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云抹干眼泪,轻轻摇头:“所以,你现在应该明白。我们之间,从开始就是一场误会。我不知道你是否察觉?跟你□,我一点感觉都没有,跟隋洋也是。因为灵魂备受压抑,所以享受不到□的快乐。如果说,对隋洋是报恩。那么对你,就是偿还。只是,被我用爱情的光环精心装饰过。可悲的是,我不但骗了你,也骗了我自己。”
飘云说完了,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虚华的泡沫瞬间幻灭,现实的礁石露出水面,将曾经的花好月圆撞的粉身碎骨。文惠说的没错,一切的不合理,在这个悲凉的故事里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只是,听着她悲伤的倾诉,寒城只觉得自己被千万条绳索勒住了心脏,神经变成了高压线,身体难受的几乎要炸掉。
原来如此……他在心里嘲笑自己的无知。有比他更可笑,更滑稽的人吗?做了人家那么久的替身,竟然还沾沾自喜。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她照顾他,关心他,爱护他,甚至满足他一切的要求,只是因为,他跟那个死去的男孩很像。
原来,她根本没有爱过他,从来没有。
可是,他爱她,已经爱到无法自拔的地步。他该怎么办?谁来告诉他?
“所以呢?你要我怎么样?”一直很安静的寒城突然像只发威的小兽抓紧了她,抓紧了猝不及防的她。
“我很清楚,我对你不是误会。我爱你,恨不得把心掏给你。为了你放弃尊严,喊那个人爸爸,你却说这是一场误会?”
“寒城?”飘云惊讶,想用力推开他。寒城却借势将她死死压在床上。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怕我像他一样想不开?你太小看我了,我不会像那个傻瓜一样摔得脑浆迸裂。死人能做什么?能这样抱着你吗?”
飘云看着眼前这张依旧年轻漂亮,却因对现实的失望而扭曲的脸。这是她认识的寒城吗?是他,可又不是他。
不过几天时间,他失去了母亲,失去了爱情,失去了所有可以为之奋斗的目标,人生就失去了意义。顷刻之间变得一无所有。一无所有的感觉,总是让人绝望的。
只是,谁来救救这个被疼痛和绝望蒙蔽了心智的孩子?
飘云无奈的摇头:“寒城,不要这样。听我说,你现在的心态和情绪都不正常。这不是平时的你,你需要帮助…。。”
“我需要帮助?谁来帮助我?你吗?这倒是个好方法。你把我当成他,那么现在,你不但欠了他的,你还欠了我的。你怎么还?”
寒城贴近了看她,语气和眼神咄咄逼人:“告诉我,两条人命,你怎么还?”
几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平直的腔调几乎没有起伏,可这样的寒城竟然恐怖至极。如果他跟她哭,跟他闹,她都能接受。
可是,他太平静了。平静的让人生畏。
现在的寒城,已经不复当初那个可怜又可爱的学生。他是这里的主宰者,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她是全身而退,还是残损不堪,全看他高兴。
飘云一阵战栗,不敢跟他硬来,只有先哄着他,把语气放软:“寒城,你弄疼我了。先放开我,我们好好说话,好不好?”
“好。”寒城很合作,说着就真的放开了。
飘云从床上慢慢坐起来,突然推开他,站起来就往门口跑。可是,没用,门被反锁了。
飘云慌乱的扭着门把,一边把门拍得山响,像一只被活捉的小白鼠,慌不择路,却被天罗地网隔绝在这里,孤立无援。
“别拍了,你就是把手拍烂,也不会有人来。”寒城慢慢站起来,脸上的表情是漫不经心,飘云不过在他一臂之遥,酒店的房间就这么大,她能躲去哪里?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只是淡淡的微笑:“我让人封了这层楼,本来是想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飘云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手臂震得发麻,手掌红的像要滴血,跟着紧缩的心脏一起胆战心寒的颤抖着。
谁来告诉她,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这个带着猫戏老鼠般微笑,缓步向她走来的人真的是寒城吗?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
飘云真的很后悔,她错了,她今天就不该来见他!
他终于走近,抬起她的下巴,用居高临下的姿势,仍是微笑着:“你不是说想帮我吗?为什么转身就跑,你就是这么帮人的?”
