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 风弄
文案
我,堂堂贺家独生子玉郎,生于扬州。上有爷爷严厉母亲唠叨,下有奶妈丫头小心伺候,夫子见我举板尺翘胡子。
本来生活乐无边,只是这天,家中忽然来了一个比我穿得还漂亮的小子。
顿时,天地变色,大地无光。
什么,我爷爷是奴才?
什么,我是奴才的孙子?
什么,奴才的孙子也是奴才?
那那那他……
“肌肤滑腻,甜美可口。”小王爷说:“我下面奴才几百,没有一个像你这样,从小当成公子养起来的。脸也好,手也好,还读过书,老贺真不错,懂孝敬。”
他摸完脸摸手,又力大无穷,我竟然拼命挣扎也逃不过去。
我尖叫:“你调戏奴才!你不是好主子!”
第一章
奴才。
从小就听过这个词。
小时候一惹出点什么事来,爷爷的拐杖就往地上一跺,喝道: “小奴才!你又造反?” 做势就打。
这么粗的拐杖,打到身上却又不疼。
我造反,比家中造饭的次数还多。
爷爷的震天动地之喝声,听在我耳里和园子外的鸟叫没什么区别。
母亲一脸的精明干练,只有见到爷爷时,才露出做人媳妇的低声下气。
父亲?父亲在外省做个父母官。
听说人家叫他青天。
我家的四方园子,是我的天下。
爬树打鸟,要做什么都可以。让奶妈在树下看着我,一脸慌张: “小少爷,千万小心,可不要掉下来了。”
掉下来?
笑话。我怎么可能掉下树?
我故意松开双手,高高在上对奶妈做鬼脸。
得意忘形之际,脚一滑……。
真的掉了下来,吓坏全家。
大家忙成一团,安抚的安抚,找大夫的找大夫。
我舒舒服服看他们为我忙前忙后,张口喝了一口熬好的热药。
呕……好难喝。
我苦着脸全部吐了出来。
那次疏忽被我认做奇耻大辱,绝对不许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奶妈,说不定当日是因为她那么说我才毫无尊严地象块大饼一样掉在地上。
真是命苦,伤好之后,居然还被爷爷罚。
跪在香堂里读夫子教的四书。
香堂里供奉着祖先灵位,中间还摆着一个玉做的纸镇。
好漂亮好漂亮,晶莹光亮。
我偷偷爬起来,去摸那纸镇,结果爷爷驻着拐杖刚好经过。
“小奴才!不想活了?” 我被拐杖敲了一下腿: “这是主子赏的东西,你敢乱动?”
“爷爷?什么是主子?”
“主子就是主子!忘恩负义的小畜生!跪好,罚你多跪一个时辰!”
好端端的,多什么手?又被多罚一个时辰。
想来想去总不服气,心里又念挂着那亮晶晶的纸镇。
几天后偷偷跑到香堂爬上椅子去摸那纸镇,一不小心,松了手。
当然少不了惊天动地的声响。
我机灵地一溜烟跑了。
爷爷看见一地碎片岔了气,全家上下慌了神。
我躲在一边,看负责看守香堂的家丁跪着认罪,吓得发抖,暗自庆幸自己没被逮到。
今日,鸟又开始叫得很欢。
我卷起衣袖,把衣服下摆摞在腰上,就要去掏它的窝。
刚上了一只脚,头上就挨了一下。
苦着脸回头一看,居然是母亲。
带着两个小丫头,没好气地看着我: “就知道爬树淘气,书可读好了?怎么不去私塾?”
“妈,嘿嘿。” 我揉揉无辜的头,讪笑着说: “夫子今日有事出门,不用读书。爬树有什么,哪个男孩不爬树?哈哈。”
母亲身后的两个小丫头,望着我掩着嘴巴轻轻笑,不知道她们笑些什么。
不去私塾正合我意,我讨厌那个地方。
父亲是清官,一年俸禄只有这么多。
同学常常在我面前炫耀财富,我把他们打得哭爹叫娘,还要辛辛苦苦隐瞒战果。
否则被爷爷知道,又是跪在香堂的“温馨一夜”。
“玉郎,你都十五了,也该懂得点学问道理,将来和你父亲一样………”
又开始了。
什么光宗耀祖,什么国之栋梁,听得我象被霜打的茄子一般。
正在转着眼珠子想个什么法子逃过母亲比紧箍咒还可怕的念叨,救星立到。
“夫人。” 一个丫头赶着过来: “老太爷叫夫人快到前厅,不得了了。快快去。”
“老太爷叫?” 这可是唯一可以对付母亲的法宝。母亲急忙转身,顾不上我,匆匆走着小碎步去了。
我大大打个哈欠,伸个懒腰。
能有什么大事?
