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赖消失在门外,红云边给伤员清创伤边无奈地叹道:
“马丽,你都不会相信,苏区缺医少药,300个伤病员才有一个医生。这些年红军卫生学校虽然培训了几批学员,可都分配到各军团的连队去了,卫生员减员也厉害,不能真正解决问题。我看你干脆到医院来吧,你动作比我还要快,都顶半个医生了。”
红云做事时马丽给她打下手,动作准确、迅速,和红云配合非常默契。红云高兴地看着马丽,希望她能答应自己。马丽还没表态,躺在担架上的伤员忽然从床上跳下,边跑边大喊“冲啊——!”一路做着激烈的刺杀动作。大家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拖回手术台。这时伤员倒是安静了,可他腹部的伤口却崩裂了,鲜血喷涌而出。
红云和马丽慌忙为伤员止血,可伤口太深,从前线运回的途中已并发感染,没有止痛药,止血钳在伤口里搅动时,失去理智但痛觉敏感的伤员拼命挣扎。红云用绳子将他绑在手术台上,可血还是继续涌。有个机灵的护士跑到隔壁去请那位新来的陈医官,但陈医官正在抢救一个重伤员,脱不开身,伤员因为失血再度陷入了昏迷,红云毅然伸出胳膊让马丽抽血:
“马丽,请动作快一点。”
马丽看见红云纤细的胳膊上布满了针眼,知道她经常献血。她正想说点什么,在一旁忙碌的一个妹子抢着把胳膊伸到马丽面前:
“护士长前天昨天都给别人输了血,再输就要变人干了。她倒下这些伤员怎么办?抽我的吧。”
妹子伸出的胳膊,同样布满针眼。红云把她轻轻推开:“妹子,你是b型血,只有b型血的人才能接受,这个伤员是什么血型还不晓得,只能抽我的,我是o型,你知道吗?”
马丽谁也没有理,伸手习惯性地去取药棉和酒精,红云苦笑着从锅里取出一块煮过的布片:“用这个消毒。”
针头即将刺进血管的那一霎,红云闭上了眼睛。说来好笑,从医好几个年头了,她却怎么也克服不了晕针的毛病。可等了好一阵,针却没有扎在自己手上,她睁眼一看,只见马丽坐在伤员旁边,汩汩的鲜血正流到伤员的血管中。原来马丽抽了自己的血。
伤员的脸色渐渐红润了,但鲜血转瞬又从伤口突突地往外冒。情急之下,红云从灶膛里铲了两铲热乎乎的灰,压在伤口上。
马丽惊叫起来:“红云姐,你这是干什么?这么脏!”
红云紧张地盯着那堆灰,好一阵才答非所问道:“止血啊。”说着,她扒拉了一下那堆灰,发现血没有渗上来,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马丽输了200cc血,伤员的状态趋于安稳。红云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马丽,马丽一口气灌下,头好像没那么晕了。
“谢谢你,马丽。他叫赖志安,19岁,是安远天灯下人。等他醒转后我会告诉他,是你救了他。”
红云摸摸伤员的额角,感觉烧退了一些,这才想到该把马丽送走了。尽管从小在陈查理身边长大,在赣州福音医院也见习了一年多,但马丽还是头一次献血,回程时她感到脚步发飘,心里却异常踏实。赖志安的脸一再从眼前闪过,她似乎看见他伤愈后整装待发的样子,一股从未有过的自豪油然升起。
马丽回到突击队时已是夜晚,她将此行的情况向江采萍作了汇报。说到红云希望她去医院工作,江采萍怔了怔:
“你行吗,马丽?你眼睛不好,万一出岔怎么办?”
话音才落,江采萍笑了起来,边笑边拍打自己的嘴:
红翻天 第十章(5)
“不好意思,我实在不舍得你走,但如果你自己坚持要走,视力又不成问题,我倒同意你去。因为我们的医疗太落后了,很需要你和春霞这样的熟手。”
江采萍说话时,周春霞刚从灶下洗脚进屋,她听到了最末一句,以为在表扬自己,立刻凑了过来:“对,我和马丽是熟手,要我们去哪里啊?”
