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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拯救乳房|作者:笨蛋CHL|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2 22:48:12|下载:拯救乳房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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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委光荣地走完了军旅之途,到了干休所。政委到了干休所依然怀莆政委,这称呼已成了他的皮肤。政委在干休所很低调,养花散步,政委知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

  政委只在安疆的心目中,保留着永远的权威。但是,也只有安疆知道,离休给政委带来了多么惨痛的打击。政委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流露他的哀伤,但安疆的眼睛是雪亮的。安疆不知道如何抒解政委的忧郁,只有忠心耿耿地服从政委的指挥。小到一顿饭是吃米还是吃面,大到关于某个国际形势的走向,安疆都听政委的。后来,查出来政委有严重的心脏病。政委并不害怕,详细地向医务人员问清了心脏病患者死亡的各种可能性。是呼吸先停止还是心跳先停止?会大小便失禁吗?口鼻是否有鲜血涌出……政委请卫生所长到家里来向他介绍情况,并要求安疆在一旁陪听。这对安疆是恐怖的折磨,但政委执意要此。政委需要她知晓这一切细节,好让她有所准备。

  你会在洗澡、看电视或是上厕所的时候,突然晕倒。然后抽搐、挣扎,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抢救,就会……或是虽然抢救了,但是病情太严重,你也会……

  在政委的一再鼓励下,卫生所长战战兢兢地说完了以上的话。政委说,你不要不好意思,我把你没说完的话补充完,就是我会死去。好了,安疆,你都听明白了,当这一切出现的时候,你不要慌张。关于我的后事,组织上都会操办,你放心好了。

  安疆不想听,可她必须听。因为这是政委的安排。

  后来,一切都如政委所预知的那样,他在看电影的时候,心脏病突发,猝然离世。安疆那天有些不舒服,没到礼堂去,不想就和政委永诀。安疆得知消息,痛哭失声。木所长说,政委事先早有交待,如果他死在外面,请阿姨不要懊悔没有陪在他身边。安疆木然点头,政委知道她会哀痛,预先布置了一道篱笆,把她的哀伤阻挡在外。安疆提出要呆在政委尸身旁边,木所长说,政委也早有安排,不要阿姨为他守灵。

  安疆无法,跌跌撞撞地要回家里痛哭一场,木所长又说,政委生前嘱咐了,在他去世的当天,不能让阿姨一个人在家里呆着,睹物思情,心中煎熬。政委要所里安排一个女医生,和阿姨在招待所里住三天。

  安疆像一个木偶,听从政委生前的安排。三天之后,安疆回到了自己的家。政委好像19挥欣肴ィ到处都是他的痕迹。干休所对于处理老干部的后事,很有经验,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周到。选取了政委最英俊的一张照片,修好了底板,只等需要的时候,到照相馆里放出应有的尺寸?

  政委逝去后,安疆的大脑几乎停顿。她不会思索,也不会哀伤。她不曾改变家中的任何设施,甚至连扫地笤帚安放的地点都和政委在时一模一样,更不消说政委的卧具和书籍。政委的老花镜就放在他读书的躺椅边,一伸手就可以拿到。政委的碗筷每一顿饭都会摆在他平常的座位上,安疆到街上买菜的时候,依然会以政委的口味作为惟一的取舍标准。

  当时间的抹布把政委生活的细节擦得模糊之后,政委不是离安疆远了,而在更坚固地驻扎在了安疆的心里。安疆相信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安疆养成了在梦中继续听取政委指示的习惯。政委没有让安疆失望,政委就生活在安疆的身边。从她拒绝手术,到她接受手术,直到参加小组,都是冥冥之中接受政委的安排。

  人家都说我有精神病,我知道我没有。

  安疆讲完了,长出了一口气。她是一个内向的人,这是她一生中第一次向人如此详尽地描绘了她的一生。组内最少静默了三分钟,向一个逝去的时代致敬。

  程远青说:“安疆,谢谢你把你如此丰富的一生来和我们分享。”

  安疆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我这一辈子,除了政委,再没有其它的朋友。像应眉,那个嫁了副军的女兵,政委也不让我和她来往,以后就断了音讯。

  在小组里,我感受到了温暖。我想跟大家说说我的事,哦,我明白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快死了。“大家说:”你老人家的身体看着还不错。别说这话。“

  安疆说:“是我自己不想再坚持下去了。”

  花岚说:“我真感动你和政委的爱情。虽说生死有别,可你每一天都和他生活在一起。不像有些夫妻似的,看着是在一个屋檐下,梦可做不到一块儿。”花岚说这话的时候,想到了自己,就格外感伤。

  没想到卜珍琪冷冷插言道:“我却不佩服这种爱情。为什么在这时提出了回忆,很简单,生命不甘心!窝窝囊囊地过了一辈子,现在,就要离开世界了,你的心不能安宁。所以,你讲了自己的一生。你想重新看看这一生!”