爷爷最喜欢大惊小怪。
上次也是一样,不过把他房中那幅字画不小心烧了,就几乎要召集全族,抓拿人犯。
幸亏我做事不留马脚,哈哈。
正琢磨着怎么过着美好的一天,小丫头又气急败坏地来了: “少爷!少爷!老太爷请少爷立即去前厅,不得了了!”
又是不得了了,哪里来这么多不得了了?
我仔细寻思,近日并没有为非作歹,不应该又是什么东窗事发。
还是不行,被他逮到也就算了,自己前去,不等于自投罗网?
这种傻事可不能做。
我忽然捂着肚子,急道: “哎呀不好,我身体不适,告诉爷爷,等看过大夫就来。” 还没等小丫头明白过来,转头就跑。
这小傻瓜,进我们家这么多年,还没有一次将我真正的请到爷爷面前。
甩了小丫头,也不能回房,生怕爷爷又派人来找我。
别人也就算了,如果来的是天下最唠叨的母亲,那可抵挡不住。
想一想,索性跑到园子里,找棵树爬上去,避一避风头。
最好的,莫过于边上那棵几十年的大榕树。
又大又阴凉。
我在那上面挖挖补补,十几年,居然被我开出一个小洞,可以让一人钻到树干中,真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兴高采烈跑到那里,居然看见已经有人站在树下。
幸亏不是母亲,我拍拍胸口。
天幸她还没有这么未卜先知。
来人与我年纪相当,个子高高,长得非常清秀。
衣着华贵,居然还坠着金线。
呸,母亲说了,就算有钱也要节俭,否则折了福气,将来转世要做猫做狗。
他腰间还挂着一个玉坠,通明剔透,一看就知道很昂贵。
我最讨厌炫耀财富之人,更何况他现在正站在我想爬的树旁边。
“喂,让开一点,不许你碰我的树!” 我叉着手,大刺刺道。
他一派悠闲: “哦?你的树?”
“当然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这人来得莫名其妙,为何出现在我家?
我上下打量打量,居然发现他头顶戴的巾帽,居然嵌着一颗暗红色的大宝石。
咕噜……。。猛吞一口唾沫。
太过分!简直是奢侈到了极点!
想当日我求娘为我的巾帽加一点点镀金边,求了几月都没有效用。
“这里是我家,你为什么在我家?” 我可不欢迎这么有钱的人进来。
尤其讨厌他一副洋洋得意的脸蛋。
“你是谁?” 他问。
哈哈,我是谁?
搞半天他连谁是主人都分不清楚。
我挺起胸膛指着他大声道: “我是这里的主人贺玉郎,你现在站在我的地方,听见没有?”
他挑着眉毛,一点谦虚的意思都没有。
绝对不是嫉妒他头上那漂亮的宝石,虽然我很喜欢很喜欢这些昂贵的漂亮的东西,每次想到可以摸一摸它我就脸红心跳。
上次我把唐家小三扁得猪头一样,也绝对不是因为他不肯把偷偷带到私塾的他妈的珍珠链子给我摸,而是因为我不喜欢他那副嘴脸。
反正看他不顺眼!他全身上下,除了那可爱美丽的宝石和那华丽的衣服,其他的我都看不顺眼: “我看着你就知道你不是好人,快点离开,否则……”
我还没有没有“否则”出来,脑后一阵风声,小腿上挨了狠狠一拐。
“哇!” 我大叫,龇牙咧嘴回头。
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爷爷居高临下、怒气冲冲瞪我一眼,转头看向那个花哨小子,居然刹那间笑开了花。
“小奴才没有规矩,小主子别动气。”
我的下巴喀嚓一声掉了下来。
这么多年,还没有见过爷爷这么谄媚的样子。
哼,难道头上有颗大宝石,就有这么了不起。
夫子说过,富贵不能淫……。
正在心里指手画脚教训着,小腿上又挨一拐。
“哇!” 我又大叫一声,极其无辜地转头看着我那今天患了虐待症的爷爷。
“还不跪下给主子磕头!” 天啊!好一张凶狠的脸。
磕头?为什么?