这个画面太诡异,这种气氛太伤人。飘云想拂开他的手,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寒城手一伸,飘云就被他带进怀里。头一低,就能吻到她。这很好,不是吗?虽然过程需要用蛮力。可她不会再背对着他,不会再说不要他的话。尽管这个吻已经没有甜蜜,只有苦涩的泪水和铁锈的味道。
飘云咬破了他的嘴唇,血是他的。可是,泪是她的。
飘云哭了。第一次,被他吻着,哭得凄惨无比。
这一刻,寒城的心仿佛开了一个大洞,鲜血喷涌,浓稠的液体灌满了整个胸腔,连呼吸都有血的味道。
算了,就这样沉溺下去,好不好?不会伤心,不用难过,也没有绝望。闭上眼睛,整个世界都是她的气息。
他是她的!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给出如何合理的或是不合理的解释。他都是她的!
他已经无力去思考她是快乐,还是痛苦。又或者,他是希望她跟他一样痛苦。他们有过多少快乐的时光?为什么快乐总是稍纵即逝,唯有痛苦才能刻骨铭心?
吻在她的脸上,所到之处均是冰冷,她早已泪流满面。
她是个柔弱的女人,强悍的是那颗顽强的心。他是个强劲的男人,强劲的只是愈渐成熟的身体。
这不是一场搏斗,而是一次屠杀。他变成了屠夫,床是砧板,他爱得翻云覆雨的女人是砧板上的鱼。她没有力量,男人向来比女人强大,雄性动物一贯具有攻击性。她只能任人宰割,他可以随心所欲。
只是,这痛苦的挣扎,悲伤的眼睛,失望的泪水……这悲哀到不堪入目的一切,就是拥有她的目的?
寒城猛然清醒,看到自己不受控制的双手,已经蛮横的扯开了飘云的外衣,她纤细的手腕也被他捏红了一大片。他完完全全的惊呆了,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他想做什么?他究竟想做什么?
不,他一定是疯了!被自己逼疯了,被别人逼疯了,被死亡逼疯了,被阴差阳错的命运逼疯了。
他竟然想用这么无耻的手段伤害她,他已经疯得彻彻底底了。
飘云像只脱网的鱼儿,从屠夫的手下滑了出去。站在离寒城大约三米远,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断断续续的呜咽着:“柳寒城……让你的人把门打开。我跟你无话可说,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寒城目光呆滞的望着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女人,她在他面前从没这么哭过,她真的被他吓坏了。
这不是他要的结果,他只是不想让她走。他像只可怜的小狗,不想被主人抛弃,只有可耻的用刚刚长出的爪牙扯着主人的裤脚。结果不小心,扯坏了,所以一切都完了。
门开了,受惊过度的飘云几乎想飞出去。
迈出门口的那一刻,寒城冰冷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着。
“你以为,抛弃了我,摆脱了隋洋。你们就可以双宿双栖吗?你们想的太好了。我等着看你们有什么下场,你早晚会来找我,我等着你。”
跌跌撞撞的逃出酒店的大门,飘云没有直接回家。回不了家,她这次真的是很狼狈,外衣的纽扣全掉了,头发凌乱,眼睛红红的,脸上泪痕交错。
在附近肯德基的卫生间洗了把脸,还好把背包带出来了,拿出粉盒补了补妆,顺了顺头发,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多了。起码,不是一副被人欺负的倒霉相。
可是,衣服怎么办?干脆买新的好了,反正她也不是买不起。今天,她的心情糟糕透了,一个人的时候,眼泪都忍不住要流出来。更糟糕的是,她不能把这么糟糕的事情讲给她的男人听。讲了,会有比这糟糕十倍的事情等着她。所以,她不能说。
打车去了商业街的精品屋,一口气买了很多衣服,刷龙天佑的卡。第一次,出手如此豪阔。听说花男人的钱会让女人快乐,飘云决定试一试。
服务员笑得合不拢嘴,不断夸她有眼光。当然有眼光,几件衣服就上万。真搞不懂为什么这么贵?又不能吃。
付账的时候,出了点问题。飘云把密码忘了,打电话给龙天佑,结果,手机没电。
又没电?飘云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透顶。
看着服务员警惕的眼神,她只有笑笑,问他们借个电话。可是,龙天佑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不记得。号码存在手机里,可是,手机没电。
怎么办?飘云的额头开始冒汗,服务员的眼神跟锥子似的,刺得人满脸通红,鲜血喷涌。
什么叫倒霉?喝凉水的时候,突然呛到,这叫倒霉。在最不适合的时间,碰到最不该碰到的人,这是非常倒霉。
飘云偏偏在这个时候,碰到了隋洋,和他那位千娇百媚的女朋友,陶晚。
倒霉到了极点。
“飘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一个人来的?”隋洋笑容依旧,热情依旧。没有一丝的仓皇尴尬。
“忘了跟你介绍,这是我女朋友,陶晚。小晚,这是飘云,天佑哥的女朋友。”隋洋说得极自然。仿佛本来就是那么一回事,仿佛一切都很简单。
“小姐,这些衣服,你还要不要?”服务员说。
场面有些乱。飘云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哪还顾得上这些衣服?