  安疆风烛残年病入膏肓,可经得了这猛烈一击?

  大家就赶快附和,说,只要自个儿觉着好,别人也就别说什么。

  周云若却不肯善罢甘休,说:“安疆老奶奶,您别生我的气,我想跟您说几句心里话。”她美丽的眼睛无邪地看虐步,安疆到底也是多年修养了,说:“我把心里话说出来,就是为了换回大家的心里话。有什么你尽管说,我不介意。?

  周云若说:“政委和你,总是政委一个人说了算。你到哪儿去了?”

  有人赞同周云若的话,说:“我们也有同感。安疆你怎么一步步变成了附庸?”

  “附庸?”安疆轻声地重复着。她说:“也许,我是甘当附庸的。”

  安疆的面容此刻如大理石般苍白。那些浓密的皱纹,由于悲哀和震惊,显的格外深刻。程远青说:“安疆,你听了大家这么多话,你有什么想说的?”

  安疆迟疑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我好像回到了当年。”

  第四十三章

  政委——那个无时不在包绕着她的伟大的男人,突然渐淡渐远。这种距离感让安疆极不习惯,有一种羊被剥了皮的恐惧。外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强烈地击打着安疆的神经末梢,叹气样的清风也像暴风雨一样凶猛。

  从小组回到家里,安疆整整睡了一天。那一天时间凝滞,万物消失。她如同婴儿般的无知无觉,干休所的老姐妹来看她,门铃按的天响,也听不到。由于她门窗紧闭,又悬挂着厚厚的绒布窗帘,当一再敲门毫无反响,老姐妹们找到了木所长,说,快去看看吧,老安怕是出了什么事!

  木所长遇变不惊。在这种岗位上,如果一惊一咋的话,木所长早被吓死了。木所长就叫上公务班一个身手最灵活的战士,一道来到安疆的家。木所长按门铃,毫无反应。木所长对公务班战士说,扒门!战士一个鱼跃,攀上了安家门框,从上面的小窗户朝里张望,偏转头说,所长,没啥异常。木所长对邻居说,你再往安家里打个电话。电话铃清脆地响起来了,木所长对小战士说,有反应吗?战士回答,没有。

  安疆睡的很熟,电话铃在梦境中化为上课铃。她一生都想往读书,在真正的学校里做一回真正的学生。这一次,她如愿以偿了。她沉浸在课堂中,幸福无比。

  木所长思索了片刻之后,下达命令:跳!战士熟门熟路地把窗户上的玻璃卸下来,一个狸猫打滚,钻了过去。轻捷的如同一朵蒲公英,飘在了门的那一侧。

  小伙子把门打开,木所长一行进来,蹑手蹑脚走进了安疆的卧室。老人满面笑容地躺在床上,那种安详与无声无息,让木所长在一个短暂的时间内,以为老人家已经安然仙逝。但他马上发现自己错了,证据是看到了安疆老人脸上的笑容在波动。

  木所长轻轻地呼唤着老人。这很奇怪,一个老年人,睡到这般痴迷状态,真是罕见。木所长对安疆房间的陈设很熟悉,这并不表示他经常到这家来,只是表明安疆的家,在过去的漫长时间内,陈设和布置没有丝毫改变。

  木所长推醒老人说:“您怎么样?”

  安疆睁开眼,很吃惊地说:“什么怎么样?”

  木所长说:“我们敲您的门,还打电话,一点动静也没有,我们就从窗户爬进来了。您不在意吧。”

  安疆说:“不在意。”

  木所长说:“我看您睡的很安逸,是不是梦到了政委?”

  安疆很沉稳地回答道:“睡的真好。好像几十年都不曾睡过这样的好觉。政委?我没有梦到政委。”

  所长告辞了。安疆一动不动地坐在躺椅上,自己也感到奇怪——她没有梦到政委。放在以前,会让她不安。发生了很重要的事件,政委却缺席了。安疆自由自在地做了一个专属于自己的梦,安疆回忆这梦中的每一个细节,充满了少女般的憧憬和期望。

  从这以后,安疆的病程不可遏止的走下坡路,精神却从未有过的安定起来。她对医生说:“你们是好心,可我够了。我参加一个小组,小组,你们懂吗?”

