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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清风欲孽|作者:dfyfhujts|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2 03:09:20|下载:清风欲孽TXT下载
  “骗人!”佳欣从椅子上跳起来。“你说过你不信命的!”

  “无错。我不信命,因为我清楚知道,这个世间存在着无数你看不到,摸不着,也无法理解的东西。这些东西各有自己的力量,亦各有自己的限度。记不记得我问你,永远不会变的是什么?不是心,而是,是你这一刻的存在;以及你的存在,在天地之间的位置。在这一刻,只在这一刻。你是天地的一部分,是世间万物的一链,是不死不朽的东西,你明白么?”

  佳欣明白。

  事实上,她大学四年,大部分时间,在学的,就是这个。

  她是哲学系学生。

  她不明白的是,为何这样高深的哲学,会从三百年前的一个女子的口中,说了出来?

  “你说这些,是为了告诉我什么?”

  “皇上是真命天子,有鬼神之力卫护左右。如非皇上自己心神涣乱,任何人,都也伤不了他。”

  “……荒谬……”

  “信也好,不信也罢。四方上下曰宇,古今往来曰宙,宇宙之中,你未知之事如恒河沙数,千万莫以私心度量天心,以已知臧否未知。否则,你始终不过是凡夫俗子,跳不出所谓宿命之中。”

  佳欣生生一激灵。

  金风竹究竟是谁?柏拉图灵魂转世么?

  还是说,剧情从现在开始,正式改走……玄幻路线?

  她怔怔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花纹。那花纹,似一个迷宫。

  第二十二章 旧欢如梦(1)

  温泉之夜,康熙,终于在午夜之前,传召慕容十八前去侍寝。

  此时金风竹已经从佳欣房内离开。

  所以慕容羞答答地过来问佳欣自己身上的素绉白绸裙子好不好看的时候,佳欣轻轻摸了摸她泛着兴奋和喜悦的脸庞。

  不管这兴奋,和这喜悦,是因为什么。

  不管因为什么,她一定想不到,即将要面对的,绝非她能想象到的。

  月上中天。

  就快十五了,月明如水。

  佳欣躺在床上半日,忽然跳起来,穿好衣裳。

  “我要去桥上赏月。”她大声嚷嚷。

  屋子里没有别人,但是当她走出去的时候,小榭和小亭已经如她意料穿好宫女衣裳等在行宫门前。

  佳欣走出去几步,陡然回头。”你们两个的名字,是不是水榭的榭,亭子的亭?”

  “是啊。”小榭无辜地点头。”你才知道?”

  “呵……那是不是还有什么,小桥,小阁,小屋,小苑的?”

  “小桥有,后面三个没有。”小榭没好气地答。”我们八个的名字你记好了——踏月小筑摇暗影,楼上有人吹歌笙。水榭亭亭蔷花绕,兰桥尽处小芳汀。窗下愁容愁映景,景中闲愁如何倾。但借雅轩消一日,醉死浮生不愿醒。”她摇头晃脑地吟了首诗出来。

  佳欣抓得精准。”小筑小楼,小榭小亭。小桥小汀,小窗……小窗什么?”

  “自己想啊。”

  “小景?”

  两女格格笑,佳欣知道自己猜对了。”最后两句是说……雅轩姑娘吧……”她有点不敢提及。

  “是啊。”两女亦颜色一黯。”我们原本就是侍侯公子的八婢而已。”

  她们晋风会的人总把金雅轩当作男人来称呼。佳欣不禁想,雅轩虽然也是酷酷的,却比她母亲要好相处太多了。

  金风竹……简直就是个谜。佳欣觉得,世上除了康熙,再也没有人能看透这个女人了。

  不知道那个堪为敌手的葛茹葛大娘,又是如何品貌呢?

  芦沟桥的确不远,走几步就到。

  佳欣靠在冰凉的石狮扶手上,抬头看时,发现月色已经西沉,进入她的后半夜。朦胧月光之中,所谓的芦苇丛里暗影纵横,风一吹来,就好似一块破席子一样呼啦啦地响动。

  “你们说,在这些芦苇里面,藏上几十号人也没问题吧?”

