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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西贵大笑,显得兴高采烈,一边笑一边伸手在何舍之肩上重重拍了一巴掌,何舍之冷不防,让他拍得一趔趄,差点儿没从椅子上滑到地上。藏西贵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连声道歉。何舍之面皮通红,讪讪地说没关系,重新在椅子上坐稳。
藏西贵说:“你们报社一篇稿子给多少钱?”何舍之说:“报社发稿不论篇只论字。我们报社的标准是千字一百元。”
他信口开河。其实瓜州晚报的稿费在本市上百家各类报纸杂志中属中等还要偏下,顶多也就千字三十、三十五而已,只有上级领导的来稿才能多开一点儿,有时能开到千字一百二百的。他故意一下提高了数倍不止。
藏西贵却不介意,也可能是不懂,说:“那我也按这个标准再提高一倍支付你劳务费吧。我给你开千字二百,另外,稿子见报后,稿费也归你。”面对意外之喜,何舍之脸上不动声色,笑道:“那就不是你剥削我,而是我剥削你了。”藏西贵忙说:“我愿意受你剥削。”稍停,才又笑道:“别人想受你们剥削还求之不得呢。”
何舍之也笑,边笑边寻思,怪道这小子能发财呢,出手是大方,又想,管他娘呢,他发大财,老也发一笔小财。这钱是不要白不要。这么寻思着,心里蓦地想起一事,对藏西贵说:“我们报社是历来反对有偿新闻的。”藏西贵鬼机灵,一拨就通,听了忙说:“这是咱俩的事,跟你们报社不搭界,屁毛关系没有。”
第九章
莫晶晶虽与马昊赌着气,却牢记着他的话。第二天中午她果然从学校赶到大鸭梨酒楼找到了他。两个人乘马昊的富康一起来到了百顺购物中心。马昊的手包里装着准备给莫晶晶买意大利皮衣的七千块钱,这些钱都是他现从工商银行的自动提款机里取出来的。
既非休息日,又是中午,百顺购物中心人迹寥寥无几,显得有些冷清。两个人乘自动扶梯上到正在举行意大利皮货展的第三层,莫晶晶直奔中央一截柜台,在那里陈列着她看中的那件皮衣。马昊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周围的铝合金展柜里陈列着那么多美轮美奂花里胡哨的意大利皮衣,让他把眼睛都看花了。
他站在一根银光闪闪的柱子后面,一边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一边静等着莫晶晶开出发票来自己好去交钱。通常情况下,他和莫晶晶逛商城都是这样的:莫晶晶负责挑选,他负责交款,所以,他常常觉得自己不像是莫晶晶的恋人,而倒像是莫晶晶的银行。
马昊等了一会儿,只见莫晶晶脸色铁青地走了过来,他刚想迎上去,莫晶晶却越过他,头也不回地径直朝自动扶梯走去,瞧她那样子,就好像是突然瞎了,看不见他一样。
马昊不知出了什么事,愣了一下,才连忙追上。
“怎么了?”他低声下气地问。
莫晶晶没回答,好像没听见。
“怎么了?”马昊无奈,又低声下气地问了一遍。
“皮衣没有了。”莫晶晶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更夹杂着一股怒气,“售货员说卖光了。都怪你!”
“怎么会呢?我看柜台里皮衣有的是嘛。”
“我看中的那件没有了,都卖光了。”
“那咱们就另外买一件吧。”依以往的经验,马昊知道这时候千万不可招惹她,否则,自己免不了要吃个窝脖,所以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提议。
莫晶晶却好像没听见他的话。她面无表情,双眼直视前方,踏上了下行的自动滚梯。马昊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他小心地拉拉莫晶晶的衣袖:“不要忙着走,再看看,也许还有适合你的呢。”
莫晶晶将胳膊一摔,吼道:“我不想再看了!”
她的声音很大,在寂静的购物中心引起轰然回响,几乎将购物中心有限的几位顾客和一众售货员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了。人们都好奇地望着他俩。马昊面红耳赤。他这时的感觉,好像做贼时被人当场捉住了一样,尴尬得恨不得脚底下有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自动滚梯到了楼下。马昊站在大厅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不知该往哪里去。脸上的汗不禁流得更厉害,身上也像有千百只毛毛虫似的,弄得他浑身痒痒得难受。莫晶晶却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出购物中心,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瞧一下像条狗似地跟在她后面的马昊。
直到莫晶晶站在马路边,扬手叫住了一辆过路的中巴车,马昊似乎才反应过来。他再一次拉住了莫晶晶的袖子,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张嘴说话,莫晶晶就将袖子一摔:
“别烦我!”
