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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老~二和老三正要说些场面话,一直作壁上观的俞德英蓦然打破了沉默,气态雍容舒缓的褶子脸浮起一丝笑容,“阿尚,你的徒弟不错。”

  这是他第二次说晚晴不错,但显然与第一次的感觉不同。

  俞殷尚轻轻“嗯”了一声,神色渐渐舒缓了下去,没有刚才那么急厉了。

  菜上齐全,主桌没有动筷,其余十三桌的儿孙皆不动筷,众人目光尽数看向主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这时,俞致正在大儿子俞德英和四太太何素波的扶助下站起身,他面对众人说道:“今天的周末聚会是喜日,我们家又添了一位新成员——晚晴,在此我谨代表家里所有的人欢迎晚晴的加入。”说着,他拿起酒杯,对着晚晴的方向,朝她示意。

  “拿酒杯,站起,感谢,碰杯。”俞殷尚低声提点懵懂的晚晴。

  是被人扯动的提线木偶,晚晴照做,她执杯起立,脸上漾着柔和的笑容,“谢谢爷爷。”

  两只酒杯半空轻碰,发出清脆的微响,继而老爷子收臂回杯,他的声音苍老而气劲绵长,神情庄严肃穆,训示满堂儿孙,说道:“恪守礼训,永庆升平,俞氏家族繁盛,昌旺不衰。”

  众人齐齐举杯,异口同声,重复老爷子的训示,“恪守礼训,永庆升平,俞氏家族繁盛,昌旺不衰。”

  训示是一股绳,声音是一股力量,通过这种充满象征性仪式化的祝酒,把家族里的每个人团~结~起~来,众志一心,清晰定位自己的俞氏家族成员身份。

  晚晴首次意识到“我们俞家”的分量,不仅仅是一句口头禅,它是每一个俞家人的自我身份认同。

  话毕,老爷子俞致正首先一口喝干杯中酒,儿孙们跟在老爷子后面一同喝干

  晚晴讨厌酒,且酒量浅,,但是,这种场合容不得她不喝,于是,她一闭眼,一口闷光。

  爷孙俩先后坐下,老爷子先夹菜,其余儿孙才动筷子吃菜。

  “菜上齐全了,阿尚,给你家丫头夹点好的。”老爷子俞致正边说边往爱妻碗中夹菜。

  俞殷尚拿起晚晴面前的汤碗,给她舀了一小碗汤开胃。

  晚晴瞟了瞟汤碗里的食材,奶白色的高汤内,有三样东西,除了认出一样是红枣,其余的两样,她见都没见过,一样是黑褐色的肥厚肉甲,小甲盖的边沿像裙边;另一样是金黄色的长条虫子。

  先前已是被训得倒胃口,现在汤碗里好多根虫子,更是倒胃口,恶心死了,晚晴彻底没了食欲,心头猛然一阵厌烦,更加令她厌烦的是,喝过酒,她的头开始发晕了。

  “怎么不吃?”见她又盯着菜发呆,俞殷尚声音冷淡。

  又是俞德林笑呵呵的声音插到师徒二人当中,“四弟,你好歹解说一下嘛,这不言不语地,往碗里舀了一堆的虫子,你吓坏小孩子了。”

  俞殷尚冷瞥了俞德林一眼,他另外舀了些鸡丁放到晚晴的菜碗里,说:“那是虫草红枣炖甲鱼,很好的养生药膳,今天煮的虫草是顶级品,家里平常煮汤不会放这么多,为了欢迎你来,特别放的,别浪费了。”

  什么?!

  那是虫草?!

  传说中的冬虫夏草?!

  女孩子的心情比天气变化还快,刚刚厌烦着,现在一听说是虫草,完全变了样,闷气一扫而空……

  晚晴执筷,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碗里的金黄色虫子,她巴巴地瞅着俞殷尚,“师父,这就是冬虫夏草啊?”

