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干的男秘书将签好的单据递回给计然,“谢谢你,下次再订花,不能太晚送来哦。”
计然神思恍惚,没给反应。
秘书不耐,“小姐,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谢谢。”计然仓惶一笑,逃难样离开。
再回到人流汹涌的街头,她颓然坐到路边的台阶上,倒几粒药片到嘴里,硬咽下去。
她快被自己吓死了,真的,她快被自己吓死了。然后,她也快被怀系青气死了,他怎么可以活的那么好?怎么可以在这个日子,为别的女生准备那么多玫瑰花?最后她要急死了,她怎么可以再顾念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十年过去了,她凭什么生气?凭什么贪心地想要看他看到够?
于是,计然又做了蠢事儿,她竟敢旧地重游,找去当年他们约会过的地方。
其实,什么都找不到,电影院变成一间大百货,公园变成游乐场,原来的人工湖被填平,小凉亭变成一间音像制品店。计然站在音像店内,看着琳琅满目的海报,cd,悲哀莫名。曾经,在这里,他们说尽了无异于废话的情话……
“你的生日在哪一天?
你的头发为什么是香的?
你会不会离开我?
太阳什么颜色的?
你是什么颜色的?
我的生日是2月14日,情人节。
我的头发香吗?比臭好吧?万一臭了你怎么办?
你会不会离开我?
太阳的颜色叫怀系青,
我的颜色叫计然
我们永远都不分开,你生日那天,我送你最美的玫瑰花和臭头发and ……太阳……”
所有一切,在岁月的流逝中,真假难辨……
没有太阳,没有香的头发或臭的头发,她失去了玫瑰花……
艳丽的海报,彩色的cd,精致的装修,在计然眼中,苍夷荒凉,她只想大哭一场,可又觉得她没立场哭,做人实在不该抽风到这个地步的,硬忍着,忍到胸腔发痛。寻思,还是赶紧走吧。走到门口,吓得又逃回到整排的cd架后面,怀系青?天啊,他来这儿干嘛?
象十年前的某一天,她藏身于树后,偷瞧那个抱着一束玫瑰,耐心等人的少年一样,今天的计然藏在cd架后,盯着站在店外树下,不知要作甚的怀系青。他抱着一大“树”玫瑰花,就是她刚刚送到他办公室里的那一束大到离谱的玫瑰。
和在办公室里西装领带的装扮不同,系青换了衣服,一套灰白色的磨旧牛仔套装,白衬衫,没结领带,静静站着,那张面孔,异乎寻常的年轻,是计然记忆中,系青的模样,剑眉星目,气质干净澄明,如悠抽完一根烟,捧着花进来店里,mamami啊……计然膝盖发软,蹲下来,整个人缩到cd架下,心慌意乱,他进来买cd吗?什么cd?恩雅?计然知道他以前就喜欢恩雅的音乐,现在仍喜欢吗?略抬头,她这边的cd架上,放着整排的恩雅,不是吧……要命了,计然扶着紧张到快要抽筋的小腿,无措,要不要挪地方?她不能让他发现她……
系青不是来买恩雅专辑的,一架cd之隔,计然听系青问柜台那里的服务生,“麻烦你,把正在放的这张cd拿给我好不好?”
正在放的是什么?计然刚才全部心神都挂在系青身上,根本没听到店里放的音乐,被系青一提,终注意到一把沧桑的男声涌入她的耳膜,“我看到鲜艳的玫瑰芬芳遍地,我感觉这些情景是那么熟悉,我惊异满街的情人如此甜蜜,我记得这一天你是那么美丽,红玫瑰,黄玫瑰,盛开在二月十四,也许你还记得,也许你已忘记,我的情歌曾夜夜为你唱起……”
这是谁搞出来的烂情歌?让计然有种想不顾一切撞进怀系青怀里,揪着他的衣襟嚎啕的冲动。她咬紧牙关,拼命叫自己不要哭,可还是控制不住眼泪直直掉下来,一粒粒沉甸甸,砸在她的衣服上。
隔着货架,计然听系青又说,“我要这张cd,谢谢。”怀系青付账,多付一张老头票给店员,“能麻烦你一件事儿吗?这束花,我放在门口的树下,你能不能帮我看着,不被人拿走?等你们晚上结束营业的时候,再帮我处理掉吧,嗯……是的,怎么处理都可以……”
花,放在店门口的树下?为什么?
