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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阅读

作品:卧底清贫|作者:纳妾人|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2 06:42:39|下载:卧底清贫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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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工艺打火机好像都是用紫铜做的,显得很精致,在路灯下闪闪发光,有仿摩托车形的,有仿火车形的,有仿沙发形的,有仿电脑形的,还有几只仿女人体形的。莫大可看着觉得好玩,过去拣起一个仿女人体形的打火机,左看右看不知用法。章小红叫他倒过来在乳房上一按,果然立刻从胯下“噗”地喷出一股火苗来。莫大可呆了一呆,望望打火机,又望望章小红,笑着点头说:“真是不可思议。这不算贩黄吧?”

  章小红听了,一张脸顿时变得通红,好似喷了血,讷讷地说:“我觉得好玩,大概会有人买,就进了几个。”莫大可见她这样,瞧瞧手里的打火机,也当了意思起来,讪讪地说:“这个打火机我买了。”就问章小红多少钱,章小红说进价十五,准备卖二十五的。莫大可瞧着手里的打火机说:“不是紫铜的吗,这么便宜?”章小红说:“镀铜的。”莫大可就掏钱给章小红。章小红不肯接,说送给他。

  说这话时,章小红其实没有别的意思,莫大可却好像瞧出了别的意思,他想解释又不知该怎么解释,憋了半天,才一扭头把手里那只仿女人体的打火机扔进了炭火里,笑着对章小红说:“这种东西最好不要卖,免得让人误会,说不清楚。”就转身走开了。

  章小红木木地站在那儿呆了会儿,但过不多久,就有许多人转过来拣看她的打火机。莫大可透过人缝,只看得见她刀脊般的背影,忙得不可开交。他寻思章小红听了他的话,会有什么想法,不觉叹了口气,一种萧索的感觉蓦地袭上他的心头。

  两人各自忙自己的生意,顾不上说话。

  不知几时,街上的人忽然像被捅了一棍的马蜂窝,一下子骚乱起来,许多小贩拿着自己的东西,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一个骑三轮车的蹬着车猛跑,恰巧一辆红色夏利出租车驰过来,突然在他前面停下来,蹬三轮的来不及刹车,车头猛地一下撞在夏利屁股上,把夏利一只尾灯撞得粉碎,三轮车上的草莓滚了一地。夏利司机跳下来,踩着蹬三轮的就打。

  莫大可朝章小红叫了一声:“快跑!”麻利地拎起自己的铁皮烤槽和羊肉跑先跑了。跑到家里,放下东西,才松了口气,若无其事地翻回街头瞅热闹。他一眼望见一堆人围在刚才章小红摆摊的地方,其中不少是戴大盖帽的工商人员,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心想,糟糕,不是章小红让人逮住了吧?她今天新货上市,看来花费不少,要是让人逮住了,那就惨了。

  这么想着,他急忙扒拉开人群,挤进去一看,不是章小红是谁?只见章小红侧着身子,蜷成一团趴在地上,双目微闭,脸色白得像张纸,额头上还在不住地往外渗着血。一个戴大盖帽的工商正俯身扒拉着她的胳膊。莫大可以为章小红是让工商的打了,顿时义愤填膺,过去一膀子撞在那工商身上。那工商猝不及防,让他一下撞翻在地,“哎呀”一声,怪叫起来。

  莫大可蹲下身来检查章小红的伤势,工商人多,一下子就把他围了个滴水不漏,说他妨碍公务,气势汹汹要动手。莫大可也不甘示弱,跳起来,要跟他们放对。这时那被他撞翻在地的工商人员爬了起来。莫大可认出是管他们这片的大堡工商所的赖所长。赖所长经常带人来这儿查抄非法经营,莫大可作为非法经营者中的一员,吃过他几回亏,两人早就认识。

  赖所长四十岁出头,一张油光光的脸,此时仍腆着个大肚子站在那儿喘粗气。莫大可此时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冲过去点着赖所长的鼻子说:“姓赖的,你吃人饭不干人事,大庭广众,你竟敢把人打成这样子。你要负责的。”赖所长揉着屁股说:“谁打人了?是你自己打人,大家都看见了,你一拳把我打倒在地,我今天要告你妨碍公务,你跟我走吧。”说着就上前拉莫大可。莫大可甩开他,指指蜷缩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章小红说:“放开,不用你拉,我正要请你去派出所,你把她抱上,咱们一起走。”赖所长说:“我为什么要抱上她?她跟我什么关系,让我抱她?”莫大可说:“你好汉做事好汉当,敢把人打成这样子,就要敢承担责任。不要打人时是英雄好汉,打出事来却成了缩头乌龟。”赖所长怒道:“昏了你的头,我怎么打她了?你看见我打她了?我警告你,第一,你暴力妨碍公务;第二,你信口雌黄,诬蔑陷害国家公职人员。你今天休想轻易脱身。”莫大可冷笑说:“姓赖的,我不是让人吓大的。你休想打了人还不认账。”赖所长道:“谁打她了?”莫大可怒道:“你打了人还不认账?不是你们打的,她怎么会头破血流?”赖所长说:“那是因为她非法经营,见我们查抄来了,吓破了胆,就想跑,绊在马路牙子上,她的伤是她自己在马路牙子上磕的。”