我瞪着眼前笑吟吟的花哨男。我为什么要给他磕头?
如果他把头上的宝石给我,我就考虑考虑。
如果真的给我,我磕不磕好呢?
正在认真地考虑,后脑上被人一按,额头连连在地上碰了几下,发出好大的声响。
爷爷一边下死力按着我,居然还一边陪着笑脸说: “小奴才不懂事,让主子取笑了。”
冤枉!
我今天一没爬树二没打破东西三没烧着房子,还白白磕了几个头。
我哪里不懂事了?
花哨男的脚就在我眼前。
爷爷按着我的脑袋一下一下磕,他的鞋子就在我眼前上下上下的摆动。
好不容易从黄土地上抬起头来,额头已经青紫一块。
太过分了!
我不敢瞪着爷爷,生怕他又一拐打下来,只好狠狠瞪着花哨男。
正要从地上站起来为自己声张正义,小腿又是一疼,居然被爷爷踩住。
这老头子今天失心疯,专门糟蹋他唯一的可爱的精灵的无辜的………孙子。
所以说,当人家孙子,真不是人干的活。
正为自己悲哀,眼角处一亮。
居然是母亲带着小丫头匆匆赶到。
啊啊!我英明神武、威风凛凛的母亲,看他们怎么欺负你的玉郎?
我当即用力挤挤眼睛,放声大哭: “妈……。。”
还没有哭出来,脸上蓦然结结实实中了一掌。
立即被打哑了。
“小畜生!” 看母亲骂我一句。转身朝花哨男恭恭敬敬一福,居然笑得美貌如花。
“都是我们的错,让小主子独自逛园子被这小奴才冲撞。奴才心里怎么过得去?”
我可怜的下巴,又喀嚓一声。
父亲在时她都没有笑成这个样子过。
简直是风云变色的一个下午。
我!堂堂的贺玉郎少爷,居然就这么跪着被天底下最没有骨肉情分的两个人拳打脚踢。
而且还得听他们让人寒毛直竖、鸡皮疙瘩掉一地的不断奉承。
花哨男好大架子,听着奉承,微微一笑: “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小孩子家还是要管得严一点好。”
挑衅!这是严重的挑衅加挑唆!
我象饿极的老虎一样打算扑上去咬断他细白细白的脖子,可惜遇到猎人专门打我这只老虎的。
“对对对,主子说的是。奴才管教无方。” 爷爷又在我小腿上踩了一脚,简直是专门踩给别人看的。对我大吼: “跪好!”
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我委屈地抬头看看母亲。
母亲这时间可没有工夫看我,一个尽地瞅着花哨男的脸色。
没办法,我也只好瞅着花哨男。
狠狠地瞅,又不能让爷爷看见。
他本来抬腿要走,看见我无声的充满正气的不屈眼光,又停了下来。
“叫什么名字?” 他问。
母亲连忙笑着答: “奴才们哪里会起什么名字,胡乱混个名儿,叫玉郎。”
胡乱混的?
我瞪大眼睛。
母亲不是老说这名字是爷爷查了无数经典,好不容易选了几十个男名,再让刚出生的我抓阄抓出来的吗?
说这代表玉树临风、郎才女貌,将来有个好姻缘。
“多大了?”
“都已经十五了,一点长进也没有,怎么比得上小主子一根头发?小主子从小就伶俐,当年……”
母亲又开始唠唠叨叨,可怜我还死狗一样跪在这里。
比死狗还惨,死狗不会被人拿拐杖打。
“好了,也站累了,去前面坐坐。” 花哨男随意地摆摆手,母亲立即不再唠叨,垂下脸去陪笑。
奇怪!
我怎么就从来没有试过在母亲唠叨的时候摆摆手。
花哨男一抬腿,全班人马立即跟随他大动。
母亲、丫头,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几个家仆一样的人,一起簇拥着他开路。
我刚大叹一口气,想着去哪里安慰一下我可怜伤痕累累的心,忽然听见晴天霹雳: “小奴才跪好!今天罚你跪在这里,不许吃饭!”