“不要了,我的卡用不了,很抱歉。”
“可是……”服务员面露难色,“你身上那一件的商标已经摘掉了。”
飘云低头看了看身上这件玫瑰灰色高腰吊带连衣裙,上身是近年流行的韩式剪裁,下摆坠着秀气的蕾丝荷叶边,温婉而低调的款式,是她喜欢的类型。一高兴,就把商标摘了。结果就闹出这样的状况,真是窘到家了。
“我来付好了。”
隋洋掏出自己的银行卡,飘云刚想阻止,眼明手快的服务员抢先一步拿了过去。如此的敏捷,真是难为她了。
结完帐后,他们三人在服务员的恭送下,离开了商店。飘云想在门口分道扬镳的,没想到隋洋却说:“反正晚餐的时间也到了,不如把天佑哥叫出来,我们四个人一起吃顿饭,怎么样?”
陶晚自然赞成。
飘云能说不行吗?隋洋向来我行我素。只是不知道龙天佑听到会是什么反应。
晚餐吃的是日本菜,隋洋喜欢生鱼片,觉得它精致、健康又美味。
青芥的味道辛辣,强烈的味觉刺激可以让人毫无愧意的流泪,发泄出心中的委屈和种种的不如意,难怪备受压抑的大和民族对它如此青睐。
龙天佑走进包间的时候,飘云正在看菜单,隋洋搂着自己水当当的女朋友,两个人兴致勃勃的计划休假去欧洲旅行。
“哥,快坐下,看看吃点什么?”隋洋招呼龙天佑坐下,听口气,看来这餐饭看来他准备埋单。
龙天佑坐在飘云身旁,对面是隋洋和陶晚。男的帅,女的靓,很般配的两对情侣。
“你们怎么会碰在一起?”龙天佑接到隋洋电话的时候,还真吓了一跳。心想这小丫头不是说去看医生吗?怎么看到前男友身边去了?
“在服装店遇见的,她被服务员堵在门口。”隋洋笑着说。
“我把银行卡密码忘了。”飘云举起小手,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是隋洋帮我付的钱。”
龙天佑皱皱眉毛:“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这丫头,不知道让自己的男人去救场吗?让前男友掏钱算怎么回事?
飘云低着头,很小声的说:“手机没电,想用座机打,我又把你的电话忘了。”
龙天佑叹了口气,摸摸飘云的额头:“小糊涂蛋,下次把你装进口袋里。”
隋洋搂着陶晚温柔的问:“亲爱的,我们去巴黎好吗?香榭丽舍大道的咖啡很好喝,丽都的艳舞也不错……”
两边都没闲着,兄弟二人各得其所,皆大欢喜。
男未婚,女未嫁,自然你方唱吧罢我登场。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变,一天不盖棺,一天不定论,没什么了不起。
一餐饭吃完,隋洋要陪陶晚逛夜市,龙天佑急着带飘云回家。两队人马,终于分道扬镳。
“今天真高兴,我们四个应该多聚聚。哥,电话联系。”隋洋快活的挥挥手,搂着自己风情万种的女朋友,带着几分醉意心满意足的走了。
“我发觉隋洋好像有点变了。”飘云说这句话的时候,龙天佑正陪她坐在地毯上看《斯巴达300勇士》。
“哦,哪里变了?我怎么没发现。”龙天佑摘了一颗美国大樱桃,放进飘云嘴里。
“说不上来,一种感觉。以前的他很任性,可是贵在坦白直接。可是现在,总觉得他的笑容别有深意,却又让你说不出什么。”飘云吞下樱桃,真甜。干脆躺在人家大腿上,方便。
“会不会是你太敏感了?他小时候其实蛮老实的,家里那么有钱,被人欺负了回来也不吭声。从来不会说谎,说一句瞎话就结巴个半死。这样的孩子,能坏到哪儿去?”龙天佑又给她摘了一颗,不以为意。
可是,人是会变的。寒城就是个最好的范例。想到他的脸,还有他今天说的话,飘云后背一阵阵发冷,阴风习习。不能怪她草木皆兵,亲眼看到纯洁的小绵羊变成了吃人的大灰狼,没人不怕。
“总之,就是有点奇怪。他最讨厌人多嘴杂的地方,以前从不陪我逛街的,现在却肯陪着陶晚逛夜市,还那么兴致勃勃,实在不像他。”
龙天佑笑笑:“人总会长大的,懂事了,也就更会照顾女孩子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飘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叹了口气:“或许,是我想太多了吧。”
“你太累了。”龙天佑揉揉她的肩膀,“最近发生太多的事。你这幅小身子骨,又是大病初愈,怎么受的住呢?”
