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方面他似乎过分挑剔、苛求,但在别的方面他则再普通不过了,一点都不装腔作势。
戈珍对这些事都了解,这些闲言碎语很自然而且不可避免地会传到布朗温家中来。帕尔莫跟厄秀拉更要好些,但是他那苍白、神态高傲、严峻的脸上也现出与戈珍一样的那种眷恋情态。一到星期五晚上他也要在那条路上来回踱步。就这样他同戈珍走到了一起,他俩之间突然萌发了友情。但他并不爱戈珍,他真正爱的是厄秀拉,可不知为什么,他跟厄秀拉就是没缘分。他喜欢戈珍在他身边,但只是作为一个聪明的伴儿,没别的。同样,戈珍对他也没真动情。他是一位科学家,是得有个女人作他的后盾。但他是真真地毫无感情色彩,就象一架高雅漂亮的机器。他太冷,太具有破坏性,太自私,无法真正地爱女人。但他却受男人的吸引。作为个人,他厌恶、蔑视他们,可在人群中,他们却象机器一样吸引着他。对他来说,他们是新式机器,只不过他们是无法计算出来的。
戈珍就这样同帕尔莫一起在街上漫步,或者同地一起去看电影。他嘴里不停地冷嘲热讽,狭长、苍白、颇有几分高雅的脸上闪着光。他们两个,两个高雅的人有着同样的感觉。换句话说,他们是两个个体,但都追随着人群,与这些丑陋的矿工们溶为一体。同样的秘密似乎每个人心中都有:戈珍,帕尔莫,放浪的绔袴子弟,憔悴的中年人。大家都有一种力量的神秘感,无法言表的破坏力和三心二意,似乎意志中腐朽了一般。
有时戈珍真想变成旁观者,观察这一切,看看自己是如何沉沦的。她随之又气又蔑视自己。她感到自己跟别人一样沉沦到芸芸众生中挤得水泄不通、盘根错节地纠缠在一起难以将息。这太可怕了。她感到窒息。她准备好要斗争,疯狂地埋头干自己的工作。但她很快就不行了。她动身到农村去——黑色、富有魅力的农村。这种魅力又开始诱惑她了。
第十章 素描簿
一天早晨,姐妹二人来到威利湖畔的边远地带写生。戈蹚水来到一处布满砾石的浅滩,象一位佛教徒那样坐下来,凝视着低矮的岸边泥土里鲜嫩的水生植物。她看到的尽是软软的稀泥,泥浆中生出青翠的水生植物来,肥厚而有肉质,主干挺拔饱满,两侧平平地伸展出悠地唤着戈珍的教名,摆出一副很时髦的姿态。“做什么呢?”
“你好,赫麦妮。我正写生呢。”
“是吗?”船摇近了,龙头触到岸上时,赫麦妮说:“可以让我看看吗?我很喜欢看。”
戈珍知道反抗赫麦妮的意图是无用的,于是她回答:
“那——”她很不愿意让别人看自己没完成的作品,因此语气很勉强。“一点都没意思。”
“不会吧?还是让我看看吧。”
戈珍把素描簿递了过去,杰拉德从船上伸手去接了过来。此时此刻,他记起了戈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时她冲着坐在震颤的马背上的他说了那句话。他的神经立时感到一阵骄傲,他似乎感到她向他屈服了。他们两人交流了感情,那是一种不为意识所控制的强有力的交流。
似乎着了魔一样,戈珍意识到他的身体倾过来,象一股野火窜过来,他的手象一根树干直朝她伸过来。她感到一种肉体上强烈的恐惧,几乎昏厥过去,头脑一片昏暗,意识一片空白。可他却在水上荡着,似一点漂荡的磷火。他观察一下小船,发现它有些离岸了,于是挥起橹将船驶回来。在深沉柔和的水面上慢悠悠驾着轻舟,那种美妙感觉真是令人心醉。
“你画的就是这些,”赫麦妮说着,眼睛搜寻着岸边的水生植物,将它们与戈珍的画作着比较。戈珍顺着赫麦妮长长的手指所指的方向看着。“是那个吗,嗯?”赫麦妮反复问着想得到证实。
“是的,”戈珍不经意地回答,对赫麦妮的话并没往心里去。
“让我瞧瞧,”杰拉德说着伸出手来要本子。赫麦妮理都不理他,她没看完之前他别想看。可他有着跟她一样不屈不懈的意志,他仍旧伸出手去摸素描簿。赫麦妮吃了一惊,对他反感极了,还没等他拿稳。她就松了手,素描簿在船帮上碰了一下就掉到水里去了。
“天啊!”赫麦妮叫着,可那语调却掩饰不住某种恶意的胜利感。“对不起,太对不起了。杰拉德,能把它捞上来吗?”
