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究竟是到了哪儿?”她问。
“回夫人,像是不小心绕到了李府的後门。”轿夫面色发窘。
“……你们怎麽如此大意?”静书大吃一惊,“还不快走?这夜深人静的,小心扰烦了人家休息。”
轿夫唯唯诺诺,左转右转还是找不到出路。李家乃是当地的富户,李府院内院外的路错综复杂,後门都有好几处,就连静书时常去李府与锦华相见,也数不清府上到底有多少个院子。
漆黑夜色中,远远浮动著两团红光,似是悬挂在後门上的灯笼。
“好了,先在这里停轿吧。”静书叹息,老在人家家门外面乱转也不是办法,干脆就在後门歇歇脚,让婢女找到了路再回来通报。
冷风瑟瑟,静书站在屋檐下,忽听得门後似乎传来声音。
有人在说话。
那声音刻意压低,听不真切,却是十分耳熟。静书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好奇,她让轿夫在原处等候,自己则听著声音传来的地方,摸著墙根探了过去。
悄悄停在墙角,她竖起耳朵,这才听清说话的人居然是锦华。
“这不是早就说好了麽?”锦华声调略高,像是生气,“手链变卖的银两已经分了你一半,你还想怎样?”
静书心中一惊。
“不想怎样,”另一个声音邪妄轻佻,是个男人,“只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吃亏。七夫人想想,当初帮你望风的是我,给你找地方变卖手链的也是我,在大夫人面前替你隐瞒的还是我。为解七夫人的燃眉之急,我连自己的娘亲都不顾了,七夫人怎好意思就这样打发了我?”
“是你出尔反尔!当初早已说定变卖手链後,你我各得一半,如今你又来反悔?”
“七夫人这麽说可就不中听了,我确是要与你平分银两。但前提是……夫人给我的,可当真是完整的一半?”
“你……!”锦华顿时失声。
男子也不再言语,院内瞬时寂静一片。静书指尖紧抠住手心,耳边传来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听出来了,说话的二人一个是锦华,而另一个……竟是……李清逸?
虽也怀疑过锦华为清音的赎身钱来路不正,但她从未料到锦华居然会去偷大夫人的东西变卖换钱。而更想不到的是……李清逸居然与她同流合污,暗中密谋陷害自己的亲娘。这……这是怎麽回事?
莫非大公子在外荒淫无度欠下大笔银两,抑或惹下风流孽债无法摆平?静书知道李家的产业全由两位公子打理,难道从家产中取一些来自用还不够,非要将贼手伸向自己的亲娘?
她屏息静气,还想多听一些。
果然,两人沈默半晌之後,李清逸幽幽地开了口。
“七夫人不必隐瞒。那些银两中,你把应该给我的部分私藏了一些,我早已知道。我何尝不知七夫人的苦衷?那手链不是寻常之物,若是被娘亲发现贼手居然是自家人,七夫人在李家恐怕是呆不下去了。一个女人独自在外,无依无靠,提早备些银两防身也在情理之中。”
“清逸,你不必猫哭耗子假慈悲,”锦华冷声道,“若是你气我骗你,缺你的银两我可以给你,一分不少,如何?”
“夫人说笑了,清逸也不缺这点钱。”李清逸嘿笑两声。
“那你……?”锦华低声问,似有些困惑,全然看不透李清逸在打什麽主意。
“在下有一事相求,恳请‘七娘’您……务必得答应呢。”李清逸故意重言“七娘”二字,等锦华确实听清楚了,才继续开口,“听说,‘七娘’您与严家的夫人相交甚密?”
静书听闻此言,心中又是一惊,瞬时从头顶冷到脚跟。
李清逸明明在说手链的事,为何会突然扯到自己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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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交甚密又如何?”锦华冷声问,“静书老实本分,跟我们府上的丫鬟不一样,你少打她的主意!”
“哈,老实本分?”李清逸阴测测地一笑,这笑声让静书一阵寒颤,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她听得出李清逸这笑声里隐含著什麽意思,明知两人看不见自己,却还是如坐针毡。
“怎麽,难道你真对静书有意?”隐约觉得李清逸另有他意,锦华奇怪地问。
“七娘也知道,清逸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因生性风流爱惹祸,也没少挨过娘亲的训斥。那位静书夫人虽是寡妇,却容颜秀丽,举止得体,更难得雍容大度,深得清逸欢心。那日偶一相见,清逸便再难忘怀,还望七娘从中牵线,也好了去清逸的这桩心事。”
“你疯了!”锦华惊叫,“静书比你年长,辈分更是同我一样,大夫人怎会答应这门婚事?就算李家人答应了,静书她依然对亡夫心心念念,怎会答应嫁给你这种只有一面之缘的生人?”