白天的事,飘云跟龙天佑交代得一清二楚。只是,隐瞒了寒城动粗的那一段。
“那个孩子的事,你不用太难过。就算当时你赶得及,救得了他一次,你也救不了他第二次。因为别人几句话而跑去寻死的人,在这个尔虞我诈的社会,到处都是明枪暗箭,他如何立足?用一种决绝的方式处置自己,不过是他一直想要的结果。而你,只是恰好起到催化剂的作用。你不用这样责怪自己。”龙天佑就是这样,说起别人的时候,总是站在隔岸观火的位置,冷静而客观。
飘云转过身来看着他:“天佑,我一直希望自己可以做个合格的人民教师。”
“你一直都是啊。有哪个老师为保护学生满脸是血还握着酒瓶应对流氓?又有哪个老师为了给学生改作业出卷子找习题,一忙就到深夜,连节假日都不休息。又有哪个老师,接到学生的电话就什么都不顾了,连自己的男人都扔到一边凉快去。”龙天佑酸溜溜的说。
飘云瞟他一眼,这个斤斤计较的男人。前几天亲热的时候,接了一个学生的电话,人家孩子是有正经事要问,她当然先顾学生了。结果他一直记到现在。
“天佑,在我们这个行业里,我做的这些根本微不足道。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带我入行的那位经验丰富的老教师。她在教育第一线勤勤恳恳干了三十年,教过的学生遍布全国。其中有多少事业有成的人物,她自己都数不过来。前几天她昏倒在讲台上,送到医院后,结果查出来是肝癌晚期。”
龙天佑立刻露出惊恐的表情,不过飘云没看到,自顾说着:“还有一个年轻教师,毕业后一直当班任。第一个孩子因为怀孕的时候正带高三,劳累过度小产了。第二个孩子,还没生出来就死在肚子里。现在三十多岁了,还没有孩子。可是她带的班级,每一个学生都是好样的。这不是说考上北大清华就是好,而是她教的每一个学生都有正确的价值观和明确的人生目标。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无法让我所有的学生都成材,但起码要让他们都成人。”
飘云叹了口气,感慨道:“跟她们比起来,我做的这些又算什么?根本不值一提。”
“我的天,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原来教师也是高危险的行业。让我听得心惊肉跳,咱不干了好不好?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以后的孩子怎么办?”龙天佑抱着她,紧张兮兮的说。
飘云乐了:“那怎么行?这是我从小的志愿。我有多爱这个工作你是知道的。就算我们以后离开这儿,我也不会放弃工作的。难道你要我在家做米虫吗?”
“做米虫又怎么样?我又不是养不起你。”龙天佑嘟囔着。
“你放心,我可是我们学校公认的保养专家。再说有你这么照顾我,我怎么会有事?”
飘云吃完最后一颗樱桃,伸了个加菲猫式的懒腰,好像有些困了。
“教育从来就不是万能的,不然要监狱和警察干什么?这么辛苦,值不值得?”龙天佑亲亲她疲惫的小脸,这个固执又顽强的小女人,真是让人疼到骨子里。
飘云睁开一只眼睛,瞄了瞄电视。画面上的300个斯巴达勇士面对几万人的波斯大军,怒吼着,野兽一样浴血厮杀。
“你看看他们,300人面对几万人,武器装备都不如人家,输定了的,为什么还要打?自由,尊严,正义,希望,未来,责任……可为之牺牲的理由实在太多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一种永不言败的骁勇和坚强。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假如我不能上撼天堂,我将下震地狱。我没那么大的抱负,但起码要做好我自己。”
“行,你总是有道理。”龙天佑刮她的鼻子,“说不过你,我投降。”
飘云打了个呵欠:“那当然,老师嘛,就是靠嘴吃饭的职业。你段位太低,回去再修炼几百年,或许能赶上我的水准。”
这个嚣张又臭屁的死丫头,说你胖你还喘上了。龙天佑咬咬牙:“不知道童老师听没听过一句很深刻很哲学很有道理的至理明言?”
