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的沉默,有些变了质的怪异。
不是回家的路。车停在某条街。
“等我一下。”
夏然看着他关上车门,往某家店走去。店前七拐八弯排了条长队,鸭酱饼浓郁的柴香味让人香涎直流,夏然也忍不住开窗嗅了嗅。
侯景南直接进了那小店,几分钟后再出来,手上已经提了个白色袋子,里面摞了三盒鸭酱饼。
进了车那香味扑鼻而来,把夏然都勾馋了,眼睛明亮地接过袋子,还热乎乎的。
侯景南递给她,笑道:“这家店很好吃,先吃块试试。”
侯景南想解袋子,夏然怕他脏了手,忙按住。
“回家再吃吧。”
夏然对事不上心,唯有当个吃货时,对着好吃的东西,才会不自觉地像个孩子得到玩具般欣喜和贪心。
侯景南看她捧着袋子享受地仰起头闻着香气,趁机凑过去亲了一下。就像是,夏然主动撅嘴等候他亲吻一样。
“嗯,回家了。”
下了车,侯景南一手提着袋子,一手自然地牵住夏然。
一直到门口,夏然借拿钥匙开门的空档,轻轻挣脱了那只手。
家里没有人。伊洋不在。
夏然微愣,就听旁边的男人已经按了手机。
“在哪?……早点回来。”
这是这样,寥寥六个字。
侯景南挂断电话,转头摸了摸夏然发尾,说:“怎么愣着?不是馋了嘛,吃鸭酱饼得趁热。”
夏然看了看那仨盒子。“等伊洋回来吧。”
“开一盒,不用等她。”侯景南卷起袖口进厨房,探头说:“我先做饭。”
夏然开了一盒,浓香蹿鼻。咬一口,果真是唇齿留香。吃得她眼睛都眯起来。
侯景南从厨房出来见到偷腥的小猫,笑着拿纸擦夏然唇边的油渍。
“也不怕咸。”
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下。
那瞬间,侯景南眼里满满的宠溺,让夏然失了神。
她几乎以为是错觉,却逼真到不能忽略。
侯景南看了眼手表,说:“我去炒两个菜。”
“我帮你。”
夏然擦手,两人一起进了厨房。
侯景南独居多年,琢磨出来的手艺自然不是夏然能比的。两人挤一个厨房,她顶多打打下手。
厨房不大,挪身偶尔会碰撞。差点溅出油星后,侯景南搂着把她推出厨房。
“很快就好。”
晚饭做好了,伊洋却还没有回来。
时针已经过六点,侯景南瞟了两次挂钟。
“你先吃。”侯景南对夏然说。
夏然摇头。
侯景南没有再说什么,拿出手机给伊洋打电话。
电话通了,然后被挂掉。
侯景南懵了,再打了次过去,却是关机。然后便是一直接不通。
夏然看着这个男人,眉头紧蹙,一直一直反复不断地重拨。
“我去找她。”
没有等夏然说话,侯景南已经出了门。刚才做饭时脱了外衣,此时他只穿了薄薄一件短袖运动衫,脚上套着拖鞋。
夏然知道,他顾不得这些细节了。
桌上的菜还在冒烟,鸭酱饼依旧飘香,楼下传来大门哐当的关闭声。
厨房油烟还没完全消散,已经一室冷清。
夏然窝在沙发上看电视,餐厅和厨房成了黑白背景。
门铃响起,过了会儿,钥匙撞击的清脆声将夏然的神识拉了回来。
门开了条缝,伊洋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看见沙发上的夏然,伊洋扭捏叫了声:“……嫂子。”又往内望了望,小声问:“我哥不在吗?”
