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珍》 第1章

《 德珍 》

文/右舷瞭望

这场恋情始于一桩荒唐至极的求婚。

这个男人站在世界只为胜利者保留的位置,用如鹰锐利攫略的眼光,

发愿要令眼前这个对世事一无所知的高傲小姐付出轻忽的代价。

他所丧失的,她所拥有的,久而久之,演变成一场拉锯。

他从不柔 软,直到她来到身边。

然而他却无法走进她的心,她对他说抱歉——

你若非我所愿,无情便是至情。

她仍能笑着对他安慰,直到他愤怒的撕扯声线:

离开我就别安慰我,我从未爱过你!

要知道每一次心的缝补都会遭遇穿刺的痛。

错误,是不可以承认的。

胸膛的怒气,只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才能平息。

拘世情难成大事,若要闯出一番事业,就必先舍弃。

舍弃这个误他大事的女人……

韶光是一枚无效邮戳(一)

天空下起了雨,雨滴啪嗒啪嗒打在玻璃窗上,整个伦敦一片雾蒙蒙的。

她的同事中鲜有东方面孔,擦肩而过的,都是一张张深刻的脸孔,她动作很慢,待收拾好一切,整间画廊已经空了。

正懊恼着空荡荡的伞架,门口进来一个人,用粤语问道:“德珍小姐,你是否带了伞来?”

德珍打眼望去,对方是古董店的跑堂小生,穿一件窄领的白棉衬衫,一条背带裤,裤线笔直,棕色的皮鞋偏红,未及鞋面的裤管里钻出一截墨绿色的袜子,是年轻人爱的打扮,却也与他的活计十分妥帖。

他见德珍的神色,当即从身后变出一把黑色长柄伞,抖开来,笑嘻嘻的。“捎你一程?”

德珍看着似在露水里沐浴过一番的小草似的年轻人,无法拒绝这个提议。

英国的伞很大,尤其对于两个东方人来说,那尺寸简直离谱。二人并肩离开了画廊,街上行人步履匆忙,表情却十分一致,他们对这雨水习以为常,仿佛已和自己的骨血融为一体。

身边的人,身上有些湿,他没有穿外套,像是来之前十分匆忙。德珍只希望他别感冒才好。

迎面而来的潮湿拉回了些许神志,“德珍!”一道呼唤传来。

德珍朝声源望去,淡淡的雨势中一辆黑色轿车开着雨刷,后座车窗边上坐着一位端庄华贵的女子,肩上拢了一条流苏披肩,女子螓首蛾眉,一头黑发烫卷贴着她高贵的额头,一派雍容华贵,仿佛旧时贴画中的风流女子,呼吸间已叫人失了心神。

“妈妈。”德珍回应。

司机打了伞下车,德珍朝身边的人道歉,继而钻入另一把伞下。司机将那伞撑在车门上方,雨水打得伞面作响,里头的人已经让开了一个位置,德珍钻进车里,朝外头的人挥挥手道谢并且再见。

街边的人仍有些痴愣地看着她,心中浩叹此生何其有幸,竟在同一日同一刻与这两位美人呼吸同一方空气。

车子开了出去,德珍不愿将浆了雨水的鞋子踩在垫子上,她母亲便取笑起她来,过了一条街,德珍忽然想起母亲的来意,这才问道:“您特意来接我有什么事呢?”

她母亲本来笑意明朗,却不知怎的,提起来意,神色顿敛,忖度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德珍,有一件事大约是会令你措手不及的,你要听好,莫慌张。”

“您说。”

“黎阑,死了。”

韶光是一枚无效邮戳(二)

稀稀落落等候的队伍里,蘸白举着ipad,不停抬起手背看腕间的手表,才要叹气,就听到机场广播响起,空泛的女声用温和的语气重复公告着刚刚抵达的航班,须臾,航站楼里涌出一拨面孔新鲜的人潮。

远远就见一个齐耳黑发女子像块浮标一样在人群中时隐时现,她一手挽着自己的驼色薄风衣,另一手拖着一只小巧的行李箱,略显疲惫的眼往接机队伍中一瞥,蘸白高高的举起手挥了挥。