  医生说:“不懂。”

  安疆也不解释,自顾自说下去:“小组像篝火,先是暖和了我的手,接着是脚,然后是心。我在小组长大了。医生,你听一个70多岁的老太婆说自己长大了,一定特别好笑。可这是真的。我有很多年没给自己拿过主意了,现在,我自己给自己做一回主,医生,不要继续治啦,让我顺其自然……”

  这番话,对安疆是一个犹如二战时莫斯科战役那样伟大的转折。她不再是虚幻梦境的回声壁,而是有了独立的意志。尽管这选择带着凄婉和无奈,但谁又能说凄婉和无奈就一定没有积极的含义呢?

  医生大惑不解看着他非常熟悉的病人面目全非。心想:小组?这是一种什么东西?

  程远青回到家里,略事洗刷,扑到床上,沉入暗无天日的睡眠。醒来,一时都搞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看了看墙上的静音强夜光表,6点。想来不会是下午6点。肚子很饿,要是下午6点,胃不至于生出痛苦的抽搐感。程远青起身,确认已是早上,又是洗刷一番。一边洗脸一边想:我从昨天回家到现在,做了什么呢?又要洗脸刷牙?这是仪式还是真的需要?

  她满嘴都是牙膏沫子像个新鲜大闸蟹的时候,电话响了。程远青吃惊,大清早,都还没上班,谁会把电话打到家里来?最大可能是褚强,对昨天的活动,他想说的话肯定很多。“喂,你好。我是程远青。”程远青匆匆吐掉沫子,满牙龈冰凉的薄荷味。

  “程博士,您好。我是成慕海。”那个沁人心脾的男声,把一股阳光般的明亮注过来。实事求是地说,程远青喜欢这个声音。在被迫接受了成慕海为组外一员的城下之盟以后,程远青和这个男子形成了奇怪关系。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却成了经常聊天的朋友。每当小组活动之后,成慕海就会打来电话,当然,最主要是关心她妹妹,也对小组的其他人员藏否有加。成慕海是很好的谈话伴侣,谈论的又是小组——程远青魂牵梦萦的话题,交流就这样延续下来。

  “奇怪我为什么大清早就打来电话吧?”成慕海说。

  “不奇怪。”程远青说。

  “博士,我有要事相告。”成慕海一本正经。

  “什么事?”程远青拿起纸巾,擦掉嘴边的沫子,看来这谈话非同小可。

  “我觉得小组这个词的翻译不够精确,容易引起歧义。”

  “此话怎样?”凡和小组有关,程远青就来了兴趣。

  第四十四章

  “首先我求教一下,小组的英文词是‘encountercroup’还是‘theme…centered’?”

  在这之前,程远青只知道成慕海发中文好听,现在才知道他的英文也十分地道。她说:“是encountercroup。”

  成慕海说:“小组这个词‘croup’,我越看越觉有趣。”

  程远青说:“它有多种涵义。”

  成慕海说:“是啊。在数学里,它表示‘群’,在法学里,它表示‘团体’,在生物学里,它表示‘族’,在地质学里,它表示‘界’,在商界,它表示‘集体’……”

  程远青说:“成先生,你有一个效能强大的辞典。”

  成慕海接着说:“在心理学里,简单地把它翻译成‘小组’,是不是太朴素了?无法涵盖它丰富的内容?”

  程远青说:“越是朴素的东西,越有生命力。朴素而富含真理的东西往往长久。”

  成慕海说:“这个词在哲学里,当动词用,就有了碰撞对抗之意。”

  程远青说:“你觉得咱们小组的对抗还少吗?”

  话出口之后,她觉得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成慕海什么时候成了“咱们小组”?弥补也来不及了,只好绝口不提,期望成慕海淡忘。成慕海是何等人,哪能忽略了这一改变,不由心中窃喜。

  成慕海说:“你说咱们小组是‘encountergroup’,准确的翻译应该是‘交朋友小组’了?”

  程远青说:“成慕海,你是翻译协会的会员吗?”

  成慕海一时没反应过来,老老实实回答:“不是。”话出了口,才察觉程远青的揶揄之意,说:“我是因为热爱小组,才下功夫研究它。你再抬出真理朴素说,我也难心服口服。老百姓没法把它和普通的居民小组分开。”

  程远青喜欢成慕海说到“热爱小组”时的感慨,认真起来,说:“那么,翻译成‘会心’,你觉得怎么样?港台就是这样翻译的。”

  “癌症会心小组……”成慕海悄声重复着,好像面对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对,就叫癌症会心,心与心的相会。我们得了癌症,可我们的心依然可以快乐相会。会心一笑。”成慕海高兴地说。

  “你说你得了癌症?”程远青一惊。

  “抱歉,说走嘴了。我没有癌症,是慕梅有癌症。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和她在一起,请您原谅。既然说到了慕梅,程老师,您是否觉得慕梅有重大的心理问题?总是阴阳怪气的?”

