔到

他碗里

脸上挂着酒窝

幸灾乐祸

我和母亲的情人第5章13

傻傻地乐

楼梯间

伸手不见五指

像恋爱时靠在他怀里

回味潮湿的眼神

听他掏出家门的钥匙

71

半夜,我被手机铃声惊醒,原来是父亲。沉默中,我感觉到丝异常。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仍然恐慌不已。

父亲说:“宝宝,快回吧。”

我跑到卫生间继续接电话:“我妈怎么啦?啊?怎么啦?”

“快回吧,你妈的情况好像很糟糕,还有,有些事情回来再说,定要回,非常重要的事情。”

“好,我马上回。”我答应了父亲。

令我奇怪的是,早上,钟新竟然在我之前已经起来了,他在房间里活动四肢,脸上气色看上去还不错。这使我稍稍安下心来。

我对他说我必须尽快回趟老家,有点事情。他很高兴,也很支持,他叫我别担心他,他现在感觉不错,他说吃的药好像在起作用。

告别钟新时,我吻了他,我说我很快会回到他身边的,叫他等我。

他微笑着说好。

又个清晨。

楚江在我眼里已经非常陌生了。

在车站口,停歇着辆电动三轮车,个穿蓝工作服的老人静静守着,眼睛不时瞟过来,见我张望,大概猜测我准备叫车。没等我走近,就“突突突”地开过来了。我头也没抬地上车。那蓝工作服不动,死死盯着我,突然,厚厚的嘴唇哆嗦几下,冒出两个字:“宝宝”

我细看,把抱住老人,哭嚎起来:“外婆——”

穿蓝工作服的老人是我的外婆张桂之,她把搂过我:“我的儿,你终于回了!”

“外婆,我妈妈呢,还好吧?”

“还好,还好。”

已经苍老的外婆佝着身子用袖把座板擦干净,并吹了吹,要我小心坐下,声音从前面传来:“宝宝,我们回家啰——”

回到楚江,我得知个惊人的消息。

母亲是被楚江教育局局长贺长春的老婆杨翠红买凶故意制造车祸撞的。而事情之所以真相大白,是因为凶手在另个案子暴露后主动作了交代。据说,这切,贺长春都蒙在鼓里,毫不知情。而更令人吃惊的是:杨翠红交代幕后主谋根本不是她,她是受人之托。问她幕后主谋是谁,她说,说出来也没用,是她的姨妈,已经去世。

众人哑然,觉得杨翠红所说完全荒唐之极。

杨翠红出人意料拿出了张证明,上面写着:今收到姨妈朱鉴的办事经费1万元,无须偿还。后面是她姨妈朱鉴的签名证明。

杨翠红说她曾两次去北京,次是被姨妈召唤去商量事宜,第二次是她发现有关办事的收条竟然遗忘在姨妈家里,想到此事虽神不知鬼不觉,但还是不放心,便抱着侥幸心理借故去北京姨妈家寻找,没想到在本书里找到了。

还有更让人吃惊的事情:杨翠红的律师在辩护时说,当时,杨翠红在另外辆车上,虽然她受人指使准备制造这场车祸,可是,令她万分惊讶的是:面对疾驶而来的车辆,齐师莹并没有退缩,而是主动迎上去的。接着,杨翠红的律师在法庭上又出示了我母亲曾经因为患抑郁症而在楚江人民医院精神科的看病记录。

旁听席片哗然。

案情扑朔迷离。

楔子

爱情在女子身上显得最美,因为女子把全部精神生活和现实生活都集中在爱情里和推广成为爱情,她只有在爱情里才找到生命的支持力;如果她在爱情方面遭遇不幸,她就会像道火焰被第阵风吹熄掉。

——黑格尔

我和母亲的情人第6章1

72

我静静坐在旁听席上,次次听到“齐师莹”这三个字。

人们啊,请允许我——齐师莹,站在这里,站在这庄重的法庭忏悔。我必须接受审判来自内心深处的审判。

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现在,终于回到家乡:楚江。

它是我灵魂的栖息地。

在你们眼里,我只是团飘乎不定的裹挟着风的空气,所以,此时,你们看不到我的肃穆,还有我的心如止水。

或许,呈现在我脑海里的,在你们看来,是些没有任何价值的碎片,但是,我仍然想点点回忆。

我想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或许,我又会回到现在,语无伦次。

你们定要有足够的耐心,并且,请原谅我的思维混乱。

我隐隐约约记得:床前,宝宝拉着我的手,和我说着什么。

听不清。

那是异常遥远的声音,与其他声音混合在起,使人无法分辨。然而,我知道,宝宝要离开我了。我突然想紧紧抓住我生命中最后残存的点东西,或者说,股巨大的母爱的力量紧紧攫住了我,使我陡然增添了勇气。

我必须跟着她,就像她呀呀学语蹒跚走路的那段时光。

白色墙壁白衫大褂苍白脸庞仍然希望,我的生命点染上色彩,能被点燃。

虽然我浑身无力。

当我的思想从医院病床上那堆仪器和导管里挣脱出来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在此之前,我直浸泡在水里,水里加了高浓度的来苏,我只是个供医学研究的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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