计然从架子缝隙里,看着怀系青离开,他真的把花放在店门口的树下,然后带着他买的cd走了。
计然泪眼模糊,傻愣愣又蹲了会儿,直到店员问,“想找什么,我可以帮你吗?”这才揉着膝盖站起来,晕乎乎浑身虚脱,几乎站不稳,勉强应答,“没有,我……我……要正在放的这张cd。”
店员说,“有眼光哦,这是我们今年卖最好的一张唱片……”
卖最好的?现在失意的人有这么多吗?
计然魂不守舍,走到门口,看着那束玫瑰花。这些花儿,总该知道自己的使命吧?计然简直想问,“玫瑰花,你们知道为何在这儿吗?”当然,玫瑰花不会说话,好在,花瓣中还有卡片。
计然趁里面店员不备,捡起卡片细看,上面写着,“小然,生日快乐。”落款,“给你送臭头发和太阳,永远爱你的大师兄。”
这些花,原来是给我的?他来这里,凭吊死去的我?
爱情都是不可理喻的,大师兄应该永远爱小师妹……
太惨了,计然丢下卡片,她发着抖,招了辆的士,却说不出要去的地址,只是觉得,这样太惨了。比她一个人念念不忘惨,惨很多很多倍。
她以为一切会过去,象失眠,象委屈,象太穷,象被瞧不起,象说谎,象丑陋,这些早晚会过去,她以为再怎么累死人的爱,累死人的恨,也会过去。“会过去”这件事儿,想起来,是有那么点冷淡,但其实,未尝不是种慈悲,想到这样的结果,多少还是欣慰的。
可是,怀,系,青,你怎么可以不放我过去?计然蒙住脸,眼泪汹涌横飞,心象被一把钝刀慢慢割,疼痛蔓延,侵入骨髓,谁计较那些玫瑰花?谁计较你的阳光和臭头发?谁要听你的情歌夜夜唱起?
怀系青,你现在人在哪里?
然后在今天,忽而今天 1
大清早,怀建军从健身房出来,路过起居室,瞅见胡乱睡在长沙发上,祖国的好儿子,怀系春。他穿着合身的大红羊绒衫,黑长裤,一双皮鞋光可鉴人。还有那一脑袋染成栗色的头发……怀建军眉头皱起来,他对春儿这脑袋头发闹心很久了,好端端干嘛染成洋鬼子的颜色?还烫成带卷儿的?其实不能说不好看,修剪到层次分明,微卷,配着春儿那浓眉大眼,还真是一副足以欺哄无知少女的偶像面孔,挺合衬。可是只要想到儿子时不时跟他妈常蓝一起戴发卷,敷面膜,擦护唇膏,做保养,怀建军就不舒服,又不是女孩儿,穷折腾劲儿的。偏人少爷还总有理,也不知哪儿学回来的市井俚语,“头可断,头发不能乱,血可流,皮鞋不能不擦油……”怀建军无奈摇摇头,再想想春儿身边那些真真假假,如名牌包包上印的商标一样层出不穷的女朋友,哎……
总之,怀系春往那儿一坐,大眼长睫,笑容甜美,胡诌八扯,兼之吃喝赌嫖骗,样样出色,更何况酒色财气玩儿,五毒俱全,哈,妖孽,妖气冲天。
怀建军有次跟常蓝说,“我们家上空有神仙路过,也会被春儿的妖气给熏成妖了吧?”
常蓝忽视老公的不满,装傻充愣。“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我是妖吗?我不是我们儿子就不是,除非你是……”
怀建军被老婆的话给噎的,没言语了,所以更加不满,孩子弄成这样全常蓝给惯的。
意图把春儿弄醒,怀建军推他,推两下,春儿闭着眼睛嘀咕,“哥们儿……拜托大家都不容易,再给睡一个钟头行不?”
怀建军冷冷道,“哥们儿说不行!”