灯光下,周春霞看上去瘦了些许,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愈加迷人了,扑闪扑闪的如星星闪烁。江采萍怜爱地看了她一眼,正式道:
“让你和马丽去医院工作,怎么样?”
“不,我不去!我不是学医的,我在福音医院帮人打针时针头断在肉里,我晕血晕针晕伤口,要去马丽去!我就留在突击队,哪儿也不去!”
周春霞像遇见了打劫的,边说边抱着木盆往后退,把站在身后的刘观音撞得跌坐在床上。
“春霞你搞什么鬼哟?哎呀,好困,今天不和你计较了。”
刘观音是有名的瞌睡虫,走路也能睡着。这会儿她困得厉害,眼皮磨石般往下压,周春霞的话她明明听见了,可落在耳朵里却风似的跑了。她打了几个大哈欠,地动山摇地往床上一倒,不多久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噜声,把一旁的青秧逗得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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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秧从席子下抽了把草茎去挠刘观音的脚板,刘观音踢了踢脚,转身吧嗒吧嗒嘴,又睡着了。
刘观音旁边睡的是招弟。这几日,招弟的婆婆生病让她回去照顾,婆婆看不惯她的短头发和腰间的皮带,对她恶言相向,搞得她心情很不愉快,平日里她和青秧玩得蛮好,这会儿却有些烦她。加上刘观音的动作幅度很大,睡着了也不忘踢腿伸胳膊,打得床板嗒嗒响,弄得她更加心烦意乱。一腔无名火正愁无处发泄,听江队长说让春霞和马丽去医院,不由喜上眉梢:
“队长,我上回听说医院人手不够,把阉猪佬、阉鸡佬都找去帮忙哩。马丽和春霞放在我们咯哩可惜了嘛!”
江采萍一听,口气立刻严肃起来:“是啊,医院人手确实很紧,我看春霞和马丽还是一块过去吧,我们突击队还可以再招人的。”
周春霞钻进了被窝,冲着马丽说:“马丽,这是你惹的事,我不去!”又对江采萍说:“队长,我这人有个怪毛病,我不热爱的工作做不好。你硬让我去医院,我会把药拿错的,到时好人也变病人了。”
马丽躺下时,周春霞故意将冷脚放在她腿上,冰得马丽连打几个哆嗦,“别闹了春霞。哎,你说我们到底是去医院还是留在这里?”
马丽有些拿不定主意。一方面她觉得医院确实缺人,另一方面她又不愿与江队长和春霞她们分开,所以她想得到周春霞肯定的答复。周春霞先是不理她,见她认真了这才附在她耳边小声道:
“我不去,你一个人去吧。实在不行就让江队长决定,我们听组织安排,好吗?哼,你今天倒好,歇了一天假,我们帮老乡修水沟,手上累出了血泡。你看大家多累呀,全打起了呼。就你……”
周春霞的声音越说越小,渐渐响起了甜甜的鼻鼾。
马丽仰脸看着头上那块明瓦出神。惨淡的冬月透过明瓦照了进来,寒冷的风从门隙、墙洞、瓦缝间灌进,轻薄的被子盖在身上根本不顶用,熟睡的周春霞拼命往她身边挤。
习惯独眠的马丽紧紧地搂住了周春霞,她觉得苏区有种奇怪的魔力,使得她心胸变大了,眼光变远了,愿意将血输入别人的身体,也愿意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人,往日纠缠于心的那些琐事俗事都被抛到了脑后。这种前所未有的精神状态让她感到了轻松与强大,此刻她似乎听见自己的血在血管里发出春溪般的哗哗声,查理伯伯朝她投来赞许的目光,方梦袍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鱼儿般在这血浪中游弋着,并远远传来他的呼喊:
来吧,到我们这里来吧!