爷爷丢下这无情的话,狗腿地驻着拐杖追了上去。
远远听见那花哨男悠闲地说: “你们这园子虽然不大,布置得倒挺雅致。”
母亲甜得要滴出油的声音答道: “主子别笑话,我们哪里知道什么是雅致?”
鸡皮疙瘩又掉一阵,我打个寒战。
忽然想起自己的悲惨遭遇。
不禁悲从中来。
为什么天理骤然不见?
那个该死的奢侈富贵花哨男是谁?
跪着把他祖宗十八代从旁系骂到邻居,只盼望天快点黑下来。
幸亏我身强力壮,又跪惯了,罚跪当吃菜。
嘴里念念有词,渐渐闭上眼睛,施展我七十二项本领中最经典的一项,跪着睡觉。
呼呼大睡一场,打着哈欠醒过来时,已经月上梢头。
肚子打雷一般响着,偏偏爷爷还没有叫人来解除禁令。
前厅传来丝乐声,想必正在大宴款待哪儿花哨男。
唉,有大宝石多好,可以让人奉承。
不由暗恨父亲为什么清如水。
不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么?
饿极了,只好拼命让自己再睡一觉。
正闭上眼睛为自己唱摇篮曲,身边传来一点声响。
睁开眼,立即火冒三丈,居然是那花哨男!
我用大眼睛瞪他,粗声粗气问: “你看什么?”
他不说话,象看猴子一样看着我。
我跪着,比他矮了半截,只能仰头瞪着他,大大输了气势。
“有什么好看?你滚开!不许你看!”
真讨厌,骂也骂不走。
他听我大骂,居然呵呵一笑。从来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我再也忍不住,左右望望没有路经的丫头家丁,胆边生毛,霍然一下跳起来,怒气冲冲站在他面前。
正要撩起袖子教训他,忽然听见一声娇呼: “主子怎么一下没了影?这么黑的天,小心崴了脚。”
却是我母亲大人到了。
心里一缩,我立即扑通一声,老实老实跪倒。
花哨男在我头顶嚣张地扑哧一笑,听得我咬牙切齿,脸色通红。
母亲走到身边,笑道: “这小奴才今天也得了教训了,主子可消气了没有?”
哼哼,原来罚我只是为了让他消消气。
我暗自算算年月,看自己会不会是被父母捡回来的。
正算得起劲,听见头顶上的清稚男声说: “算了吧,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话还算句人话。我赞同地点点头。
没想到还有下一句: “我身边正缺个书房侍侯的,就让他来吧。”
我头嗡一声。
不是吧?当你的书童?我?
我几乎要大叫起来。
有人比我叫得更早,是我那卖孙求荣的爷爷: “这可怎么谢主子的恩?小奴才十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啊!”
“还不快给主子磕头!”
又被人按着咚咚咚磕了几十个响头。
才喘一口气,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还来及大喊一声我不干,那花哨男又是一抬腿,浩浩荡荡去了。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世界!
晚上,心惊胆战看着母亲笑嘻嘻为我准备行装。
“妈,我不去!我为什么要去当人家的书童?” 我真的是收养的?
“傻瓜,这是你的福气。能在小主子身边侍侯几年,将来放出来,还不是一个官?你读书又不行。”
“我不!做人家奴才有什么好?”
头立即被狠狠戳了一下。
“你本来就是奴才。你爷爷是九王府的奴才,你就是九王府的家生奴才。当年你爷爷侍侯老王爷这么多年,才熬出个头,赏了你爸一个官,让你爷爷回家享福。好些年没和主子家通信。如今小主子起了兴致来逛一逛,居然肯让你侍侯他,还不是天大的好事?”
我傻眼: “那爸岂不是也是奴才?”
母亲一脸骄傲: “哼,有主子的官,可比没有主子的官腰杆要硬些。这么好的主子,求也求不来呢。”
母亲不看我哭丧的脸,一个劲开始唠唠叨叨: “到了九王府要规规矩矩,不许再爬树惹祸,我们在九王府做了四五代奴才,没有一个不聪明伶俐得主子欢心的。你到了那里,可不要偷懒…………”
唉,又开始了。
比什么光宗耀祖,什么国之栋梁更让我难以忍受。
居然是一篇长长奴才经。
我学着花哨男,对母亲摆摆手。
怎么没用?那张不知疲倦的嘴还在一开一合。
我更加用力地摆摆手。
“哇!”