  莫大可低头一看,果然章小红额头上的伤口是细长的一道,而非浑然一块,不像拳头或器械打的,确像是自己磕的,当下顾不上跟赖所长争执,连忙抱起章小红往医院奔。赖所长挡住他说:“你不能走,第一,你打人的事还没说清楚;第二,她非法经营的事还没处理。这些事没完你们俩都不能走。”莫大可说:“好,我不走,我看人死了你姓赖的怎么交待。”就把章小红往赖所长怀里一塞。赖所长吓得连忙往后躲,一看章小红脸色惨白,半边脸上沾满了泥,样子的确十分吓人,也就不敢十分太拦莫大可往医院送人,只是说:“我告诉你,这事还没完。你妨碍公务,暴力抗拒检查,这笔账我们过后再算。”莫大可说:“你想怎么着,尽管划出道儿来,我莫某人接着就是。我告诉你,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不要把老子惹急了。”说着把眼一瞪,赖所长吓得连忙又后退了一步。莫大可抱着章小红拦了个出租车,火速赶往医院。

  一路上章小红都昏睡不醒。莫大可低头看着她,发现她的睫毛竟长得吓人,这是他平时没有注意到的,而且抱在怀里,章小红的身子竟显得十分柔软,莫大可心里不由一荡,心头涌起一股怜悯之情。

  来到医院,护士把章小红推进急救室,让莫大可在外面等候。乘这工夫,莫大可给章小红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打完电话回来过了不到十分钟,一个面色疲倦、神态懒洋洋、好像三天没睡觉似的中年女大夫出来说:“你爱人不要紧,只是营养不良。”就问他章小红这几天是否抽过血,莫大可说不知道。女大夫很不高兴地说:“你爱人是否抽过血你都不知道,你爱人要是死了,你也不知道吗?”莫大可听她口口声声你爱人你爱人的,竟莫名其妙地感到很恼火,没好气地说:“她不是我爱人。”女大夫听了,好奇地盯着他,盘问他章小红是他什么人。莫大可忍着气说:“什么人也不是,我看见她昏倒在路上,就把她送到医院来了。”女大夫说:“原来你是见义勇为,活雷锋。”语气中殊无半点儿尊敬,可也听不出讽刺,只是透着那么点儿淡漠,就告诉他章小红急需输血。莫大可问需要输多少,要多少钱,女大夫说,至少600cc,三千块钱。莫大可让他们先输血,回头一起结账。女大夫说,不见钱不能输血,这是医院的规矩。莫大可心急火燎地说:“难道我还能赖你们的账不成?你看我像个赖账的人吗?”女大夫冷淡地说:“你的人品如何与我无关,我只是按本院的规章制度办事,不见钱不能着手治疗。先给她检查,已经是破例了。”莫大可说:“你们先给她输着血,我这就回家取钱去,这总成吧?”女大夫说:“等你拿钱来了再输血。”莫大可急得跳脚,看着白墙上用红漆刷的斗方大字:发扬革命的人道主义,说:“你们这是什么鸡巴人道主义!”女大夫白眼一番说:“请你注意语言美。”

  莫大可知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叹了口气,为自己出言莽撞跟女大夫赔罪后说:“要是输我的血呢,你看可不可以?”女大夫说:“只要你本人愿意,当然可以,不过还得看血型配得上配不上。配上不白搭。”就指点他验血的地方。莫大可去验了血,恰好与章小红的血都是b型,正好相配,当即给她输了600cc血。600cc鲜血输下去,章小红蜡做的脸上顿时有了点儿桃红水色。女大夫收了他五十块钱手续费,让他自己回头找章小红要血钱。

