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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风月无界|作者:008852|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2 08:09:01|下载:风月无界TXT下载
  信。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可是多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哦!”机智的萨曼立即用一个幽默的玩笑挽救了这个场面。虽然我竭力想忍住笑,可是办不到,不禁咯咯咯地笑出声来。萨曼还跟马可谈起母校,感慨学长就读的经济系造就出很多出类拔萃的人才,可惜他天生不是学理工科的料,所以才选了这个不痛不痒的心理学。米大的经济系称得上是意大利那些最有钱、最自命不凡的富佬们为了家族事业兴旺而希望后代首选的专业,所以萨曼这句带着明显恭维的话又是真实的,他的谦和永远都那么令人舒服。

  我跑进卧室,马可正倚在床头看报纸。有男人找我这让他心里不痛快。我抓起话筒,兴奋地喊道:“嗨,萨曼,都几点了,你不是改变主意想我请客吧?”

  沉默了一会儿,里边传来萨曼的声音。“很抱歉,艾维,我遇到了一些麻烦。”

  我把毛衣的最后一只袖子套上。“怎么了?听起来好像很严重哦。”

  “他一定还在你身边装得若无其事。”萨曼的声音很不平稳。“我想你可以告诉他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没有。”

  “你在说什么?”我皱起眉头。

  “告诉我,你对他了解到底有多少?”

  “我——”我扫了一眼马可,支吾道,“目前好像还不够让我判断一切。”

  “这我已经猜到了。不过你不会希望未来的生活陷入一种不可理喻的状态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听着,让我最后说一遍,他不适合你……”

  萨曼率先挂断电话。我仿佛被人打了一拳,僵在那儿半天才会思考。

  “萨曼爽约了,我想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我对着马可。他翻了一页报纸。“马——可!”我的声音高起来。他又翻了第二页报纸。我抄起桌上的一瓶水照他泼过去。

  “嗨,你昏头啦?”他有点被激怒,从床上一跃而起,伸手扯了枕头擦脑袋。

  “那也是你传染给我的!”我怒不可遏。“你怀疑我是吗?所以你对付萨曼了?”不待他回答,我找到第二件武器—— 一本杂志,狠狠砸向他。

  “住手!”他挡住我的出击,厉声喝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

  “那你又干了什么?”

  “你现在最好听清楚我的话,”他站直身子,用一种低沉的声音道,“现在你是我的女人,你必须搞清这点。我才不管那个家伙过去怎么样,但从现在开始,你们两清了。”

  我怔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就因为昨天我们开的玩笑吗?简直太好笑了,你居然听不出来那是玩笑!”

  “不,它并不好笑。”马可晃了晃肩膀。

  “所以,你就对付萨曼了,所以他才突然取消约会。”

  “哦,你以为我把他怎样了?不放心的话你可以去关心关心他。”马可把湿枕头抛出去,用手将头发向后拢拢,以极其挖苦的口吻道,“看来如果不是我把你想得太单纯了,那就是我犯了一个很弱智的错误。”

  听到他话中的暗示,我不禁畏缩了一下,难道他以为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我顿觉口干舌燥,脑子里完全没有了跟他沟通的欲望。

  “你尽管把我想象成坏女人吧,可我至少不会像你这么阴险,还伪装得道貌岸然,让人恶心!”我冲到外屋抓起自己的皮包和大衣跑了出去。

  初冬的维也纳天气阴霾密布,厚重的云低垂着,沉甸甸的足以令人产生心理障碍。我在街头穿行,心里乱成一团。马可一定是昨天晚间派人去找了萨曼,想到这儿我赶紧打开皮包翻找萨曼的酒店名片,它不见了。

  《风月无界》第十三章(3)

  已是午饭时间,街上行人渐稀,更显冷风飕飕。那一扇扇有着落地玻璃窗的餐厅里坐满用餐者,可没一个是我认识的人,我唯一认识的那个意大利男人,我连跟他吵架的心情都没有了。我继续漫无目的地徘徊,头一次感到万物皆空的恐惧。我往前走着,我想去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

  倏地,我站住了,我看见对面那扇窗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我的双脚不由自主地朝那儿走去。我靠近窗子,一个黄头发的男人用我非常熟悉的动作在切一块鱼排,他对面坐着一位美丽的姑娘。我敲敲玻璃,餐桌上的两个人同时扭过脸。

  他的头发还是那样飘逸,面孔还是那样俊朗,但他有一双褐色的眼球。我尴尬地后退,一转身狂奔起来。他再也不会出现了。我们在圣母科斯美教堂里的河神面前曾发过誓,还轮流把手伸进那个专会咬噬说谎人手的“诚实之嘴”……一个连誓言都可以违背的男人,是不值得期待的。可我真想知道,当他再面对“诚实之嘴”,还有勇气伸出手吗?