结果头上又挨了一下。
搞了半天,我贺家居然是九王爷府中的家奴!
原来我真的是个小奴才。
原来我不是少爷,是个奴才!
我躺在自己床上,哭了一晚。
第二章
九王府在京城。
这该死的活腻了的花哨男,为什么要到扬州来游玩?
到扬州来游玩也就罢了,偏偏还记起有个老不死的家仆在扬州,好不死不死地把我抓去当书童!
我一早被押到前厅,花哨男和一干侍从已经准备好要回京了。
母亲喜洋洋拿着我的包裹,把我塞到侍从中去,对花哨男……不,他现在是小王爷,对小王爷一个万福: “玉郎是个少调教的,请小主子多打多骂。”
我在人群中哀叫一声。
不会吧?多打多骂,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娘。
小王爷老气横生点点头,又是抬腿就走。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落在后面,哭丧着脸对母亲说: “妈,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主子的家,做奴才的哪里能说去就去。玉郎乖,快点去。早点出息了,在主子面前讨个官。”
我摇头,这个势利的老娘。
就这样,一路跟着大摇大摆的小王爷回了京城。
一到京城,立即直了眼。
这么大的房子,难道全是他家的?
我站在众人背后,看门口涌出来的一大团花枝招展的侍女,全部恭恭敬敬跪在地上。
“恭迎王爷回府。”
这么多女人一起油腻腻地叫,我又是一抖,鸡皮疙瘩尽落。
小王爷似乎很习惯这个调调,随随便便一甩袖子,抬腿跨过高高门槛。
一班随小王爷出游的侍从也在后面跟着进去,包括我。
嘿嘿,看着两旁恭恭敬敬跪着的侍女,真是威风八面。
不得了,他真的是这么大个房子的主子。
怪不得连我爷爷都得叫他主子。他的前厅比得上我家整个院子。
“玉郎……”
这么多天,他都没有理我,让我和其他随从一起。
一到家,立即就叫我的名字。
“在。” 我吐吐舌头,这几日跟着其他人,也学了不少规矩。
天,做奴才的规矩真多,这不行那不行,简直比做主子更惨。
“陈伯,这是玉郎,贺家的孙子。让他安排个书房的差事。” 小王爷对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吩咐。
“是,主子。” 那陈伯小心翼翼垂着手回答,眉毛都不挑一下,一定是很多年的奴才。
小王爷话一说完,就抬腿走了。
我本来想跟,被陈伯一把扯住。
“想去哪啊?” 他上下打量我,看得我战战兢兢: “没想到老贺的孙子都这么大了。别怕,我和你爷爷是老朋友。你小子有福了,可以进主子书房侍侯,这样吧,先管管主子的笔,好好干,大有出息啊。”
说完哈哈大笑。
我摇头,几支破笔有什么好管的?我在家里多多少少也是个少爷,一个奶妈一个小丫头什么都管得好好的。哪有这么多的罗嗦。
这个爷爷的奴才朋友,第二天一大早就把我从被窝里抓了起来。
“还不快去主子书房里侍侯着,万一要起笔来怎么办?”
我的天啊!
我穿好衣服,怒气冲冲跟在陈伯身后,穿了几十个迷宫般的长廊,终于到了书房。
这哪里是书房,简直是大院子中的另一个别成一格的小院子。
里面还有假山流水。
奢侈!我大骂。
要不是临出门前爷爷母亲又威胁又诱哄的话,真想掉头就走。
为什么我要做奴才?
一进房门,刚刚还中气十足的陈伯立即矮了三分,弯着背笑: “哟,主子今日起得好早,这么用功,当心身子骨。”
阴声阴气,吓我打了个寒战。
起得这么早?
我也是刚刚起来啊,陈伯怎么指着我鼻子骂我懒得不象话。
真没有天理。
小王爷精神熠熠站在书桌旁,冷冷道: “我倒是起得早,想练练字。谁想到连笔都找不到?陈伯,你做事也太不尽心了。今天谁管笔的?”