  这时候,章小红的爱人季小兵一路问着走了进来,一看章小红脸色平静,又问过女大夫没事了,才放了心。女大夫指着莫大可告诉了他输血的事,让他把血钱和手续费交给莫大可。季小兵看了莫大可一眼,向他淡淡地道了一声谢,便没有再说二话,神色间显得十分冷淡。莫大可虽多次听章小红谈起季小兵,却是头一遭见到真人,见季小兵戴个眼镜,小小个子,细胳膊细腿大脑袋,活像动画片里走下来的卡通人物,论个头,大概比章小红还矮着半个头,论分量,捆起来也不到他的一半,论气色,比他老婆章小红强不到哪儿去。

  莫大可以为季小兵是记挂着章小红的伤势,一时失态,也就没将他的态度往心里去,对季小兵笑笑,就告辞要走。季小兵嘴里应了两声,连头都没抬,只是用手轻轻理着章小红的发脚。

  莫大可来到医院外面,等332路公共汽车回家,等了半天,也不见一辆公共汽车过来,小公共汽车倒是不少,都漫天要价,奠大可不愿挨宰。等终于来了一辆332时,后面就跟串糖葫芦一样,接着来了一串。他跳上其中一辆,从窗口往外看,只见季小兵抱着章小红从医院里走了出来,也许是力气小,一边走,一边直打晃。莫大可愣了一下,连忙跳下车想帮季小兵搭一手,季小兵却抱着章小红上了另一辆公共汽车。他刚跑到那辆公共汽车跟前,那车却呼地往他脸上喷了一股黑烟开走了。

  莫大可抹掉脸上的烟尘,返回医院里,找到刚才给章小红治疗的中年女大夫。他明明记得,刚才就是这位女大夫告诉她,章小红至少必须在医院卧床静养一个星期。中年女大夫说,她告诉了季小兵,章小红必须在医院卧床静养,季小兵却说回家静养也一样,坚持要章小红出院,人家家属坚持,她也没有办法,只好放行。莫大可正寻思季小兵为什么要这样做的时候,中年女大夫在一边愤愤不平地说:“没见过这样没良心的男人,生怕自己的爱人多歇一天似的。”一边说一边问莫大可拿没拿到血钱,莫大可怕她絮叨,答说拿到了,赶紧走了。

  因为惦记着章小红的伤势,这天晚上莫大可一夜没睡安稳。他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人家上有公婆,下有丈夫,要你操哪门子心呢。尽管这样想,第二天上午还是想过去看看章小红,刚爬起床来,只觉一阵头晕,忙扶住床拦坐下来,知道是昨儿输了血的缘故,叹口气,只好把看章小红的念头作罢。

  第十七章

  马昊趴在自己的法律顾客室里给一个客户写一份催款通知,这个客户在大鸭梨酒楼的欠账已经达到了七万多元。这是一件十分艰难令人头痛的工作。进出大鸭梨的,大多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写这样的催款通知,不但措词要婉转,在催款对象的选择上,更是要煞费心思,如果选择错了对象,不但款子催不回来,而且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招致飞来横祸。有些有权有势的人,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就可以封了你的门。但是欠款或者挂账的人那么多,不催又不行,所以,催款成了马昊这个大鸭梨酒楼的法律顾问最伤脑筋的一件事。

  马昊正趴在桌上苦思冥想,绞尽脑汁措词的时候,兔兔突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门口。她在门上装模作样地敲了两下,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马昊一抬头看见是兔兔,不由吃了一惊,因为兔兔从来没有上楼来找过他,他也从来没有想像过有一天兔兔会上楼来找他。他手足无措地说了一声请进。当兔兔走进屋里以后,他生怕让人看见他和个兔兔,一个坐台小姐在一起,会引起闲话。他想走过去把门关上,可又担心做得太明显,兔兔会有想法,这使他左右为难。他只好就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后,指着离自己办公桌两三米的一个沙发,朝兔兔伸手做了一个请坐的姿势。

  兔兔在沙发上坐下来,跷着个二郎腿,马昊看见她腾起的腿上裹着一条有蝴蝶图案的镂空黑色丝袜,红色的皮鞋,鞋跟尖得像一柄冰锥,一条同样颜色的羊皮短裙,同样颜色的羊皮短夹克。在这个季节里,她这身打扮显得是那么妖艳和怪异,夺人眼目,使人不敢仰视。兔兔有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光芒闪烁,摄人魂魄。如果不是那两个黑眼圈,单凭这双眼睛,兔兔就可以算得上是一个美女了。

