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叔,什么叫‘易子而食’呀?”他又问。
“易子而食就是老百姓连树皮草根都没有吃的活不下去了,就把自己的小孩和别人的小孩交换了杀了吃。”我危言耸听地说。
“哎呀,好害怕呀!”浩仔颤颤地说,把我紧紧搂住。
“……当时有个大奸臣叫董卓,挟持了年幼的汉献帝,控制了朝廷,挟天子以令诸侯。欺压百姓,老百姓活不下去了,就纷纷起义反抗他。……刘备你知道,就那个卖草鞋的卖凉席的,和皇帝是亲戚,和关羽、张飞桃园结义,拜为兄弟,发誓要铲除暴政,恢复汉室,统一中国。他们四处招兵买马,收留各路英雄豪杰,并三顾茅庐请出了盖世之才诸葛亮。同时有个英雄曹操,在北方……”
“……浩仔!浩仔!”我摇了摇浩仔,发现他睡着了。我开始喜欢起这个除了体育所有课程都不及格的小子,我觉得他挺聪明,我要尽力给他补习。
第一次睡在这个有空调的房间中,我感到非常凉爽舒适,很快就昏然入睡了。
二十六
深圳的白天来得很早。当太阳的光打在我的脸时,我起了床,才六点过,我到阳台上去换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清晨的空气尚有短暂的一丝凉意,热带季风携带着一股淡淡的海洋空气的潮湿和苦涩的味,加上城市特有的氧化气体和一种类似于食物腐败和酒米曲发酵的富裕之气,这就是深圳的空气。我舒展了筋骨,连打了几个呵欠,感到非常舒服。洗漱完毕,我拿过一把椅子,从书架上取出《外贸英语九百句》,我抓住深圳这短暂的凉爽间隙,朗朗读了起来。不一会朱光辉夫妇就起来了,不久,艾之琳匆匆为大家准备了早点,是几碗粥和一盘包子,然后又过去叫醒浩仔。
“我们的早餐很简单,时间有限,下午丰富一点。”吃早点时,艾之琳对我说,“我们很少出去吃早茶!”
“阿非,这早饭是潮州风味,这是皮蛋瘦肉粥,包子是莲蓉包,没吃过吧?”朱光辉问。稀饭味道很好,包子却是怪怪的甜味儿。
“我早就习惯了,不吃早饭都可以。”我说。
“这下一个广东人,一个湖南人,一个四川人,众口难调啦。”朱光辉说。
“朱先生,艾姐,你们喜欢吃川菜吗?”我问。
“喜欢,味道稍淡点就正好。”朱光辉说。
“其实湖南人和四川人都喜欢吃辣椒。广东菜就怪了,辣椒没辣椒味,大蒜没有大蒜味,又清淡又酸甜,倒适合给孕妇养身子。”艾之琳说,忽然她又问道,“阿非会做川菜吗?我想学几个以后应酬朋友。”
“以前会做一些简单的家常便菜,近两年从不上厨房了。”我说。
“那你教教她好啦,她不喜欢吃广东菜,我和浩仔又不喜欢湖南菜,但都喜欢川菜,”朱光辉说,“不喜欢吃川菜的人我好象还没听说过。”
“你这是把人家往厨房赶啦,阿非的本职工作是家庭教师,不是厨师。”艾之琳说得大家都笑了。
话题引到了我的本职工作,我就谈起浩仔来,他就坐在我的旁边,瞪着眼睛看我。
“浩仔是个很聪明的学生,笨脑子不会玩电子游戏玩得那么好,他也喜欢看书,听故事。”“这小仔就喜欢连环画,什么《三国演义》、《西游记》还有电视上的动画片,但对课本他却一点不感兴趣。”朱光辉叹气。
“其实恰恰这两部书是许多儿童的文学启蒙书籍,许多大作家年少时都痴迷这两部书。因为有无穷趣味和精彩的情节。这是好事,关键是要注意兴趣的比例分配,不能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课外,可以用课外书籍提高他的识字能力、想象力和写作兴趣,以智力性游戏培训他的算术能力。至于英语嘛,据我自己的经验,应以出国相刺激和诱惑,总认为自己要出国留学,英语太重要……”