  我跑得气喘吁吁,全身冒汗。我哭出了声,猛地抱住路边的一根电线杆。身边经过的人沉默地打量我几眼。在他们眼里,满面泪痕头发凌乱的这样一个亚洲女孩,像不像刚逃出收容所的温州偷渡女?我已经绝望得不知道羞耻了。大脑里有个声音在问我怎么办,要去哪里,我不知道,我无家可归。我顺着电线杆向下出溜,坐在路脊上。寒风吹得刺骨,内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体上,我缩成一团。

  “如果你还想继续生我的气,那么把这种心情放在午饭后怎么样?”马可像幽灵一样现身了。“现在我打算带你去一家很好的餐厅。”

  我抬起头。

  “本来我不想说,”他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你那个同学他完好无损。我认为你首先需要改变对我先入为主的态度,并非只有暴力才能解决问题。”

  我在心里在琢磨他的话。过了一会儿,我战栗着道:“我饿了。还有,我觉得很冷。”

  他把我拖起来,搂进怀里。他的身体暖融融的,有足够的热量逼退侵入我骨髓的寒气。我想有个人疼我,他,是离我最近的一个,除此之外,我谁也够不着。我把头缩在他胸前,呜呜地哭起来。

  “你需要马上补充热量。”他用宽厚的掌心摩挲着我的手。“看,手冷得像块冰。你需要我来照顾你,而我正是来帮助你的,对吗?”

  他那双敏锐的眼睛注视着我。他到底看见了多少呢?他看见我令人难堪地识错那个黄发男子吗?我战栗得更加厉害,全身的衣服都被扒光一样。

  他拉起我的手,带我穿过吵吵闹闹、丁当作响的电车道,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轿车。

  3

  离开意大利时我们轻装打扮,行程至半马可便后悔不迭,说不如直接去米兰采购呢,一路上他干得最多的事就是通过酒店客务部为我封装邮寄一箱箱的衣衫罗裙和纪念品。我生在中国最贫瘠、最单调的年代,即使花一样的年华,仍远离一切美好的东西。因为他,我才知道别的活法。意识到这些后,我常禁不住假装无意识地、卖力地做点什么讨好他的事情。

  抵达捷克首都布拉格的当晚我们去赴宴,地点设在一座豪华酒店的宴会厅,它整个被包下来。迎接我们的是几位衣着讲究的绅士,他们跟马可讲着我完全听不懂的德语。

  餐前酒和开胃小吃上来时乐队开始演奏,一群插着羽毛的美女从一幅画的后面鱼贯而出。灯光暗下来,美女们一边和桌上的男人眉来眼去,一边开始拔身上的羽毛,露出鲜亮的比基尼。接着群舞退场,只留下两个女孩。她们伸着修长的大腿向上抡,双手一阵眼花缭乱的舞动后,我仿佛听见“扑通、扑通”的声音,两对沉甸甸的乳房应声而出,粉红色的乳头像樱桃一样鲜嫩。当下体的最后一条布也被褪去时,有人不怀好意地吹响了口哨。

  我斜眼瞧马可,他诡异地朝我眨眨眼。我调回视线,真糟糕,两个小妖精趁我不备靠近了,白花花的肉体上一股浓烈的香气飘过来。其中一个女孩的手搭上马可的椅背。我立即瞪圆眼睛,满怀敌意地盯着她。她迎着我,眼神里充满挑衅。我们对峙着。我败下阵来,又不能发作,伸手抄起桌上的一杯酒灌下去。对面有个家伙识趣地打个手势,女孩轻笑一声退去,腰肢扭得更欢了,胸前的两只乳房像大南瓜似的几乎跳起来,惹得男人们个个呼吸急促,似乎只要谁一声令下,就跳起来动手。我愤愤地去抓第二杯酒,一只大手覆盖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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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月无界》第十三章(4)

  “喝醉了就没办法监视我了,”马可贴着我耳边说。“你不是想给我机会吧?”