  程远青察觉一大早饶了不少圈子,其实这才是成慕海最感兴趣的问题。她说:“你很爱你的妹妹,她是我的组员,我也很关爱她。为了她的利益,原谅我不能告诉你我的看法。”

  成慕海说:“你的原则是不在背后议论组员。我同慕梅情重似海,为了慕梅,我恨不能呕心沥血。我知道她是小组内进步最慢的一个人,她怪癖冷漠,不合群,我为她心急火燎的。您是她的组长,我是她哥哥,俗话说,长兄比父,父母都去世了,我虽然只比慕梅大27分钟,也相当于她的家长。咱们现在的谈话,就像家长会后的个别谈心,全是为了慕梅好。您千万不要有什么顾虑,如果觉得她属于精神不正常,只管对我说,我会陪她到精神病院。退一万步讲,就是慕梅知道了咱们的谈话,要怪也只怪我,对您只有感谢。”成慕海非常恳切。

  程远青坚守阵地,不管她从心底多么不喜欢成慕梅,成慕海兄妹多么骨肉难分,她不能同第三者非议组员。她说:“你妹妹自有她的逻辑,每人都是一个内在的宇宙,有太多的奥秘和神奇。作为多年的临床心理学家,我对人充满了敬畏之心。你妹妹至今不肯袒露内心,必有她的大理由,有她的大为难。小组就像一间温暖房子,你从寒冷的夜晚走进来,在炉火边,渐渐烤暖,你就会脱去大衣,摘掉头巾。如果一个人很久还把自己裹得紧紧,只能说是壁炉烧的还不热。我要多加木柴。众人拾柴火焰高。”

  成慕海一直沉默着。许久,他说:“我喜欢在温暖房子里,脱掉大衣。”

  程远青道:“这是一个比喻。”

  成慕海说:“为了您温暖的房子,有一件事,我必须报告给你。”他语调森严,程远青凛然一震。“小组里,有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

  程远青大惊,追问:“你说什么?骗局?小组里?”

  成慕海说:“为了小组的健康发展,您必须揭开这个秘密!这是我对您的忠告!”程远青还想再问,回答她的就是忙音了。

  程远青今天的安排原本是读书。经典的心理学著作有永恒的魅力。大师们的某些话,以前看到时,如青青的果子,挂在树梢只是一个美丽的存在,却不可亲近。一个人有了相应的经历,再次和果园重逢,果子就熟了,有了发酵的醇香,隔着很远就一眼看见它。摘下来,读着读着,醉倒在字里行间。

  这种享受,今天无缘了。

  程远青到了隽永,井然有序的大厦,今天有些忙碌,很多人熙熙攘攘,仿佛兵蚁出行。褚强也马上要出发,程远青简段截说把成慕海打电话一事告知了他。面对成慕海提示组内骗局一事,两人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出到底谁是嫌凶。褚强说:“成慕海真是挺怪的。他妹妹就怪,这个家族爱出怪人。程老师,您别着急。让我想想办法。”

  程远青说:“我不是急,只是摸不着头脑。这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小组现在发展的不错,咱们以后更要小心。中国的古话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把国家都比作小鱼虾,怕一不留神烤焦了,这个小组,简直就是虾米皮。”

  褚强看程远青焦虑,说:“程老师,谁要是欺骗小组,就是对大家的集体谋杀。”正说着,有人催促褚强出发,只好分手。

  第四十五章

  褚强给鹿路打了一个传呼,说有事同她商量。

  “你好,请问是您呼我吗?”鹿路答话了,背景嘈杂。

  褚强告诫自己一定要从容,才不会引起怀疑。

  “喂,我是褚强。”嗯,还不错,挺稳重的。

  案弊槌ぃ有什么事吗?“声音里没有热情,只有慵懒的淡漠?

  “我们公司生产一种药,叫鸢尾素,对提高人体免疫力很有效,提供大家试用。

  我发给大家。你看,咱们在那里见个面?“

  公司确有此意,为了调查鹿路,褚强提前抛出做饵。

  “这药,灵吗?”鹿路避开见面的细节。

  褚强说:“试试就知道了……”

  鹿路说:“我可不愿成什么新药的试验品……”

  褚强急了,说:“这也是程博士的意见,反正也不花钱,彼此还可交流用药的体会。”褚强把程远青抬出来,假传圣旨。

  听到程远青的名字,鹿路说:“好吧,我去拿药。哪儿?”

