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猴子抱着它的双腿，坐在地上，透过小小的缝隙，呆望着远方。

虽然只有黄沙，只有光，也好过面对这空荡荡的房间。

它珍珠般圆润的眼眸里，含着浅浅的泪水。

但，一滴也没有洒下来。

小猴子就这么含着这些泪水在眼眶中，痴痴地看着那曾经觉得很平凡的风景。

孤独，竟然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

第三章 人

“……一百个一百零九十。”小猴子的声音有些发颤。

其实，这只是因为它会的数字就要到尽头了让他感觉到有些担忧而已。

如果真的到了一百个一百零一百呢？自己又要扯出多长一串的前缀来计算？

小猴子坐在一尘不染的纯金地板上，心中紧紧地纠结着。

它看着满满的一堆印记，忽然觉得心中很空。

计算这些东西，真的有用吗？

自己又为什么要计算这些数字？

知道自己被关了多少天，又有什么意思？难道数到一百个一百零一百，自己就可以出去吗？

小猴子的眼眶红了。

不是源于哀伤，而是源于愤怒。

本能让它挥出了锋利的爪子，用不断地噬碎地板的方式来宣泄自己愤怒。

这一刻，它更像一只野兽。

锋锐的利爪裹挟着风声，像只咆哮的困兽，用撕扯猎物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但是，当小猴子划到累了的时候，却也只能默默地坐回地板上。

它简直快要哭了。

头一回，泪水无法自制地从眼眶滑出来。

它本不愿意哭泣的。

忽然，一个阴影出现在了失神的它眼前。

那道逆光的巨大阴影将他整个包裹在了影子里，小猴子在这个阴影面前，显得无比娇小。

然而它并不害怕。

那道阴影，虽然巨大，看起来有些恐怖，但是小猴子看得出，那是一个——人。

有多久没有见过人了？

小猴子呆愣愣地看着那道阴影，心中默默地回想。

是……一百个一百零九十天。还更多。

小猴子的嘴角微微地弯起，像是在笑。

但它却又害怕这是幻觉。

这么多日子，它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幻觉。

在酷热的黄沙间，昏昏沉沉地出现幻觉是常有的事情。

它开口，用它稚嫩的嗓音问：“你是……人吗？”

那道阴影慢慢地矮了下来，似乎是那个人慢慢地蹲了下来。

小猴子似乎可以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手掌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头。

但……怎么可能呢？

这么狭小的缝隙，就连小猴子的手也无法钻过去，何况是人呢？

小猴子失落地闭上了眼睛。

它坚信这是它又一次产生幻觉。

双眼闭得久了，小猴子竟然觉得有些困。

它就这么睡了过去。

乾璇蹲在金甲牢外，慢慢地收回了插入空间裂缝的手。

刚刚，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因为听到这个由金甲牢中传来的低声啜泣，便就这么莽撞地来了。

听到小猴子的疑问，他竟然觉得心中有些酸楚，竟然还为他撕开了空间裂缝，就为了抚摸一下这只小猴子毛茸茸的脑袋。

要知道，这个金甲牢没有出口，当初将小猴子丢进去，也是要撕开空间裂缝才能做到的。

做这么多，只是……想要安慰他吗？

乾璇看着自己手，默然无语。

那一日也是，途中不知怎么，想来看这只小猴子，可是途中听到小猴子的呼喊，又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便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乾璇本来以为，自己或许一辈子都会冷冰冰的。

但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自己愿意珍惜，温柔相待的么？

可是，为什么呢？

难道就因为自己可以听到来自这小猴子的声音么？

只是因为听到它的哭泣，自己便会心疼么？

可是这么多年来……自己听过的哭泣，还少么？

悲痛的哭泣，忧愁的哭泣，恐惧的哭泣……

乾璇慢慢地又重新站了起来，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开。

他觉得自己应该想清楚。

但绝不应该在这里思考。

这回影响他的判断力——这还是乾璇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力产生动摇。

果然是幻觉啊。

或者是梦吧。

当醒来，小猴子发现一切如故的时候，它便已经这么想了。

“昨天，没有‘人’过来，只是我的幻觉而已。”小猴子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亦或可以说，是用这种判断说服自己。

