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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向省领导汇报发展核桃生产等工作，中午喝高一点儿，耽误大家两个小时。不好意思了。不过，为工作喝酒高一点儿可以理解啊，有时喝酒也是工作嘛。没法子呀。”书记打着饱嗝，俩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好了。咱书归正传。按书记办公会、常委会研究的事项和通过的议程，下面再通报一下，有不同意见，也可以提出来斟酌。”

办公室主任高雯，拿捏着奶腔儿，用半普通话宣布了昨晚和上午会议研究的关于招商引资的奖罚办法以后，闫金照解释发挥说：“现在是个好机遇，虽说美国次贷引发了全球危机，但按照爱因斯坦《相对论》的观点，凡事都是相对的，一分为二的，危机危机，顾名思义‘危’中也有‘机’，有机遇呀同志们。现在国家投四万个亿，各省也投不少。这么多钱，听说国家发改委门前，天天都是长蛇阵，门栏都快踢岔啦。国家的钱，也就是老伙里的钱，给谁都不犯法，剜到篮儿里才是菜。我提倡跑‘部’前进。今天的会，参加者都是领导，我也亮明观点，跑资金跑项目，花费点儿银子也未尝不可。你们看，古人仓吉造字，跑，靠什么？不就是一个‘足’字外夹一个‘包’吗？‘包’干什么用？不就是盛东西吗？盛什么？烂苹果盛得下吗？说到这个份上，我就不往下说了，自己理解去！常言说得好：狗不咬提篮的，当官儿的不打送礼的。”说到这里，他摘下眼镜，用公文包里的餐巾纸，沾沾因喝酒而微微发红的眼角，戴上后又习惯地用右手拇指向上顶了顶，继续说：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啊！我当过乡里书记，当过县长，体会深刻呀！同志们，只要跑来了项目，跑来了资金，还愁琼山不富吗？‘大山挡不住，琼山有富时，干群齐努力，应不太久迟’呀，我上午在陪省领导的酒摊儿上，即兴吟颂了以上四句诗，领导高兴地奖励我三杯天女散花儿茅台酒，还说琼山的领导有信心，有壮志。当然，这是上级领导的鼓励。”说到此，高雯给他拧开保温杯，他喝口具有降糖作用的自制茶水，继续侃侃而谈：

“我这个芝麻官儿，说句良心话，也不会唱高调儿，能管好琼山这一亩三分地就不错了。一个七品官，联合国的千年规划，朝核六国会谈，伊拉克战争，索马里海盗，你管得着吗？全国的事情由政治局、国务院管，省市里的大事，也都各有其司。我就管咱这一片儿，谁弄来钱就是给我讲了政治，就是好领导，好干部。鸡不会下蛋，猪不会生崽，干部不会跑钱，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信你工作能力强。当然了，不会让大家白跑，书记办公会和常委会，都定出了奖罚调子，必须严格执行，全面落实。有钱了，琼山富了，政绩显现了，知名度高了，上级领导垂青了，大家都有进步的机会了，我一把手脸上也有光了。”今天书记太激动了。

“都发个言，表个态。”冷了一会儿场，书记又迫不及待了：

“好了，既然都不吭气，说明没意见。下面通报第二个内容，也就是各单位包销核桃的问题。高主任，你宣布一下各单位任务。”

高雯拉着长腔儿，刚宣布完毕，会议室里出现一阵阵小小的骚动。

“这么多呀？”“任务这么重啊！”“俺单位一人划三吨个小舅了。”“这样的话，本职工作就得停板不干。”“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数字定得再多，可是过了这阵风，谁还追究呐？”“说的也是，咱琼山啥工作不是虎头蛇尾呀，小孩儿的屁，一嘣儿。说不定核桃还没开花儿，人家七品就升六品了。”“走着说着吧，责任书该签签，军令状该立立。咋落实，再说。天塌砸大伙。不然，太那个了，会把人吓死。”“‘人活不过百，何怀千古忧呀？我才不学‘说书的掉泪，瞎替别人担忧’呢！”“我是外地交流的‘飞鸽牌’，咱班子里多数都不是本地的‘永久牌’，说不定核桃还没开花坐果儿，咱又在其他地方打造新的航空母舰咧。”……

“看来大家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议论很热烈。可你们声音太小太乱，听不清楚。这样吧，逐人发言表态，高主任做好记录。两个办公室的秀才也详细记一下，会后整理上报市委，再发个核桃专号简报，下发全县。电视台，报社，广播电台，文化局的文艺刊物，文化馆的宣传橱窗，各单位的标语横幅，都要以不同形式及时大造核桃舆论，作到家喻户晓，人人皆知，真正形成大种核桃的人民战争。让琼山的太阳，围着核桃转。好了，高主任点将，逐人发言表态。”

“我完全同意县委的英明决策。只有一个建议，任务分的再稍微多一点儿，不搂完成。”并不主管经济、但担任核桃领导小组副组长、负责升降干部的何燕京部长开了头炮，效果颇佳。

“同意县委的决策，保证干好领导分配的核桃方面的工作”一位才提拔不久的常委也表了态。

“没意见。同意。”一位快切下来的人大副主任说得干脆利落。

“同意。”正被因副手写了一部小说而打笔墨官司所苦恼的政协党组书记，表了两个字的态而应景过关

“群众能接受就好办。关键是群众要有发展核桃的积极性”。人大主任说得含蓄一些。

“没问题，怎么才能搞好核桃生产，政协是人才库，献言献策，负责技术方面的问题”。政协主席参迪豪说得很得体。

“我来时间不长，情况吃得不透。我个人认为：咱山区发展经济，应因地制宜。考虑传统优势，注重地方特色。琼山山楂，大红袍花椒，木耳银耳，在全省甚至全国，都很有名气。我是学林的，说的供参考。”省委组织部选派挂职的林学博士生副县长肖晓明，摘下厚肚肚的眼镜，第一次在这种场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引起了不少人的窃窃私语。

