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逗我说笑怒骂,难道他会是能洞察我心思之人?
“你若不愿说便可不说。世上小女子嫁于年长男子者甚多,只是他曾收养于你,应算得上是你的半师半父,只怕……”
我无趣地笑笑,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淡淡道:“上路吧!”
他苦笑,低声嘀咕道:“若我是他,也是不能承受这情谊……”
我怒:“走还是不走?不走我自行先走!”
他叹道:“罢了!罢了!想来应是与你难说明白。武林之人最忌讳乱了辈分,你不明白倒也算合情合理。”
我回头看他,淡淡道:“他乃我师兄,非我父亲!”
“你……莫要后悔,尽情去做!”他歪着嘴,艰难地笑道。
我轻笑,默默转身,在丛林中艰难地向前走去。一个人心中想做之事,越没做过便越想去做,若没尝试过便不能轻言做不成。
身后传来东风幽幽的叹息,他几步上前,又将我抱起,奔将起来……
我靠在他的胸膛上,感觉到他胸中浓浓郁结。他提着一口气,专注地向山上走着,不言不语,只能听到他微微的喘息与强烈的心跳。
我闭眼,他此刻的速度明显比方才快了许多,而面容也没有了往日的玩味与嬉笑……
行到晚上,我低声道:“你若累了,先歇息一夜再走也不迟。”
“不用,早到早安生!”他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鼻音,言语甚是简练、刚毅,字字见音……
我不再言他,也是,早到早安生……
路越走越艰难,天色也越走越黑,慢慢的,我便几乎看不清东西了,只看见东风如炬的双眸在夜色中闪烁着。对于他们这些武林人来说,走夜路如同白昼一般容易,东风这样的人物自然更不在话下,只是他目光中那种坚定与决绝的东西总是刺痛着我的眼睛……
行了大半夜,我感觉路似乎平坦了起来,不再有上山的感觉,便在黑暗中木然地张望着,问:“这是到了哪里?”
东风并未减缓速度,瓮声道:“前方数百丈之外有一处院落,可是那里?”
我眯着眼睛使劲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是黑蒙蒙一片,便苦笑道:“应是吧,这山上再无其他人家。”
他瓮声应着,仍迅速地走着。
我紧张地使劲看着前方,渐渐看到有些微微的光线,便问:“莫非我眼花了?那里可是有灯光?”
“嗯!院中有灯光。子夜之时怎还会有灯光?”他仍瓮声道。
我叹气,有灯光?难道是师兄的书房?唉,他竟如此不知珍重身体,读书竟读到如此深夜……项中的石头异常冰凉起来,似乎也如同我的心般蠢蠢欲动。
思索间,便已到了院落外面,东风停了脚步,问:“进还是不进?如何进?”
我笑笑,握着冰凉的石头道:“莫要扰了家仆清梦,跃进去便是!”
东风不语,腾空跃起,进了院内,将我放下。
我环视着院子,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惟有师兄的书房露出隐隐的灯光。我的呼吸有些急促,心儿如同初生的马驹般不老实地跳腾着——
我下意识地拉住东风的手,却感觉到他的手比我的手还要冰凉,并微微颤抖着。我抬头看他,黑暗中却只能看见他脸的轮廓,就连方才如炬的目光也暗淡得看不见了……
恍惚中,却感觉东风的手使劲握了握,仍揽住我的腰,跃到书房窗前。我透过半开半闭的窗户望去,师兄正伏在几上读着书卷。那清瘦的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很长,昏黄的油灯一下一下地跳着,他的影子便也孤独地一下一下地舞着,显得那么寂寞与清冷……
我眼睛温热,手下意识地抓紧了东风。东风却仿佛在鼓励我一般使劲回握了一下……
“既然回来了,怎不进屋?”师兄仍未抬头,却淡淡而又清冷地说道。他的身子纹丝未动,嘴唇开合几下后又紧紧抿上,仿佛方才说话的并不是他,青色长杉在灯火中忽明忽暗……
东风轻轻推了我一把,我暗自嘲笑自己怎会如此不洒脱,却象是未见过世面的深闺女子一般,便推门而进,轻声道:“师兄我回来了!”