  “嗯。”晚晴此刻神态着实像只伸爪试探的小猫,饶是俞殷尚面目严正清冷,也不免雪后初霁,强抑心~痒。

  不期然上座笑噱,“稚子可爱。好丫头,快吃吧,你师父都快把一个汤锅里的虫草全舀给你了,咱们只有喝汤的份儿。”

  “汤才是精华。”俞殷尚淡声反驳,“营养全部在汤里面。”

  “丫头,瞧瞧,你师父多护着你。”老爷子笑眼眯成一条缝。

  哎呀,她刚才生的什么鸟气呢,太不应该了,他是护着她的。

  “谢谢师父。”晚晴本想说点相应的逗乐话,可是,想来想去,脑中恁是一片空白,最后她期期艾艾说了这么一句。

  “嗯,吃吧。”

  晚晴低头开吃,不知是不是喝过酒的关系,心里的欢喜劲儿咕嘟咕嘟地往上冒,吃到嘴里的东西鲜美异常。

  埋头逐一吃着俞殷尚夹的菜,晚晴吃得欢,忽而,淡淡的疑惑声传入耳中,“脸怎么那么红?”

  晚晴正想说喝酒了,侧后方就响起一个人的声音,劫了她未出口的话,“小~姨,今天是您进咱们家的喜日,我和章玥想敬您一杯。”

  晚晴回头一看,章珺和章玥各拿了一杯酒站在三步远的位置,双双笑靥灿烂。

  晚晴确定之前喝的那杯已经是极限了,再多一口,就真的会醉,她下意识拒绝,“呃……我不会……”

  “喝”字未出口,两人的爷爷俞德林说话了,“今天喜事,是要敬酒,不过,小孩子们意思意思喝点就成了,爸,您说是吧。”

  老爷子觉得不错,“今儿高兴,丫头,多少喝点吧。”

  喜日不喝点酒,没气氛,俞殷尚也是如此觉得,他亲自为晚晴斟了半杯酒,“喝个一两口就行了。”

  再拒绝,会很扫兴……

  好吧,她……

  她豁出去了!!!

  反正,有俞殷尚在,他不会放任她丢脸发酒疯的。

  晚晴执杯起身,从容不迫地微笑,“大家随意。”

  酒桌上说“随意”,也就是意思意思喝点,不会干杯到底,晚晴跟着段乔去过好几次小混混们的大排档聚餐,这种应对,她还是小有经验的。

  听她这么说,章珺对章玥使了个眼色,章玥立马站到他身后去了。

  章珺一个人独自对晚晴举杯,说道:“小~姨,我先干为敬,欢迎您加入俞家。”

  说罢,他一口喝光整杯酒,将空杯对着她,给她看。

  哼,看这架势,还有章玥在后面等着她呢,等喝了,指不定还要出什么招儿……

  索性……

  晚晴浅浅微笑,“好,干。”

  看也不看,她仰脖子喝干,向章珺做了个同样的动作,空杯以对。

  “哈哈,小~姨爽快!”章珺叫道:“章玥。”

  “哥。”章玥上前。

  “你去敬……”

  忽而“咚隆”一声,打断了章珺的话,却原来是晚晴的酒杯失手掉在地上,滚了出去,再看晚晴,只见她双颊酡~红,身形不稳,走了半步便打晃,竟然是醉了。

  小手掩口,她轻轻打了个酒嗝,“嗝……不……不好意思……”

  话未完,她身子一晃,就这样倒在地上,醉得睡了过去。

  这一倒,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热闹骤然停了,十四桌酒席一片寂静。

  第三十七章:私合(未河蟹)

  【哎呀呀~~~~好荡漾~~~~~~喜欢的小妖精们入内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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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这是怎么了?”邻桌的许湘竹惊讶地望着倒地的晚晴,问出众人心底的疑惑。

  “不关我的事。”章玥首先撇干净,退开几步远。

  章珺欲上前察看,却被俞殷尚的冷眼生生逼停了脚步。

  俞殷尚蹲下~身,将晚晴扶起,靠在臂弯内,然后抚了抚她的额头,略微检查一下各处,最后,他下了结论,“醉倒了,没有事。”

  家庭宴会刚开始没有多久,进行不到四分之一的时间,晚晴便被两杯红酒放倒了,众人觉得不可思议之余,均感到好笑。

  “这酒量够呛啊,以后晴丫头得好好练练。”老爷子俞致正哈哈大笑,他朝众儿孙挥挥手,“没事,大家继续吃吧。”

  得了老爷子的话,众人陆陆续续动起碗筷,酒席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俞殷尚不方便离席,他掏出随身的步话对讲机,按下通话频道,“王阿姨,是我,请你马上到嘉善堂来一趟。”

  不一会,王阿姨匆匆赶到。

  遥遥望见晚晴双目紧闭,被俞殷尚半扶着坐在地上,王阿姨心里一紧,她快步跑到主桌旁边,“俞先生,晚晴小姐这是怎么了?