  九十年代中期,政变后的东欧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经济衰退,物价飞涨,失业人口增多……这些变化还包括,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的赌场像免费金矿一样吸引了那些穷困半生梦想一夜致富的人们。

  马可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还有他那些挥金如土的朋友们,居然把跳舞的小妞都泡上了。可以肯定的是,包这样的小情人一定价码不菲,因为她们的本钱实在太好了。去赌场时女孩们都卸了妆,将浓密的长发编成法式辫子,衣着也非常普通,仍吸引得老少赌徒个个眼冒绿光。我想,凭她们吹弹可破的脸蛋和无与伦比的两条美腿,世界上任何男人领地都会畅通无阻。

  马可和一位朋友在赌场冷清的大额投注厅包下整张输哈台,结果却出乎意料地糟糕,两人都输惨了。特别是马可,他输掉了前三晚的全部战果,还开出三张支票,最后逼得我不得不跟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一输光钱就满大厅找我,我拼命往人堆里钻。不过他真够狡猾的,转两圈看不见我便自行失踪,等我开始找他时,他就蹿出来像打劫一样把我拎到角落里逼我拿钱出来。我拼命挣扎,但被他牢牢按住,动弹不得。他的样子就像个强盗,我担心他兜里藏着一把匕首。

  “运气不好别跟自己较劲,下次再找机会赢吧。”我好言相劝。

  “见鬼,我才不愿在这儿听你东扯西扯,快拿来!”他威逼我,好像抓他的警察马上就要到了。

  “书上说赌博禁心浮气躁,必须气定神闲才有运道。”我抱着皮包不撒手。

  “在我把你从这儿扔出去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他凶狠地瞪着我,似乎这就打算对我下手。

  我气坏了,忍不住咆哮起来,“赌吧,赌吧,反正这是你的财产,我的财产上帝还没给我呢!”

  签好支票,他将支票簿往地上一摔,头也不回地走了。周围站一圈观众看,真是丢死人!

  我读过一本《 老千秘籍 》,上面罗列出豪赌的十大禁忌,第一禁即为男欢女爱。可我下午起床时他没完没了地勾引我,显然他已经有点难以自控。连续几个通宵的奋战,生活全被打乱了,结果这一次我们就在床上享受了相当长的时间。当然,如果他并没有觉察出此中的微妙处,我还是不告诉他的好。反正今晚我鸿运高照,一把轮盘赌就赢了八百马克。其实本来我想把两枚各二十五块的筹码押入红区,当时庄家已叫停,赌徒们都抓紧最后的机会下注,我被挤得左摇右晃,捏在指尖的两枚筹码一个掉在红区,另一个不偏不斜落到36上面。其结果可想而知,我中了。在众赌徒羡慕的目光下,我赏给庄家五块钱小费,然后捧着筹码功成身退。

  我抱着我的小皮包坐在休息区喝茶,目光则一直追随着马可。这已经是他第四次转移阵地。最后,他在热闹的普通厅选中一张台子。

  这是一张“黑杰克”赌台( 俗称21点 ),坐满五颜六色的客人,最上首是个面孔黝黑的南亚人,依次下来是几个欧洲胖佬。马可的左侧即末尾坐着一位妖娆的女子,只消一眼,那女人就引起了我的高度注意。

  奢华喧闹的赌场里,一批袒肩露乳、暗香流动的女人成为风景。她们踩着高跟鞋曼妙而行,她们只跟自己选中的男人赌,用身体下注,却比最高明的赌徒赢率大。毕竟性的兴趣在一切健康的男人身上至死不衰。现在,这样一位女子就坐在马可身边。她下最低限额的赌注,逢叫牌时必向马可求助,神态中寓着几分讨巧的味道,时不时还用胳膊肘撞他一下,故意使人以为他们是一伙的。

  我已经观察她好一阵了。危险的家伙!我绝不允许这女子激起马可对她一丝一毫的兴趣,哪怕是好奇。想到这儿,我抱着皮包冲过去,天兵一样降临在赌台边。马可吓了一跳,不过当他对着我如临大敌的表情看了三秒钟,不禁笑了。高跟鞋女子认真打量我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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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月无界》第十三章(5)

  新一轮下注开始。马可推上去的一摞筹码被庄家退回两片,提示牌标明投注上限为一千马克,而同台的赌客大都是百八十块的小玩家。幸好这轮庄家爆点,通赔,赌台上掀起一个小高潮,人人喜笑颜开,上首的矮子和旁边的胖鬼佬兴奋得直拍巴掌。

  胖鬼佬一眼瞥见我,悠长地吹了声口哨。“噢,多棒的女孩!”他赞叹,侧头跟矮子嘀咕两句,两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跟我搭起话来。他们是澳洲的建筑商,来布拉格参加行业年会,得知我中国人的身份,颇感意外。胖子罗伊德说以为我是日本人,因为他在日本电影里看到的女优( 女明星 )就是我这个样子。

  “那你一定没见过中国女优,”我反驳他。“亚洲人里,中国人是最漂亮、体态最优美的。”