她纵身一跃,径直跳上了停在她面前的中巴。
马昊木愣愣地站在马路边,一直瞧着冒着黑烟的中巴驶出老远了,才似乎再一次醒过味来。他连蹿带蹦地跑到停车场,开上自己的绿色富康,紧紧追赶着中巴。
中巴与富康的速度不能比。没一会儿马昊就追上了中巴。他看见莫晶晶坐在靠窗口的一个位置上,他摁下窗玻璃,使劲朝莫晶晶招手,莫晶晶却毫无反应。马昊搞不清楚她是故意不理他,还是根本没有瞧见他。
一直追到东大桥,才看见莫晶晶从中巴里跳了下来。她要从这儿转车去学校。马昊也顾不得那么多,“吱”地一声,就将绿色富康停在她的面前。
马昊也来了火。他从车窗探出头来,绷着脸问:“你到底想要怎样?”
莫晶晶根本不理会他。她绕过富康,跳上了一辆进城的8路大公共,马昊再次启动汽车想去追赶她时,只听警笛一响,一辆警用两轮摩托车“吱儿”一声停在他的绿色富康面前。一个戴着白色头盔的交通警从摩托车上跳了下来。
“你!”交通警叉着腰,凶巴巴地说:“说你呢!下来!”
开车的遇上了交通警,就好像小鬼遇上了阎王爷。马昊没辙,只好乖乖地下了车。
罚款二百,扣等级分二十,这就是马昊从这次追赶莫晶晶的行动中得到的全部收获。马路中央随意停车,严重违章。一下子被罚掉二百元,马昊虽然也肉痛,但相对于二十分的罚分来说,二百元只不过是毛毛雨。这是真正要他命的事。因为按照瓜州市的有关规定,一个驾驶员如果违章,除了罚款,还要按违章严重程度扣除等级分。一个驾驶员一个季度之内如果罚分累累计达到三十分,就要吊扣驾驶执照半年,同时进学习班学习一个月。
马昊记得自己上个星期因为深夜闯红灯,被电子警察的自动摄像机记录,身上已有七个罚分,加上这一次的二十个罚分,这一个月内加起来他已经得到了二十六个罚分。看来这个季度过后,他被吊扣驾驶执照、进学习班已经是一件无法挽回、不可避免的事情了。
想到这一切都怪莫晶晶,马昊恨得牙根直痒痒。
他灰头上脸地回到单位。林艳一见就问道:“怎么,又与莫晶晶怄气了?”因为刚才莫晶晶来找马昊,她看见了。马昊心烦意乱地道:“甭提了。”看到林艳关切的目光,他不由叹了口气,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林艳说话:“没想到还有这样不讲理的人。”他絮絮叨叨将事情经过跟林艳学说了一遍。林艳听完了不由直乐,宽慰他道:“女人嘛,都是这样的。不任性就不叫女人了。”
“你就不这样!”
马昊这话本是脱口而出,说完了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呢?他讪讪地偷看着林艳,只见林艳听了他这话,淡淡一笑,用刀子般锋利的眼神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林艳笑道:“其实我也一样。我也是女人,我也有小心眼,只是你没看见罢了。”
马昊低头不语。
林艳道:“不如这样,我把我买的皮衣让给她,只不知她看中的皮衣是否与我看中的皮衣一样。你可以问问她。”
“干吗?不要将就她!把她惯的!”马昊余怒未息。
“你不要仗一时意气,过后又吃后悔药。”
“我才不吃后悔药。”
“行了,有这志气,刚才干吗生那么大气?回头我把皮衣带来,你给莫晶晶看看,如果她要是中意,我就让给她好了。”
马昊知道她这是忍痛割爱,又惭愧又感激,嗫嚅着,半晌说不话来。
“有收获就会有牺牲,我可不是无条件的。”林艳笑道:“我让给她皮衣可以,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咱们来个等价交换。”马昊苦笑道:“你要我拿什么交换呢?如果我有皮衣,我就不要你的皮衣了。”
“谁要你的皮衣。我……”
林艳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只在脸上保留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望着马昊。马昊让她笑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有些手足手措,同时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她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他有些紧张。他静静地望着林艳,等待着她的答案。
“我这里有两张今天晚上的话剧票,是青艺的《玩偶》,听说挺好的,你能不能陪我去看看?”林艳变戏法般从口袋里摸出两张戏票来。她的眼睛闪闪发光,满怀期待同时又有些紧张地望着马昊。
马昊想,看来她的心情和自己是一样的。
“我……”
马昊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一个条件,一时不由大为踌躇,不知是答应她好,还是回绝她好。
“怎么,”林艳斜睨着他,“你今天晚上有事吗?”
