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过脸,黄昏的霞光打在他脸上,半明半寐。
“知道么,若你刚才从我,我会叫我母亲拿一笔钱给你,然后送你滚蛋。不过现在么,我愿意继续看你周旋下去,也许会……很精彩!”
说完,他大步离去。
而我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一下子瘫软在被子里。
眼泪,慢慢滑下。
宓修文,我只是小小的喜欢你罢了,我真的不是在为你守身如玉。我爱钱,比起你,我更爱荣华富贵,真的,更爱荣华富贵。
*
翌日,彭卓逸又一次离开了家。
听冬冬丫头说,是去卞阳请师傅去了。说石姨娘小产之后情绪一直不佳,老爷就让少爷亲自去石姨娘的老家卞阳请园艺师傅过来,要为她建一处园林别院。
怪不得大夫人和大少爷都那般忌惮这位小小的妾室,到底还是有些手腕和影响力的。
告诉我这些话时,那冬冬一直在瞄我的反应。
我不知道她想从我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是担忧不舍还是什么?
我应该以不变应万变,还是顺水推舟做出一些反应?
不待我想透,她却又扔出一句。
“石姨娘说她也想散散心,让大少带她一起回家乡看看。”
说完,那对忽闪的大眼睛就锁住了我。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是想看我吃不吃醋?
“石姨娘身子骨那般弱,莫不要旅途劳顿再添病疾才好吧?”
说着我起身披上外衫,扭头道。“我还是去送送吧,没这么早启程吧?”
“啊!没,还在准备呢。”冬儿起身,随我身侧。
不是想看我的反应么?
一个之前还敬慕着别的男人的女子,会忽然一下子就吃起你的醋来么?彭卓逸,你既然要看我的好戏,那就不能急。这一急了嘛,你可就要输!
不过说到底,这个大少爷却也不该是这样一个沉不住气的人。拿捏女人的心思,他不是应该最有把握了吗?为何到了我这里,招招倒显得幼稚起来?竟然还不如我这个黄毛丫头。
难到是我太轻敌了?还是原本就是迷惑我的伎俩?
来到大门口的时候,石姨娘的行李衣裳已经都搬到马车上。好家伙,这散个心可真是兴师动众。
瞥一眼那边假意相送的大夫人二夫人,两人眼中不无嫉妒。
倒是石姨娘恐怕是前所未有的开心吧,看着彭卓逸高大的身影就笼罩在她娇小的身子上,那种一抬手就可触碰的距离,该是最动人的了吧?
一个余光,他发现了我。
嘴角轻轻一勾,是只有我能读懂的韵味悠长。
恰时,风乍起。石姨娘的翠色斗篷被风掀开一角,彭卓逸眼疾手快地帮佳人掩住邪风,这般细心体贴这般翩翩君子,可真是要要了芳心暗许女子的命。
石姨娘果然沉醉,只碍于众人在场,不然恐怕就要依偎进心上人的怀里。
我见了,却只觉得她可怜至极。
待到这家的主人垂垂老去,待到她涓涓芳华再无优势,这个她心心念念朝朝暮暮的男子恐怕就要弃如敝履一般将她丢弃,又哪里再有心思和她玩这场你来我往你进我退的风花雪月戏?
彭卓逸啊彭卓逸,你这只风骚又无情的狐狸精。
不料,这抹不屑的眼神被回眸过来的狐狸精逮到了。估计他本以为自己这样小小举动就能让女子这样心驰神往,我见了定然也被他的风姿所动。
眼神飘过来,是想见我春心萌动,还是醋意翻飞?
不料,我不仅无动于衷,还报以轻视。
他吃瘪却无法发作,前一刻还得意满满春风拂面的脸,这一刻竟黑了。我在心里只觉得好笑。
幼稚!居然是这样幼稚的家伙!就这样的功力,还自诩为花丛常客?
徒有虚名!
马车启程了,纤纤十指撩起窗帘,我看到石姨娘投向我的挑衅一瞥。那神情,颇为得意颇为满意。
好吧,我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是人肉靶子,专门引火自焚的就要做得像那么回事。
失落不甘和认命。
我在她女王一般胜利的姿态里,尽职尽责地扮演好一个情场失意真心被负的可怜女子。
不过,如果组织需要,我很有可能再演回一个恬不知耻奋力争宠的狐媚子。
这些,都是在彭狐狸不掉入我陷阱前,我身为棋子的本分而已。
叹了口气。
马车远了,送行的人也散了。彭卓岚也不知去向,我又该回我的小院了。
彭狐狸不在,醋坛子也不来找茬,也许我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转过身,却见墙边一道淡蓝色的影子,石像一般一动不动。
不知站了多久,等了多久。
我看见了他,他亦一直在看着我。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我想起织女唱给牛郎最动人的一句,以前在戏台子那边听只觉得这句没来由得美。现在,居然觉得这句没来由得让人心疼。
凡心
脚步和心都是情不自禁就要往他那边去的,可走了几步却还是停了下来。
四下瞅瞅,看看杜鹃啊冬儿啊都在不在。
府邸外,冷清唯我他二人。
天公也要成人之美?还是,就单单成他之美?