师兄回头,衣襟微动,淡淡笑着放下书卷向我伸出手:“回来了便好!”
他那修长苍白而又干净的手指刺得我眼睛酸疼,我笑着,轻声道:“烟儿如今满心满身都是伤,师兄还要烟儿么?”
他起身,不着痕迹地踱到我跟前,将我拥入怀中,下颚摩擦着我的头发,喃喃道:“回来了便好,回来了便好……”
他身子依然冰凉,丝丝凉气透过他薄薄的衣衫传递给我的却是刺骨的恬静。
我轻环着他清瘦的腰,靠着他冰凉的胸膛,轻轻笑着,笑着笑着,却笑出了眼泪……
他松开手,抬起我的下巴,伸手轻轻擦拭着我的泪珠,默默笑着,淡淡道:“既然带来了朋友,怎还不请朋友上坐?”
我笑得开心,泪水却也流得尽兴,再次伸手紧紧抱了抱他,挂着眼泪笑道:“烟儿今日回来便不会再走了,可好?”
他的眼睛清澈,如同冰岛上的冰山般透明、平静,笑道:“你可耐得了这清冷与寂寞?”
我笑,轻声说,如同呢喃:“为了找回这份清冷,烟儿早已倦了……如今可算是回来了!”
我松手,脑袋在师兄的肩膀上使劲蹭蹭,蹭掉眼泪,蹭掉鼻涕,蹭掉满心的伤痕……
这才回头看东风,只见东风脸上带着决然与欣慰,目光既高兴又惋惜,如同雕塑般站在一旁。
我心下内疚,便回头拉过他,对师兄道:“师兄可还记得他?”
师兄笑着看看被我弄脏的衣服,淡淡道:“小公子非池中之物,自是记得!”
东风涣散的目光瞬间凝聚,闪着不羁的光对师兄行礼道:“醉东风见过左先生!虽与先生见过几面,但如今才知先生之名讳。”
师兄笑笑,请东风入坐,我自行去沏茶。三更半夜自是不好再打扰福叔福婶他们。屋内陈设与五年前并无二致,仿佛我并未离开过,房中淡淡的墨香仍是那样熟悉、亲切。
翻箱倒柜地折腾了一阵子,惭愧,却怎么也找不到茶与茶具放在哪里。原来,师兄未变,“家”未变,都如同五年前般自然祥和,惟独我变了,不仅心性变了,连习惯也变了,变得找不到自己,也找不到往常用惯的物件……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往哪里去找。却见师兄起身走了过来,低声在我耳边道:“可还记得你那时藏‘宝贝’的柜子?”
我抬头,他却已回到榻上坐下,正微笑着与东风客套,仿佛他方才并未来过,莫非我做了梦?还是这原本全都是梦……
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在山上收集了不少小宝贝,比如山果串的项链,比如一些小石头,总感觉没地方放,便将师兄收藏茶的柜子侵占了来。师兄那些珍藏的茶具却被我拣来的破烂挤到了柜子的角落里,害得福婶时常唠叨取放麻烦。
我笑,又要笑出眼泪了,轻轻走到那柜子旁边,打开门……
山核桃、山鸟蛋、山果项链、小石头、拼图、沙包……一个也不少地放在里面,依然是以往那样乱七八糟地堆放着,依然是将师兄的茶具挤在角落里……仿佛这五年仍有我这个捣蛋鬼时常翻腾着柜子,如同这五年只有一夜般……
我使劲眨巴着眼睛,将那些讨厌的眼泪眨巴回去,拿了茶具茶叶放到几上,再从院子里取来小火炉,从缸中舀来泉水,放火炉上烧着,我便先坐在几边,等着水沸腾了好沏茶……
抬头,却见醉东风一直看着我直至我坐下,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幻莫测……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脸笑道:“我哪里不对么?为何如此看我?”