  “我看不止。”小榭张望了一下。”这么多,这么长,真要藏人,上百都可以。”

  “那……”佳欣正笑着想说什么,忽然心中咯噔一下,笑容僵在脸上。

  小榭小亭亦同时反应过来。

  “不好,要速速回报老板……”小榭跺跺脚。

  “我去。”平素寡言的小亭身形却快得不可思议。”你保护贵人。”

  夜空中陡然响起一声凄厉的鸟叫。

  “小亭——”小榭瞠目欲裂。

  “怎么回事?”佳欣急问。

  下一刻,佳欣便知道答案。

  一个佝偻着背的奇丑老妪,肩头停着一只比她更丑更狰狞的秃鹰。手里提着似一个血娃娃般被拦腰折为两段的人形……

  “小亭?……”佳欣的声音颤得厉害。

  “葛茹,我和你拼了!”小榭唰地从袖中滑落一对匕首,疯狂地向着那老妪冲过去。

  “不要……”佳欣下意识地想要拉住她,伸出手去,却只触到最后一点点衣料的余温。

  在下一刻,伶牙俐齿的小榭,成为第二个血娃娃,仆倒在那老妪的脚下。

  佳欣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颗毛孔都发出了恐怖的尖叫。

  但是她的喉咙凝滞,偏偏连叫,也叫不出来。

  刹那间那老妪肩头鹰翼一闪。

  佳欣几乎以为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象——芦苇丛中,亮起来无数雪亮的刃尖,如四月里的雪花一般,沁得人心中冰凉。

  再一阵风,刃尖又魔术般消失在芦苇丛中。

  佳欣慢慢滑坐在地上。

  老妪忽然挺直身子。那一刻,属于一个人的老或者年青的气场,属于一个人卑贱或者高贵的气质,属于一个人丑或者美的气韵,忽然全部倒转。

  虽然还是那张脸。

  佳欣却感觉到了——惊艳。

  “你就是幻生的儿子看上的女人?”葛茹真正的声音很特别,低沉,有点金属的冷漠,在现代人的标准来说算是性感而好听。而她的语调十分平淡,而且务实,透出精明和冷酷的气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佳欣努力抑制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我原本想让幻生的儿子娶我女儿的——不过现在这样似乎更好,不是么?贵人格格,格格贵人?”

  佳欣闭起眼睛。

  因为葛茹正在靠近她。

  那张放大了的丑陋脸庞俯向她,对着她,令她有种被掏空了的恐惧。

  “我还是不明白你说的东西……一点也不明白。”佳欣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声音,竟然能抖到这样的程度。

  “没有关系。你会明白的。我已经答应太子,他继位之后,要将你交给他。我想,他会乐意告诉你。”

  葛茹伸出皮肤如树皮纠结的手,慢慢伸向佳欣的脸,最后触到佳欣的耳朵。

  佳欣几乎想要大声尖叫,来抒发心中的紧张和恐惧。

  泪水不知不觉流下来,流了一整张脸。

  她却不敢动一动,擦一擦。

  “现在似乎太早了……还有两个多时辰天才会亮呢。”

  佳欣听到什么东西被撕下来的声音。

  “别怕。你可以看看我。”葛茹的声音居高临下地传下来。

  佳欣紧紧闭着眼睛,摇头。

  “怎么……不听话么?”

  简单的一句话,佳欣却混身一震,赶紧柔顺地抬起眼睛。

  葛茹撕下来她面上的伪装。

  佳欣知道,这是彻底改变面貌的最好的易容术——传说中的人皮面具。

  面具下的葛茹看起来十分地苍白。

  一张奇怪的脸。

  “我好看么?”她问。

  很好看。非常好看。

  慕容十八的母亲,本来便应该这么好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张脸看起来很假,很死。

  五官似乎僵硬得不会变动一寸位置一般。

  就像是……像是一张长在自己血肉上的,人皮面具。

  “好看。”佳欣吐出两个字,随即又垂下头。

  “皇上也说我好看——他先认识我的,然后才是章幻生,再然后才是金风竹那个不要脸的婊子。但是,后来,他却不要我了。他赶我走。他赶我走的时候,金风竹在我脸上划了一刀,我花了八年功夫才完全消掉伤痕。”

  佳欣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了她一眼。”……我……看不出来。”

  “当然了。这八年里面,我不可以笑,不可以皱眉,也不可以有任何表情,否则,又怎么能够彻底将‘素剑’造成的疤痕完全消去?”