  “一点不错,我想我已经领略到了。”罗伊德发出响亮的笑声,随即招呼经过的侍者,“给这位漂亮小姐也来杯喝的。”

  我要了杯果汁,顺势瞟一眼马可,他的目光正聚焦在前方那双发牌的手上。面孔黝黑的本开始热烈地邀请我参加他们的游戏。“赌两把吧,到我这儿来,我最乐意为漂亮小姐效劳。”罗伊德一拍第三门刚空出来的位置。

  “嘿,那怎么行?”本反对。“可爱的女孩会带来好运气,应该坐在我们中间。”他示意胖子挪到旁边去,声明只要他们赢了,就去商品部买件很棒的礼物送给我。

  马可突然发出一声咳嗽,我注意到,他竖起了眉毛。在欧洲,男人主动向女人搭讪并不奇怪,我也不是头一次碰上,可它发生在马可的眼皮子底下就太糟糕了。于是我赶紧义正词言地拒绝。

  “哈,你瞧,我又赢了,你带来的好运。”本兴奋地叫起来。“找时间一起吃顿饭怎么样?你住哪儿?”

  迟疑了一下,我用手指指楼上。一个中国女孩住在布拉格最高级的酒店里,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果然,本深深地吸了口气,罗伊德若有所思地再次打量我。

  侍者送来饮料。我观察马可,他依旧面无表情。我立刻做了一个决定,溜。我夹着皮包抱着杯子转身要走,被马可一探身抓住胳膊。

  “坐这儿。”他用意大利语命令道,站起来不由分说把我往椅子上按。

  “不,我不喜欢赌这个,太伤脑筋了。”我挣扎。

  “难道你有擅长的吗?”他反问,似乎要笑出来。

  “当然。刚才我赌轮盘赢了八百多块呢。”

  “如果你再玩上几轮大概连一块也不会剩下。”他不客气地说道,双手牢牢地把我按回椅子里。“听着,很简单,基本上以十七点为限,少于它就card( 叫牌 ),有两张十点就separate( 分牌 )。当然,得根据庄家的牌灵活掌握,明白吗?”

  “那你干吗?”

  “我——”他的眼睛诱人地闪了两下,一只手挡在嘴边,“我要去卫生间。你想不批准吗?”

  在一片惊讶和骚动中,我们完成了交接,我成为赌桌上最富有的人。

  “他是你丈夫?”一旁的高跟鞋女子问。我点点头。她抓起面前的半杯酒一饮而尽,迅速离开了。罗伊德和本再没跟我搭讪。

  一大早布拉格开始下雪,大片的雪花飞旋而下,整座城市很快变得白茫茫一片。我已经好几年没看过雪了。撒丁岛的冬天并不十分寒冷,即使在一月,森林、灌木、花园仍笼罩在秀色可餐的绿色里。

  因为要搭下午的火车去匈牙利,我趴在窗子前看了一会儿雪,就开始忙碌地收拾行李。我们是凌晨从赌场回来的,马可那一趟卫生间去了足有两小时,我独自跟庄家大战三百回合,同台的赌客换了好几茬。当马可的声音终于在耳边响起时,我已经累得快虚脱了。

  拿出马可的牛仔裤和厚厚的皮外套放一边,顺便把他的礼服放进西服袋子。他的裤兜沉甸甸的,用手一掏,竟是一大把筹码,数数,有两千块之多。昨晚算上轮盘赌,我一共赢了一千八百马克,这对我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巨大收获,离开赌场时我亲自去柜台兑换,现在支票和现钞都静静地躺在我的皮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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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月无界》第十三章(6)

  我把筹码倒在桌上,去卫生间叫出马可。他看着这堆东西愣了片刻,恍然道:“嗨,这是那两个家伙的。我让基米他们拿去喝咖啡,怎么忘了呢?”

  “我不明白,你说这是谁的?”

  他手里的电动剃须刀持续地在下颏上移动,发出嗡嗡的声音。“昨晚——”他抬起眼睛,正碰到我狐疑的目光,立刻移开视线,转身欲走。

  “嗨,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我追上去,一把揪住他睡袍的腰带。他的反应已经给了我想知道的答案——跟那两个建筑商有关,难怪昨晚他们俩在运气正旺的时候一去不回。我死拽着马可不撒手,被踉踉跄跄地拖进卫生间。从镜子里看见他的脸,那是一个陌生的令我不能信任的人。

  他放下剃须刀转过身。睡袍腰带就在这个时候散开了,我揪着它倒退几步,一个倒栽葱滚进浴缸。我惨叫一声。

  “噢,该死,我不会犯了故意伤人罪吧?”马可吓了一跳,俯身抄起我,拎到房间的床上。“你可真让我惊讶,怎么这么容易激动呢?”