“没,没有。”马昊有点儿心慌意乱。
“那咱俩就这样说定了。今天晚上七点,我在小红门中华大世界牌楼底下等你,然后咱们一起上青年宫。你记住,咱俩可是不见不散呀。”林艳说完,撕下一张戏票,往马昊怀里一塞。
马昊嗫嚅道:“我、我……今晚要当班。”
“你可以请假。”
“我前两天刚请过一回假。”
“你可以再请一回嘛。你可以请假跟人喝酒,难道就不能请假跟我看场话剧?”
林艳说着,嫣然一笑。
马昊看着林艳那张艳若桃花的脸和两只含情脉脉的大眼睛,感到心乱如麻。
这天晚上,马昊犹豫了许久,跟自己斗争了许久,才决定去赴林艳的“话剧幽会”。他想如果他不去,林艳一定会生气。他想,林艳是个好同志,他不能惹林艳生气,更不愿林艳将自己看成一个懦夫。与此同时,他在心里暗自告诫自己,一定要与林艳保持距离。想到自己的有贼心而没贼胆,连他自己都有点儿瞧不起自己。
马昊就是怀着这样矛盾的心情,晚七点,准时在小红门中华太世界的牌楼下与林艳见了面。林艳今天晚上打扮得非常漂亮,不但漂亮,而且符合她作为一个三十多岁成熟女人的身份,一点儿也不过分。马昊想,所谓“美而不冶,艳而不妖”,大概不过如此吧。
马昊看着林艳,连眼睛都有些变直了,先前对自己的警告,更是忘得一干二净。
“走啊,你犯什么傻呀?”林艳拉开门坐到副驾驶座上,抿嘴笑着,对坐在驾驶座上像梦游似的马昊说。
“哦哦,好的。”马昊如大梦方醒,连忙发动了汽车。
他们到达青年宫的时候,话剧还没有开演,他们先在大厅里溜达了一会儿,马昊请林艳喝了一杯酸枣汁,两个人才进入剧场。青年宫剧场盖得很阔气,里面分上下两层,下层大厅有八百多个座位,上层看台约有一百二十来个座位。林艳买的票是在上层,最前面一排。这个位置视野比较开阔,但是对于看话剧来说,却不是一个理想的位置。也许她的目的本来就不看话剧。
离演出开始还有几分钟,剧场里的人们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灯光黯淡的剧场里,一片人舌头搅动嘴巴的呱唧声。马昊看看左右,发现今天来这里看话剧的大多是成双成对的情侣。看着那些亲亲热热的情侣们,他多少有些感觉不自在。
两个人也趴在栏杆上窃窃私语。不过看那样子,他们其实都没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而且似乎也不在意对方在说什么。他们的舌头和嘴巴不停地动着,似乎只是为了与这个地方的环境相称,对于马昊来说,这样可能还有个自我解窘的意思。
马昊的嘴巴突然停了下来,他吃惊地看着楼下。林艳见了,也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疑惑地往楼下望去。有那么一刹那,她的身子僵了一下,但是当马昊回过头来看她时,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竟然对他笑了笑,这使马昊感到困惑不解,同时还有些感到震惊。如果说在此以前,有人告诉他世界上有那样一种女人,这种女人即使让她当面看见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偷情,她也会像看别人的事情一样,那他绝对不会相信的话,那么他现在却不得不信了。因为林艳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就坐在他的旁边。
林艳一双眼睛东张西望,嘴里仍在不紧不慢地和马昊说着话。马昊看着她泰然自若满不在乎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不禁搔了搔头皮。他情不自禁地又掉转头来楼下望去,只见藏西贵挽着一个女人已经找到了座位,正在坐下来。他发现藏西贵手里挽着的那个女人,也是个高挑个子白净脸膛儿的女人,体形和林艳差不多,似乎藏西贵就喜欢这种身材的女人。其实藏西贵的身材并不高,非但不高,而且胖,马昊想,这大概就叫缺什么想什么吧。
他仔细看着那个女人,发现那个女人的婀娜妩媚似乎比林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不由得再次将目光聚焦在林艳身上,但是他发现林艳仍旧是一脸的泰然自若。
马昊结结巴巴地说:“下面好像是、好像是……”他似乎不知下面的话该怎么说,话到这里便打住了。林艳望着他,神态平静地说:“你想说什么?”