  八年?

  八年不笑,不皱眉,没有任何表情?

  佳欣想一想,都觉得要吐。

  但是这个女人……做到了?

  “……你好厉害。”佳欣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试着恭维眼前这个踩着两个血娃娃走过来的女人。

  “当然,连皇上也夸我厉害……我生十八的时候是难产,她们不给我稳婆,也不给我水,不给我吃的喝的。我自己把她生下来,从头到尾,没有叫过一声。”

  佳欣打了个寒战。

  “她们……为何要这样对你?”

  “因为我是天地会的人啊。”葛茹轻巧地解释。”我答应了皇上,只要让我将女儿生下来,我可以为他铲除天地会,为他去杀掉我师父,可是他不信。他要杀我,又碍着我肚里的,所以把我关在冷宫,什么也不给我,想要让我自生自灭……等我把十八生下来,她们又想要抢走她。尤其是金风竹那个婊子,她趁着章幻生也要生产,就在皇上面前狐媚邀功,将我重伤……可还是阻止不了我把自己的女儿抢回来。呵——倒是她的女儿,在泰山的时候,被我亲手杀了,我终于赢了她,你说是不是?”

  “原……原来在泰山……是你……原来太子……真的……和你们勾结?”

  葛茹轻轻笑了两声。

  佳欣只听到她的笑声,在她五官精致的脸孔上,却看不到一点笑意。

  “我们杀不了康熙,也杀不了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但是我们可以带走康熙,让太子继位。十年前我在秦淮开业,收了几个可怜的妹妹。没想到,我最漂亮的那个妹妹,走了和我一样的路。”

  唐绾。佳欣知道她说的是唐绾。

  一样派去敌人身边做妾。

  一样珠胎暗结,爱上敌人,无怨无悔。

  一样被敌人无情伤害,弃如敝履。

  “所以,”葛茹继续,”我就让她们继续代表那个传说中的天地会,而我,就摇身一变,化身为可以襄助太子一面抵挡天地会暗箭,一面抵挡诸兄弟明枪的,所谓的前辈高手。可笑爱新觉罗家英才辈出,身为太子的,却是一个无心无脑的废物。我们若是扶起废物登位,则清廷国祚,自行消耗,百年之内,天灾人祸。再去东北寻到满清龙脉予以破坏,就能真正顺天行道,成就反清复明的伟业。——如此大事可期。这个计划如何?”

  葛茹凑近,近在佳欣耳边问。

  “……为什么?”佳欣喃喃。”但是……为什么……要跟我说呢?”她茫然受惊,”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为什么?”

  “因为你是让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失德悖伦的一员功臣啊。那拉含笑,赵佳欣,赵佳妍,郭络罗霃瑾,纳兰炎枫,瓜尔佳玉枕,富察若罕,钮钴禄月华芳……”葛茹扳着手指数,她的手上沾着两个死去少女的鲜血,将凝未凝。”这些,都是神灵占卜出来的名字,你信么?这些女人,能够让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们自相残杀,耗尽真龙王气,你——知道么?”葛茹将手上的血,轻轻地擦在了佳欣的脸上。

  鲜血接触到她皮肤的时候,佳欣终于喊了一声。

  然后无助地抱着桥柱,崩溃地哭了起来。

  月夜下的葛茹,仿佛一个为恐怖祭祀的巫女。

  而佳欣自己,便是巫女祭台上的羔羊。

  天色一点一点亮了。

  葛茹如提小鸡一样将佳欣提起来。

  “走吧,我们去看看,看看我的老相好,你的新男人……说起来,我们倒还有共侍一夫之份哩……”葛茹忽然又佝偻下来,不知何时已然恢复了奇丑老妪的模样,声音也如干柴样难听。

  她肩上的秃鹰鸣了一声,停留在小榭小亭的尸身上,利眼不耐烦地催促人快快离去,它好独自享用一顿美餐。

  佳欣在速度的提升当中昏了过去。

  她似乎又回到了刚来这个时代的那个晚上。

  见了那么多血。

  遭受了那么多惊吓。

  难以忍受地,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敞亮。

  佳欣揉揉眼睛,坐起身来,摸摸后脑勺上胀痛的地方,发现起了一个大包。

  看看周围,发现是间陌生的房间,布置上看是下人住处,然而却可肯定是属于行宫范围无疑。窗外飘来硫磺的味道,她远远望去,看见昨夜沐浴的温泉。

  ……这个视野……

  难道是皇上的寝宫?