春儿睁眼,睡意惺忪中看清楚老爹,不忘谄媚,“爸,早上好,您看起来可真精神……”
怀建军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妈的臭小子就会忽悠人……仍绷住脸,“昨儿晚上几点回来的?”
春儿绝对不会承认他凌晨四点才从某靓妞的被窝里滚出来,抻个懒腰,“十二点。”赶紧转移话题,“好饿啊,早餐没开呢?对了,我哥呢?在游泳吗?”往健身房走,边走边脱衣服,裤子毛衣毫无顾忌,呼啦啦甩一地,“我也游一会儿……”
怀家的一天,从餐桌开始。
常蓝交代,“你哥俩儿的生日,不是说好热闹热闹的吗?晚上家里办个party,你们早点回来准备准备。”
有的玩儿春儿就高兴,亲老妈面孔一下,“谢谢妈给我们操心。”
系青无可不可,只要家里人开心,他都尽力配合。
怀建军问老婆,“你亲自办party,有时间吗?”
常蓝的办事能力永远牢靠稳妥,“放心,都安排好了。”
和妈妈不同,春儿的办事能力是需要依附哥哥才能发挥威力的,他问系青,“我几点回公司啊?今天都有啥安排?”
系青这个放血滴子的高手看上去更象老弟的秘书,“早上十点你最好去趟银行,下午有个会,大概要两个钟头,你得出席,别的都没事儿。”
怀建军暗暗翻个白眼,他就烦这样。
老大看起来不是笨蛋,不应该社交障碍吧?却把所有必要不必要的社交应酬都推给老二。老二看上去也不是蠢货,不应该对办公室过敏吧?任何办公室必要不必要的工作全塞给他哥。两个就不能综合综合吗?这样下去他们谁都离不开谁,都没办法做到真正的独当一面。
常蓝和怀建军感受不同,她觉得这样真好,兄弟两个齐心协力,各自发挥所长,牢不可破,无坚不摧,最重要的是,现在两个孩子都陪伴在她身边,这个家已经很久没这么完整了,天知道她多需要这样的完整来巩固她日渐茫然,没有安全感的心灵。啊,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常蓝相当满足。
春儿在得知自己今天的日程安排后,决定,“好,我上楼再睡一个钟头出门还来得及。”
“你不是答应去接陈嫣上班?”系青的记忆力好到惊人,他昨天听弟弟跟人甜姐儿在电话联络,说早上去接人家上班,现在又要去睡一会儿?
然后毫无例外的,春儿恍然大悟状,烦躁地挠挠头,“我昨天抽风啊,干嘛答应去接她?”
系青说,“那你打个电话去解释一下吧。”
春儿又毛病的,跟哥哥商量,“这样对美女不好吧?要不……哥你去帮我接一下?”
系青无奈地瞅瞅老弟,想说no,又算了,对老同学就别那么残忍,把春儿的手机丢给他,“你先打电话跟人说一声。”
春儿苦着脸,“哎呀,我很困诶,哦……算了算了……”电话接通,象被训练过似的,春儿的声线立刻抖擞到干巴溜脆,朝气蓬勃,“甜姐儿,哎,是我,你春儿二哥,干嘛呢?敷脸?这就对了,女生要注意保养,皮肤一定要够得上吹拉弹畅的标准,嗯?不,不是吹拉弹唱,是吹拉弹畅……”
春儿边拿着电话穷聊,边躲开怀建军爸爸那种老子想扁你的目光,解释他的吹拉弹畅,“女生嘛,皮肤要吹弹得破,嫩嘛,还得紧实,捏不起来,别介……傻了吧?那捏起来就收不回去的是九十岁老太太的皮儿,弹性,很重要的。畅?通畅。”春儿贱兮兮,“摸起来滑不留手,你能想象你男朋友摸你的胳膊,一摸一手鸡皮疙瘩……哎哎哎,对啦,就是这话。哈哈哈哈哈……春儿一阵大笑后终于切入重点,“有点事儿,马上要办,不去接你了,嗯,我让哥去接你,啧,看你说的,老同学怎么会放你鸽子呢……”
这两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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