“我我……”
马昊突然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心里想,人家正主儿都不在乎,你一个旁观者替人家瞎着哪门子急呀,真是挑米的不急,把你个挑糠的急死了。他这么想着,就朝林艳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又轻轻摇了一下头,说:“没什么。”
“你是想跟我说藏西贵吧?你在干什么呢?”
林艳转过脸来望着马昊,脸上笑笑的,眼光火烧火辣。马昊与她的目光一接触,就不由赶紧转了开去。林艳的目光像枚烧红的烙铁,将他烫痛了。他没有想到林艳会如此单刀直入,这不禁使他有些茫然若失。
马昊嘴唇嗫嚅,却半晌没有发出声音。
话剧《玩偶》的演出进行了一个小时零四十五分钟,在这漫长的一个小时零四十五分钟里,马昊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干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魂魄一直像被鬼带走了似的。他只知道自己一直魂不守舍。
演出结束,众人起立,疯狂鼓掌。然后退场。
等所有的观众均已退净,马昊和林艳才从座位上站起,慢慢走出了剧场。站在剧场外面清冽的空气中,林艳撑开双臂,作了一个深呼吸。她表情轻松地望着马昊说:“这话剧怎么样?”
马昊不知她的轻松是不是故意装出来的。他哼哼唧唧地说:“嗯,不错。”
“哪点儿不错?”
“嗯,整个儿都不错。”
“是吗?”林艳偏着脑袋斜睨着马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你知道这部话剧里演得最好的是哪个人物吗?”
“嗯。是是……”马昊慌乱地躲避着她的目光,像吐药渣似的吐出两个字:“娜拉。”
“哈哈哈。”
林艳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她笑得那么厉害,以至不得不用手捂住肚子。
“娜拉!娜拉!”她不停地抚摸着肚皮说。
马昊不知道自己的回答错在哪里。他让她笑得心慌意乱。
“娜拉!娜拉!”林艳突然止住笑,板起脸:“娜你个头哟!”说完,她“噔噔”地走到马昊的绿色富康前,表情冷漠地道:“开门,送我回家。”
直到若干天以后,马昊才搞清楚,原来那天他们看的是中国作家赵建夫的《玩偶》,而非挪威作家易卜生的《玩偶之家》。《玩偶》的女主人公是一个叫赵青莲的中国姑娘,与那个离家出走的名字叫做娜拉的外国女人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回事。马昊觉得自己所犯的这个错误,就好像说中国小说《红楼梦》的男主人公不是贾宝玉而是少年维特一样可笑。他想难怪林艳要笑成那样,笑得打跌,笑得直不起腰来。
因为这个缘故,他差得半个月没敢见林艳。
第十章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是一首唐诗,名唤《凉州词》,作者是王翰。
熊之余和亚丁一边饮酒,一边品诗。亚丁举着水晶酒杯,一边借着灯光观察着杯中鲜红如血的西凉葡萄酒,一边赞叹道:
“好酒!好诗!”
熊之余曾经做过几天校园诗人,而且做得比较成功,对谈诗自然有着非同寻常的兴趣。听了亚丁的话,他正就王翰这首《凉州词》发表一点儿自己的高见时,尚哲义却抢在前面说道:“那么,亚丁先生,您看我们这次的合作……”熊之余不禁感到大为扫兴,就好像一个人正兴致勃勃地欣赏着一个美女子,腿好、胸好……这儿好,那儿好,哪儿都好,那美女子却突然撅起臀来放了个响屁一样,实在不啻为天下第一扫兴事。
熊之余不满地瞪了尚哲义一眼。他却没有想到,尚哲义是商人而非诗人,对诗自然没有他那么大的兴趣。
亚丁看了尚哲义一眼,微笑道:“我想,我们这次一定会合作成功的。我有预感。”尚哲义听了不禁大为高兴,踌躇满志地道:“那么,亚丁先生这次准备要多少货呢?”