  马昊回避着兔兔摄人的大眼睛说:“你找我有事吗?”兔兔从随身携带的一只英国鸵鸟皮挎包里摸出一盒绿摩尔坤烟,她熟练地斟出一支叼在嘴上说:“我可以抽烟吗?”马昊说:“你随便抽。”他对兔兔今天异乎寻常的客气感到诧异。兔兔点着香烟,吐了个烟圈,才说:“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不为我庆祝庆祝吗?”马昊道:“为什么要我为你庆祝呢?你那么多同伴,尽可以让大伙一块儿为你庆祝嘛。”兔兔道:“你知道我刚跟她们干过仗。”马昊道:“你只跟樱桃小丸子干过仗,你并没有跟别人干过仗。”兔兔道:“她们都是跟樱桃小九子穿一条裤子的。”

  马昊道:“你想让我怎么为你庆祝呢?你想吃什么?”兔兔道:“我什么也不想吃。吃腻了。”马昊笑道:“你天天吃,天天山珍海味,当然会吃腻。如果让我也像你那样天天吃,我也会吃腻的。”兔兔冷笑道:“你吃得并不比我少。你以为你吃得比我还少吗?”马昊笑道:“我当然也吃过一些,不过那是工作需要。”兔兔道:“别说得那么好听。什么叫工作需要?你有什么工作?”马昊道:“我既是大鸭梨酒楼的法律顾问,又是大鸭梨酒楼的保安部主管。我的工作多着呢。”兔兔道:“你是大鸭梨酒楼的保安部主管,我被人群殴,你却不管不顾,你良心何在?”

  马昊嘿嘿笑道:“第一,跟你打架的只有樱桃小丸子一个人,谈不上群殴;第二,樱桃小丸子个头比你小一半,你一个人足可以当她两个,你和樱桃小丸子打架,吃亏的是樱桃小丸子,我如果还帮你,我像话吗?牛和羊打架,我还去帮着牛,我这个保安主管的工作今后还怎么做?第三,这件享谈不上什么良心不良心的。哦,帮你,我就是有良心;不帮你,我就是没良心……”

  “当然哪。我为你冒了那么多风险,为你立下那么多汗马功劳,你当然应该报答我。”

  “你越说越不像话,越说越离谱了。你为我冒了那么多险?立了那么多功劳?”

  “你这个人简直是忘恩负义。”兔兔发出一阵冷笑,“如果不是我,王小标、赵劲、胡一槐……”马昊一听她提起这几个名字就吃了一惊,他生怕隔墙有耳,连忙止住她道:“行了行了。不就是要我请你吗,我请!大三元还是九华阁,你挑。”一边说,一边走到门口,探头探脑地往外瞧了瞧。

  兔兔见了,笑道:“怎么,害怕了?”

  “笑话,我怕什么?”马昊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兔兔吊起眉毛斜睨着他,忽然扑哧一笑。这个婆娘疯疯癫癫的,马昊真拿她没有,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想,不知自己前生造了什么孽,上天要拿这么个疯婆娘来折磨我。

  兔兔道:“我早就说了,我吃了,什么都不想吃了。我就想让你请我到蓝色水世界去游一回泳。”马昊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要自己请她去游泳。他一听这话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简直不敢想像自己会与这个女人同池而泳。

  “我不会游泳。”他推托道。

  “你不会游泳没关系,我教你。”

  马昊听了更觉毛骨悚然,要是让她肌肤相触,手把手地来教自己游泳,那可真是天大笑话。他赶紧道:“那倒不用。狗刨我还是会两下子的。”兔兔道:“那不就齐了。今天晚上,不,应该说是明天凌晨,两点钟,我来叫你,咱们不见不散。咱们就游凌晨那场。你可别糊弄我,说好了咱们不见不散。到时候我要是来叫你,你却不在,你可当心。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厉害的。”

  马昊只觉得头大如斗。现在他只想赶紧将这个瘟神送走,越快越好。他不停地挥手道:“知道知道,我知道你的厉害,我哪敢糊弄你?”兔兔站起来,手指一弹,烟蒂飞了优美的弧形,准确地落入了马昊脚边的字纸篓里,马昊惟恐起火,赶紧过去将烟头捏起,扔在地上用脚踩了踩,才重新拣起扔回字纸篓里。

  兔兔往下拽了拽皱起的裙子:“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我来叫你,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不见不散。”

  兔兔一笑,伸出手来,想与他击掌为信。马昊赶紧将手缩回,藏到了身后。兔兔冷不丁一抬手,闪电般在他脸蛋儿上摸了一把,随后才嘻嘻哈哈,扭着胯,一摇三摆地走了。

  马昊长叹一声,一屁股跌坐在转椅上。他从兜里掏出手绢来擦汗,一边擦一边将兔兔的祖三代都骂了个遍。等他把汗擦完,一块干干爽爽的手绢已经变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了。