  我难过极了,维也纳事件之后他答应我不再有下次,可是……这使我太伤心了!我趴在床上哭起来。

  “嗨,宝贝,你哭得让我觉得很荒谬。”

  我不管,翻过身背对着他,持续地哭,根本无法停止下来。现在,他对付的都是别人,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他不能容忍的事……虽然这个推测暂时无据可依,但它竟使我的心抖了一下,在一瞬间止住了哭泣。

  “谢天谢地,终于结束了。”他轻松下来,把纸巾盒拿给我。

  “你把他们怎么样了?”我吸着鼻子坐起来,一边擦眼泪一边问。他不语,用手指在我脑袋上探索受伤的部位,那儿很痛,可能已经肿成一个大包。他的沉默令我生气,尽管我有些怕他,可我还是恨恨地说道,“哼,你知道吗,你这样会有报应的!”

  “这我没问你。”

  “那你——”

  “够啦!”他生硬地打断我,从床边站起来。尽管他不易发怒,但他盯着我的眼光很吓人。“从现在开始别再提这个愚蠢的话题。我告诉你,无论任何时候,当我认为不应该的事情发生了,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来处理。”

  我被他的态度吓坏了,忍不住又抽泣起来。“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尊重我!我不知道你当我是什么人?”

  他怔了一下,有点不知所措。“噢,听我说,不是这样的,当然不是这样的。噢,天哪,拜托,请别再哭了……”他摆动双手,一副非常无助的样子。

  抽泣中我一直偷偷瞄他,他似乎非常怕女人的眼泪,每次我泪流成河他就慌神。于是我更显委屈地说道:“我不想惹你不开心,我只是害怕。有时候你让我觉得难以捉摸,很陌生,像个魔鬼。”

  “如果我是一个魔鬼,你不会跟我在一起,更不会想嫁我。”他机智地转移话题。

  “谁想嫁你啦?我说过吗?”

  “噢,不想嫁一个魔鬼。”他挑了挑眉毛。

  “反正你不是圣人。”我哭不出来了,心中怦怦乱跳,跳下床跑进卫生间。

  4

  一路东行,中国人的足迹遍布欧洲大陆的每个角落,特别是布达佩斯,我的同胞们居然把赌场这样有趣时髦的场所,演变得像菜市场那样纷乱。

  布达佩斯的赌场多达十数家,竞争厉害,便想出各种怪招吸引客人,比如进门时凭证件花十美元买票,即获得十五美元的一枚专用码。聪明的中国人岂可错过这个赚钱机会,他们两人一组,在轮盘赌台上一枚押红,一枚押黑,只要开花的不是零,必有一枚获赔两倍,这样每人轻轻松松即赚到五块钱。若是夫妻二人同来,一个月下来净收入三百,足够交房租的了。对于那些在露天市场辛苦摆摊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笔横财。当然,也有很多人禁不住赌博的诱惑,最终将成千上万的血汗钱投进无底洞。

  当地负责接待的朋友主动介绍了这些情况,然后力邀我们去佩斯山上一家会员制的高级俱乐部消遣,因为那儿的赌场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

  《风月无界》第十三章(7)

  出人意料的是竟遭到马可的拒绝。“赌场一定要有热闹的氛围,太冷清可不好。而且,占点便宜也还不错啊!”他把头转向我,“你有什么好建议?”

  “噢,我已经按奈不住了,我想要那五块钱。”我大声附和,心中充满感动。我知道他断然不会为五块美元的小便宜动心,但不能保证他不会受卖弄风骚的高跟鞋女郎所诱惑。他的表态纯粹是不想令我难堪。仅凭这一点,我立刻就原谅了他先前用我不能容忍的方式犯下的所有错误。

  那个叫加诺的家伙还试图说服马可,又罗列出更多的理由。忍无可忍的我冲他开了火。“虽然说出实话会让你失望,可我还是得说,我也是中国人,算不算你说的闲杂人等?”

  加诺一下子愣住了,他看看马可,马可耸耸肩膀没吱声,他立刻显出极度的不安。“哦,对不起,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令你们在布达佩斯过得愉快。如果我说错了什么,请你原谅。”

  “也许你讲的是事实,但匈牙利不也有穷人吗?中国人初来乍到,因为语言或者环境的问题,有些人可能连生活都无法保证,难道你要他们把表面上的节气、品德放在生存需求之上吗?你或者我,谁能做到?”