  俞殷尚示意王阿姨搭把手,“她喝醉了。”

  怎么就醉了呢,宴席才开始没多久呀,王阿姨心里存疑,但是这种场合不好多话,她和俞殷尚一同扶起晚晴。

  “把她送回她的院子。”俞殷尚示意旁边一个女帮佣过来,让王阿姨和她扶晚晴回院子。

  “好的,俞先生。”王阿姨应了声,正要走,忽然,一道冷冰冰的女声叫住了她。

  “等一下。”

  王阿姨回头一看,是四太太何素波,于是,她说道:“四太太,您吩咐。”

  如洗明眸瞥来,似电击心,寒气沁人,王阿姨立刻打了个颤,她不敢对视,连忙低了头,暗道真是两母子,不过,太太终究是女人,眼神再冷,少了俞先生那份男人的慑人气魄。

  何素波冷冷注视稚柳般歪倒的晚晴,朱~唇轻启,“晚晴小姐新来俞家,身边缺人照顾,今天起,王阿姨你暂时搬去她的院子,照顾她的起居,等我挑到合适的人,你再搬回俞先生的院子。”

  王阿姨反射性地望着俞殷尚,“俞先生?”

  俞殷尚点头,“是缺个人照顾,王阿姨,你暂时搬过去吧。”

  “好的,俞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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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的酒席是为了欢迎晚晴特别做的,食材用料按照俞家大宴的水平精心挑选,真正的盛宴佳肴,大家吃得尽兴之余,不忘笑谈正主儿中途醉倒的意外小插曲,气氛热闹之极。

  老爷子精力不比年轻人,挨不到酒宴最后,他吃得六分饱,又喝了一小杯葡萄酒之后,于众人酒酣耳热之际,在爱妻幼子的搀扶下,悄然退席,主桌惟余俞氏三兄弟。

  “大哥,你看那丫头合适吗?”老三俞德林轻晃杯中酒,目送父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俞德英放下筷子,拿起餐巾轻拭嘴角,“聪明,比同龄的孩子能忍,底子好,细心栽培,可堪重用。”

  “过犹不及。”养生之道不在于吃撑,老~二俞德民亦放下筷子,他并不太同意大哥的话,“太聪明了要不得,哥,你不觉得那孩子的智商有点吓人吗?培养她为咱们俞家办事,还真是屈才了,依我看呐,让她好好钻研,能送原子弹上天做卫星。”

  杯子一歪,差点洒了酒,老三俞德林禁不住笑哈哈。“哈哈,二哥,你又说笑话了。”

  俞德英也被逗乐了,他莞尔说道:“不急,年纪还小,再看看吧,如果心性不好,我不会让阿尚用她。”

  “大哥,不如先让我家阿珺去帮帮忙,历练一下,毕竟是自家的孩子,用着放心。”老三俞德林试探性地说。

  “晋浦的公司不是很好嘛,”俞德英奇怪地问:“怎么反要跑到这边来?”

  老~二俞德民搭腔,“大哥,你不知道,这俩天我们部里开了会,准备着手整治回收稀土矿,采矿证也要被整合。”

  老三俞德林接着说:“上面指示,加强调控房地产市场,过几天,我们这边要出新政策了,所以,现在稀土矿和地产的生意都不太好做,晋浦想转做别的生意试试,让阿珺先去老四手下历练一下怎么样?唉,再说了,我的话,老四向来可听可不听,我面子哪有大哥的大。”

  俞德英沉吟片刻,说道:“那好吧,我去阿尚那边说一说。”

  “嘿嘿,有劳大哥了。”老三俞德林形性喜于色,为大哥俞德英斟酒一杯。

  “自家兄弟……”

  “应该的应该的,谁让明琛那个不成器的,直到现在还没生出个一儿半女,”老三俞德林提起这事就恨得牙痒痒,“我这一脉也就指望明瑾了,子孙成器啊。”

  “明瑾这脉再成器,她终究是外嫁女,她儿子姓章,不姓俞,你要么和晋浦说,算他入赘,把阿珺改成俞姓。不过,你是晓得的,晋浦虽然住在宅子里,他心气高着呢,怎么肯让阿珺改姓?嘿嘿,说也怪了,咱家这一支,除了老爷子和老四,竟没一个能管理家产的,也就晋浦这个外姓成了器。阿珺脑子灵,继承了他爸的底子,你要能说动阿珺改姓,将来不会一直是老四说了算,好歹有个制衡老四的人。你要是嫌我扯得远……”,老~二俞德民笑饮半口酒,近七十的人说起艳事,别有滋味,“干脆,找个没开封的嫩货给你生个儿子,比你费尽口舌可快多了。”

  “玩儿还差不多,生儿子——”,老三俞德林神情阴郁,“那不行,我儿子、我孙子,我孙子的孙子,不能是姨娘出的,咱们俞家有老四一个姨娘儿子就够了!”