  佳欣跳起来,冲了出去。

  外面是一大队人。

  真的是一大队。

  乱糟糟的,什么人都也有,大臣,侍卫,太监,宫女,每一个都无意义地走来走去,脸上挂着无比惊恐的神色。

  “怎么了?……”佳欣看看大厅两端,一端通向虚掩着门的卧室,另一端则是大门。

  她想了想,往门外走去。

  两把剑唰地不知从何处伸出来,架在她的面前。

  “奉军令,观芦阁许进不许出,违者杀无赦!”

  “许进,不许出?”

  难怪这么多人在大厅里面转悠。

  “若你身有令牌,有另当别论。”

  “我没有。”佳欣苦笑,老实地转身回去。

  剩下只有卧室一条路了。

  “让一让……”佳欣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那卧室门口。

  反正门虚掩着,她便也施施然走了进去。

  门内还有一重屏风阻隔,不过屏风纤薄,倒也不阻碍视线。

  佳欣凝神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一个中年男子,长得和康熙有八分相似,他怒气冲冲,正在做一件佳欣绝想不到有人敢做的事情。

  他劈手,打了金风竹一个耳光。

  ——她是金风竹哎。

  绝对能在三剑内杀掉你,除非你是葛茹。

  但是金风竹没有什么反应,甚至没有动怒。

  不仅没有动怒,还很是消沉沮丧的样子。

  然后那个中年男子就指着她的鼻子骂——

  “你说一个时辰之内定有结果的,结果在哪里?这么大的事情,我们所有人的脑袋都系在你身上,你究竟还要擅专独断到什么时候?你不过是个婊子而已,别以为你能顶了天去!”

  “王爷请冷静。”金风竹淡淡地说。似乎被掴了一掌的并不是她而是别的什么人一样。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一屋子的亲王阿哥,现在都被你关在这么个破屋子里!皇上到现在也没有消息,我告诉你,要是万一……万一……”

  一屋子的王爷阿哥?

  佳欣这才发现,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都散坐在周围,一个个神色沉重之极。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自然会永远消失在你面前,不用你动手。”

  “你……你敢……你敢再消失一次看看?”

  “王爷请自重。”金风竹冷冰冰地转身,看住屏风。”是赵贵人么?请进来。”

  佳欣缓缓走了出去。

  胤祥猛地抬头看她,喉头蠕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叹了一声,低下头去。佳欣看见他的眼里满是血丝,神色憔悴。

  她扫了一遍众人。胤禩同她微微点头算是招呼,胤禛闭目不理,佯作不见。三阿哥胤祉的眼中却射出一缕凶光。

  佳欣陡然一惊,想起了那拉氏说过,眼前的三阿哥,是个多疑而残虐的人,为了怀疑一个小女孩是胤禛派去的奸细,所以拷虐她至死。

  “赵贵人,这位是裕王爷。”金风竹淡淡地伸手引见。”这几位是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和十三阿哥。”

  佳欣对着众人,深深行了一礼。

  “赵贵人!”裕亲王福全有些咄咄逼人地问,”你遇见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昨……夜?”佳欣茫然求助似地看着金风竹。

  “先让她歇口气,缓一缓,明白现在的情况再说。”金风竹看到佳欣眼里的茫然和恐惧。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完,福全便跳起来,暴躁地吼。”这里究竟你是王爷,还是我是王爷?究竟听我的,还是听你的?若是她不说,就吊起来拷问!”