“什么名言?”飘云睁开另一只眼睛,瞅瞅他。
男人从牙缝里狠狠咬出几个字:“惹龙天佑者,死!”
这件事情告诉我们,千万别被雄性动物貌似宽厚的外表所骗到。他们外表是绵羊,里面是凶恶的豺狼。表面上善良可爱又天真,骨子里却是奸诈阴险又小气。
飘云美丽的眼眸,望着视线里逐渐逼近的高大身影。这一夜,似极残忍悲哀又不人道。
“天佑,冷静,冲动是魔鬼呀。”飘云冷冰冰的小手抵着男人雄健的胸肌,牙齿颤抖的说。
龙天佑咬牙切齿摩拳擦掌:“死丫头,求饶也没用,我今天一定要很认真的教训你。”
飘云在心里叫屈。拜托,什么叫很认真的教训?你哪天不认真了?
“可是,你今天不能很认真的教训我。”飘云可怜又笃定的说。
“为什么?我‘今天’不能很认真的教训你。”
“因为……”飘云打了个呵欠,伸出一根手指在人家眼前晃了晃,不紧不慢的说出七个字:“生理期,不宜行房。”
龙天佑手一缩,楞了几秒,接着震天响的吼叫声响彻云霄:“童飘云……你是故意的!”
“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男人说着梦话,把头埋在飘云洁白柔软的胸脯上,睡得香甜又不甘。
夜正深,月光很美,听着男人可爱的梦话,飘云快笑翻了。
她是故意的吗?当然是。她就是喜欢欺负他,他只喜欢被她欺负。他是她的独一无二,她是他的天下无双。
爱人若此,夫复何求?
所以,飘云决定了。以后放假就做三件事,吃饭睡觉逗天佑。呵呵,她以后的人生将是何等的波澜壮阔,妙趣横生啊。
想想就觉得幸福,真是太幸福了。
美滋滋的抱着男人强壮的后背,冰冷的手脚都搭在人家的身上,像抱着一只小火炉,真舒服。
飘云很快睡着了,梦中看到寒城的脸,他红色的唇像两片妖艳的花瓣,雪白的牙齿,上下翕合着,念出世上最冰冷的咒语。
“你以为,抛弃了我,摆脱了隋洋。你们就可以双宿双栖吗?你们想的太好了。我等着看你们有什么好下场,你早晚会来找我,我等着你!”
第六十八掌
“文惠,我们是朋友吧。”
“是……”文惠有气无力的说。
“在你饥饿难忍的时候,是谁不怕被熏得满身臭味,买臭豆腐给你吃?”
“你……”依旧有气无力。
“在你孤独寂寞的时候,是谁牺牲了睡觉逛街做spa的时间,陪着你侃侃而谈?”
“你……”还是有气无力。
“在你心力交瘁的时候,又是谁关心你的健康,陪伴你成长。”
“还是你……”没气了。
飘云愤愤的说:“你不帮我,说得过去吗?”
文惠对着电话叹了口气:“姐姐,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如果事主不愿意来,我就算出诊也是徒劳无功。心理干预只有在被干预者愿意配合的情况下,才会发挥作用。”
“如果我能让他去看医生,又何必为难你呢?文惠,帮帮忙了。”
“飘云,真的不行。他如果心里有抵触,反而适得其反。而且……”文惠顿了顿,“他究竟是鬼迷心窍,还是原形毕露,还是未知。以前我就觉得这个孩子,内心其实蛮阴暗的。他喜欢你,在你面前懂得掩饰。现在你们决裂了,问题自然浮出水面。我并不担心他,倒是你,飘云,小心点。寒城他太了解你,他如果想故意整你,恐怕你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飘云打了个寒战:“不至于吧。”
“难说。那天在宾馆,你也没想到他会那么过分。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从他的角度来说,无论爱你还是恨你,他都有足够的理由。所以,你要小心。”
放下电话后,飘云感到心神不宁,寒城的话像魔咒一样徘徊在她耳边。今天是周日,可是龙天佑不在,说是有事情要处理,早餐都没吃,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飘云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奔腾不息的江水,心上像压了一块巨大的岩石,黑沉沉的不见底。抬头仰望蓝天,没有一丝白云,如洗的碧空好像品色金属,闪着刀剑似的寒光,亮白得刺眼。
原来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东西都是扭曲的,原本唯美的风景也变得杀机重重。
飘云有些惴惴不安,无形中仿佛有一只强悍的手臂,紧紧扼住她的呼吸。
这并不可怕,她善于躲避危险。苦孩子对危险有田鼠一般的直觉。躲避不是怯懦,而是弱者的生存常态。可怕的是,她不知道幕后黑手究竟藏在哪里算计着她。所以她避无可避。
门铃响了,飘云被吓了一跳。龙天佑从不按门铃,他自己有钥匙。这个时间,会是谁?