“怎么不说?我常跟浩仔说,只要你小学学好了英语,考上大学当然好啦,就是都不上,老子送你出国,反正有的是海外关系啦,你听他怎么说?”朱光辉转身问浩仔,“浩仔你怎么说的,讲给李老师听听。”
浩仔笑嘻嘻地不开口,却有点脸红,不好意思起来。
“怎么说的?浩仔,告诉我。”我拉过浩仔问,他一下挣脱了。
“他说学外国人说话学多了就会变成外国人那个样子,长着黄头发、鼻子变大、眼睛变蓝。”艾之琳说,浩仔在一旁怯生生地笑。
“是谁说的外国话说多了就变成外国人了,你喝了牛奶不就变成奶牛了?你吃了螃蟹不就横着走路了?胡说!全是胡说!”我说完大家都哄笑起来,浩仔的脸就更红了。
“听见没有?好好跟李老师学英语。”朱光辉说着看看表,站起来说,“你们慢慢吃,我要走了。”他和我握握手,拍拍浩仔的脑袋,提着皮包就出门了。他是位装修工程承包商,整天东奔西跑。
艾之琳并不去上班。我问他们为什么不请个保姆,艾之琳边收餐具边说:“我首先是朱光辉和浩仔的炊事员,其次是他们的清洁工,最后才是朱光辉的老婆,反正是闲着,动一动对身体还好点。现在有些保姆不可靠,轻者谋财,重者害命,这事深圳多的是,原来请过一次,广西的,呆头呆脑什么也干不了,我把她辞退了。家庭教师就不同了,有文化有知识,我原来给浩仔补课,他还瞧不起我哩,不过也是,我连二十六个英语字母都记不全了,有十多年没摸过书了。给他讲故事,也是先看一遍书。”
我想帮她拿一个托盘到厨房,被她阻止了。我就叫浩仔拿过他的书包,开始了我在深圳的第一份工作的第一天。当初虽聘我为英语教师兼辅导电子琴,但实际上我成了浩仔除体育课外的各科教师,我首先给他安排了个课程表,星期一、三、五上午英语,下午数学,星期二、四、六上午语文,下午历史、地理各一小时,每天晚上电子琴。
“那我玩不成电子游戏机了?不行!”浩仔嚷道。我想了一下,觉得课程有点重就说:“晚上可以玩一会,但时间不得超过半小时,电子琴以临睡前学,怎么样?浩仔。”
“那我没有休息时间啦。”浩仔急了。
“有,平时让你抽空出去买点什么东西,你就一道休息了,听李老师的安排。”艾之琳说,“如果表现好,随时我可以奖你一段休息时间,而且你还有星期天全天和星期六的晚上。”浩仔虽然有些不悦还是点点头同意了,今天是星期一,我给他上的第一课是语文。我准备先看十分钟教材再决定从何处下手。我发现现在的教材在内容上比我们当初多了点,而且层次要稍微深了点,英雄故事少了点,科普小课文多了点,这可能是难点之一,因为缺乏趣味性和故事性。我想了一下决定摸一下浩仔的底,我要考一下他的识字能力,这是最起码的。“浩仔,准备好纸和笔,我要听写汉字。”我说。
“呀,要听写!我先看看再听写。”浩仔一把抢过书慌乱地翻起来,摇头晃脑地不停地反复念着,这情景和我当小学生时遇到老师突然袭击时一模一样。
结果令我悲哀。我共念了一百个常用字,而且这都是他上学期刚学过的,至于书法,简直是一〖htk〗蹋〖ht〗糊涂,我用红笔为他逐一修改,看到满篇的红颜色,浩仔不好意思起来,在一旁观看的艾之琳便嘲笑他,修改后我让浩仔再和书上的字对照一遍,然后又一次听写,剩下的四十个个字,他写对了二十一个,最后一次听写才全部完成。我表扬了浩仔的快速记忆能力,奖励他休息十分钟,他很得意,跑过去从冰箱里给我和他一人拿了一瓶冰镇椰子汁,却不理艾之琳,我让他去给妈咪拿一瓶,他不去。