衣服干净,没有外伤,脸色红润像个苹果。夏然揉了揉太阳穴,说:“你哥出去找你了,你电话不通。”
“啊!”伊洋一急,背包甩在地上,蹲下去掏包里的手机。
没电。
“我,我打个电话给哥。”
夏然按着手机的拇指顿住,对她点了点头。
伊洋两步跳到座机旁,根本无需思考,直接就按了那个烂记于心的号码。
“哥!”手机接通,伊洋声音都发颤。“我,我回来了。”
夏然想,电话那头定然松了口气。
“嗯,对不起……你快回来吧。”
伊洋挂了电话,局促不安地对着夏然。“……对不起。”
“你没事就好。”夏然从橱柜里拿碗筷,把凉了的菜放炉上加热。
伊洋捡起背包,往房间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我,我以前在村里走失过一次,差点被人掠走去卖。最后是我哥几天没睡找到我的。从那以后,我哥就很怕联系不到我。所以,所以……”
不见伊洋,还有电话不通之后,侯景南那般紧张,以及伊洋着急发颤的回拨,原来是因为其中还有刻在两人记忆里的过往。
曾经失去过,伤疤就烫在心底了。
伊洋想说的,是两人无可取代的羁绊。
夏然温柔地看着她,说:“去洗手吧,饭好了。”
“嗯。”伊洋愣了愣,应声进房放好背包。在黑暗里握紧了拳头又放开,她才走出房门,乖乖坐在餐桌边。
“吃鸭酱饼吗?你哥买的。”夏然拿出另外两盒,还有些微余温。
“是'木鱼乡'的鸭酱饼吗?”伊洋忽然问,满是惊喜。
夏然这才看到袋子上的店名,木鱼乡。
“果然。好久没吃了呢。”伊洋闻了闻,又把盖子盖上。“等我哥回来再吃吧。我哥也爱吃,他一人可以吃半盒的。”伊洋笑了笑。“不过我可以吃一盒。”
夏然浅浅笑着,没打断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者(五)
伊洋偷瞄她一眼,盯着两盒鸭酱饼,鼓起勇气又说:“我哥知道我爱吃这个,每次回去或者我进城,他都带我去买,老板都认识我们了,还取笑过我们,说我俩是……是那个。我们还比赛过,我哥吃半盒就吃不下了,就笑我比猪还能吃,我说……”
伊洋低着头不说了。夏然看看那两盒鸭酱饼,一室的柴香味,却已不再诱人。
夏然默默把纸巾放到她面前,自己回到沙发上窝着。
门铃再次响起,夏然没动,伊洋从餐厅里扑了出来开门。
木门陡然被拉开,伊洋红着眼出现在侯景南跟前。
隔着门槛,两人一内一外对视。
侯景南伸出了手。
夏然以为他会抱紧伊洋,那是失而复得深刻担忧的紧拥。
但是没有。侯景南只是把手放到伊洋头顶,温柔地拍了拍。“怎么哭了?”
难过的时候最怕得到安慰,假装坚强在温柔面前不堪一击。
伊洋的泪水一颗颗如钻石般滴落。
侯景南加重手劲揉了揉她的头,进屋关上门。
“二十几岁人了还哭鼻子。”侯景南笑她。
伊洋抹着泪撅嘴哼道:“反正无论几岁你都是我哥。”
“好,好。别一个人乱跑,让人省点心。”
“就不让你省心。我跑了你会再来找我的是吗?”
“傻瓜。”
夏然第一次见那两人这般相处,一个是无原则地宠,一个是因为深知被宠而娇气任性。
那是历经年月凝固的依恋与隆宠。
那般醇厚,酿满心间,让人醉而不自知。
那一晚,伊洋几乎独自吃了一整盒烧鸭,塞得嘴巴鼓成包子。剩一盒放入冰箱,侯景南对她说,他们不在的这三天,她得好好照顾自己。
伊洋一直沉默,沉默地听他每一句嘱咐,沉默地看他往行李箱里添物件,沉默地忍受心痛。
“怎么站门口?进来吧。”
伊洋不肯,依旧站在主卧门口。她宁死不愿进那个房间,只是想在分开前,再多看几眼某人。
“我去收衣服。”
阻隔在两人视线中间的夏然站起身,和可怜兮兮的小女人擦肩而过,独处空间留在身后。
侯景南看了眼离去的夏然,放下手中的衣物,朝伊洋走去。
就像毛绒绒的小动物,知道自己即将被抛弃,满眼的不舍和乞求。如何能不让人动容。
伊洋只是在渴求侯景南无尽的心软,如果这个无尽,可以是一辈子,那该多好。
夏然趴在阳台边,冰凉的大理石带走肌肤的温暖。萧瑟如秋风。
她才像是,妨碍两人的第三者。
伊洋对找工作有过分的执着,一大早就拿着报纸出了门。侯景南想劝,最终还是任她去。