但，昨天那气息的波荡，明明多了一个味道。

一个不属于小猴子自己的味道。

如果真的是幻觉，可那味道却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小猴子最近爱上了抱着双腿看天的姿势。

虽然看到的，永远都只有一片黄沙，可是小猴子总觉得，黄沙每日的景象都变得不同了。

当然，它才不愿意承认，是期待那日见过的阴影再次出现呢！

可是，心中总会有些忐忑的。

后世有这么一句话，若是强烈地期待一件事，那件事就很有可能成真。

或许是小猴子想要看到‘人’的怨念太重了，当它再次刻下九个横，即将凑满那三个一百的时候，那日一般的阴影再次出现了。

“人！”

小猴子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似的跳了起来。

他紧紧地贴着金甲牢的边缘。

虽然这回仍然看不清那个逆光的身影，可是小猴子总觉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安心。

就在它贴在金甲牢的墙上的那一瞬间，它仿佛听到了从识海深处钻出来的一声叹息。

轻轻的，但好像能扣动它的心弦。

小猴子不知怎么，忽然就觉得很委屈，它坚持地大喊着：“人！”

它不知道‘人’究竟是谁，但是它想喊。

似乎只有这样，‘人’才不会离他而去。

就在小猴子呼喊的声音刚刚落下的时候，那声叹息再一次冒了出来。

然后？

便没有了然后，小猴子被从它身后钻出来的手刀给劈昏，倒在了地上。

一个浑身金甲的男人从空间裂缝中走了出来，神色复杂。

他似乎犹豫着，但最后仍然弯下了他的腰，将地上的小猴子抱了起来。

瘦弱的身体紧紧地贴着男人的身体，但男人的表情却仍旧凝重。

他低声自问一般呢喃道：“我今日带你离开，究竟是对是错？”

虽然在自问，但他的脚步并没有停留下来。

就在小猴子不知道的时候，它终于离开了那个鬼地方。

可是这件事究竟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这甚至连乾璇都不知道。

可是，他会后悔吗？

乾璇无言地抱着小猴子，慢慢地朝着无边之境惟一的出口走了过去。

小猴子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它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金甲牢了。

它被放在一张非常柔软的床上，旁边还有一盆水，当它醒来的时候，小猴子很顺手地用那盆水将自己洗了个干干净净。

“这是谁的屋子啊。”

小猴子猜想着，从床上跳了下来。

这个屋子里并没有太华丽的装饰，可是无论家具的取材还是物品的摆放，看起来都很舒服。

而，就在小猴子刚刚从床上跳下来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个熟悉的‘人’走了进来。

小猴子咬着牙，但是他还记得自己曾经给自己发过的誓言，所以并没有对面前的人说什么刺激他的话。

“是你把我带出来的吗？”

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

乾璇点点头，揉了揉它的脑袋。

小猴子又问：“那天……我看到的，也是你吗？”

“嗯。”

乾璇把它抱了起来，稚嫩的小猴子在他怀中看起来非常玲珑可爱。

“你叫什么？”他问。

“我？”小猴子抬起头，想了想，“子小！”

“哪个‘子小’？”

“嗯……‘竖子’的‘子’，‘小人’的‘小’！”

“……改成‘晓’吧，‘晓岚’之‘晓’。”对猴子界的起名方式无语，乾璇最后还是决定用自己的方式称呼小猴子。不过，既然他有名字的话，保留一点东西，倒也可以。

自从决定收留小猴子以后，乾璇就完全把这只小猴子看做了私有物品。

不过……小猴子的意愿，他似乎完全没有考虑？

但，就算小猴子反对，恐怕乾璇也不会搭理的吧。

比如……

“谁要被你改名字啊！我就要叫子小！小人的小！”