她的话语中既透着焦虑又显出对杰拉德的嘲弄,简直令杰拉德恨死她了。杰拉德把大半个身子探出船外,手伸到水中去。他感到自己这个姿式很可笑,他腰部的肉都露出来了。
“没什么,”戈珍铿锵地说。她似乎要去触摸他。可他却更远远地探出身子去,把船搞得剧烈晃动起来。但赫麦妮无动于衷。他的手在水下抓住了素描簿拎了上来,本子水淋淋的。
“我太过意不去了,太对不起了。”赫麦妮反复说,“恐怕这都是我的错。”
“这没什么,真的,别往心里去,一点没关系,”戈珍大声强调道,脸都绯红了。说着她不耐烦地伸手去接那湿漉漉的素描簿,以此了结这桩闹剧。杰拉德把本子还给她,样子颇有些激动。
“我太抱歉了,”赫麦妮重复着,都把杰拉德和戈珍说恼了。“没什么补救办法了吗?”
“怎么办?”戈珍冷冷地调侃道。
“我们还能挽救这些画儿吗?”
戈珍沉默了,很显然她对赫麦妮的穷追不舍表示不屑一顾。
“你放心吧,”戈珍干脆地说,“这些画儿依然很好,还能用。我不过是用来当个参考罢了。”
“我可以给你一个新簿子吗?我希望你别拒绝我。我太抱歉了,我觉得这都是我的错。”
“其实呀,”戈珍说,“根本不是你的错。如果说错,那也是杰拉德的错。可这桩事儿太微不足道了,要是太往心里去岂不荒谬?”
戈珍驳斥赫麦妮时,杰拉德一直凝视着她。戈珍身上有一种冷酷的力量。他以某种深邃的洞察力审视着她。他发现她是一个危险,敌意的精灵,什么也无法战胜她。另外,她的举止也算得上绝顶得完美。
“这太让我高兴了,”杰拉德说,“没损害什么就好。”
戈珍回首看着他,漂亮的蓝眼睛盯着他,那目光直刺入他的灵魂。她的话音银铃般地响着,对他表示亲昵:
“当然,一点也没关系。”
一个眼神,一声话语,两人之间就产生了默契。她说话的语调清楚地表明:他和她是同病相怜的一类人。她还知道她能左右他。不管他们到了哪里,他们都能秘密地结成同盟,而他在这种同盟中处于被动的位置上。她的心里高兴极了。
“再见!你原谅了我,让我太高兴了。再见!”
赫麦妮悠长地拖着告别的话,边说边挥着手臂。杰拉德身不由己地操起橹来把船划开了,可他闪烁着笑意的眼睛却艳羡地看着戈珍,戈珍站在浅滩上挥着水淋淋的书本向他们告别。然后她转开身,不再去理会倒划回去的船只。可杰拉德却边划船边回头看她,早忘了自己手中的桨。
“船是否太偏左了?”赫麦妮慢声慢气地问道,她坐在花伞下,感到被冷落了。
杰拉德不作声地四下观望一下,矫正了航向。
“我觉得现在挺好了。”他和蔼地说,然后又没头没脑地划起船来。对他这种和和气气但视而不见的样子,赫麦妮着实不喜欢,她感到自己被冷落了,她无法再恢复自己的倨傲地位。
第十一章 湖中岛
此时厄秀拉已离开威利湖,沿着一条明丽的小溪前行。四下里回荡着云雀的鸣啭。阳光洒在山坡上,荆豆丛若隐若现。
水边开着几丛勿忘我。到处都隐藏着一股躁动情绪。
她在一条条溪流上留连忘返。后来她想到上面的磨房池去。那儿有一座大磨房,磨房早已荒废,只有一对雇工夫妇住在厨房里。她穿过空荡荡的场院和荒芜的园子,顺着水闸上了岸。她爬上来,来到了那一泓丝绒般光滑的水波旁,看到岸上有个男人正在修理一只平底船。那是伯金,只见他一个人又是拉锯又是钉钉地干着。
厄秀拉站在水闸旁看着他。他一点都意识不到有人来了。他看上去十分忙碌,象一头活跃而聚精会神的野兽一样。她感到自己应该离开此地,他是不需要她的,他看上去太忙了。
可她并不想走,于是她就在岸上踱着步,想等他能抬头看到她。
不一会儿他果然抬起了头。一看到她他就扔下手中的工具走上前来招呼道:
“你好啊?我紧一紧船上的接缝。告诉我,你觉得这样做对吗?”
她同他一起并肩前行。
“你父亲干这个在行,你是他的女儿,因此你能告诉我这样行不行。”
厄秀拉弯下腰去看修补过的船。
“没错儿,我是我父亲的女儿,”她说,但她不敢对他做的活儿有所评价。“可我对木工一窍不通啊。看上去做得还行,难道不是吗?”
“是的。我希望这船不沉就够了,就算沉了也没什么,我还能够上来的,帮我把船推下水好吗?”
说着两人合力把船推下了水。
“现在我来划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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