我往后一缩。幸亏他没骂我,只骂陈伯。
谁料陈伯力大无穷,一把将我抓到小王爷面前,低头陪笑: “都是这小子新来,不知道侍侯主子的规矩,睡晚了。”
拿我顶缸?
我抬头不满地瞅瞅陈伯,又转头瞪该死的小王爷一眼。
不就是一支破笔?你真的想写字又怎么会找不到笔?
存心为难!
“你不服气?” 小王爷眯起眼睛问。
我立即大大摇头: “没有!”
“还说没有,对着主子这么说话,还有规矩吗?”
我说什么了?
莫名其妙!
我大声说: “我什么也没有说!没有就是没有。”
陈伯在一旁吓呆了,似乎我的吼叫会把他主子震垮,急忙把我往后拉: “玉郎,你疯了?你在跟主子说话!”
我点头: “是啊,我是在跟主子说话。” 谁都知道啊。
陈伯说: “快给主子磕头,求主子息怒。”
他拖我的手,按我的头。
笑话,除了我爷爷还有我唠叨的母亲,还有谁可以逼我磕头?
我又不是磕头虫,你碰一碰,我就砰砰砰磕个不停。
“不磕!” 明明什么错也没有,这小王爷自己找事。我站得直直,倔着脖子: “不磕,为什么要磕?”
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
对,应该放一把火,把这小王爷漂亮的衣服给烧了。
正坚持得满心自豪,那个小王爷,居然走过来对着我就是一巴掌。
脸上一疼,满眼金星。
太太过分啦!
居然趁人之危,有本事你再来啊,看我不咬死你。
我捂着脸,悲愤地瞪着他。
小王爷不可一世地说: “怎么,我打不得你?”
除了我爷爷和母亲,连父亲都没有碰过我一个指甲。
我本想扑上去和他拼命,无奈心头一酸,眼泪居然落了下来。
“你……你……。” 我揉揉眼睛: “你打奴才,你不是好主子!”
我哇一声大哭出来。
真是好委屈啊,这么多天的委屈,索性全部哭出来。
为什么我好端端一个少爷,变了奴才,还要被人打?
“你不是好主子!你不是好主子!” 我边哭边叫。
整屋子的人都傻了眼,包括不可一世的小王爷。
他八成从来没想过自己是个坏主子。
第三章
本来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小王爷说什么也应该好好反省,就算不立即把我恭恭敬敬送回家,也至少好言相劝,自打两个巴掌让我消消气。
谁知他反省倒是反省,却搞错了对象。
一呆之后,大喝一声: “来人啊!把这目无尊卑的小子拖下去打十个板子,让他反省反省!”
房外的家丁立即轰然应是,凶神恶煞上来,一把拽住无辜善良的我往外拖。
我眼泪汪汪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们按在天井的地板上,啪啪啪地打了起来。
木板着肉的声音,听起来虽然可怕,但还不如亲身感觉的疼可怕。
我越发大哭,响彻天地,震动天庭。
好不容易熬了十下板子,哭声未了,小王爷又走到我面前,笑嘻嘻蹲下问我: “怎么,我现在是不是好主子?”
严刑拷打,算什么英雄好汉?
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好几个圈,终于又掉了下来。
“你……你……。” 我知道哭哭啼啼不是男子汉行径,可是让你亲自尝尝板子的味道,你就明白了。
他脸色一正,说: “你还不服气?好,再让你反省反省。”
我知道他又要下令打,全身一缩。
但心里气又堵了上来,索性不要命了,伸着脖子大叫道: “你打死我吧。你打死奴才,算什么好主子?” 话说到后面,望着旁边拿着板子的家丁,不由打个哆嗦。
小王爷铁青了脸,喝道: “给我打,打死就算!”