东风有些自嘲地笑笑,道:“难怪你费尽心计只为了回来,原来你本该属于这里……如此,我便放心了!”
我看他,他眼睛此刻清亮、释然、甘心……
(bsp;师兄淡淡对东风道:“此番多谢小公子一路送舍妹回家。”
东风笑道:“先生何需如此多礼?唤我东风即可!”
师兄默默地看着东风,半晌才道:“既然公子不愿以真面目相见,那左某也不便再强求!”
东风目光一凛,惊愕,瞬间便又恢复常态,笑道:“烟儿既然已交还给先生,那东风也不便再打扰,这便告辞!”
我惊,笑道:“你猴急甚?明日再走也不迟!难不成在我家中多留一夜会有人吃了你么?”
师兄淡淡笑道:“公子莫怕,左某乃山野之人,管不了那许多俗事!”
我叹息,原来师兄也在探究他的身份,八成与我原先的猜测出入不大……
我笑着看看师兄,打岔道:“师兄,你的容颜怎一点也未变呢?”
东风闻声向师兄看去,也惊道:“果真!先生与五年前无异,仍是双十略过之容!”
师兄淡淡道:“清修之人,自是不见老!”
我笑笑,心知师兄在蒙醉东风。我认识师兄十多年,他从未有过一丝改变,看着总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原来看着象是我叔叔,如今却只能象是我的小哥哥,面容干净,未留胡须,清淡而脱俗,我长他不长,真不知会不会有一天我会老成他的阿姨一般。
东风笑笑便不再言他。
水已烧开,我沏了茶来,先为东风倒上,待给师兄倒时,却见他自衣袖中微微露出的胳膊上满是伤痕,心中一紧,手一哆嗦,便将热水洒了些在手上,情急中叫出了声。
东风一声惊呼,手伸了一半却停住了,因为,我的手已被师兄不着痕迹地握在了他那冰凉的手中。他一边摩挲着一边淡淡道:“怎还如此冒失?不能小心些么?”
我笑,道:“不打紧,只是洒了几滴,不疼!”
师兄笑着松开了手,我却看见东风的手仍在半空中,此刻才尴尬地收了回去。
我叹息,仍在一旁坐了下来。
东风低头,慢慢道:“先生,天色
东风低头,慢慢道:“先生,天色快要亮了,东风还是尽早赶路为好,此番前来仓促,家中应甚是惦记,盼望东风早归呢!”
我抬头看向窗外,果真已不如方才那样黑沉,已有些微亮正在山雾中弥散开来。
师兄淡淡道:“也好,寒舍简陋,公子又有事在身,今日自是不便久留公子。”
醉东风站起来,看着我微笑道:“烟儿,多保重……”
我笑笑,想他应能明白,此刻的我是那样自如、恬静,没有一丝慌乱与谨慎,也没有一点委曲求全与忍气吞声。我相信,对于他来说,不需要什么语言来保证我一定会过得好,只要这样一个笑,一个眼神他应能明白的。好,并不代表富贵,好,也并不代表荣华,好是一种感觉,一种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到的幸福、安逸的感觉。
他看着我,慢慢裂着大嘴笑了,朗声道:“先生,东风告辞!”
“等等!”师兄起身,淡淡道:“公子若不嫌弃山舍简陋,有工夫请多来走动走动,想来烟儿定会喜欢。”
我感激地看了一眼师兄,也笑道:“是哦!东风请多来看看我,顺便带点新鲜故事。”
东风释然一笑,朗声道:“好!日后少不了讨扰!他日我还要把玩烟儿幼时的玩物!哈哈!今日仓促,就此告辞!”
我笑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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