“清逸明白,所以……得靠七娘在严夫人面前美言了,”李清逸说著又是阴测测一笑,“此事若是成了,我不但不再要七娘您补足银两,手里的这些悉数赠与您也无妨;但若是您没能说动严夫人……那麽,若是有人去娘亲那儿吹枕边风,清逸可就保不住您了。耽於男色之事,大家虽然都心照不宣,但李家的七夫人盗取变卖大夫人的夜明珠手链,换得银两为小倌赎身,这种事传出去的话,可有一番好戏能看了。”
“李清逸!你……你……!”锦华又气又恼,半天都说不全一句话。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七娘当日与我商议此时,就从没想过清逸有一天会反咬您一口麽?”李清逸叹息,又笑,“那麽,闲话莫多说,清逸就等著七娘的好消息了,可别让清逸失望哦。”
他说罢便低声大笑,笑音渐渐远去,似是走了。
院内寂静半晌,忽而传来锦华幽幽的一声长叹,然後便再没有了声音。
静书怔怔站在墙根,像是做了一场噩梦,许久不曾醒转。直到婢女从旁呼唤数次,她方才回过神。
“夫人?夫人?夜露寒冷湿衣,小心著凉。路已经找到了,我们快回去吧……夫人?”
“好……”静书呆滞点头,“好,回去吧……”
等回到家中,梳洗完毕躺在榻上,静书又是一阵心头纷乱。她看不透李清逸意欲为何,就算加上当日严府後花园的荒唐事,二人仅仅只是见了两三次面,只知对方姓甚名谁而已。这位李大公子生性风流,静书实不明白他到底看上了自己哪点。
莫非……
心中忽然一凛,静书背後涌起一股恶寒。莫非那日在後院一番云雨,让李清逸误以为自己是放浪形骸之人,意欲用自己做挡箭牌,成亲之後继续寻欢作乐?
或许真是如此,她杨静书本就不是寡知廉耻的女人,且不论自己是否放浪形骸,光是李清逸以那件事做威胁,自己就绝不敢再阻止他寻花问柳。
好一个李清逸。
她愁眉紧锁。
那,是应了这门亲事;还是不应?若是不应,凭李清逸这般心狠手辣,锦华必是要受一番苦。虽然盗取大夫人的手链本是她的错,但念在二人毕竟故友一场,静书实不忍看到她被李大夫人赶出家门,去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如此这般胡思乱想,静书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去的,只知道一睁眼天已大亮。
等梳洗过後,吃过早膳,才刚拿起账目看了几眼,婢女便前来禀报:“夫人,李家的七夫人与大公子来访。”
静书点头:“快请进,再沏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该来的,还是来了。
几日未见,李清逸似是越发风流倜傥,黑发挽起一髻,眸中含笑,手握一把纸扇。与他相比,锦华却是无精打采,面色苍白,全身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与昨夜的容光焕发判若两人,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夫人别来无恙,在下给夫人请安了,”见到静书,李清逸拱手作揖,言毕一挥手,“把东西都送进来!”
几名下仆立刻从门外抬进几个大箱子,摆放在严府的院子里。静书看著这等阵势微微皱眉,看来李清逸这次是来真的。
“李公子与锦华一同登门拜访,令严府蓬荜生辉。只是,两位尽管拜访就是,送这麽重的礼干什麽?”她微微挤出笑容,故作毫不知情。
“夫人有所不知,在下今日登门不止为了拜访夫人,也是为……提亲而来,”李清逸轻摇折扇,顺势推了推锦华,“……七娘?”
锦华如梦初醒地抬起头,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静书看到锦华如此,心中颇是不忍。
二人相视无言,锦华犹豫许久才勉强笑笑:“静书,清逸告诉我,你在我们李府中找到二公子的那一日,清逸对你一见便难忘怀。他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你也已经守寡多年,有没有意思……改嫁……”
到了这里,她已是说不下去。静书不觉心中更痛,只恨自己当初没有为锦华筹到清音的赎身钱,才令锦华落魄到如此地步。
她想了想,笑道:“你两人没有一点征兆,突然上门提亲,还真把我吓了一跳。”
“那夫人的意思是……?”李清逸见静书并未冷眼相对,立时步步紧逼。
“改嫁的事,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李公子太过唐突,可容静书多想几日?”她笑问,“不过静书丑话可说在前头。如今世道艰难,严家的产业也是如履薄冰。当年夫家对我有恩,我是断不能弃严家的产业於不顾。若是李公子当真对我有意,可得把这份不太丰厚的家产也一并纳入,可好?”
“无妨,无妨,”李清逸笑道,“严家的生意稍有微恙,在下也略有耳闻。这些年夫人辛苦了,若是愿嫁入我李家,在下必定不会亏待夫人。”
“不,并非我嫁入李家,而是……李公子你入赘严家,可好?”静书笑笑。
(9鲜币)洞房花烛夜1
“啊?”李清逸一愣,角落里偷听的婢女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个风流种的如意算盘打的可好,然则静书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既是一心想找个挡箭牌,自得付出一点代价,屈尊入赘一个寡妇的夫家,也算能煞一煞他的锐气。
“……夫人好生有趣,”愣了半晌,李清逸方才醒转,勉强一笑,“这种事我倒是头一次听说,夫人不愧在生意场中闯荡多年,果真与寻常女子大不相同。”
“客套的话不必多说,李公子可能接受我的条件?”
“这……待我回家与娘亲商量看一下,夫人可答应?”
“无妨,那静书就等著李公子的好消息,”静书含笑点头,“不过,这些厚礼公子还是收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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