  “嗳,什么姨娘不姨娘的,这都什么时代了。”大哥俞德英笑言,“你比我还食古不化呢?”

  “不管什么时代,那也还是姨娘小老婆!”老三俞德林忿忿,咬牙切齿,“不~要~脸的臭妖精,勾得老爷子心全偏了!老四,打小溺爱不说,长大了,家里的生意给他也就算了,我没那能耐做生意,我认了,可是,那些私藏的好玩意,咱哥仨一个没捞着,全给了老四,这要搁解放前,看咱们不撕巴了老四!咱哥仨什么时候像老四那样,得过老爷子那么亲那么疼,十分之一都赶不上!”

  父爱是和家产联系在一起的,这话题刀刀见血,即使超脱如大哥俞德英,也不能释怀。

  三兄弟好是沉默了一阵。

  忽而……

  “诶,大好的日子,提那些扫兴的事情做什么?喝酒!”老~二俞德民举起酒杯,“干!”

  三只酒杯轻碰,三兄弟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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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宅院正屋,俞殷尚与何素波正谈着话,老爷子俞致正洗完澡,穿了睡衣,从浴~室里出来。

  何素波美~目如电闪,冷冷瞥去,俞致正和她眼神对了个正着,他乐颤颤地,待要咧开笑脸,谁知,她头一拧,竟起身往内室去了,把他撂得个空落落的,不上不下,瞅着她背影,啊啊了半天,一个字没吐出来。

  俞殷尚迎上去扶老父,以防他浴后滑跤,以往这些事都是母亲做的。

  老爷子可怜兮兮望着小儿子,语气相当绝望,“帮我求情了没有?我可是因为你,被你~妈给‘诛连’的,你要帮我去求情啊。”

  “我刚才认错了。”俞殷尚随即补充一句,“主动的。”

  “你已经主动了,她还没原谅你?”老爷子怪叫,“啊,我知道了,肯定是你不够诚恳,她不满意!”

  “没有,她满意了。”俞殷尚言辞简洁,语气肯定。

  “她满意了,怎么是你来扶我?”老爷子不相信。

  俞殷尚皱眉,“我怎么知道,反正她是满意了。”

  正当父子俩牵扯不清,何素波拿着衣服从内室走出,“扶你爸爸去床上躺着,我洗澡。”

  闻言,老爷子眉开眼笑,“素素,你不怪我了?原谅我了?”

  何素波没说原不原谅的话,她单说一句:“等会我帮你松活筋骨。”

  此句意味无穷,老爷子像听到暗号似的,几乎要手舞足蹈,“好素素,你快去吧,我和阿尚去书房说会子话。”

  说完,他拉拉俞殷尚,“走,阿尚,咱俩去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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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亮小窗透出柔和的光晕,东屋书房内,两父子促膝长谈。

  俞致正坐在安乐椅里轻摇,凝视斜对面正襟危坐的小儿子,台灯的光照度有限,不甚明朗地照着他们坐的方向,那孩子俊美的面容大半隐在暗影之中,连锐眼一并隐去,有些晦暗莫测的意味。

  这样看去,倒一点儿不像他年轻的时候了,当然,他年轻到现在也没他这性子,沁凉沁凉的,像他~妈妈,不,也许谁都不像,他就是他自己。

  思绪转了转,苍老的手指拈起茶杯盖子斜放,几分热气从杯隙袅袅腾起,俞致正状似不经意地说:“阿尚,那丫头很得你心呀。”

  “嗯,晚晴很听话,很聪明。”俞殷尚慢慢动了动,他跟着斜放杯盖,等待茶凉,“要不然,我怎么会认她做弟子。我最近教了她不少,她已经能帮我处理一些小事了。”

  “你不觉得她太聪明了吗?”老爷子的话与二儿子俞德民的看法惊人相似,“物之反常者为妖,她智多近妖,虽不是尤物,可比妖于人的尤物厉害。”

  俞殷尚不悦,“智多近妖说的是诸葛亮,你怕诸葛亮吗?诸葛亮是天下忠臣表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俞致正一笑,并不与爱儿正面交锋,他转而说起别的事,目光微闪,异常狡黠,“今天下午那手棋,是你告诉她的吧?”