  金风竹无奈地叹口气。”——别闹了好不好?”那口气,就像在哄个吃不到糖的小孩。

  “你……”裕亲王冲过来就要打人的样子。

  “二伯……”胤禩离得最近,一把抱住他。”二伯你莫要冲动。佳……赵贵人不会和贼人有什么勾结的。二伯您就让金老板处理这些事吧……来,坐,喝口茶。”

  “皇上被贼人掳走了。”金风竹根本懒得理福全嘟嘟囔囔,小孩子似的抱怨。

  佳欣耳中轰然炸响。”什……什么?”

  “我说,皇上被贼人掳走了。”金风竹重复一遍,声音里也带了些许烦躁。

  “葛茹……真的掳走了……皇上?”

  裕亲王好不容易被胤禩按在椅子上,闻言却又跳起来。

  “什么?是葛茹掳走了皇上?!”

  “坐下!”金风竹终于忍不住出声呵斥。”这里除了你还有谁不知道么?你除了添乱还会做什么?若还想你的弟弟,你的皇上回来的话,就乖乖坐在那里,不许乱说乱动!”

  佳欣看得目瞪口呆。

  一个堂堂万人之上的王爷,就被金风竹训得一声不吭,竟然真的乖乖坐回椅子上喘粗气。

  “皇上……怎么会被掳去的?”佳欣无比清晰地想起来葛茹的话:掳走康熙,令无德无能的太子继位,自然清运不久……还有那芦苇丛中万点寒光。

  “说来话长。总而言之,慕容贵人昨夜殁了。而皇上不慎被贼人掳走。四大侍卫已经追去——现在,我们需要你的情报。将你昨夜的所见所闻说出来。”

  金风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怎么会这样?你呢?你不是在皇上身边的么?”佳欣不知道自己为何也和众人一样,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难道自己浸淫太久,已经真的真的,以君王为天了?

  “我被陈火方拖住了……”金风竹轻骂了一句脏话。”我假意伤在老丙手下,就是想要诱敌大意,孤身深入,不向陈火方求援。没料到他们居然真敢倾巢而出。不过若是今次能够抓到他们,也算是一网打尽了。具体的情形晚点我再告诉你,你先将昨夜之事说出来。”

  事至如今,她依然在冷静计算。

  佳欣理了理思路,将昨夜如何出门赏月,如何发现芦苇丛中似有埋伏,小榭小亭如何被惨杀,葛茹如何威胁说要掳走康熙等等说了一遍。

  至于太子失德,女子乱伦等事,她可不敢多说。

  说完一遍,几人忽然交换眼神。

  胤祉忽然发难。”赵贵人,并非我怀疑你。实在是——为何这葛茹杀了你的两个侍女,却留下你的性命,还专门带你过来,扔进寝宫之中?”

  “我不知道。”佳欣老实回答。”我真的不知道。”

  胤祉瞟了胤祥一眼,得意一笑,又要发难之时,胤禛忽然睁开眼睛,冷冷截在前面。”三哥,赵贵人与此事毫无关系,你不用钻牛角尖了。”

  “怎么没关系,怎么钻牛角尖了?老八,你说——”

  “四哥说得对。赵贵人和这些事情,并没有什么关系。”

  胤祉未料到胤禩也帮着胤禛一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胤禛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

  “金老板,二伯说得并不是全无道理。已经一个多时辰过去,还是毫无父皇踪迹。金老板或可交权给我们,放手一试?”

  金风竹垂下眼帘。”既然四爷如此说,妾身自应从命。不过……”她看了看窗外天色。”可否再等一刻?一刻钟之内,我的人应该有所回报了。”

  “好。”胤禛从怀中摸出一块怀表,看了一看,便坐回椅子上假寐。

  “十三爷有什么意见么?”金风竹越过胤禩,直接向着胤祥提问。

  本来,负责特勤工作的,便是胤禛和胤祥。胤祉胤禩对于这些江湖事务,实在是有心而无力,插不上手。

  胤祥脸部肌肉抽动数下,然后平平地道,”你们定吧。”

  他狠狠看了一眼佳欣。

  又看了看窗外的某个方向。

  佳欣心中忽然一跳。

  她明白过来……她明白!

  胤祥已经在计划,如果康熙真的回不来,要如何与胤礽争斗夺位之事了!