  褚强说:“就在我们公司。”

  鹿路来了,穿罩鸭蛋白色的长羽绒服,内里是棕色漆光蟒皮文上衣,说青不青说蓝不蓝的裤子上缀着暗灰色的金属亮片,好像是一条蛇从半夜直接钻到太阳底下,在冬天萧瑟的寒风中,显出不合时宜的玲珑曲线。褚强这一阵子扎在患有乳腺癌的女人堆里,对女人外表的敏感大为降低,对女人内心的了解呈集合级数增长。外人眼里,鹿路是很妖娆的,但褚强根本不把鹿路看成是一个女人,只是一个问号。

  褚强把药品盒递给鹿路说:“你试试吧。”

  鹿路小声念着盒子上面的金字:“鸢尾素……这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鸢尾花。

  是从鸢尾花里提炼出来的吗?“

  鹿路不打磕绊地念出了“鸢尾花”,褚强对她多了点好感。记得当时为产品定名的时候,有人提出这个“鸢”字比较生僻,怕在民众之中流行起来有难度。吕克闸一锤定音:“就用这个难字。我们不靠琅琅上口,靠的是实力,是宣传,是疗效。

  要逼着全中国人民学会认这个字,扫盲。武则天还自造字呢。我们不是武则天,要超过武则天,成就伟业。“”具体成分,我不清楚,你知道,这是商业秘密。不过可以保证它是全天然的,不是人工合成的。“

  “全天然就一定好啊?眼镜蛇还全天然,毒蘑菇还全天然呢,你敢吃?”鹿路撇撇嘴。她是一只警觉的豹子,有残疾的母豹。自从那次不知深浅地挑逗了褚强,就一直等着褚强要她澄清。

  褚强卖劲地宣传鸢尾素,鹿路说:“我回去看说明书。谢谢了。”

  “好好!不送懔恕!瘪仪克怠?

  “你留步。再见。”鹿路说。

  褚强把鹿路送到了电梯口,殷勤地按了电钮。一侧的电梯先来了,褚强扶着电梯的门,把鹿路送上电梯,并让笑意在脸上又停留了若干秒钟,确信电梯门关上。

  褚强立刻跑到另一侧,他刚才按下的电钮招到了另一架电梯,褚强飞快上去。

  下到楼底,褚强一看鹿路乘坐的那架电梯,居然比自己的这架慢,这在高层建筑里是常有的事。褚强不能走在鹿路前面,敞亮的厅堂里也无处可藏,只好一缩脖子,又退回了电梯轿厢,可他又不能把电梯放走。气的一位来买鸢尾素的老头,一个劲地说:“小伙子,倒是上不上啊?”

  褚强只好呲出虎牙笑,待到用余光瞟到鹿路来了,他才闪身而出。鹿路款步走到公司大楼门前的马路上,看样子是想拦的士,褚强不敢怠慢,赶快走向停车场。

  上大学的时候,校方办过驾校暑期班,学费减半。褚强就拿了驾驶本子,昨天找人借了辆白色捷达王。

  鹿路先到了邮局。褚强不动声色地等待着,鹿路走出来后往这边扫了一眼,褚强吓得够呛。其实褚强带着遮天蔽日的墨镜蜷在车厢里,一般认不出来。

  鹿路坐上了公共汽车。褚强原本以为公共汽车开的慢,跟踪起来比较容易,其实不然。大公共器宇轩昂地在专用线内跑的像西班牙奔牛,褚强不敢违规,只有在旁边的车道亦步亦趋。幸好每站上下很多乘客,褚强才能跟上。鹿路几站后下了公共汽车,很悠闲地背着小巧的坤包,东张西望。

  鹿路进了一家药店。门前有空位,褚强赶紧把车靠了进去,麻烦又来了。他是坐在车里等呢,还是也跟进去看个热闹?车里妥贴,但鹿路到药店干什么,也许是很重要的情报。褚强下了车,把本来就很高的皮衣领子干脆竖起来,仿佛戴了一个脖套,偏着脸走进了药店。药店里很静,有点水至清则无鱼的意思。鹿路熟门熟路,只看了一眼药物的标签,就示意售货员开票,然后拿着票去交钱,在交款台前,抽出了厚厚一叠钞票,不禁心生疑惑:什么药,这么贵?

  鹿路拿了药,往外走去,褚强赶紧赶到孤岛柜台,对售货员说:“刚才那位小姐买的是什么药?”