  “嗯。”俞殷尚大方承认。

  “这么多人的面前,你怎么告诉她的?”这是老爷子最觉着神奇的地方,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知道那手棋做了弊,却抓不住马脚,挠心啊。

  “不告诉你。”俞殷尚一口回绝。

  老爷子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为什么?”

  “你说她不好。”

  原因简单明了,却证实了老爷子心中想法,“你果然对她有男女之情。”

  “没有。”俞殷尚否认,“我是长辈,她是晚辈;我是义父,她是义女;我是师父,她是女弟子,没有男女之情,我培养她,她将是我最好的助手。”

  他说了那么多,只换来俞致正哈哈大笑,“你看看,我说一句,你说一串,心中没鬼,你解释那么多做什么。”

  “你说她不好。”俞殷尚再次重复这个理由。

  “呵呵,犟嘴,还不承认?你从小就是这样,喜欢的,容不得别人说半点不好,刚才辩解也就算了,今天下午的弹琴助威,是怎么回事呐?”老爷子揭开茶杯盖子,让茶水凉得更快些,“你可以骗过你~妈妈,骗过其他所有人,你能骗过你老~子我?儿子诶,你爸爸我纵横情场几十年,这点子男女事,自认还是看得清楚的。”

  俞殷尚缄默不语。

  老爷子没有继续逼儿子承认,他吹了吹茶水,说:“你是个聪明孩子,想必你也估摸得到你~妈妈~的态度,和其他的人的态度,要不然也不会想出这么个曲线救国的法子。”

  儿子说话与否,态度如何,老爷子不在意,他带儿子来书房详谈的目的,只是摆明自己的态度。

  “小丫头很好,很像你……”,俞致正顿了顿,语速慢了不少,似乎在回忆,“你大姨,也就是你三妈妈……嗯,都是那么聪明……连性子也像……”

  轻抿一口茶,俞致正换了语气,“小丫头好是好,不过,以我对你~妈妈~的了解,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妈妈不喜欢她,你~妈妈不喜欢的,我也不会同意。”

  老父亲说的是“不会同意”,但没有说“不喜欢”,俞殷尚听出其中微妙。

  俞殷尚“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阿尚从小是孝顺孩子,我就知道你乖。“爱子如此上道,老父大感宽慰,他语气缓和下来,有闲心说起了家族秘闻,“从你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你要收女弟子,我就知道你又要走咱们俞家男人的老路了。”

  提起这个,俞致正很是苦恼,“阿尚,这些事我谁也没说过,是咱们俞家不宣之秘,我就告诉你,你不许和你哥哥们说,知道不?”

  “嗯。”

  俞致正喝口茶,润润嗓子,说:“我们这一脉的阴宅风水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俞家男人收的女弟子全是妾命,每一代都是如此,没有例外。“

  “你~妈妈是我的女弟子,你奶奶是你~爷爷的女弟子,你太奶奶是你太爷爷的女弟子,连着往上数九代,俞家当家的,一溜数下来,都是女弟子奶奶们生的,幸好数代单传,庭训严苛,你大伯伯又对我友爱,才不致出些争家产的祸事。”

  “你哥哥们,没一个收女弟子的,我还想着,终于要摆脱这种命数了,没想到,你又收了一个,唉,这真是……”

  “那丫头……你~妈妈不喜欢归不喜欢,你可对她好些,我看了,她心性本质纯良,你只要对她好,她就记得你;你要想她死心塌地,不妨对她更好些,不要太严厉了,今晚当众训斥的事情,以后少做些。”

  “除了名分不能给,其他的,我不管你。”

  俞致正喝小半杯茶,继续说道:“阿尚,你已到适婚的年龄,该考虑结婚了,娶一个你~妈妈满意的媳妇,家宅安宁。像上次那样帮你避开相亲,惹你~妈妈生气的事情,我是不会再做了,我年纪大了,过得一天是一天,我就想和你~妈妈和和美美过到最后。”

  说着说着,老爷子忽而伤心起来,“唉,等我去了,你想怎么样惹你~妈妈不高兴,我也管不着,趁着我还在,你多听话。”

  他倒是想……

  问题是,他对别的女人没有一丁点感觉,娶了回家是供菩萨呢,还是养怨妇呢?