亚丁脸上保持着那种淡淡的含意不明的微笑。“虽然我认为这酒不错,品质优良,口感上乘,不过,澳大利亚会怎么看这种酒,我尚没有把握。你知道澳大利亚人仗着他们的经济实力,一向口味刁钻,而且有越来越刁钻的趋势。他们对来自亚洲,尤其是来自中国的东西,常常存有偏见,所以我想……”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看看熊之余,又看看熊之余,才接着道:“我希望你们能先给我一点儿货,让我在澳大利亚销销看,倘若销路好,咱们再大批订货不迟。”
他把含在嘴里的酒咕嘟一声咽下去,咧着嘴笑了一下:“我想,张先生和龙先生总不会希望我进得一大堆货去,最后卖不脱,都砸在手里吧?这样的话,对你们一样没有好处。”
“那是那是。”
尚哲义言不由衷地道,心里甚为失望,其程度不亚于刚才熊之余的诗兴被打断。亚丁洞悉他的心里,却装做没有看见。熊之余没有觉察到尚哲义的失望,他一门心思还会在诗上呢。
“亚丁先生,你看来是个酒中的大家,对酒的历史掌故肯定一清二楚。你知不知道,在唐朝的时候,除了咱们现在喝的这种西凉美酒,还有一种新丰美酒?”他一边说,一边吟哦着:“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他一边吟诗,一边将亚丁的酒杯添满,举杯道,“来来,亚丁先生,喝酒喝酒,既然觉得这种酒不错,那就多喝两杯。来,我先干为敬。”
他一仰脖子将杯中酒喝干,看亚丁时,却只见亚丁举手做着投降状,心有余悸地说:“龙先生,您就饶了我吧。您的海量我是领教过的,我再也不敢跟您喝了。前儿晚上跟您多喝了几杯,我到现在头还痛呢。”熊之余笑道:“前儿晚上咱们喝的是白酒,情况不同。这是葡萄酒。葡萄酒是不醉人的,这样甜兮兮的东西,怎么能喝得醉人呢?”尚哲义见亚丁满脸为难,打岔道:“葡萄酒一样醉人,而且醉起人来更加厉害。”
“你不要跟我唱反调好不好。”
亚丁脸上保持着微笑,很有礼貌地听着他们争吵,但是一双眼睛却骨碌碌地四处乱转。他好像在寻找什么。熊之余和尚哲义都发现了这点,但是碍于礼貌,两个人都不好意思提出来。
三个人很快将一瓶西凉葡萄酒喝光了,熊之余准备再去启开一瓶。在那个青花大瓷瓮中,镇着三瓶西凉葡萄酒,除了他们喝掉的这一瓶,还有两瓶。用青花大瓷瓮镇酒,是亚丁的主意,本来熊之余他们是特意准备了一个锡制酒桶的,但亚丁嫌锡制酒桶太洋派,觉得还是用青花大瓷瓮镇酒更有中国气派。今天下午亚丁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这个原本摆在熊之余案头、里面插着个大鸡毛掸子的青花大瓷瓮。
熊之余探头看了看插在青花大瓷瓮中的温度计,鼓掌道:“十度,正好。”
但是当他捧着酒瓶过来时,亚丁却已经站了起未:“我说了,我实在不能再喝了。不胜酒力,请原谅。”他很有礼貌很客气地说。熊之余转眼看看尚哲义,希望尚哲义出来说句话,做个说客,将亚丁说服。
尚哲义却道:“既然亚丁先生这次不想再喝了,那咱们就下次再喝个痛快吧。”亚丁连连点头道:“好好,咱们下次再喝个痛快。等下次咱们大笔生意做成了,咱们再好好喝一回,一醉方休。谁不醉谁是这个!”他竖起一根小拇指,晃了晃。他这话正中尚哲义下怀。尚哲义不由与他相互一击掌,笑道:“那咱们就一言为定。”
亚丁说他还有点儿事,拱手告辞。事已至此,熊之余也没有脾气了。他只能怪自己今天运气不好,诗没谈成,酒也没喝好。他悻悻地与尚哲义一道送亚丁下楼,看着亚丁上了出租汽车,才嘀嘀咕咕地对尚哲义道:“这人没劲,扭扭捏捏、婆婆妈妈的,哪像个爷们。”尚哲义笑道:“谁能跟你比。谁不知道你是个酒漏斗,除非李白在,你今生是休想找到对手了。”
尚哲义对熊之余那点儿心思了若指掌,这一招连消带打,既捧了熊之余,又替亚丁解了围。熊之余听了,也不禁笑了起来,心里舒服了许多。两人并肩上楼,熊之余说道:“喂,你发现没有,自从他一进门,他就好像在找什么。一双眼睛叽里咕噜乱转,简直没有停过。”
“你觉得他在找什么?”尚哲义笑道。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你不知道我却知道。”
“你知道他在找什么?”