  售货员说:“她买她的,你买你的。”

  褚强一想,也是的。人家凭什么把刚才那位买的药方告诉你。赶快换了一个说法:“我以前用过一种药,忘了名字了,看那位小姐买的药,模样有阆瘛d能把这药再给我拿一瓶吗??

  售货员不苟言笑拿出药瓶,褚强一看英文说明,骇出冷汗。这是最新出品的治疗性病的药物。

  褚强把药瓶一推,赶出药房。鹿路打车直回度鸟别墅,很顺利地进了门禁森严的大门,但捷达王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身穿黑色制服的保安拦住了褚强,问道:“您找谁?”

  第四十六章

  褚强张口结舌,不敢说我就找刚才进去的那位小姐,反问道:“这还这么严啊?”

  门卫说道:“我们要为业主负责。您要找哪一位,请在传达室和他通话。如果他在家并同意,您就请进。如果他不在家,您进去也没用。”

  褚强把车停在度鸟别墅百米开外。惟一的收获是锁定鹿路住在这里。旁边有一间小小的冷热饮店,褚强下车进去,老板娘是个胖胖的半老妇人,肤色白的像雪花膏,肯定是把卖不完的牛奶,都抹在自己身上了。透明冰柜里摆着各式冰冻饮品。

  “要热的还是要冷的?”雪花膏搭讪。

  “这么凉的天,还敢要冷的?”褚强说。

  “穷吃热,富吃冰。这边的人爱吃冰。”雪花膏说。

  “我是穷人。”要了一杯热奶,慢慢啜着,想着对策。

  “您这牛奶够贵的了。”褚强说。

  “贵吗?是贵了一点。可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雪花膏笑眯眯地说。

  “什么地方?东京?”褚强嘻皮笑脸。

  已近黄昏,屋外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小店寂寞无客,雪花膏说:“度鸟别墅和东京差不多。看房子的外表不怎么豪华,里面,吓死你!”

  褚强装出快死的模样说:“都是些什么人住在这里?”

  雪花膏戒备地说:“没钱你甭想住进来。你是路过这里还是找人?”

  褚强百无聊赖说:“是路过也是找人。我有一个朋友,出国了。他交过的一个女朋友,住在这里,叫王惠明。前几天,那朋友在网上对我说,他想起了王惠明,不知她近况。今天没事正好路过,想来看看,给朋友一个惊喜。可我除了名字,一概不知。”

  褚强说到这里,无论怎样俭省,热奶还是喝完了,赶紧又要了一杯酸奶,好和雪花膏继续对谈。

  “王惠明?没听说过有这么个人。多大岁数?什么长相?你说说模样,没准我还能给你提供个线索呢。”雪花膏见褚强吃相贪婪,来了热情。

  “个儿挺高的,身条赛模特……”褚强把鹿路描述一番。

  “这个女人,住在度鸟别墅。她不是业主,是个神秘人物。”雪花膏的声音不由得放低了。

  “啊?不是黑道上的吧?”褚强大惊小怪。

  褚强不够老练,进展快了,雪花膏收起热心肠:“你还喝不喝酸奶?问这么多干什么?”

  褚强赶快稀哩哗啦地喝酸奶,说:“喝喝……你这儿的酸奶特新鲜……没别的意思,我这人就是特讲江湖意气。”

  褚强在小店里,喝的差点像个婴儿似的从嘴角漾出奶沫,雪花膏却没再说出多少实质性的情报。不过,一句“神秘人物”就不枉此行了。

  褚强觉出疲乏。看来私家侦探这种活儿,收取高额佣金,实在有道理。他想不出下一步的行动该怎么办。继续跟踪鹿路?到度鸟别墅门前盯守?要不先向程远青报告?

  还没等褚强想出一个万全之策,第二天上班之后,接到鹿路电话。

  “褚强吗?”鹿路说:“今天下班之后,我在你的办公楼之前等着你,请你吃饭。”

  “请我吃饭?由头呢?”褚强问,问罪之师还只是巧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肯赏光吗?”鹿路不正面回答。

  下班后,鹿路果然等在公司门前,两人握手寒暄,像一对长时间未见面的老友。

  “我做东,有个小馆,菜烧的不错,路却不近。”鹿路穿着一件毛色暗红的皮草,表层的皮毛有着流水一般的光泽,随着气息流转和她身体的轻微动荡,涌着涟漪似的波纹。

  “咱打车吧。”褚强说。

  “原来你没车啊。”鹿路淡淡地说了一句。褚强一惊,心想,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想到药店那幕,褚强不敢和鹿路同座在后排,便很绅士地打开前车门,对鹿路说:“你坐在前面吧。好引路。”

  的士七扭八拐的,到了一条小巷。褚强判断距度鸟别墅还有相当路程。小餐馆门脸是原木皮子贴的,门楣上挂着红灯笼,在越来越暗的暮色中,显出一种让人打喷嚏的暖意。

  鹿路付费,褚强要抢。鹿路说:“说好了我请你。”褚强拒不用鹿路来历不明的钱,坚持付款。

  进了饭店的门,一个喜眉喜眼的小伙子迎上来招呼:“大姐,你来啦!还要单间不?”