“……你要吃东西吗？”

“我不饿。”

“……”乾璇也不劝，只是拿出点心。

“……”猴子就是单纯，轻易就上当了。

乾璇坐在身边，看着这只单纯的小猴子吭哧吭哧地吃点心，忽然觉得……

做这个决定，似乎挺对的。

第四章 瞒天过海

此刻，用人界的时辰来算，该是月下入夜了。

但盘古界中仍旧一片光明。

子晓虽然有些不习惯，但仔细想想，总比关在金甲牢里的日子要好，也就继续乐呵呵地啃它的爪子。

乾璇把子晓抱在怀里，慢慢地抚摸着它的脑袋，毛茸茸的手感让他觉得很舒服，后来乾璇干脆把整个脸都埋进子晓的皮毛中去了。

“好热，不要贴着我！”

子晓薄怒地转头看着乾璇。

“嗯？”

乾璇轻声一哼，子晓立刻萎了下来，有气无力地道：“算了……我……我就勉强让你贴着吧。”

“哼。”乾璇语气冷冷的，吓得子晓一缩。然而吓得瑟瑟发抖的子晓并没有看到，就在他身后，那个冷漠的将军原本淡然的面容，缓缓地回暖了一瞬。

虽然抱着子晓很舒服，但乾璇还不至于傻乎乎地以为一切就过去了。

虽然一时意气把这只叫做“子晓”的小猴子从无边之境带了出来，但这个故事可不会因为小猴子离开金甲牢便结束。

当初，把小猴子扔进无边之境的主意本身是乾璇自己提的，更重要的是，这件事已经得到了玄厉的首肯。

无论平时玄厉看起来多么平和，宁静，可是跟随过玄厉杀伐的众神没有一个会天真地以为这就是玄厉的真面目。

自己将小猴子私自带出了无边之境，乾璇晓得，若是玄厉之后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不可能饶过自己。

“该怎么办啊……”乾璇忽然觉得，头异常地痛，但脸上仍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直让偷偷回头窥视他的子晓腹诽不止。

乾璇拍了拍子晓的脑袋，心中却从来没有打过将它送回去的主意。

乾璇一向是自傲的人，既然下了决定，就不会反悔，哪有再把子晓送回去继续受苦的道理？

不过，乾璇还是把现在的情况对子晓说了。

“啊？”子晓呆了，“……你不会把我送回去吧？”

“你猜。”

“不要啊！”子晓假哭着把乾璇抱住，“别送我回去啊！”

乾璇强忍着难以自控的笑意，心中默默地对自己把情况说清楚这个决定竖了一下大拇指。

哼！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这么看来，乾璇其实还是个挺恶趣味的家伙呢……

可惜子晓这个小脑袋，恐怕永远都不会看得清这家伙的真面目吧？！

把自己和子晓锁在了斗魂太子府中，乾璇闭关了三天才出来。

他的目的地是火焰山，共工住所。

他相信，只要找到共工，就可以找到玄厉。至于为何要寻找神尊么……既然已经出来了，乾璇自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答案或许不一定完美无缺，但这是只擅长战斗的乾璇脑子里能想到最好的答案了。

“乾璇，你来找我？”

来到终年炙热的火焰山，共工一感觉到有人接近，便出来迎接了，见到这难得的来客，他不由得悚然一惊。

谁都知道斗魂太子乃是神界最冰冷难以接近的人，如今竟然来找他，即使说是受宠若惊，共工也一定不会觉得这形容词过于突兀。

“真是稀客。”乾璇没有回答他，但共工倒也没有不满。谁都知道乾璇不爱说话，和祝融一个德行，也就在神尊或者熟稔的对象面前能多嘀咕几句罢了。不过，祝融好歹也有冼奚和午梁可以说话，乾璇？谁知道他平日里怎么保持自己说话能力的。

乾璇微微弯下腰，躬身恭敬道：“我想找神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