  娶个没感觉的,摆给老爷子老妈子看,不发生性关系,放在家里自生自灭,外带花他的钞票,刷他的卡,住他的房子,说不定还得生事端,打他的娃,虐他的女人,他……

  他是吃得有多撑才这样干……

  俞殷尚蓦然起身,走到老父身边蹲下,宛如幼时那样,仰望白发苍苍的老父,沉稳地说:“我明白了。”

  “好好好,是我的好儿子。”俞致正摸着儿子的头,连声说好。

  他却不见,覆掌之下,阴影之中,有锐眸深沉,有晦暗莫测,有暗潮汹涌,似海底深渊,又好无底黑洞,黑至尽头,吞噬光亮。

  那孩子他分明是……

  自有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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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殷尚将老爷子扶回正屋后,自行离去。

  何素波穿着真丝睡裙,坐在梳妆台前,梳那头波浪般的长发,俞致正走过来,接了她手中的梳子,轻轻为她梳头发。

  明镜生辉,映欺霜赛雪美红颜,照枯朽残躯白发翁,依偎相衬,愈发显出梨花压海棠的香~艳景象。

  何素波静静看了镜子半晌,忽而问道:“你们说了什么,说那么久?”

  枯手爱怜不已地抚摸爱妻丰茂的长发,俞致正微笑,“我让阿尚好好待晚晴丫头,别太严苛了,还小嘛,规矩礼仪慢慢教就好了,不用那么急。”

  何素波微微蹙眉,直白地说:“我不喜欢她。”

  俞致正笑呵呵地,“呵呵,人家刚来呢,怎么就说喜不喜欢?阿尚要忙的事情太多啦,他需要培养一个忠心耿耿的心腹做帮手。”

  “我知道,但我还是不喜欢。”何素波喜恶分明,“从脏地方出来的,不管怎么教,里子还是上不得台面,另外,她给我的感觉很像大姐,一样的聪明体弱,娇滴滴的,我最不喜欢这点,偏偏你们男的最吃柔弱可怜这一套。”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态十足是吃醋的少女,醋味浓烈,眼勾勾地盯着镜子里的白发男人,冷面自有风流态,

  俞致正失笑,“人都过去多久了,你还吃醋。”

  “就是吃醋,她不过是年纪比我大,先嫁了你。”说得两句,何素波便是冷笑,“文~革的时候,为了保她两个儿子,和你划清界限,写你的黑~材~料,害你吃了那么多苦,我就是恨她。我恨她招来那些人抄咱们的家,砸咱们的古董,烧咱们的家具,撕咱们的字画,摔咱们的瓷器,没收咱们的家产,打你骂你侮辱你,拉你去游~街示众,罚你去扫厕所挑大粪。那些古董,是你带我辨认的;那些字画,是你教我临摹的;那些瓷器、家具,我都摸过,我们很多很多的好的记忆,都被她毁了,我不恨她,难道还原谅她?哼,揭发来,揭发去,还不是保不住,还不是死了!死了好,死了干净!”

  回忆往事,何素波心绪难平,美~目明亮,尽是烈火。

  梳子不觉停在发间,俞致正的记忆,随着何素波的话,走马灯似地数度变幻。

  最终,一声叹息,梳子梳至发梢,他温柔地摸~摸爱妻的黑发,安抚她,“逝者已矣,来者可追,我已经放下了,你也放下吧,小四和小五,稚子无辜,你是他们小~姨啊,不要再说了,好不好?”

  “好……好吧,看在小四小五的份上,我不说了。”何素波自知失言,她及时打住。

  俞致正瞅着镜子里脸色依然发僵的何素波,微笑说道:“我还记得你刚出生时的样子,就那么点儿大。”

  说着,他放下梳子,两只枯手比划着,“慢慢地就长大了,会说会叫会黏人,生得聪明伶俐又漂亮,学东西特别快,一教就会,看着就讨人喜欢。我就想呐,这么好的资质,别让文~革给耽误了……”

  话音渐低,枯手悄然绕至爱妻胸前,他附在她耳边低语,暧昧暖香浮动,“教你那么久,十四岁就知道爬师父的床,教坏你了。”

  枯枝环绕在侧,女人却是情动,丰艳如夭桃秾李,晕了粉面,“你要是不喜欢我,我爬了也是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