“当然,他在找梁小。”
“他找梁小干什么?”熊之余惊讶地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说他找梁小干什么?前儿晚上我就跟你说了,这哥们儿对咱们梁小有意思,瞧上咱们梁小了,你还不相信。这下你该相信了吧。”尚哲义说着,笑,心里却在叹气。这叹气是为熊之余、为梁小,还是为他自己,连他自己都有点儿说不清楚。
“其实他看上了梁小也不错。我看梁小跟他挺般配的。这家伙我看还不坏,比那些假模三道的假华侨要强得多,至少他身上没有那种假模假式的劲儿。梁小跟他,也不亏了梁小……”
“说什么呢?你!”熊之余话还没说完,尚哲义已经叫了起来:“你叫梁小去跟他,你自己怎么不去跟他?”
“我怎么去跟他?我和他都是男的。我又不是同性恋患者。”熊之余不明白他怒从何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伸手想去摸尚哲义的额头:“你没发烧吧?怎么突然说起胡话来。”
尚哲义一把打开他的手。“谁说胡话?”他怒气冲冲地道,“我看你才在说胡话。你这么使劲把梁小往外推,你是真不明白梁小对你的感情还是假不明白梁小对你的感情?你他妈装什么蒜呢?你也算个爷们?”
熊之余听了这话,才不禁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在为梁小打抱不平,不由笑道:“你这算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就是。”尚哲义看上去就像只斗鸡。
“唉。”
熊之余突然叹了口气。他望着尚哲义,平静地道:“我很感激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让我怎么跟你说呢?感情这东西是不能勉强的。”
“什么勉强不勉强,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收起你那些酸文假醋吧,你以为你还在做诗呢。”尚哲义余怒未息,责问道:“梁小有什么不好?”
“梁小样样都好。”
“既然梁小样样都好,你为什么……”
“你别为什么为什么了。你哪来的那么多的为什么?”熊之余烦躁地打断尚哲义。他在屋里走来走去,情绪十分激动。他突然在尚哲义面前停下来,叹了口气说:“让我怎么跟你说呢?我跟梁小在一起就是找不到感觉。”
尚哲义呆呆地看着他。他不明白他要找的是什么感觉。他正要问,无意间瞥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发现时针已经指向两点。这一来他便顾不上梁小了。他匆匆地朝熊之余叫道:“瓜州市外来企业家联谊会就要开始了,你快点儿走吧,晚了就要迟到了。”
熊之余道:“我头痛,不想去了。你代我去吧。”
“笑话。”尚哲义道,“人家请的是你,又不是我。”
“我又不是企业家,我到那里去瞎混什么?算了,我不去了。”
“你一定得去。”尚哲义正色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咱们要在瓜州混下去,就一定得广交朋友。听说今天还有不少瓜州市的头面人物要到场,会议还安排了你发言,你不去哪行?”
“真烦!”
熊之余心里虽然一百个不愿意,还是不得不去。他先拿浓茶漱了漱口,又嚼了几块口香糖,以便消去嘴里的酒气。做完这些准备工作,他才开上他那辆二手夏利准备去丰颐大厦参加由瓜州市外来企业家协会组织的瓜州市外来企业家联谊会。他发动汽车,正准备走的时候,尚哲义却将他从他那辆二手夏利上叫了下来。
尚哲义在他那辆二手夏利的轱辘上踢了两脚,道:“你还是打的去吧,免得让人见了笑话。”熊之余不以为然地道:“让他们笑话吧。”尚哲义坚持道:“不行,你让人笑话不要紧,别连带咱们公司一起让人笑话,让人瞧不起,那以后的生意就没法做了。”
熊之余犟不过他,只好闷闷不乐地下了夏利。尚哲义替他拦了一辆桑塔纳2000。他拉开车门钻进去。尚哲义嘱咐道:“你最好离会场远远的就下车,就这桑塔纳2000,说不定也是那里最破的车。”
熊之余瞪了他一眼,在司机肩膀上拍了拍道:“丰颐大厦,走!”