他是出尘的仙人,我始终这么觉得。所以仙凡有别,我只能远离他——苦笑!原来,不见他的借口也能想得这样美好,我真是一点都舍不得让他落入俗套。
越来越走近他,却见他面容很是憔悴,却唯有那双眼,依然温和依然温暖。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这样一双眼,我刚鼓起的勇气就又弱了。
和那双暴怒起来和野兽一样的家伙不同,他这双眸子生来就不是叫人战栗,而是叫人眷恋的。
要去暗淡这样一双眼,要去伤害这样一个人,和凌迟自己无异。可我,只能这样。
站定,他微微低下头看我。
“身子可有好些?”
一开口是重重的沙哑,他也染了风寒么?我多想问问他,却只能忍着泪点点头。
他舒了口气,像是悬起的心终于放下,凝重的面色也终于柔和了些。
“好好休息,多照顾照顾自己。这几日,就不要再去竹林看我了。”
不是不再去,而是永不再去了。我心想,却到底说不出口。
抬起手,他试探性地靠近我的脸。
我是来拒绝他的,是来断了他的念头,让他滚回他的小林子从此与我老死不相往来的。可这到底是怎么了?看着他的手靠近,我居然跟木了一样一动都动不了。
他到底没有碰触到我的脸颊,而是放低了替我拉了拉肩头的披风。
“风很大,莫要再受凉。”
这是他这个恪守礼节的石头人,最大胆的示爱了吧?
如果这个时候我还是无言,便真的无法再拒绝了吧?
我终于,退开一大步,披风滑落在地,而我仰起脸看着他。
他的手臂,僵硬地放下。我以为他已经准备好接受现实,却不料下一刻他居然能勉强自己笑起来。
“时候不早了,我还要授课。明日再来看你!”言罢,他转过身当真要走。
我的心里,又一阵凄苦。他的外表虽然木讷,但内心是何其地敏锐。刚才他自然知道我有话要说,而且更加知道我要说些什么。却到底,选择自欺欺人了。
他何时,卑微如斯,委屈如斯,竟又让我想起那日凉亭里被彭卓逸□时的模样来。
若还是与我这样纠缠,他必定难逃这样的折辱!比起看他受伤黯然,我更不愿见他被人践踏!
“宓修文!”
向着他的背影,我终于大喊出来。他却执拗地不肯回过头来,就那般不进不退,立在原地。
我已经狠下了心。
“我不会再去找你,也请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今日我过来与你相谈,不过是为我们前些日子的混沌幼稚做个了断。他日你再来门外,我无论如何不会再见你!”
喊完,我大口喘息。
而他就那样直直地立着,不言不语。
风又起,覆盖了我们彻骨的寒意。不过是夏末而已,却居然这样凉了。
一切,都结束了吧?
凌迟的最后一刀,已经剜下。而他那僵硬的身影,在我眼里慢慢模糊,最终会成为我心底里烙印下的疤痕。
慢慢地转过身,一点点像府邸的大门走去。
小番薯你做的没有错。跛脚奶奶都说了,不该拿的不要拿,不属于你的不要奢望。你只是放掉本就不属于你的,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为何还要不安分的期待?
期待什么?期待他痛哭流涕地挽留你?
可惜你们其实从未真正在过一起。
那是什么?
期待他奔过来拦住你?
苦苦哀求又能如何?
大门终于缓缓闭合。
我转过身去那一瞥,到底还是忍不住看了他。
他终于恢复了一如既往那般淡淡看着我,不卑不亢,不悲不喜,寂静得叫人莫名。
心头的怅然和失落,莫名其妙地升腾。随即,我又不禁莞尔。
女子都有这样难测的心吗?
明明希望他如此,见了他如此却又难以真欢喜。
其实,这样多好。
仙人本就该有仙人的样子。暗动凡心可不好,为了凡心而惹了一身尘埃更是不妙。
被拒绝了又如何?
他宓修文浮尘一扫,当做黄粱一梦,睡醒了继续教书育人才是正道!
*
傍晚的时候,我没有吃饭。早早梳洗了,躺在榻上亦是无眠。
闭上眼就是那人的一举一动,或冷或温。睁开眼,居然也能从摆设家具看出那人眉眼,真真古怪至极!
翻来覆去,却被许久未听见的拍门声吵起。
彭卓岚?她可真是好久都没来我这里“叨扰”了呢!
门闩还没打开,她那急爆了的性子就发挥的淋漓尽致。火烧火燎地一推门,差点把我撞到。
“表姐……”又被鬼撵啊?说实话,我现在真没什么心思再迎合她。
她自然看不出眉眼高低,也看不出轻重缓急。抓住我手,那双大眼兴奋地瞪着,怪吓人的。
我的心一咯噔,但凡看见她这副神魂颠倒的模样,我都知道和谁有关。
难道说,那个臭石头这么快就……不会不会,他岂是那样的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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