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恕!?br/>
努力忘记的日落时分(18)
“你们永远要这样漂流下去吗?”我问。
“这不叫漂流。这是商业社会中的专业精神。”她说。
“那你们能得到什么呢?”我又问。
“我们得到金钱和尊重,社会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比如一个工程,比如一个官职,甚至还有价值不菲的爱情。”米兰说到这竟然有些讽刺地笑了起来。
我笑不出来,在米兰微笑的时刻,我的内心忍不住刺痛起来。人们是怎么了?他们如今怎么对爱情如此不屑一顾?米兰听我沉吟不语,就问我,“又难过了?”
“是——”我说。
“你真是个孩子,男人永远是孩子。”米兰象一个母亲一样在电话那头低声安慰我,“记住一句话,日出时分忘掉忧伤。”
和米兰的对话结束后,我昏昏沉沉大睡三天,醒来之后一片寂然无聊。悲伤已经在睡眠中远去,实际上已经在生活中远去。我知道回到过去已经完全不可能,但我还是想再见米兰一次。
到了傍晚,一天之中人脑的第二个清醒高峰,米兰的挂掉电话前的最后一句话跳出来,于是我想起了那本书的书名。很有趣,这两句话似乎一左一右站立在镜子的两面。我马上又给米兰打了电话,米兰的声音通过听筒依然温柔地传来,它使我觉得温暖异常。这一回我平静了许多,我唠唠叨叨和她拉起了家常,谈寂静的生活,沉闷的工作,还有新认识的女孩。我没有底线地述说着自己的苦恼,米兰如同以往一般认真倾听着。这个电话很长,大概打了两个小时,其间米兰换了两块电池,后来我就把合同的事告诉了米兰,然后提出请她帮忙。米兰沉吟着,并没有马上回答。
“帮帮忙吧,兰兰。”我有点哀求地说,“那本书叫《日落时分带来忧伤》,书很厚,读起来很难。你的外文好一定能帮得上我。”米兰又想了想,然后终于说,“好吧,我试试看。”
米兰答应了,我非常高兴。这是我的如意算盘,我想,只要她答应,我就一定能想办法见到她。可米兰也知道我的心思,为了不见我,她提出一个狡黠的折衷方案,她让我把书放在“咖啡共和”二层的一个书架上,旁边放好一个“咖啡客留书”的纸板,然后她再去取。
这当然难不倒我,为了见到米兰,我宁愿再次采取了守株待兔的笨方法。我每天很早就来到“咖啡共和”,坐在窗边一株植物的后面,这是个单独的座位。这个位置很隐蔽,刚上来的人一般看不到,但那个书架上的书却完全落入我的视野。我一整天一整天地盯着书以及从书架前面经过的人们,他们大部分年轻,一小部分是中年人,老人只是偶尔才光顾,但就是没有米兰的身影。我和店员交待过,在我不在的时候,她就把书收起来,放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我了解米兰,她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办,她早晚会来拿这本书,所以我的这种做法可以保证我和书一直同在一个时空,因此米兰拿书时我一定会见到她,不管她是不是一个真正的演员。
但是,一个星期之后我失望了。米兰依然没有出现。其实这种失望是应该,我了解米兰,可米兰也了解我,况且在智商上她远远高于我,她一定是猜到我会运用这种笨办法,因此采取了拖延战术。
晚上十点咖啡共和的灯光柔和而幽暗,我又在这里坐了一天。枯坐和发呆是我最擅长的,虽早已意兴阑珊,但我依然耐得住性子。
“你就这么一直坐下去吗?”这时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转过头,愕然一惊,原来是喻青青。“你回来了,怎么这么长时间不给我打个电话?”我问。
“为了怕出意外,我把手机扔了,又换了一个新的,所以号码全没了。今天我也是到这里碰碰运气的。”喻青青说着拿了一张椅子过来,坐下。
我点点头,定睛细看喻青青,我发现她的造型变了,头发拉下一绺遮住了半边脸,也许是灯光暗吧,脸色显得有些阴郁。
“怎么了,你的脸?”我探过头去问道。
(bsp;努力忘记的日落时分(19)
喻青青慢慢掀开头发,我仔细一看,从她的左上额到左脸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
“怎么回事?”我忍不住惊叫起来。
喻青青撇撇嘴,似乎嘲讽又无奈地笑笑说,“代价,这就是生意的代价。”
我轻轻恩了一声,无言以对。
“这回去多佛尔有什么收获吗?”喻青青这时问。
“有,这回我发现了一本好书,”我说,“只是那本书很难读,但我坚信能够读懂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解决问题的答案很可能就在那本书里。”说到这儿,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书架,谁知道这时我惊讶地发现那本书竟然没了。
我马上停止了说话,跳起来奔到书架前,那本书真的不见了,就这一眨眼的功夫。我回过头看店员,她已经累得有些困了,正靠在台子上打盹。我顾不上喻青青,连忙跑下楼,冲向大街。夜晚的街道非常安静,偶尔有车无声而过,桔黄的路灯光寂寞地洒下来。这时,二楼的窗户打开了,喻青青探出头诧异地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好象看见了一个熟人,——”我失魂落魄地说到。
回去之后,我一直懊悔,肠子都快悔青了。怎么回事,小心了九十九次,一次疏忽,就被她得了手。米兰这个家伙太狡猾了,她对付我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又是特别无聊。我成天泡在各种各样的游戏网上,和根本不相识的人下棋、打牌、聊天,实在无聊时,我就给米兰打电话。她大部分时间能和我耐心地聊聊,听听我对她的抱怨;偶尔的时候关机或者一直不在服务区。
米兰的镇静中的冷淡使我渐渐平静下来,这次失之交臂的聚会让我开始想到自己的未来。未来会怎么样?看来米兰下定决心要离开我,连见上一面都不愿意。那么我怎么办?是回到那种孤寂和绝望,还是重新开始生活?