熊之余没有听尚哲义的话,他让出租车司机径直将桑塔纳2000开到丰颐大厦门口才停下。他付过车钱,下来一看,发现尚哲义果然有先见之明,他的桑塔纳2000果然是这里最差的一辆车,别人开的,不是宝马,就是卡迪拉克,最不济的,也是一辆奥迪或者长春小红旗。
熊之余刚走到丰颐大厦的大门前面,丰颐大厦的自动玻璃让就打开了。他站在门口,好像防备有人埋伏似地往里看了看,才迈步走入大堂,迎面只见一条巨型横幅:“瓜州市外来企业家联谊会”。熊之余望着这面巨型横幅,心里不由琢磨做这么一面横幅需要多少绸子。
他正站在大堂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喊:“熊老板熊老板。”他回头一看,见喊他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人,梳个中分发,长得还算精神,只是脸色有些青黄,缺乏血色,胸前还挂着一部带长镜头的佳能牌照相机。
他脸上立刻带出笑来。“哦,何记者。”原来此人就是瓜州晚报记者何舍之。
“您别何记者何记者的了,你叫我小何好了。”何舍之亲热地说,一面拉着他的手朝放着几盆绿油油巴西木的大堂东边角落走去。
“熊老板,来,我介绍你认识一个人。”
熊之余像个小孩子似地被他牵着,走到一位青年女子面前。熊之余看这女人时,年纪约有三十二三,五官端正,脸上薄施粉黛,一头利落的短发,下面稍微烫了几个卷,穿件碎花中式对襟上衣,下面一条黑色纺绸裤,一双白色真皮凉鞋,没有穿袜子,就那么一双天足揣在凉鞋里。
有句话说,会看女人的,不看头,先看脚。熊之余看了这女人的脚,心里不由得带几分恶作剧地想:这大概不能叫做玉足吧?这样的脚还是套上袜子好,以免污染环境。
“这位就是我给我说过的郭兰郭小姐。”何记者说。
“郭兰?郭小姐?”
熊之余忽然想起来,何记者给他的本子里写过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从伏牛山里跑出,跑到瓜州奋发图强干出了一番事业,他记得何记者本子里的女人叫郭二兰。他想,难道这位郭兰与那个郭二兰是一个人?
何记者证实了他的想法。
熊之余想到还真有这么个人,他不由感到有几分惊奇。他上下打量着郭兰,一刹那间,他有点儿自己刚才唐突的想法害臊;人家是农村女子嘛,农村女子自然没有养尊处优的城里女子的那种香足,皮肤黑一点儿,粗糙一点儿,是情有可原的,难得是这位姑娘不矫伪,不虚饰,是怎样就是怎样,敢以本真面目示人,就这点来说,她比那些假里假气、娇里娇气的城里姑娘可爱多了。
郭兰淡淡一笑,伸过手来与他握了握。两手相握的一瞬间,熊之余觉得这位姑娘的手粗有点儿刺手。但他立刻想,一双吃过苦的手,如何会不粗糙呢?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就在这一瞬间,他对郭兰的想法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郭兰身上有一种东西深深地吸引住了熊之余。好长时间他都想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东西,直到许久以后,他才发现,深深吸引他的,原来是郭兰的眼神。在郭兰的眼神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东西,他不知道该把这种东西叫做什么,或许这种东西该叫做忧郁吧?
他想,这种忧郁是只有在那些饱经生活磨难的人身上才能见到的。
他的心弦在不知不觉中被郭兰拨动了。
整个联谊会期间,熊之余都与郭兰并排坐在一起。虽然两个人说的话加起来总共也不过两三句,但熊之余心里却有一种奇异的温馨感觉。甚至他站在讲台上发言的时候,一双眼睛也没有离开过郭兰片刻。
联谊会结束后,大家共进晚餐。郭兰说她要去幼儿园接孩子,与众人告辞先行一步,熊之余将她送出丰颐大厦。两人站在丰颐大厦的自动玻璃门前交换了名片和电话号码,相视笑着说以后要多联系。
熊之余目送着郭兰远去,他惊讶地发现,郭兰竟是骑自行车来的。一直像个影子似地跟在他们俩身后的何舍之多嘴多舌地说:“郭小姐其实挺有钱的,她大可以坐小汽车,只不过一个人从小吃惯了苦,知道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所以倍加珍惜。这不叫吝啬,这叫节俭,是美德。”
熊之余明白他的意思。他觉得这家伙真饶舌。他望着隐没在下班高峰车流中的郭兰,心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直到郭兰走远看不见了,他才转过身对何记者说:“明天你到我们公司来拿支票吧。”
何舍之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您同意了?”