  这天剩下来的时间里,马昊不停地看表。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随时竖起耳朵听着楼外的动静,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时钟嘀嘀嗒嗒,很快到了晚上,走过了七点、八点、九点、十点……到了十二点又到了一点。

  马昊真想赶紧逃之夭夭,可又不敢。他不知道如果自己走了,兔兔会怎样,如果她真像她说的那样,不顾一切地把王小标、赵劲、胡一槐等人的事捅出去,那他……

  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脑袋痛如刀割。他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念叨: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以此来给自己打气。

  到了凌晨一点四十,兔兔还没有来,他以为兔兔是忘记了与他的约会,或者是让哪个客人给绊住了,不由舒了一口长气。

  他刚用凉水洗了一把脸,夹起皮包准备回家时,门响了。

  “咚咚!”

  马昊这一吓非同小可,吓得他差一点儿没将皮包掉到地上。他心惊肉跳地过去打开门,一眼瞅见兔兔站在外面,正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她好像喝了不少酒,脸蛋儿红红的。马昊低头叹了口气,心里念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来的终究是要来的。

  “请进。”他强挤出一丝笑来,伸手对兔兔请道。

  “走吧。”兔兔站在门口没动,“别磨蹭了。”

  “我收拾一下,请稍等。”

  马昊东摸摸,西摸摸,把早已整理好的文件夹又整理了一遍,把早已收拾利索的办公桌又收拾了一遍。他想方设法地拖延着时间,直到他觉得酒楼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才装作收拾好的样子对兔兔说:“走吧。”

  这期间,兔兔一直站在门口,脸上始终保持着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他。

  马昊锁好门,兔兔好像顺理成章地挽住了他的胳膊。马昊想甩开又不敢,只好就那么让她挽着,狼狈地上了电梯。他胆战心跳,生怕遇见酒楼同事,尤其担心遇见林艳。

  还好,经过他一番故意拖延。当他们乘电梯来到楼下时,酒楼的员工们几乎已经走光。他们只在酒楼大门口遇见了两个巡夜的保安。这两个保安心里虽然对自己的顶头上司深更半夜居然还挽着本酒楼一个坐台小姐四处瞎逛感到诧异,但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他们均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另一方面,马昊对这两个保安也感到很放心,因为这些保安都是他从保安公司一手挑选来的,他知道这些人来城里当保安之前都是荒僻山村里的贫苦农民。这些人穷,可并非没头脑,他们当然不会傻到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他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说一声把他们开了,就可以把他们开了。

  两人乘马昊的绿色富康来到蓝色水世界。这是一家中外合资水上娱乐中心,设施齐全,服务周到,从桑拿、土耳其浴、芬兰浴,一直到什么日式药浴、台式三温暖、泰式按摩应有尽有,场内还设有几处小型餐厅酒吧,卖些从美国到巴西、从挪威到南非的许多闻所未闻的小吃和饮料。总之一句话,蓝色水世界是一个乍听上去极普通极寻常极大众化的去处,其实却是一个极不普通极不寻常令普罗大众望而却步的高消费场所。这个水上世界与大鸭梨酒楼、蔓里莎购物中心并称为瓜州市三大销金窟,是出了名的吃钱老虎。

  进了蓝色水世界,两人分开,各自到男女更衣室更衣。马昊虽然喜欢游泳而且泳技颇为了得,读大学时就是学校游泳队的成员,但这要分跟谁一起游。如果今天换了是林艳,他会欢天喜地,不等林艳吩咐,他就会将衣服换好,跑到游泳池边等林艳,并立刻担当起保障护卫之责;可惜今天他陪着来的是兔兔,这使他不禁兴致索然。

  他走到男晚衣室门口,回头看到兔兔进了女更衣室,他又走了出来。他只把领带解下,把西服脱了搭在手臂上,以免自己在一群只穿着泳衣泳裤的人里面显得过分醒目。他脱下皮鞋,赤着脚顺着沁凉的防滑白瓷砖地板来到游泳池,在一把白色的游泳专用椅上坐了下来等候兔兔。

  他看着眼前一池碧水,清澈得就像情人的眼睛。许多人在水里扑腾嬉戏。他没有想到,深更半夜,蓝色水世界里竟然还会有这么多的顾客。

  马昊坐在水池边等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水池里正在戏水的人们一下子都静了下来,他们好像被磁铁所吸引似的,齐唰刷地把目光投向了泳池入口方向。马昊也不禁好奇地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他看见兔兔从入口处款款走来,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人。

  马昊知道她在找自己。他乍一看见兔兔,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刹那间,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傻瓜,脑子里只剩下了两个诗意盎然的大字:我操!