我呜呼一声准备晕过去。
母亲,永别了。你坚强不屈、英勇就义的玉郎,要被人打死了。
爷爷,你孙子我根本就不是做奴才的料子。你为什么要是个奴才?天妒英才啊。
正在感叹,忽然听见一把美妙到极点的声音。
比黄莺唱歌还好听,轻轻柔柔,又带着说不出的威严庄重,同时又象轻纱一样安抚人心。
而且这个美妙的声音还在说着一个绝妙的好词……“住手”
这声音一说: “住手。” 果然,举起对准我屁股的板子全部放了下来。
当然,这么好听的声音,当然应该好好听话。与小王爷那恶毒的嗓子相比,不用问家丁都会选这好听声音。
看相的曾说我命中会遇贵人,总能逢凶化吉。
哈哈,果然果然。
我睁开眼睛,看我的救星长得如何模样。
一个年轻的少妇在一群比千金小姐还俊俏端丽的侍女陪同下娉婷走来,一身贵气,雍容华贵到了极点。
好美丽的夫人,我虽然被绑着按在地下,也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讨厌的小王爷,居然也一个劲望着那贵夫人。
色狼!
他居然还迎上上去,露出个卑鄙下流的笑容,唤了一声:
“皇额娘。”
什么?她是你母亲?
她这么年轻,怎么会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尤其是,怎么会有你怎么恶毒的儿子。
我几乎岔气,所有幻想灰飞烟灭。
“笙儿,为何一早就吵闹不休?” 还是那么美妙的声音。
我哀叹。
小王爷命真好,是个主子,房子大,连母亲也是个美人。
为什么你母亲不是我母亲。
真想互换。
脑里冒起我母亲捏断我脖子的景象,立即甩甩头灭了这妄想。
“皇额娘,这奴才真不象话,把笙儿气死了。”
王妃掏出手帕为小王爷轻轻擦汗: “你这孩子,一个奴才,不服管教,让管家去教导就好了,何必气着自己?你做主子的,若为奴才气着身子,才不值呢。”
我听在耳里,更是伤心。
亏我对她第一印象这么好。
这个没有人性纵容儿子伤害善良的老虔婆!
立即酸溜溜将仰慕的眼光转为瞪视。
那王妃居然转身,对陈伯说: “老陈,你也太不会办事了。笙儿生气,也不劝一劝,大日底下站这么久,能行吗?还有,以后教训下面人,先堵着嘴,叫得惊天动地,整个府里都听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刻薄奴才呢。”
我眼珠子瞪得快掉下来。
真是遗传下来的恶毒啊。
仔细一看,这女人怎么长得这么难看,脸上的粉厚厚一层,我母亲要比她美上一百倍。
我可怜的第一印象啊!
想到这王府里的人一个比一个恶毒,以后日子不用过了,眼泪又淌了下来。
小王爷现在有人撑腰,必定要把我活活打死。
此时不哭,更待何时?
以前看过刑场上的英雄好汉骂敌而死,我今天也要学上一学。
打定主意,我伸直脖子又哭又叫: “我今天………。”
才叫了三个字,后面两个字完全走调,嘴已经被人粗鲁地塞了一团破布。
虽然竭力反抗,也只能唔唔低鸣几声。
小王爷看我挣扎,似乎高兴一点,对王妃说: “皇额娘,我们不为这奴才生气。来,到屋里坐,笙儿前几天弄的好茶。对了,皇额娘怎么会到笙儿府邸来………”
我透过水气朦朦,看他们一大群人走远。
唉,没有人管我的死活。
最后还是陈伯叫人把我松开,将我拖了回我住的小屋。
“你怎么这么大胆子?幸亏主子为人宽厚。”
“咳咳咳……。咳……。。”
我正贪婪地喝水,结果被严重呛到。
他宽厚?
我摇头,王府里不但主子有毛病,连奴才也有毛病。
我爷爷当年争取告老还乡,是非常明智的。
至于他把我送到这里当奴才,肯定是当年在王府里养成的脑病忽然复发,神经错乱而致。
陈伯说我这样不懂规矩,根本没有资格近身伺候主子,管笔的差事自然也被取消了。
我大呼万岁,今日可以睡个舒服了吧?屁股好疼。我只能趴着睡。
不料清晨又被人逮起来。
“怎么又犯懒,昨天的板子还吃得不够?” 陈伯边抓我边数落。
我好困惑: “不是不用管笔了吗?”
“调你到外院去干活,今早先见过主子,和主子磕了头,就到外院去。”
这该死的王府,居然还分得这么细。
最重要的是……。。
“还要见主子?还要磕头?” 我怪叫。
“那是自然,你昨天冒犯主子,也应该去谢谢主子教导。”
我呸!我谢他?