伤员们无助的目光随着这神秘的呼喊倏地呈现在眼前,马丽猛不丁坐了起来。月儿有些倦了,屋内浮着一层昏蒙的白光,窗板在风中嘎嘎作响,马丽仿佛回到了童年时的五堡教堂。
红翻天 第十章(6)
冬日的教堂里风声耍氯绻质拊谏胍鳌d鞘彼嗝纯释幸桓鑫屡男鼗晨梢砸揽堪。上挥校虼说昧硕究志逯3乇鹋鹿狈绾粜サ囊雇怼o衷谝彩钦庵忠雇恚蛐睦镉辛思耐校顾亢敛痪跻跤艉推喑?br/>
听着大家匀称、香甜的呼吸声,她感到一种异样的充实与欣慰,同时促使她迅速下定了决心。她正犹豫着是否要推醒队长江采萍,采萍却像她肚里的蛔虫似的,轻轻地坐了起来。
“马丽,是不是做出决定啦?”
刘松和小强走后,江采萍的睡眠一直不好,稍有动静就会醒。她说着搂住了马丽,感到马丽的身体在抖颤。
“队长,我还是到医院去吧,那里比这儿更需要我。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呢?这说明你思想进步了,知道选择最需要你的岗位。马丽,我真为你高兴。”
江采萍紧紧地握住了马丽的手。她体弱,手有些凉,马丽却从她的指尖上感觉到了火一般的革命豪情。
“队长,你放心,我会好好干的!”马丽说。
红翻天 第十一章(1)
房秋心活了28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恐惧。她瞪着两个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臭气、秃发烂鼻的麻风佬,娇俏的身躯强烈地抖动着。周国富咬着水烟斗,稳稳地站在门外,脸上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悠闲。他显然很满意眼前这一幕,阴鸷的双目居然有了些许笑意。
“大脚板,你能连夜从山寮里把这两个麻风佬找来,不容易啊!喏,这是一个银元,你拿去买几件好衫衣!”
周国富赏了气喘吁吁,满身泥水和草籽的大脚板一块光洋,朝麻风佬挥挥手:“哎,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说了这妇娘人是赏给你们玩的,怎么还不动手?哼,要不是跟你们共太公,还没有出五服,我早就把你们烧死了。你们晓得安远三百山的麻风佬吗?几十个全烧成了炭!还不是我心好,不但让你们活下去,现在还给你们品尝我的女人,看我多么大方啊!”
周国富一屁股坐在大脚板端来的太师椅上,从边上的香篮里拿出块白晃晃、香脆脆的饭干,吱嘎吱嘎咬着。
两个麻风佬像嗅到了血腥的野兽,一齐朝房秋心扑去。
房秋心惨叫着逃窜,只可惜房子太小,还堆放着烘笼、簸箕一类杂物,她没迈几步就被麻风佬扑了个严严实实。
麻风佬三下五除二地扒了她的衣服,房秋心猛地挣脱开,指着周国富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王八蛋,你个老不死的绝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年年月月陪你睡,陪你说,还不够小心吗?我年轻轻的身子,让你那根老火棍七捅八撬,你还想怎么着?你不讲明白,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房秋心骂着骂着,用起了吴侬方言,两个麻风佬几时见过这样水豆腐一般的女子?四只烂眼直愣愣地看着她,口水吞得山响。
大脚板倒是知趣,麻风佬刚开始扯房秋心的衣服,他就躲到了屋外,屋子里只有麻风佬、周国富和房秋心几人。
房秋心恣肆地骂着,后悔自己昨天没有跟牛牯上老鹰寨。本来她今早和老谢打上了招呼,让他借买菜之机,去海慧寺找牛牯,并且约好了今天半夜动手,哪晓得早饭刚过,周国富就带着几个家丁把她捆在马上,驮到了香菇场。她背后的那匹马上还驮着个大麻袋,里面的东西会动,房秋心猜那是唐师傅,估计他的大限也到了。
香菇场位于五堡与海慧寺之间,一路上房秋心都在祈祷苍天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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