  “不错,说的有道理。”马可赞许地点点头。

  “你真这样认为?”我苦笑一声。“你根本不了解什么是贫穷,你应该为你生在那样的环境里深感幸运。真的,能够成为你们那个家族的成员多幸运啊!”

  “好运是我们努力奋斗的结果。”他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一住进布加勒斯特酒店,我马上给老朋友陈苏珊打电话,追述我们之间的渊源得从我在罗马的第一个寒假说起。

  当时萨曼向我介绍了一份很棒的假期工:给一只去罗马尼亚做市场考察的商业小组做助理兼第二翻译,两个星期的酬劳抵得上我两个月的打工收入。这其实是萨曼有意相让的一份美差。整个考察过程很顺利,返程的前晚,我陪组员们去赌场消遣,由此结识了苏珊,一个时年三十四岁,体态壮实,一脸福相的北京女人。她来罗马尼亚刚两年多,跟男朋友共同经营着一家小公司,事业处于起步阶段。

  阔别三年后重返这块土地,心境的变迁很容易使人对相同的事物和景致产生截然不同的体验,以至淡漠了昔日对布加勒斯特这座混沌而了无生气的城市的诸多不满。

  苏珊来酒店接我们,然后驱车去她那间开张才一年的中餐馆。我们被领到最好的席位上。餐桌上摆着五粮液和意大利红酒。看来我这个北京大姐的生意上轨道了,而她的身体也较之三年前更加壮观。

  虽然初次见面,但席间马可的表现可以说相当精彩,就他个人而言,他总是能吸引男男女女的兴趣。他与苏珊的男友时涛一见如故,可仔细听听他们交流的语言,英文、中文还夹杂着意大利和罗马尼亚语。我敢肯定前一半的时间里他们都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

  尽管我回避了马可的身份,苏珊还是看出些端倪,她明确地跟我说:“这是一个有权力为所欲为的男人。要想从法律意义上得到他,或者想令他心神专一,是你这一辈子最艰难的事。”

  马可和时涛成了好搭档,每晚准点去泡赌场。我在餐馆里跟厨师们学艺,包西葫芦猪肉馅的饺子,做米粉蒸肉,还学会发鲍鱼、发鱼翅。偶尔我跟苏珊去赌场吃免费的自助晚餐,那是专为赌客准备的,其结果往往输得更多。不少当地人也来吃白食,最终被洞察一切的保安逐出大门。

  离开布加勒斯特前晚马可他们遭遇了一场由茨冈人和罗马尼亚人的联手打劫,致使我们的行程延误。

  茨冈人就是那些浪迹天涯的吉普赛人,只不过这个歌舞艺卓越的民族如今已是声名狼藉,所到之处的国誉几乎全被他们毁了。意大利也不乏吉普赛人,特别是罗马,遍街都是伸着两只小泥手的吉卜赛孩子。一旦你善心发作,施舍点钞票出来,保不齐就会被那些蜂拥而上的小家伙们扒个精光,包括内裤。至于在公车或地铁上被他们偷钱包,属司空见惯。我在罗马有过这方面的教训,却不料布加勒斯特的茨冈人更疯狂,他们与当地人狼狈为奸,偷鸡摸狗,无恶不作。贫穷让这块土地上的人已经不那么能够分辨黑白。

  《风月无界》第十三章(8)

  以苏珊家为例,一年内两次失窃,连保险柜也被肢解。虽然经济损失不大,但令她恼火的是小贼们不仅在梳妆台上撒了泡尿,还拎走她臭美的两只假发套。另有一对做小本生意的河南夫妻,三个月内家中三次被撬,最后连衣物、皮鞋也被洗劫一空。如此猖獗的犯罪行为不仅没受到警方的全力打击,那些赚辛苦钱的中国人还常被各路“执法人员”敲诈勒索。说起来,不健全的司法体制是导致黑暗的祸首,再就只能怪你的后盾不硬,天大的事都不闻不问。卷了国有资产的贪官污吏都去了欧美,穷老百姓出国不来东欧,又能去哪儿?