打开门一看,隋洋一双秀亮狭长的眼睛,正含笑望着她。
“隋洋?怎么是你?”飘云惊讶的问。
“怎么?不欢迎我进去。”隋洋的笑容依旧迷人。
飘云看了看他:“天佑不在,不是很方便。”
隋洋呵呵笑起来,用力一推,飘云的后脑撞在墙壁上,她眼前一黑,有片刻的眩晕。门开的很大,隋洋走进来,随手把门锁上了。
“你干什么?”飘云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隋洋看了看阳台上的早餐,龙天佑没有来得及吃的早餐,搓了搓手:“皮蛋粥,八宝酱菜,小笼包。蛮丰盛的嘛,真是一个美好的早晨。”
是的,这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天佑早早起来,给她买了早餐,自己没来的及吃就出去了。其实,他可以让手下的人代劳的。可他就是喜欢这样,凡是跟飘云有关的事,他总是亲力亲为。就像当初对隋洋那样,拿他当亲弟弟那样疼着,宠着,溺爱着。
他从不说爱,可是他会为自己所爱的人默默奉献出自己的一切,不让他们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可是现在,他的好弟弟,走进了他的家,坐在他的位置上,有滋有味的吃着他的早餐。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隋洋吃东西的姿势很优雅,适时的用餐巾擦擦嘴角。他吃血牛排的时候也是如此,从不让血丝挂在嘴边,一点一点的蚕食鲸吞,每一个动作都完美得无懈可击,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想到这里,飘云不寒而栗。
“你不吃吗?你的那份根本没动。”隋洋含笑看着她。
“隋洋,天佑一会就回来了。为了你,也为了他,更为了你们隋家的和谐,请你离开。”飘云下了逐客令。
隋洋轻轻一笑,擦了擦好看的唇角,把餐巾扔在桌子上,轻快的说:“恐怕你要失望了,他,龙天佑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飘云怔怔的看着那张笑的很好看的脸:“你说什么?”
隋洋低头看了看手表,微笑着:“时间刚刚好,这场戏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精心策划了好久,你可要好好的看。”
他走进客厅,打开了那面几乎占了整个墙壁的液晶显示屏,正好是当地午间新闻时间。
“特别新闻报道,今天上午十点左右,我市公安人员接到群众举报,在飞龙娱乐中心搜获了包括海洛因、冰毒、摇头丸等近10种20公斤毒品,价值人民币达2000多万元。这是本市有史以来最大的一起藏毒案,主要涉案人员达数十人,已被我公安人员抓获。据有关人员透露,公安机关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飞龙娱乐中心负责人龙天佑是此案的最大嫌疑人。目前此案正在审理中,以下是相关报道。”
“有关飞龙娱乐中心藏毒案,市里领导给予了极大的重视,下令处理此案的公安人员要一查到底,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犯罪嫌疑的涉案人员。市委秘书表示,毒品自古祸国殃民,政府和公安机关绝不会心慈手软,坚决打击到底。”
“龙天佑,男,30岁,飞龙娱乐集团负责人,名下有多间俱乐部、酒吧、夜总会、桑拿休闲中心等,其中多家涉嫌从事赌博、黑市拳赛、色情等非法行业。疑本市最大暴力犯罪团伙头目,曾参与多起暴力伤人事件,但均因证据不足……”
飘云傻傻的站在客厅里,金色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在地毯上,窗外的雏鸟呀呀学语,隋洋安适的靠在柔软的布艺沙发里看他亲手导演的好戏。
只有她,如同站在一片废墟中。整个世界坍塌了,一块块巨石砸在她的头上,砸在她的肩上。她流着看不见的鲜血,独自一人站在世界的中央,摇摇欲坠。
她看到“飞龙”空旷的广场,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一袋袋白色的粉末和彩色的药丸,一排排带着手铐身材魁梧的男人。唯独没有他……
这是隋洋的慈悲吗?不忍心让她看到他英雄末路的狼狈,不忍心让一方枭雄带着手铐示众人前,于是仁慈地为自己的表兄保留了最后一分颜面。
错!这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他是谁?他是隋洋!他有心吗?没有!