  只见兔兔穿着件三点式比基尼,上边的乳罩是火红色的,乳罩小而窄,她却天生长了一对充盈的大奶子,走起路来,两个包容不住的大奶子一颤一颤的,几乎破罩而出,那种美艳和韵律,令人目为之夺,魂为之销,泳池边的每个男人都禁不住眼睛充血,心率加快。

  马昊感觉自己下体砰地跳了一下,一股热流,使他几乎晕过去。

  兔兔雪白的肌肤让人目眩神迷。与此同时,她却穿着一件白色的泳裤,小小的泳裤与她白色的肌肤交织在一起,让人分辨不出哪是纺织品哪是皮肉。与此同时,绣在她白色泳裤上的两朵巨大而鲜艳的玫瑰花,使人不由自主地要产生一个幻觉,就好像这两朵巨大而鲜艳的致瑰花不是绣在裤叉,而是直接绣在她的肉体上似的。她披散的长发,随着她的步态飘逸地左摆右荡,更给她增加了几分生动。

  兔兔就以这身打扮,将自己的身体姿以一种极尽夸张之能事的方式展现在众人面前。当然也展现在马昊面前。

  她昂首阔步地朝马昊走去,根本不看众人垂涎的目光,好像对这种目光早已司空见惯。她径直走到马昊身边。追随着她的目光同时也就落在了坐在椅子上的马昊身上。一刹那间,马昊感觉自己就好像一只误入了万吨水压机的爬虫,几乎要被众人的眼光压碎。

  兔兔走到他面前,她一只手放在背后,一只手叉在腰间俯视着他。

  “为什么不换衣服?”

  “我忘带泳衣了。”

  “小卖部里有卖的。”

  “算了。小卖部的东西一定不卫生。”

  “我早知道你会这样说的。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兔兔一边说上边将手一扬,变戏法似地从背后拿出一条男式泳裤,“你看这是什么。”马昊抬头看见她手里的男式游泳裤,不由怔住了。

  兔兔将游泳裤衩扔给他:“换上。放心,这裤衩是我下午在曼里莎刚买的,我用开水烫了三遍,保证一个细菌都不带。”

  马昊再无托词,只得起身到更衣室去换泳裤。等他再回到游泳池边时,兔兔已经入水,在水里游了一个来回,湿漉漉的比基尼紧裹着她丰满肉感的身体,更加惹火动人。马昊望了她一眼,就像被火烫了一样,赶紧又将目光转开。一刹那间,他只觉得心脏怦怦乱跳,口干舌燥,喉咙里像要着火一样。

  他哑着嗓子干咳了一声。

  “来,各位比赛,看谁游得快。”兔兔用双臂拍着水花说。

  “我说了,我不太会游泳。”马昊偷偷打量了一下泳池里的人,发现这些人看他的眼神都是狠巴巴的,就好像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我只会两下狗刨。”他说。

  “没关系,那咱们就比赛狗刨好了。”兔兔说。她的声音是那么大,表情是那么昂扬,好像是故意说给旁边的人听的、做给旁边的人看的似的。她一边说着,一边爬上岸来要拉马昊下水。马昊又偷觑了一眼旁边那些家伙。这些家伙的样子更像是要吃了他。

  马昊赶紧跳到了水里。

  兔兔也紧跟着跳到了水中。她入水的姿势活像一枚巡航导弹,声势惊人,激起一大蓬水花。

  马昊为了不让兔兔看出破绽,故意拿出狗刨的姿势,在水里笨拙地缓慢地游着。兔兔踩着水花,围着他转来转去。趁他不备,猛地潜到水里,抱住他的大腿往水里一扯。马昊猝不及防,不禁灌了两大口水,呛得他直咳嗽。但是他顾不上与兔兔计较,因为兔兔刚才扯他的大腿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拂在他的“小牛牛”上,使他不由一阵体热心跳。

  他不敢看兔兔,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游着。

  两人游一阵儿,兔兔累了,爬上岸去休息。马昊也累了,却不敢上岸,因为他胯下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正鼓蓬蓬地胀着,如果贸然上岸,让兔兔看见了,岂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一定会让她笑话死。所以,他只好在阶沿上趴着,双腿还装模作样地打着水。

  “你上来,咱们喝点儿咖啡去。”兔兔说。

  “过会儿吧,我还想再游会儿。”马昊推托说,他又到池里以狗刨式慢慢游了一圈,才算把小腹下那团邪火消尽。他怕那不争气的家伙再闹事,爬上岸后赶紧将一块宽大的浴巾披在身上。浴布长过膝盖,替他做了很好的掩护。