电话终于响起来,是米兰,她这一回是用座机打的,声音显得很清晰,一点也不缥缈。
“我把书看完了。”米兰说。
“有什么办法吗?”我连忙问。
“当然有,根据你的实践经验,我仔仔细细进行了阅读。我记得你说过夕阳具有回忆和召唤两个显性功能,这一点没错,可是在书的第427页我发现了另一点,”米兰说着,在电话那头翻书,一会儿她又说,“对,在这一页下面的脚注中提到了夕阳的又一个功能,这是一个最隐性的功能,那就是令人遗忘。按照作者的解释,这个功能是作者的祖父发现的,他是大名鼎鼎的蒙巴特勋爵。”
蒙巴特勋爵我当然知道,他说过一句非常著名又非常普通的话:自由属于人民。这句话我从小就牢牢记在心间。
“遗忘?夕阳怎么会有令人遗忘的功能呢?”我疑惑地问。
“应该有这种功能,我也是思索了一阵儿才明白。你好好想想,回忆与遗忘不是相辅相成的吗?如果我们面临一个黑白色的历史,回忆就是显性的黑色,而遗忘恰好是让人不注意的白色,它们合在一起才形成历史本身。”
“有道理——”我不得不点头。
“幸运的是,在这本书的附录中我还找到了运用遗忘功能的具体办法,当然这仅仅是一个参考方法,估计你没注意到。”米兰说。
“运用遗忘?怎么运用?”我还是不明白。
“你这样的反应迟钝真是让我叹为观止——”米兰这时笑着在电话那头讽刺起来,“既然你所运用的回忆和召唤都是大海捞针,那么,我们不如让她选择性遗忘。只要她记忆的某一处被抹成白色,她还痛苦吗?她还需要她那个不知在与不在的姐姐吗?”
“对啊,这真是个主意——”我一下子恍然大悟,高兴地叫了起来。“那么怎么实施呢?”我又问。
“这个我来。”米兰老谋深算地说,“告诉我你一般看夕阳的地点。”
“就在十里烟树的夕阳台阶,你去过吧?”我说。
努力忘记的日落时分(20)
米兰听完轻轻噢了一声,我估计她这时想起了夕阳——不仅是十里烟树的夕阳,还有我们同居时照耀卧室的夕阳。
“你那儿现在有夕阳吗?”我这时忽然掉转话题问。
“有。我一直在看着夕阳给你打电话呢。”米兰说。她的声音略略有些颤抖,语调渐渐低沉下来。这就是夕阳,它的繁复功能真是无可匹敌,任何一个再现实再理智的人——比如米兰,都会在不经意间被它吸引、召唤。沉默良久,我才问道,“那么你需要人手帮忙吗?”
“不——”米兰沉吟一下,然后说,“你忘了我供职在一个专业的演艺公司,我们有非常好的团队,他们都是生活中的演员,他们什么角色都可以扮演,而且异常专业。”
最后的时分也许就算是告别时分吧。
按照米兰的布置,我约好了喻青青,没告诉她干什么,只是说出去走走。用米兰的话说,我们将进行一次选择性遗忘的实验。我和喻青青在她的学校门口见了面,她让我陪着她去取照片,在学校旁边的照相馆,我们取出一撂厚厚的照片。那些照片很多是照夕阳,夕阳在照片中令人十分沉醉。还有一些是照人的,那些年轻美丽的女子成为喻青青首要的捕捉对象。
“从来没有照到她吗?”我问。
“没有,只有那一次失败的追踪。”喻青青微微皱着眉说。望着喻青青有些忧伤的面容,我心想,快好了,一切快好了,不论金币还是姐姐,你将从此愉快的生活。
“你不是说找到了一本书吗?”喻青青抬起头又问。
“是的,我找了一群朋友,他们正在帮我研究那本书。”我说。
根据我的建议,我们又以无聊的方法坐起了公车。下午,车里面不挤,天然去雕饰的喻青青象极了一个大学生,她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乖乖地坐在车的前排,左侧的头发顺下来遮住她的一半脸。我和她并排坐着,如同往常一样相互沉默。车慢慢晃动,我在想,这也许就叫追忆似水年华吧,如果我能还给记忆一个纯真年代,那我就真的无愧于生活。
傍晚时分,我们来到“十里烟树”,在石阶上我们一同坐下。回忆的已经回忆过了,召唤持续一段时间也已接近尾声。“十里烟树”又恢复了正常,“夕阳台阶”重新变得安静起来。人们是很容易遗忘的,当他们受到召唤,回忆完碌碌无为的青春,就再一次忘掉痛苦与悔恨,加入到更加碌碌无为的人生当中。
夕阳非常安静,它悬挂在漱玉河的尽头,如同悬挂在所有河流的尽头一样寂然无声。左前方,有一个老人他站在河岸边凝视着河水,右前方有一对情侣在轻轻谈笑,我想,这也许是一些普通人,也许是那些专业演员——那些米兰的同事。
注意后面,米兰在我来之前提醒我,她说,我们的方案将从你们的后面开始。因此,当我佯装眺望远方时,却把注意力全放在后面的台阶上。
“你说如果有一天夕阳不再落下去,人们将会怎么样?”这时喻青青问我。
“无法忍受,无尽的美好同样无法忍受,没有夜晚的生活也不叫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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