她快步走来,一下扑进蘸白怀中,那一瞬眼里已有泪意,却倔强的噙着。

蘸白何尝不是红了眼的,兄妹二人相拥了片刻,无言的交换着彼此含带的悲意,在即将哭出之前,拿出成人的矜持应对。

车子上了高速,很快又很慢地往家驶去,德珍从未那么疲惫过,撑着额头靠在车边,无声无息。蘸白也未有发言,兄妹二人就那样把持着言语的底线,不去触碰彼此的泪点。

一路无话,到了家门口,叔叔和一些亲戚正在家门口不知道说些什么,见车过来了,人群的视线望来,已经有人率先认出了德珍,高声呼了她的名字,叔叔这才怔怔地看过来,见到真的是德珍,眼眶瞬间红了。

他踉跄的朝车子走来,德珍打开车门下了车,只觉得双脚是橡皮做的,软地她一阵晕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火硝的气味,地上铺满了鞭炮的红纸屑,香烛的痕迹印在地上。

“小叔叔。”德珍轻声叫了他一声。

淳中握着她的双手凝视她良久,“你回来啦。”

那语气,没有看见得这万里迢迢飞渡重洋的辛劳,寻常的就像小时候德珍跑出去买了一根奶油棒冰没等吃完又跑回来了一般。德珍听着那一声问候,再也承受不住地落下泪来。

淳中却只是淡淡的说:“进去吧,再看看你妹妹。”他笑了一笑,眼角挤出了许多细纹。

德珍不忍撒更多泪给她的小叔叔,忍着心痛冲进家门,花园里还是年初回来时的景致,因为是春天,举目之处皆是绿意扶苏,葱茸可爱之物,皆是一副全然不知这家中最珍贵的花已经悄然凋敝的样子。

屋子里亦十分热闹,人多的数不过来,一个个却都没有声音,德珍的爷爷背对着门口,未见孙女进门,等最小的孙子大叫了一声“德珍姐姐”,一屋子的人才回过神来。

“爷爷,我回来了。”德珍这样说。

老先生一头银发,眼皮下垂,仿若被收走了在世的神采,看着任何东西都仿佛死神在向他招手。德珍从未见爷爷那样绝望过,不禁悲从中来。

老先生僵硬的招待辛苦归来的另一个孙女,问了些这个,又问了些那个,德珍一一应对着,白发人送黑发人,他老人家心里该有多伤心,恐怕再亲近的人都无法估计。

德珍一身风尘仆仆尚未淡去,勉力维持表情,直到最后,众人寒暄已毕,才提起了去看黎阑,沉住气,拍拍身上莫须有的尘土,这才往灵堂走去。

家里的规矩,凡是意外身亡的,一概放在家中举行丧事,此刻,临时布置出来的灵堂被花束挤满,棺木周围放满白色的菊花,德珍甫一步入这个房间,立时觉察了气氛的不同,一道无形的力量扑面而至,使人如坠深海,压力四面八方而来,逼仄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她看着那黑白的遗像,仍不敢相信黎阑的灵魂已经消逝在这世上,世上怎会有这样荒唐的戏剧,她的黎阑并不适合演绎啊……

可是,棺木中安静沉睡的,真真切切的就是她可爱的妹妹,黎阑。

安置好行李回来的蘸白,站在门边,只看见背影僵直的女子悲伤决堤,捂着嘴巴,令人揪心的失声痛哭起来。

春慢荒唐懒理人(一)

这世上,但凡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称不上是问题,这是举世公认的真理。

认知一旦根深蒂固,总会使人变得冥顽不灵,周子康有时候真是受不了老板可怕的固执己见,对于目前自己必须推进的这例事项,他有罄竹难书的苦楚和为难,但他的老板却理所当然的觉得,只要肯花钱,没有什么东西是他买不到的。

包括,一个死人。

黑色轿车在巷口停下,周子康看了眼围墙上贴着的红纸,对后头的男人道了一句:“老板,我们到了。”