熊之余笑笑:“你明天来拿支票。我等你。对不起,我先走一步。”
说着,他走下了丰颐大厦的高台阶。
何舍之说:“您不吃饭了?”
“我还有点儿事,不吃了。”熊之余招了招手,一辆出租车驶过来,他刚想上车,却又转身下了车。他喊住正要回大厦吃饭的何舍之:“何记者,等你的片子洗出来,送我两张好不好?”
“什么片子?”何舍之问道。
“那个……我跟郭小姐的合影。”
“好咧。”
何舍之朝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同时朝他眨了两下眼睛。
熊之余一笑,低头钻进了出租车。
第十一章
何舍之将藏西贵的事情和拉赞助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才在瓜州广场跟梅岭琳见了面。何舍之发现几年不见,梅岭琳身上发生了很大变化。他记得梅岭琳原先是不太注意打扮的,老是穿一身灰不拉叽的衣服,现在却是打扮入时;他记得原来梅岭琳是不太爱说话的,现在一张嘴巴却呱啦呱啦能说得很。
何舍之起初对梅岭琳的这些变化感到困惑不解,但是当他了解到梅岭琳三年前调到老家县城的一家土特产品公司当了一位公关小姐,三年来为推销公司的产品几乎跑遍了祖国大江南北的情况后,他才理解了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些变化。
梅岭琳谈笑间带出了对他“架子大”的不满。她连敲带打,说话绵里藏针,竟弄得何舍之哑口无言。何舍之想,这张嘴巴大概要算她这么年闯荡江湖的最大收获了。
他问清梅岭琳还没去过镜花缘,就带她去逛镜花缘。
镜花缘是瓜州市旅游局按照古书《镜花缘》里的故事投资建设的一个大型仿古旅游城,其建筑结构,与这些年遍布全国的水浒城、三国城、西游记城之类有若一母所生。何舍之认为,这些都是钱多了没处去的产物。
他与梅岭琳在镜花缘中边走边谈。从梅岭琳的话里他听出来,原来梅岭琳此次来找他是为了新闻发布会的事。何舍之明白了梅岭琳此次瓜州之行并非专程来找自己后,心里不禁有些失落。梅岭琳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仍旧絮絮叨叨,不停地说着。她告诉何舍之,她所在的那家土特产品公司,新近如何研发出了一种全新产品:脆渍酸白菜,这种脆渍酸白菜是如何的酸、脆、咸、香,一应俱全,开胃生津,勾人食欲。
她说得唾沫乱飞,何舍之却听得索然无味。
“很好吃的,真的,我不骗你。我特意给你带了几袋,不信,你回头自己拿去尝尝。”
梅岭琳一边说,一边侧过头来望着何舍之,这才发现何舍之的脸色有些阴。她不安地问他是否身体不舒服,何舍之连忙摇头否认。与此同时,他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家乡那铺天盖地的大白菜和芭茅草。大白菜和芭茅是他们家乡的两大特产。
梅岭琳说:“我们公司想请你帮个忙搞一个新闻发布会。”
何舍之说:“好哇。你们想在哪儿开新闻发布会?”
梅岭琳说:“哪儿好些?”
“当然瓜州会堂最好,规格最高。”
“在瓜州堂开一次新闻发布会要多少钱?”
“很贵的,人家是优质优价。”
梅岭琳摇头说:“我们公司这几年不太景气,你能不能给我们找个便宜点儿的地方?”何舍之说:“瓜州艺术宫要便宜一点儿,剩下就是瓜州饭店、幸福堂宾馆之类的了。”梅岭琳说:“在瓜州艺术宫开一个新闻发布要多少钱?”何舍之笑道:“以你们的标准来说,可能也不便宜。”
梅岭琳说:“有没有便宜点儿的地方?”
何舍之听了这话,就知道这趟生意没有什么赚头,同时又知道了梅岭琳此次来瓜州,并非感念旧情,特意找他来的,态度上便不禁有些懒懒的,在镜花缘里踢踢沓沓散漫走着,一边说:“便宜的地方倒有,问题是在那种地方开新闻发布会,谁肯来参加?”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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