“我插一句，发展经济，要讲究规模。规模种植，才能形成规模效益嘛。样样都搞，不成气候，对外没有知名度，对内没有规模效益，形不成大的支柱产业，怎么行呢？船大好出海呀。小肖的意见需要斟酌。”

“阎书记说得对。”“有道理”。“既然弄就大弄！”附和者大有人在。

“我局党组保证：除了完成县委分配的任务外，一定保驾护航，及时打击破坏核桃生产的不法分子。”一身制服的公安局长杜甲居晃着大分头说。

“法院也表个态吧。近段儿案子多，搞遗留案件集中大执行。我们尽量完成分给的任务。至于涉及到的核桃案件，只要公安局依法侦察终结，检察院依法起诉过来，法院保证优先受理，快审快结。”正院长李萌歌正在省高院开会，常务副院长吴喜富斟酌着表态。

“就你说得不郎利，说话还保留很多附加条件，可进可退。你是顶替的吧，回头给老一说一下，涉及核桃问题的案件，不但要快审快结，还要从重从严。检察院接着说。”阎书记有点儿不满意了。

“好，大家说得都很好。阎书记，你是让我说真话还是说佳话？”刚调来才一个月，军队转业干部出身的检察长楼正益不温不火地问。

“什么？当然讲真话了。”一出戏正中间爆出了冷门儿，主持者有点儿始料不及，周围的人也出现一些骚动。

“讲真话，我且不论大搞核桃这个项目的前景如何。就检察院的工作性质和上级包括高检院的明文规定，分给我院检察官和干警那么多销售核桃任务，我认为是不恰当的。我们有自己的本职业务。恐怕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卖核桃。”楼检说得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老楼，你说经济建设是不是中心，是不是大局？”

“当然是中心，是大局。但检察机关是宪法和法律规定的法律监督机关，做好了本职工作，就是服务了中心和大局。”检察长当仁不让。

“你院党组是谁派驻的？”

“当然是县委派驻的。”

“检察院有没有党员？”

“当然有党员，几十名呢。都很优秀，党支部还是县委表彰的先进单位呢。”

（bsp;“那好，县委现在是对检察院党组分配任务，是向检察院的党员分配任务，你接受不接受？”

“你这是诡辩。县委是县里的领导核心。县委的大局和布置的中心工作。我们有义务予以维护和配合。但不能我们也没有力量完成这样硬性摊派的所谓卖核桃任务！”

“你不服从县委领导，县委撤——，不，县委提请人大罢免你的检察长职务。”

“阎金照同志，你不罢免我，你不姓阎！我现在就准备卷行李走人！”楼检据理力争，“啪”的一声拍了桌子，振得茶杯“叮当”作响”。走出了会议门，还丢下一句“他妈——母亲的，没见过这样不顾客观实际，胡球乱摆花架子，急功近利的领导。

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空气好象凝固了一样。与会者有的随着书记的态度气愤，有的凝视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好像那里有什么秘密似的；有的左顾右盼，交换眼色，似乎想从别人眼里读出点儿什么；有的则幸灾乐祸，强忍笑容，长期的郁闷得以散发，心里偷乐。是啊，多少年没有见过县里高层会议上唇枪舌战的场面了。除了直脾气的军转检察长老楼外，没有见过其他人敢这样和书记过招儿。有的人思忖：阎金照不会这样善罢甘休，不告到市检察院、市委才怪呢，往后检察长的日子不好过喽。有的人揣摩：告也未必。人家老楼占理儿，阎书记也未必敢告……。

“好，这事儿不算拉倒。也不会影响大局。县委不能听到蝼蛄叫，就不下种了。这样的阵势我见多了。”书记好像久经沙场的将军，有点儿临危不乱的派头，又像会说话的机器人，除了用右手拇指顶顶眼镜外，脸色并没有出现异常。帅才呀，力挽狂澜．有人默默称赞．

“当领导的，特别是当班长举帅旗的，要有个橡皮肚子，盛得下三山五岳，要象妓女一样皮实，经得起折腾．＂有人想笑，没敢出声，只好消化到肚里．

＂一个几十万口人的县，当一把手的，除了外交＇军事和国防不管以外，你们说我什么能脱得了干系？要学＇将军头上能跑马，宰相肚里能撑船．＇特殊时刻，老一的肚里还要能开汽车，跑火车，飞飞机，甚至飞航天载人火箭！哈哈，说远了．下面继续开会，进行第三项内容，通报个别人事调整情况。何燕京同志，你说情况吧。”阎金照也不愿意半途而废尴尬地草草收场。凝固的空气终于松动了，会场又恢复了平常的气愤．

……

其实，通报到干部调整问题时，倒是不费什么口舌，也没有什么阻力。因为大家都习惯成自然了。谁上谁下，谁占哪个位置，早已木已成舟，生米做成熟饭了，还能说什么呢？不同意又能怎么样呢？解决不了问题不说，传出去还多得罪人。扭扭是个麻烫呀，有那口气儿还暖暖肚咧。……

当天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