  两人上岸喝一会儿咖啡,下水游一会儿泳,又上岸吃一些点心,再下水游一会儿泳,马昊慢慢放松下来。

  俗话说,欢娱嫌更短,寂寞恨夜长,转眼就到了五点。通过游泳池的蓝色玻璃天窗看出去,外面的天空已经麻麻亮了。

  马昊只想赶紧结束这次精神和肉体的折磨,他在蓝色水世界小卖部买了一只巨大的充气鳄鱼,又向服务员讨了一枝水彩笔,在上面写上“祝你生日快乐”几个字后,送给兔兔。兔兔抱着鳄鱼,似笑非笑地道:“这就是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吗?”

  “不不。你别误会。”马昊慌忙说,“我本来想买只海豚的,但这里只有这个卖。”

  “没有海豚,你哪怕给我买只鸡也好呀。”兔兔像是开玩笑又像是认真地说,“鸡总比鳄鱼要好看一些,善良一些。”

  “不不。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不管你有这个意思没有这个意思,这东西我都收下了。”兔兔拍了拍充气鳄鱼,笑道:“为了表示感谢,我也要送你点儿东西,咱们礼尚往来。”

  马昊不知她会送给自己点儿什么。为了缓和气氛,他故意笑道:“你准备送我什么?”

  “不告诉你。”兔兔娇嗔地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看着兔兔娇憨妩媚仿佛一朵海棠似的笑脸,马昊心里不由一动。他望着兔兔暗暗叹息了一声,心里想,想不到你还有这样一面,这才像个女人,这才有点儿女人味。你要是天天这样,多好!

  “你别给我卖关子。”他朝兔兔笑道。

  “就卖关子。”

  “好吧。我等着你的大礼。”

  两人拎着包,包里装着他们刚换下来的泳衣泳裤。走出蓝色水世界,兔兔舒展开双臂,在清凉的晨风中做了一个深呼吸,一边似乎不经意地问马昊道:“你累不累?我有个朋友,在这附近有套空房子,你想到那里去休息一下吗?”

  马昊将汽车钥匙套在右手食指上,不停地旋转。他明白兔兔的意思。要说他不愿意,那是假话,毕竟他也是男人,而且身强力壮正当年。然而,他心里虽然一百个愿意,甚至可以说是求之不得,却又怕由此而此来什么后果,比如说,万一她以后以此为借口,对自己纠缠不休怎么办?万一以后她以此为把柄来要挟自己怎么办?

  他是学法律的,考虑问题自然比一般人要周到缜密得多。

  他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拒绝兔兔的邀请。他装作没听出兔兔话里的意思。“我出来这一夜了,事先也忘了给家里通知一声,我妈一定早就担着心了,我得赶紧回去。”说完,不等兔兔回答,他就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并且立刻系好了安全带,那架式好像深怕兔兔会绑架他似的。他做好这一切后,才推开右边的车门,请兔兔上车。

  “我捎你一程?”

  “不了。谢谢,我想走一走。你先走吧。”

  兔兔谢绝了他的好意,她朝马昊笑了一下,背着她那个英国名匠设计的挎包,低着头顺着人行道,慢慢朝前走去。马昊坐在车里,分明听见晨风送来了她的一声叹息。这声叹息是那么轻微,如果不注意,几乎听不见。

  第十八章

  一直休息了三天,莫大可才感觉好了一些,精神虽仍疲塌,头却晕得不那么厉害了。他这才上街买了两挂香蕉,五斤苹果,买完又想起女大夫的话:章小红营养不良,又特意拐到一家有名气的大商场买了一些麦乳精、桂圆精、蜂王浆之类的补品,准备到章小红家里看望章小红。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惦记章小红。

  绕了许多弯,他才在一条拐把儿胡同的深处找到章小红家。这是一个大杂院,偌大的一个院子,住了不下十户人家,各处堆满了破坛烂罐,院子正中有两棵挺大的夹竹桃,开花季节已过,只剩满树肥大的绿叶,给这个颓废的院子增添了少许生气。