  其实,遭遇打劫的时候只要被害人交出钱包和身上携带的值钱物品,运气不是倒霉至极点的话,强盗拿了这些东西后就会跑开。这是对一般人而言。不过,即使亚平宁半岛上的贼寇行窃时也会分人,老弱妇孺是他们的首选,而对有些人,明知荷包鼓鼓也会垂涎着退避三舍。

  当晚马可和时涛下车步行至赌场前的斑马线时,突然围上来五六个年轻人,一下子将二人分隔开。马可觉得一只手伸向怀里,屁兜处也被扯动,然后有个强壮如牛的家伙一把抓住他,利用他的身体做杠杆,大力将他的胳膊往后扭,令他的肩膀险些脱臼。他疼痛难忍,条件反射地抡出去一拳。身高体壮的马可略谙空手道,那一拳的分量可想而知,与他正面相遇的家伙未及发声便向后滚去。

  同一时刻,时涛被伸过来的一只脚绊倒在地。意识到危机只是瞬间的事,一个家伙已经挥着拳头冲他脑袋砸下来。别看时涛身形瘦小,却曾经是越战前线的特种兵,接受过严格的徒手格斗训练,反应和战斗力都绝非一般。他一手撑地,抬起一只大皮靴,哐一下踹在那家伙胸口。好像表演空中飞人,一个影子飞出去。他一跃而起,嘴里大吼,“马可,杀!”

  司机瓦里走出停车场时双方早扭打成一团,他冲上来解围,反被对方按在地上揍了一顿。幸好赌场的门卫发现外面情况异常,眼尖的还认出来时涛,于是几个保镖招呼一下上前增援,才改变了被动局面,直至姗姗来迟的警车赶到,才结束战斗。

  为表彰瓦里,马可带他去布加勒斯特最好的男装店置办了一身行头。瓦里简直笑歪了嘴,他说就是再打上一架也值得。苏珊请那几位大块头保镖来餐馆里大吃一顿,末了每人获赠一张优惠卡。

  5

  出行前马可曾强调这次旅游纯粹是一次私人活动,他希望低调一些,有时可能会去住比较普通的宾馆。我反问他:“不然的话,难道你要带着保姆、大厨组成支援团随行吗?那是国王和王后的生活呀!”当时他目光沉静地看了我片刻,很宽容地点点头,“对极了,我们又不是国王和王后。”

  我当时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然而一路上马可总不间断地让我领略他的威风:我一次次地跟他住进高级宾馆;来来去去被豪华的汽车接送;参加没完没了的招待;甚至在我们逗留的很多城市里,总有人前来拜访他……我这才理解了他的那些话和他眼神里的宽容。最初我都规规矩矩地随在一侧,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不自觉地去挽他的胳膊或牵他的衣角了。

  在我的生活里,曾经只有两个男人,父亲和弟弟。我通常拿他们跟幽默豁达的邻家叔叔和学校里博学多识的男老师相比,而在这样的比较中,父亲从没能胜出过。我很遗憾父母在我成长的过程里没能成为我崇拜和敬仰的典范,即便连和蔼可亲、平等交流也没有。但马可,他超越了所有我想象中的人物。

  到达赫尔辛基,四面八方的问候追过来。意大利黑手党家族人物在东欧遇袭的偶然事件,渐渐演绎成敌对势力有预谋的刺杀行动。再到后来,竟说也说不清了。入住酒店的当晚,马可病倒了,身体烫得像火球,连夜叫了急救车送往医院,直折腾到天光大亮才回来。我们的圣诞村之旅为此耽搁了。

  距芬兰首都赫尔辛基八百五十公里的拉普兰省的罗瓦涅米市,因为位于北极圈附近,是世界上公认的圣诞老人村。马可小时候一直以为那个穿红袍的白胡子老头住在北极,他的礼物是小精灵从天上给带来的,所以,他童年最大的愿望就是去北极看望圣诞老人,看看他那辆神奇的驯鹿车怎么能装下那么多发也发不完的礼物。一九八五年芬兰人建成了圣诞村,那时他已长大成人,却仍然对这座白雪飘飘的村落情有独钟。这是我头一次发现马可童趣的一面,只不过平日他的修养行为很好地掩盖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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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月无界》第十三章(9)

  三天后马可病愈,我们定下行程:搭乘早班飞机出发——参加在雪地里举行的萨米族欢迎仪式——然后是冰雪宴会——接着跟蓄了大白胡子、身穿红袍的圣诞老人合影留念。晚上还有香槟雪地烧烤和新年酒会。马可说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争取跟那快活老头喝杯咖啡谈谈心。包罗万象的活动里,我很感兴趣占卜游戏。据说这是按照芬兰民俗,将锡块高温融化,结合当地传统的操作方式,即可占卜人的未来,相当灵验。马可极其不屑,他认为人要自己把握命运,只有不清醒的家伙才会相信巫婆的理论。

  然而马可要跟快活老头喝咖啡以及我想做巫婆的计划全都没实现,出发的前一夜我也发起了高烧,而且一病就是数天,所有的计划都夭折了。

  《风月无界》第十四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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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低烧不退,一返回意大利我即去医院做全面体查,发现血液白细胞值超高,血色素、血小板和血红细胞值均不正常。按照医生的建议,若一星期的治疗仍不退烧或疗效不显著,必须做骨穿检查。