仲寅帛凉凉的看了眼车外的景致,周遭低矮的屋宇令他皱起眉头。周子康已经下了车过来为他打开了车门,他丢开手边的文件下了车,皮鞋踩在平整的地上,和房屋比起来,这路过于新了些,新得令他的嘴角冷冷地上扬出一个弧度。

周子康明白他那个笑容的涵义,解释道:“这是岑老先生用‘arca”颁发的终身成就奖奖金修筑的,德式设计,和您的车一样。”

仲寅帛笑,眼神十分冷傲,他好似并未将素未蒙面乐善好施的岑老先生放在眼里,低头扣好西装扣子,吩咐周子康:“前面带路。”

他的口吻中,带有一丝冷诮。到老才来的慷慨,虚伪到他不想评价。

周子康摸摸鼻子,自认又做了自讨没趣的事。

这片区叫“花园里”,很美的名字。“花园里街”、“花园里小学”“花园里医院”……让人感慨取这名的人当时的心情一定好到不行。然而上世纪的规划师们大约不曾料到今日的盛况,这老住宅区的巷子,窄到令进口车出入异常尴尬。

惊雀巷里住着岑姓一家,岑老先生有三个儿子:敬在、慎其、淳中。两个孙子:蘸白、礼让。三个孙女:德珍、黎阑、稚巧。

此前周子康上门拜访过一趟,自从他揽下这十分讨人嫌的活计,遭受的白眼不计其数,却只有这一家,用热茶曲奇招待了他紧张的肠胃。

今天的头等大事,是要劝说岑老先生暂时别让岑黎阑小姐过早下葬,至于岑小姐和仲家的婚事,可以暂时缓缓。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事好商量。

惊雀巷很深,周子康渐渐由前面引路,到了在后面跟随。显然,他老板经验丰富,想必循着那硫火味,定然能顺利找到岑家。“听说,岑家的大小姐回国了。”

“所以呢?”

“难度会加大许多。”周子康接着道,“她十分疼爱黎阑小姐,姐妹感情很深。”

仲寅帛没有理睬他。

周子康忍不住补充:“德珍小姐的母亲王槿鸢出身世家,其父是怡和洋行大当家,后举家迁往英国,经营诸多体面的生意,低调地富有着。”

“总结。”

周子康觑了眼前头背影挺直的男人,深吸一口气:“王家不差钱。”

“理由?”

“王槿鸢仅有一个女儿,这个女儿未来将继承母亲的家族。”

仲寅帛明白了全部的意思,停下脚步侧首看了眼周子康,“那你说该怎么办?”

周子康没料到他活着还能等到这一天!这个杀伐决断什么都他自己说了算的男人,竟然开口征询他的意见,他激动的暗自握拳,强忍兴奋。“最好的方法,当然是苦肉计!”

“具体操作方法?”

周子康已经会过岑家老爷子两次,大致摸清了岑家人的秉性,他认为比起用钱去买,去打动岑家人更为可行,虽然他老板对眼泪这东西向来是嗤之以鼻。

仲寅帛听完他的计策,不置可否的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笑容,“你是打算让我在一群我第一次见的人面前剖白我家的发家史麽?”

那声音,薄荷水一样的凉。

被问及的人看着他咽了咽口水,答不上来这问题。

仲寅帛冷哼一声,扭过头继续往前走。

周子康悻悻地跟上前去,地上落着新开的不知名的墙头花,绿油油的枝蔓压墙而出,使得整条巷子潮湿而多情。然而春风却化不开那个男人固有的坚持。

他正可惜着,前头的人回过身来,问了他一个问题,“岑家难搞的大小姐,你见过?”

“一面之缘。”

“如何?”

德珍小姐麽?

芝兰生幽谷,清高不自傲。不曾明艳若金,却也风姿绰约,是能引发人诗性的女子。周子康如是想,却唯恐得来身边目中无人的男人一声冷笑。所以,他选择闭嘴。

“还是您自己去会一会吧。”

仲寅帛和周子康共事多年,对他的把戏可谓知根知底,他厌恶吊人胃口的叙事手法,因为故事时常不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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