“阿非给别叫,他爹地都叫不动他,我自己去拿吧,那是个没良心的。”艾之琳说。
休息后我把刚才听写的每个字在每一行的开头写了一个的漂亮的仿宋体,要求浩仔照我的字端端正正地抄写,每个字写十个,一边抄写一边记忆,明天还要听写,然后拿起他的教材看课文,我想根据课文的程度准备在星期三上午让他写篇作文,检查他的语言文字表达能力,逻辑思维能力和想象能力。这时艾之琳到厨房去准备午饭了,她告诉我朱光辉通常中午是不回家吃饭的,装修工地离家还有几十公里的路程呢。
“艾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我喜欢在厨房为别人打杂。”我殷勤地问。
“不,不用,下午你可以教我做几个川菜,我早就想学了。”她在厨房说。
浩仔头也不抬地写字,我看他写得很认真,一笔一画摆布得和以前大不一样,我喜欢上这个肥头大耳的小子了,我发现他是一个很有领悟力的小孩,可塑性较强,他几乎一般作气地写完了一千个字,高兴地递给我检查,我非常满意地捏着他的鼻子说:
“很好!你这么聪明嘛,怎么门门不及格?”
“期末考试我的卷面成绩是七十分,平时不及格,一平均下来我就没及格了。”他委屈地说。这话我倒相信,我随即宣布下午的课程结束了,他高兴地蹦过去把电视打开,长像和名字都催人泪下的那位台湾电视节目主持人胡瓜出现在屏幕上——现在放的正是凤凰卫星电视中文台的搞笑节目“欢笑碰碰胡”。
不一会,艾之琳过来叫我们吃午饭了。我和浩仔到了厨房。他们的厨房很大,餐厅也在里面,我看到艾之琳满满地做了一桌菜,她正在摆放餐巾纸和筷子。
“怎么,要开宴会呀?”我问。
“随便几个湖南菜,不好意思,算是第一顿正式的午餐为你接风,不晓得合不合胃口,你们四川人对菜的味道是很挑剔的,全世界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川菜餐馆。”艾之琳说。
面对这桌到深圳来最丰盛的午餐,我竟然窘迫起来,感到受之有愧。
“艾姐,以后就随便点,我是雇员,不是客人,不好意思。”我难为情地说。
“你说到哪里去了,怎么不是客人?浩仔那么喜欢你,真不容易,以前请过家教,他总是找别人岔子,硬把别人气跑了,那个是湖南老乡,才十八岁的女子。”艾之琳让我坐下。
“她只讲课,又不会玩电子游戏,又不会讲《三国演义》,连魏延和姜维都不知道!还有,她又不和我睡觉!”浩仔气咻咻地说。
我恰好坐在艾之琳的对面,笑着看艾之琳训浩仔:“浩仔,别胡说!”他却头一扭不理她——他总是这样对待她。
我今天终于有机会看到那张我一直没有正眼看过的脸庞。那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一双乌黑明亮、有些凹陷的眸子在黑色眼影的作用下显得更加硕大,眉心之间竟有一颗以前未被我发现的黑痣——书上说长在那位置是美人痣,她有着一副小巧而挺直的鼻子,嘴角微微上翘,一头卷发垂到肩上,优裕的家居生活让她保留着深圳罕见的白皙皮肤,她的身上、颈上、腕上和两个手指上全副武装,金光闪闪,那是连傻女人一见都会变聪明起来的东西。
“怎么样?”当我品尝了第一口菜后,艾之琳就问。
“好吃!好吃!”的确是好吃,我又吃了另几个菜,发觉湖南菜和四川菜味道似乎有些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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