侯景南和夏然去机场时,伊洋没有回来。
或许,纯粹是逃避。
侯景南把手机放进口袋,接过夏然手中的行李箱。
“走吧。”
夏然想说什么,还是没开口。
和她没有关系。那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不需要外人置喙。
机场里旅客推着一箱箱行李,行色匆匆。广播一直呼唤着不同的登机提示。离开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去,许多人拥抱,许多人说再见。
谁不舍,谁重新开始。
侯景南排队去办托运,队伍里的他因为面无表情而冷峻,挺拔的身姿染上孤寂的味道。
夏然定定地看着他。
侯景南办完手续,转头看到神识恍惚的妻子,上前亲了下她的额头。
“想什么,那么入神。”
夏然摩挲他的手心,微微笑:“有点兴奋。”
两人牵着慢慢往候机室去,像极一对沉浸在爱河的新人,暖暖的。
夏然去装热水回来,侯景南正盯着手机,眼里的光明灭不定。
抬头看见夏然,侯景南温柔地笑,自然而然揽过她的腰。
那一刻,夏然觉得,他们都是天生的演员。
侯景南手机会响,似乎在预料之中。
那时候,飞往巴厘岛的航班还差两分钟开始检票。
没有料到的,是伊洋在那端的哭泣。
“哥……哥……怎么办……”
夏然的手被握得生疼。
侯景南明显有点慌。“洋洋,没事,不用哭。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伊洋哽咽得厉害,抽抽搭搭泣不成句,只是一声又一声地唤:“……哥……哥……”
“洋洋,不要哭!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机场广播开始催促检票。
伊洋仍然哭,听得旁边的夏然都揪心。
侯景南站起身,眼睛盯着检票口,对着手机语气温和下来。“洋洋,我在,我在,出什么事都有我。先不哭了好吗?别让我心焦。”
温柔至极,捧手心上的宠爱。
伊洋抽啜道:“哥……我被骗了……怎么办……你还来救我好不好?”
“洋洋……”侯景南幽深地望着登机口,眼里像一潭黑墨。“检票”两个绿色的字异常刺眼。
“……哥,你不要我了吗……哥……”
伊洋一声声的呼唤,如一针针刺在他心脏。
两边都是他放不下的责任,这一刻,两边推挤着将他夹在缝隙里压迫。若是不选择,他将被反噬吞没。
微凉而柔软的手触上他额头,侯景南才发现自己闭上了眼睛。睁开眼,夏然美丽的小脸带着甜美的微笑,抚过他脸庞。
“我们不去玩了,你快去找伊洋吧。”
如和煦的暖风吹拂,侯景南躁动的心微微沉落。他没说话,混杂的情绪点滴在眼眸里,黑色墨迹缓缓散开,映出夏然关切的眼神。
夏然说:“不用担心我,她现在需要你。”
她还只是个,在你庇护里长大的孩子。
侯景南张开手臂,拥住了她。
“对不起。”
这一次,夏然没有说不需要。
侯景南再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深深吻住怀里的女人,带着莫名的强硬。
吻得夏然几乎晕眩。
周围甚至有人鼓掌。
一吻过后,怀抱退去,温度骤失。侯景南转身匆匆离去。
还在鼓掌的人愣了。
夏然目送他走。她还得留下,办理退运后续。
侯景南出了机场,扬手拦下的士。
他说了他正在赶过去之后,手机那端的伊洋渐渐停了哭声,破涕为笑。
“嗯,我等你,就像以前一样。”
伊洋迷了路,说不清自己在哪,模糊地只能说出几个标志物。侯景南让司机转了几圈都没法找到。
他急。
伊洋却不急,捧着电话一直说。像是走马灯,将两人的过往,一幕幕扫过。
“哥,我小时候就爱乱跑,有一次我爬到路口那棵树上去下不来了,怕得一直哭。村里人都找不到我,就哥你能找到我。哥你站在树下仰头想抱我下来,那时候,我在想,哥你怎么能这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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