  章小红家里东西不少,堆得哪儿都是,几乎没有下脚处,值钱的却不多,破桌子破椅子,一靠一坐都打晃,不知是几百年前的东西了。一台昆仑牌12英寸黑白电视,搁得那么高,几乎是悬在半空中,好像生怕让贼够着会偷了去似的。章小红头上缠着绷带躺在床上,见他进来,连忙就想从床上下来,被莫大可拦住。她就大声喊着爸妈,让他们给客人端杯水来。许久过来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妪,端着一杯水,搁在离莫大可老远的另一张矮凳上,嘴里说请喝茶。莫大可忙应了,赶上两步把茶杯接住。章小红说这老妪是她婆婆,患白内障,看不清东西,因为一贯客人来了都是坐矮凳那边的,所以,她就凭感觉把茶水搁那边了,其实看不见。莫大可呷着茶水说白内障很好治的,为什么不去动手术。章小红苦笑说:“哪里有钱。”

  莫大可默然。过了片刻,章小红吞吞吐吐,想问起她那些打火机来。莫大可心想,这夫妻俩怎么都这样,见面都关心自己的事,我给她输了600cc血,她问都不问一声,心里不免有些生气。他想告诉她,她的打火机都让工商的抄没了,一看她那样子,眨巴着两只小眼,梗着个脖子,浑身绷得像块石头,紧张得喘不上气来,就没敢直说,害怕她一个受不住,闹出点儿事来,可不是玩的。他就骗她说他都替她收着,让她安心静养,等她能走动了,就送来给她,或是她自己来取。只见章小红听了他这话,顿时像服了六神丸一般,精神松弛,脸上顿时也有笑模样了。

  莫大可连忙转移话题,问起她家里人,章小红说孩子上学去了,她聋耳朵的爸天天一早就出门,到早市收人家不要的落脚菜,季小兵则上驾校去了。

  说到季小兵,章小红不住给莫大可道歉,说对不住他,让他不要见怪,不要往心里去,说昨儿季小兵不是故意对他冷淡,实在是怕他找他要钱,他可拿不出一分钱来还他。原来季小兵一回来就把莫大可的事告诉了章小红,说完,又感谢他给自己输血,救了自己一命。莫大可听她如此说,原来人家并非不知好歹,心中方熨帖了一些。

  只听章小红苦笑说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你不要见笑。”莫大可也笑道:“季小兵急忙要你出院,也是怕花钱吧?”章小红说:“他倒不是怕花钱,实在是家里没有。家里但凡宽裕一点儿,他也是一个打大巴掌的人。”说着,想起还差着人家的血钱,就不好意思地说欠他的血钱,拖拖一定还他,让他不要着急。莫大可忙说不用还:“血是我自己的,我送你了。”章小红一听,笑了起来,说:“送这送那,没听说过把自己的血送人的。你这可是天下头一份,我不敢领。”莫太可笑道:“你爱领不领吧,我的血是非卖品,你要心里实在觉得过意不去,等你养好了,抽还我就是。”说到这里,想起女大夫的话,问章小红说:“那天你突然昏倒,大夫说是因为营养不良,另外说你前几天抽过血,有这事吗?你好端端抽血干什么?”说完,瞅着章小红,静待回答。

  章小红听了只顾低着头,半晌没做声,末了才抬起头来望着他说:“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了。前几天我卖过一次血,那些打火机就是我用卖血的钱进的货。另外,为了季小兵上驾校,我还卖过一次血。”莫大可一听,深感震惊,目不转睛地望了她许久,才问她,她卖血的事季小兵是否知道。章小红摇头说:“不知道。我没敢告诉他。一个人难受就够了,何必闹得全家都跟着难受。我跟他说钱是我找人借的。”莫大可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说:“你呀你呀……”就把头摇得像一面拨浪鼓,说:“再怎么着,你也不能卖血呀,你弄垮了身子,你这一大家子怎么办?”章小红说:“我身子不垮,这一大家子也难办。就是为了这一大家子,我才去卖血的,我不能成天老是卖簪子梳子钥匙链,一天卖不出两个钱来,这一家子要吃要喝,借人家的钱要还,我不想办法,季小兵更不晓得想办法。”

  莫大可听了直叹长气,倒是章小红扯开话题,不知怎么谈起以前厂子组织到泰山旅游的事来,意兴遄飞,精神焕发。莫大可见了,心里才稍微好受一些,问起季小兵啥时候驾校才能毕业,章小红说季小兵今天考。莫大可吃惊地说:“咋这么快就考了?我觉得他前几天才刚上学似的嘛。”章小红笑道:“你觉得快,我可觉得比蜗牛爬还慢些,巴不得他赶快学完呢。”莫太可笑道:“可以理解。等季小兵结业拿了本,就可以上车,上了车就可以赚钱,有了钱手头就可以宽松一些了,你也就可以轻松些了。”章小红叹气苦笑,说:“算盘是这么打的,行不行,还要看他的本事和运气。”

  莫大可就打趣地说:“你还不买辆车?”章小红问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