  鹿路说:“好眼力!记得我。要。”

  小伙子说:“大姐出手大方,哪能不记得。还要上回那个单间吗?”

  鹿路说:“那儿有点吵,还有静点的地方吗?”

  小伙子说:“有。跟我来。”

  一个僻静的单间。屋子不大,收拾的挺干净,墙上都是原木的树皮,插着野雉毛什么的,恍然在大兴安岭密林中。

  褚强说:“你常来?”

  鹿路说:“这儿的东北菜地道。想家了,就来这儿吃点顺口的饭,心里好受点。”她把菜单递给褚强说:“挑你爱吃的。”

  褚强说:“你是熟客,点他们的拿手菜,让我也吃回地道的东北菜。”

  鹿路说:“东北菜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谁知你吃着合不合口味?我就点了。”

  鹿路点了东北拉皮、小鸡炖蘑菇、酸菜饺子、熊掌豆腐几样,还有素淡的小菜。

  屋子虽不大,只坐两个人,显出空荡。褚强没话找话道:“这屋子坐四个人正好,”

  鹿路说:“是啊,平常,只坐我一个人。”

  褚强惊讶道:“一个人吃饭,闷不闷啊?”

  鹿路说:“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才能想起很多往事,灯光中有松明子的味道了。”

  菜上来了,鹿路说:“先吃。吃饱了咱们再说话。”

  褚强说:“一边吃一边说吧。”

  鹿路说:“还是先吃饱。要不,话不投机,连肚子也跟着受屈。”

  褚强闷头吃饭,一边考虑:鹿路若问到关于跟踪的事,承认还是不承认

  第四十七章

  “你喝酒吗?”鹿路问。

  “不喝。”褚强低着头回答。

  “给我来一扎啤酒。”鹿路说。

  “你的身体,喝酒,行吗?”褚强关切。

  “如果要死,喝也是死,不喝也是死。不死,喝也死不了。命,要是一扎啤酒都抵不过,不要也罢。”鹿路很低落地说?

  闷酒也喝了,菜饭也吃的差不多了,鹿路说:“副组长,你能猜出我今天请你是为了什么吗?”

  褚强老老实实地回答:“猜不出。”

  鹿路抽出一只烟,点燃,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火无声燃烧,蔓延到了香烟的一半处才停歇下来。

  褚强本想劝她,不宜吸烟,想来话一出口,必被驳回,也就不说。

  鹿路很悠闲地把烟圈吐出,她吐的一点也不圆,只是把烟雾吹的很远。她说:“你猜不出我为啥今天请你,我就更猜不出你昨天跟踪我的缘故了。说吧。”

  好在褚强已有对策。“好奇。”

  鹿路乜斜着眼:“好什么奇,尽可问我。犯不上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褚强一看越解释越乱,索性拉下脸:“那好。既然你说了,我就问问你。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鹿路已把一扎啤酒喝的见了底儿,脸上却无一丝血色,惨白着嘴唇说:“卖肉。”口气温柔淡定。

  “卖什么肉?”他下意识地反问。

  “人肉。”鹿路安然回答。

  “太难听了。”褚强说。

  “这没有什么难听的。把一个卖花露水的说成是卖肉的,这是难听。可把一个卖肉的说成是卖肉的,就是正合适。”鹿路一支烟吸完了,又点上一支。

  “卖肉是个行当,老祖宗传下来的。猪肉能卖,羊肉能卖,人肉当然也能卖。没人强迫,我自愿。我需要钱,很多很多钱,你说我有什么法子整钱?从自己身上挖,总比从别人身上下刀子,省事点吧?一拍两响的事,愿打愿挨。副组长,你得到了答案,满意了吧?我不愿意你费事,乐意成全你。大冷的天,你也不容易。你是个好人,太嫩了点,是个嫩好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底儿都端给你了,有不清楚的,尽管问。百问不烦。”鹿路说到这里双眼圆睁,眼神飘逸,如同两盏鬼火。