谢他打我打得死去活来?
一路扒着身边的可以扒住的墙壁、花盆,到底还是被陈伯找几个人把我抓到书房去。
“玉郎,你不要再惹麻烦。若不是看在你爷爷份上,我才不管你。” 进书房前,陈伯在我耳点嘀咕。
我点头。
对!你是爷爷的奴才朋友。
谢谢你一大早抓我来磕头。
“昨天是我错了,请主子不要生气。” 为了顺利得调到外院,离这虐待狂远一点,一进门,我就乖乖得照着陈伯的吩咐。念经似的把陈伯教的话十二分不耐烦地重复一遍。
陈伯在后面掐我一下,陪笑道: “主子,我昨天已经好好教训过玉郎。他再不敢犯了。今天就调他到外院去,免得主子看了生气。主子赏脸让他磕个头。”
我鼻子喘喘粗气。我给他磕头,还要请他赏脸。
哪门子的道理?
想当年我在家时,从来没有这么欺负过我家的丫头,而且……。
正在想,膝盖后面受了一脚。
我瘁不及防,哎呀一声跪了下来。
不用问,踢我的肯定是爷爷的奴才朋友。
“还不快点给主子磕头?” 陈伯望着小王爷冷冰冰的脸色,急忙吩咐我。
心里一百个不服气,可是为了离开这里,只好照做。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我牛一样的眼睛瞪小王爷一眼。这小子,居然又穿了一件漂亮得不得了的新衣服,头顶上的帽子还有好大一块玉石。
我头一低,用最迅速的方法磕了一下头。
好啦!没事啦!
我高高兴兴站起来,还没有拍拍手,又被陈伯一脚踢得跪了下去。
“主子还没有发话,你起来干什么?”
什么?他不发话我就要跪着。那他一辈子不说话……。。
老虎不发威,被人当病猫。
我已经够听话了,还想怎么样?
我恶狠狠回头,瞪着陈伯,咬牙切齿说: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懂不懂?”
趁着陈伯被我吓呆那一会工夫,咕咚一声从地上爬起来。
幸亏夫子教我道理,现在有点内疚以前在他的烟袋里放死蟑螂。
第四章
老虎不发威,被人当病猫。
我已经够听话了,还想怎么样?
我恶狠狠回头,瞪着陈伯,咬牙切齿说: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懂不懂?”
趁着陈伯被我吓呆那一会工夫,咕咚一声从地上爬起来。
幸亏夫子教我道理,现在有点内疚以前在他的烟袋里放死蟑螂。
直着脖子硬挺挺站在陈伯面前,他被我吓了好大一跳,连退两步: “你你你……。”
半天你不出来。
“老陈,你出去。” 小王爷发话了。
轻轻一句,把哆哆嗦嗦的陈伯打发出去。
陈伯临走前望我一眼,象是责怪又象担忧。
唉,我这人就是心软,居然有点对不起他的苦心似的。
“贺玉郎……” 小王爷忽然开口。
我霍然转身,雄赳赳望着他。
这家伙确实长得不错,高高大大骨架匀称,服饰华贵,坐在椅上的气派一看就知道大家出身。
可惜长了颗歪心,一天到晚对我摆架子,还打人!
自从做了我主子,开口闭口就是你你你的,今天才第一次规规矩矩喊我的名字。
我偏头盯着他: “干嘛?”
他眉毛一挑,懒洋洋道: “过来帮我捶腿。”
我眼睛一瞪,张大嘴巴。
你又不是七老八十,要人帮你捶腿?
“陈伯说我要调到外院去,不做近身伺候主子的事!” 我大叫: “我笨!”
“不错,你是笨。” 小王爷斯条慢理点头同意: “不过你干什么活,是我说了算。老陈也不过是个管事的奴才。”
他把腿搭在墩子上,转头看我一眼: “怎么,不听吩咐?好啊,反正昨天那顿打还欠着,你现在就还吧。” 唇边那抹笑容,尖酸刻薄,让人咬牙切齿。
如果可以凭目光的凌厉决胜负,赢的当然是我。
无奈他不肯用这种光明磊落的方式,选了卑鄙肮脏下流的那一种,扬声唤道: “来人啊!”
又打?
那还了得,我又不是铁金刚,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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