  不明的诊断结果对我产生了严重影响,马可把我带回家,拼命给我打气。

  “即便是白血病也不怕,我会带你去法国找最好的医生,做骨髓移植。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健康起来。”他搂着我说。“因为,我非常非常想和你在一起。”

  生病的经历让他和我成了亲人。除了罗贝托,这是我生平第二次体会到一个男人对我的百般呵护,而这是我从家庭里难以获得的。我的整个青春期是在母亲和奶奶的争吵,父亲歇斯底里的抱怨跟震怒中度过。自幼失去父爱的父亲也没能给予女儿必需的呵护和指导,所以我比其他女孩更加渴望找到一个可以仰视、仿效和学习的榜样,而我的同龄人根本不可能做到。但从马可这儿,我得到了。

  谢天谢地,两天后我退烧了。我用了一整天时间收拾旅行中采购的东西,建议马可开辆面包车送我回家,从明天开始我要上班了。

  “你喜欢你的工作吗?”他看着我在衣服堆里快活地忙碌,问道。

  我迟疑片刻,还是点点头。

  “看来你并不喜欢它。”

  “不,我喜欢我的工作,我以此为生。”

  “辞职吧,”他说,一路上铺垫过几次的话题,这次终于直奔中心,“过来和我一起生活。”

  并不意外,但仍有点难以置信。“我需要考虑一下。”我把最后一件饰物收拾好,转过头看着他。“这份工作对我太重要了。”

  我进大堂的时候,索尼娅正在等电梯。

  “瞧,我们的公主终于度假回来了。”她说。旁边几个同事用前所未有的、兴趣盎然的目光打量我。我感觉非常兴奋,像度完蜜月的新娘子。真的,生活太美好了。

  我和索尼娅最先进到办公室。我把礼物—— 一条昂贵的爱玛仕披肩送给她,她站那儿看着我,我又把给主任和同事们的小礼物分别放在办公桌上。

  “最近活很多,连喘气的工夫都没有,中午我们一起吃饭,给我讲讲你这一个多月经历的趣事。”她说。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流露出幸福的神态。“好,就由我来请客。”

  一上午,索尼娅为主任和设计师们冲了至少十杯咖啡;出去买过一份夹心面包;复印出一寸厚的资料;打出十页纸的春季市场分析报告。我在搜寻名人身着凯尼尔出品的服装出席新年活动的报道;去摄影室抬回半可乐箱参加大型成衣秀的模特照片;打了七个电话联络主任约见的客户;并且穿上大衣离开温暖的办公室去三英里外的海景摄影棚,从那儿取回试装样品。

  路上,我用马可送我的手机给他拨了一个电话。我说我又冷又累,好像已经工作了一整天。他说你找个温暖的餐厅大吃一顿,然后回家睡觉,不必再回头了。这使我有了动力——我不是别无选择。

  中午十二点半,同事们陆续出去吃午饭,我和索尼娅骑着小摩托来到一家涂着黄色水泥外墙的美式酒吧。这里是商人们的午餐场所,穿西装打领带的绅士特别多,不仅环境好,食物也非常美味。一年前,我们曾一度迷恋上这种氛围,迫切渴望在此遇见白马王子,两个月后由于入不敷出,才放弃找男人的计划。

  “你尽管点,今天我请客。”我的声音听起来洪亮有力,不像大病初愈的人。我现在做的是件非常体面的事。

  “我最喜欢吃b套餐,这你知道。可它很贵。”索尼娅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菜单右侧的价格上。

  “那就来两套。再加两份他们的招牌甜点和自制冰激凌。”

  “你在开玩笑?”她用眼神制止我。“那至少需要二十万!”

  “给我个面子,”我对她的反应感到非常满意,谦虚地说,“让我们好好享受一次,好吗?”

  《风月无界》第十四章(2)

  我最好的女朋友不可能像我这么幸运,她没有钱去国外旅行,她不认识能送她昂贵礼物的男人,她连吃大餐的机会都很少,可我这一个多月竟然连电话都没有打给她。虽然从表面上看她没生我的气,不过和从前相比,我们似乎多少有些不同了。她接受了我的慷慨,我们得以在这间高雅的美式酒吧里度过了前所未有的一段好时光。我迫不及待地向她叙说这一个多月的经历,她听得很带劲,时不时哈哈大笑。

  最后,我说出了将要改变我命运的那个决定。“……我可能要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