他知道她有多担心他,所以他就是不让她看到他,哪怕是这电视上这短短的几秒,他也吝于施舍。
他是何等的残忍,像一只戏耍老鼠的猫,带着胸有成竹的微笑,走进龙天佑的家里,走到她面前,炫耀他的胜利果实。
是的,他该举杯庆祝的,他赢了!
隋洋啪的一声关上了电视,慢慢站起来,走到飘云身后抱着她轻轻地问:“听说你们快结婚了,我特意送上这份大礼,怎么样?喜欢吗?”
飘云像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恍恍惚惚的看着窗外的树叶,叶子已经变成了深绿,夏天到了。她的人生却要走入永恒的冬夜。
“不喜欢?这是我送给你最昂贵的礼物了。”他贴在她耳边,带着淡淡古龙水的味道,暖暖的暧昧气息扑在她雪白的脖子上。
“与上海的合作案,我赚了三千万。我用两千万买了毒品,五百万买通了他的手下,三百万给了政府的高官。还剩两百万……”他顿了一下,从牙逢间咬出一句话,“我换成纸钱烧给他!”
啪!话音刚落,飘云转身甩了他一个耳光,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手上的钻石戒指刮伤了他的脸,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他被她打歪了头,却还在微笑,胜利者的微笑是如此的灿烂,飘云睁大眼睛看着他,感到无可替代的绝望。
他托起她的脸,嘲弄的笑着:“你真的被他宠坏了,以前无论我怎么欺负你,你都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装疯卖傻就是你的强项。打掉牙你和血吞,真是好样的。童飘云,你心里明明比谁都清白。可你就是不说。惹不起我,就在我面前装高兴。怎么,现在不装了。他让你过得太舒服,所以连虚与委蛇都不会了吗?”
他冷笑,鄙夷的目光望进她失神的眼睛:“你现在一定在想,你该怎么救他?你拿什么来救他?是啊,他对你那么好,你却把他害得众叛亲离,受尽万人唾骂,最后还要把命搭给你。知道吗?如果他不是为你分了心,我根本一点机会都没有。一个可以坐拥江山的男人,被你那点可怜的爱情彻彻底底的毁了。他的仇家都在等这一天,是你给了他们一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你说,你怎么对得起他?你又拿什么赔给他!”
飘云跌坐在沙发上,隋洋的话像一个个晴天霹雳,炸得她没处躲没处藏。胃部一阵阵痉挛似的抽痛,额头冒出一层冰冷的水汗,嘴唇白得像菲薄的纸片,微微的颤抖着。
隋洋却并不打算放过她,他沉沉的笑着,轻拍她的脸:“你很绝望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我倒是可以教你一个方法。你可以像两年前那样,大庭广众之下跪在公安局的门口,向围观的每一个人哭诉,说是我陷害了他,说他是无辜的,看看有没有人相信你,看那些看好戏的人会不会相信你。”
飘云怔怔的看着他,怎么有人可以这么残忍?那是她掩藏在心里的一道疤,就这样被他血淋淋的挖了出来。
她慢慢蜷缩在沙发上,疼痛难忍。身体的疼,心里的疼,让她脸色苍白,心脏紧紧的缩成一团。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她以为这一辈子应该跟这个八个字绝缘了,她以为她终于可以幸福了。可是隋洋这只翻云覆雨手,轻而易举就将她置于死地。
他是该嘲笑她,嘲笑她的短视,她的得意忘形,嘲笑明明软弱无能的人偏偏不自量力。
隋洋轻轻抱着她,温暖的鼻息徘徊在她耳边,带着淡淡的剃须水味道,用哄孩子的语气,深情的诱惑着她,狡猾而冰冷的诱惑着她……
“或者,你可以求我,求我放过他。就像当初,你求我救你妈妈一样。只要你说一句,说你不爱他,你不想嫁给他……”
隋洋的声音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飘云的视线开始模糊,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似的绞痛,人抖得像只筛子……
原本气定神闲戏谑着的人一下变了脸色,紧张的问:“怎么了?飘云,哪里不舒服?”