  小组中豪爽的鹿路不见了,代之风月场中的沧桑老妓。

  “鹿路,我……真不知说什么好……挺意外的……不过,你能不能金盆洗手?别……卖了!”褚强反倒乱了阵脚。

  鹿路高声笑起来,绝望中掺杂着嬉狎的浪笑,音调粗砺,内有尖细的喉音抽搐着:“褚强,你想挽救我是吗?好心的副组长!洗了手,我上哪儿混饭吃?我一个人吃一口冷饭还不难,可我上有老母,还有一个日日夜夜等着透血的三哥……”

  鹿路把自己的身世告诉褚强。接着说:“我的钱寄不回去,三哥就肿,就会叫毒憋得头往石墙上撞,就会被尿憋死在自家破床上!一想这些,别说是卖肉,就是卖肝卖肾卖眼珠,我也干的出来!猪肉多少钱一斤?羊肉多少钱一斤?人肉贵多了,还可再生,头天卖了二天洗洗,还能再卖!我容易吗?我比别人少一坨肉,这可是关键的一坨肉,通常就废了。在市场上,我还能把自己卖出去,这是本事!你昨天不是到度鸟别墅打听我吗,你不是跟卖酸奶的问起王惠明吗,不是大姐说你,你可够傻啊,干我们这行的,哪有真名实姓?我有多少名字,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可你要是跟老板娘打听‘一只奶’,那就没有人不知道的!嫖客爱嫖‘处’,这不假,可‘处’嫖够了,就要换口味了。再说了,谁知那些‘处’是真处假处?猫腻多了去了,我也懒得说。女人有两只奶不稀罕,有一只奶就稀罕了。有一只奶的女人还干这一行的,我不知是不是第一个。上回有个嫖客,还撺掇我申请个吉尼斯记录呢!我功夫了得,也是钻研出来的。我这人虚心好学,硬件上不行了,就得在软件上下功夫。我这里来的都是回头客,第一回尝到甜头了,下次来我还有优惠!我是个病女人,是个残女人,天下的事就邪门了,偏偏有些男人,就喜欢病态残缺,就愿意和我这样的人鬼混,把这当成一绝。我挑人,我预约,我现在的身价,比病以前还高,我想这是老天可怜我,给我一条生路!给我那苦命哥一条生路!所以,我的副组长,你别劝我。往好里说,是劝赌不劝嫖,往坏里说,你不该断了我哥的活路!怎么样,副组长,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吧?你还想知道什么?我统统告诉你。我凭自己的身子挣钱,明码标价,不坑蒙拐骗,信誉好。我也不破坏别人家庭,从来不让嫖客离婚,也不打听他家的私事。我从来没对嫖客付出过真心,这是职业道德,再说啦,我还想嫁给我三哥呢!副组长,你别把眼睛瞪得那么大,我三哥和我既不同父也不同母,我是抱养的。我要还这个恩情,我这一辈子也还不完!我苦命的三哥啊……”不知是酒力,还是真到伤痛欲绝之处,鹿路俯在桌上痛哭起来。

  褚强听得五内俱焚。要知道会跟踪出这一番悲情陈辞,他就是再有事业心和责任感,也会逃之夭夭。这席话,实在已超出一个阳光青年所能承受的最大极限。褚强只觉得从内到外,分离成了好几层。心里周天寒彻,一块见棱见角的寒冰,锋利地刺向每一道骨缝。寒冰之外是一团愤怒火光,也不知要燃向何方,在心头像日冕一样膨胀着,烈焰熊熊。最外层,又是一层冰封的外壳,没有任何裂隙。他的脸铁板一块,不是因为无以作答,是因为他要用脸上肌肉的全部力量控制住牙关,免得它们不争气的嗒嗒作响。

  第四十八章

  鹿路擦擦眼泪,轻轻揞了一下藏在桌子下面的小铃,一个喜眉喜眼的小伙子走进来,说:“大姐,有啥吩咐?”

  鹿路说:“拿二锅头。”

  小伙子鳝鱼一般无声走出,很快回来,手里捏着酒瓶。“给他满上。”鹿路示意。

  褚强本来想说不要,但他开不了口。一张口,牙就会击出声响。“大姐要吗?”小伙子问鹿路。

  “满上。舍命陪君子。”鹿路说。

  小伙子无声地贴着墙边出去了。鹿路向褚强示意,让他把酒喝下去。褚强毫无酒量,平日滴酒不沾,却一仰脖,把二锅头送下喉。酒真好,把无穷的热量和激动,送进了褚强的内脏。他感觉到那些寒冰在融化,变成了淙淙的小溪,冲刷四肢百骸。

  鹿路喝了二锅头,颊上泛起轻微浮红。“你这样的年轻人,是不该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丑人脏事。可你跟着我,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