隋洋扶起飘云的脸,她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满脸都是冰冷的汗水。
他把她抱起来,惊慌的贴着她汗水涔涔的下巴:“亲爱的,不要怕!我带你去医院,我们去医院!马上就去!”
第六十九章
“医生,她到底怎么了?”满脸焦躁的隋洋看着对面穿白大褂的男人,整个人惊慌失措的好像世界末日。
医生一边填病例卡一边漫不经心的说:“没事,胃痉挛。胃以前有过穿孔,饮食不当休息不好,或者精神压力过大就会这样。休息一下就好,一会她醒了,喂她吃点稀饭。胃里没东西,打点滴难受。”
医生说完就走了,留下隋洋一个人,独自面对着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
隋洋坐在床边,看着飘云比床单还要苍白的脸,白的一丝血色都没有。他握住她的手,轻轻的贴在自己的脸上,贴在脸上的伤口上。她的手很温暖,手上的戒指很冷,闪亮的钻石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悲伤的笑了笑,用另一只手抚摸她的脸,低低的说:“亲爱的,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呵,你一定忘了。高中的校级篮球赛,你是班长,带着全班同学逃课看比赛。我是对班的控球后卫。那时候我打的好极了,全场的女同学都在为我加油。只有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却因为总是偷偷看你,弄得自己频频失手,最后还连累班级输掉了比赛。我记得你那天穿着一件漂亮的碎花裙子,扎着两个松松的麻花辫,眼睛亮亮的,干净而空灵。像一只漂亮的小白兔,无辜的站在那里,可怜的等待着猎人的捕获。我那时就想,这样的女孩子,是注定要吃苦的……我忘记了那天的天气,忘记了那天的人群,忘记了队友的嘲笑,唯独忘不了你的样子,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又笑了一下,俯下身,温柔疼惜的贴着她的脸,哽咽的,断续的说:“亲爱的,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看你难过,我恨不得把整个世界撕碎了讨你欢心。呵,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刻骨的疼痛敲在自己的耳膜上,沉睡的人浑然不觉。
她累了,被他无情的嘲讽折磨得体无完肤。她不知道他很爱她,她以为他如果真的爱她,就不会这么狠心的伤害她。
可事实是,他很爱很爱她,可他还是会伤害她。
她以为他永远都不会难过。可是,他有多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毁了她爱的男人,也摧毁了她的世界,因为他的世界…。。早已遍体鳞伤,残缺不全。
遇见你之前,我的世界是快乐的。相遇后再分开,倒不如当初不相见。
究竟谁比谁更残忍?
隋洋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女人的睫毛上,顺着眼角流下去,落在医院白色的枕套上,就这样,消失了……
等飘云睁开眼睛,隋洋的笑脸就避无可避的跃入她的视线。她疲倦的看着他,无力的问:“还不满意吗?”
我已经快要家破人亡了,你还不满意吗?
隋洋拿起桌上的碗,皮蛋瘦肉粥,温度刚刚好。
“医生说,你要吃点东西,不然打点滴要心慌的。来,吃一点。”他舀了一勺粥,喂到她嘴边上。
飘云摇头:“我吃不下。”
“乖一点,多少吃一点,好不好?”隋洋耐心的哄着她。
她干脆倔强的闭上了眼睛,不愿再跟他说一个字。
隋洋咬了咬牙,忽然笑了:“好,你不吃。那他今天晚上也没得吃,你们这对痴男怨女一起饿肚子好了。我倒要看看,他能挨几天。”
飘云蓦地张开眼,隋洋的笑容还是那么灿烂,她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他们隋家有这样的本事。勾勾手指,就能决定一个人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天佑那样的男人,怎么能受得了这种折辱?
“来吧,我喂你。”隋洋温柔地哄着她,“这不是你最喜欢吃的吗?记得以前带你去吃早餐,你都能吃下一大碗。”
飘云顺从的张开嘴,眼泪滚滚的落下来。除了苦,这碗粥已经尝不出其他的味道。
她当然记得,他们第一次去酒店开房的那个早晨,她在他缠绵的几近贪婪的热吻中醒过来,下半身还疼得厉害,床单上的血迹还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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