  ……该说他冷血动物好呢,还是狼子野心?

  一刻钟很快就过去。

  福全似被烤在锅里的鱼一般,过一会就烦躁地起来乱走一气。

  胤祉斜着眼睛一直看着胤禛,抖着脚,已经谈不上什么儒雅仪态。

  胤禛坐在那里闭目念经,经文断断续续,谁也不知道他在念的是哪一段。

  胤禩无助地看着四周,然后又在重重的叹息声中垂下头。

  胤祥懒洋洋地在屋子里走动,经过佳欣身边时,悄悄伸手,捏一下佳欣的手。

  唯一始终安若泰山的,竟然是金风竹。

  她靠在窗上,一直眺望着远方的某个地方。

  “一刻钟到了。”胤禛忽然睁开眼睛。

  各人都是精神一振。

  金风竹缓缓转过身来。”如果妾身猜得不错的话,四爷派在天地会的卧底,想是许九娘身边的侍女潇湘吧?”

  胤禛眉毛微跳。”——我不否认。许佩名义上是控制着迎春阁的幕后老板,实际上却是天地会京城分舵的舵主。我们的人混入她的身边,费了三年功夫才得到信任,成为她的贴身婢女。我认为我们应该立即联系潇湘,或可探知皇阿玛现今身在何处。”

  金风竹微微笑了笑。”三年,不短的功夫了。”

  “金老板有什么话讲,但请直言。”胤禛皱起眉头。

  “上回拿到慕容十八情诗,致使宫中乱成一团的,也是这位潇湘姑娘吧?”

  胤禛微微别过脸去。”许佩并不直接出面经营迎春阁之事,消息不能够精准,也是自然。”

  金风竹摇头,无奈地一笑。”四爷,还不明白么?——潇湘是她们的人。”

  “你的意思是……潇湘已经投敌?”胤禛抿紧薄唇。

  “不。她一开始就是天地会的人。不过故意投靠四爷,再由四爷派回她自己本主处卧底罢了。”

  佳欣听得连眨眼睛。——无间道?

  “潇湘在我门下已有十年!”胤禛话中有怒气。

  “十年不算什么的。他们处心积虑,这点时间,还耗费得起。”

  “你又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这一句已经不是愤怒,而是嘲讽。

  金风竹直视他不悦眼神。”只有一个原因,四爷。许佩,是我们的人。”她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什,什么?”

  “许佩原名金拂晓,是我的师妹。”金风竹淡淡地解释。”她十岁那年,被先师派去天地会卧底,至今已有二十年。此事,裕亲王爷该是知道的。”

  ——乖乖,才说无间道,就真有对应精准的情节出现。

  福全听见叫他名字,赶紧跳过来,下意识地伸手护住金风竹。”金拂晓?记得记得,她过去以后不久,阿竹便接掌了晋风会,还给我写过密信专门说这事。”

  胤禛双手握拳。”既然如此,你们……你们为何不早说?三会八门之事由我主持也已经五年,为何我对这些内情一无所知?”他厉声斥问,也已经顾不得和福全之间的长幼。

  金风竹巧妙地挡开福全,直面胤禛。”四爷还请息怒。此事和你无关,裕王爷当时已将一切卷档封存,直接由我向皇上负责——所以,现在,我们还是继续等待许佩那里的消息比较好。”

  胤禛猛击桌子一掌,怒气冲冲地背过身去。

  佳欣不禁有点替金风竹担心——看样子,她算是得罪了那位正史中的嗣君——不过,金风竹这种人,根本也不在乎吧?除了康熙,她面对任何人都是这个样子,居高临下,咄咄逼人,直似女皇一般。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胤祥忽然无所谓地笑了一声,走过来插入两人之间。”四哥,我们应该信皇阿玛信的人。”他低声拉开了胤禛,回头朝着裕亲王使了个眼色。

  福全接到侄子鼓励,提起勇气将手搭到了金风竹肩上。”阿竹,先前我们都太心急了,你别在意,我们听你的,只要能救回皇上……”

  金风竹却冷冷答他,”人皆有生老病死,皇上也是一样。我未必能救他回来。”

  福全一愣,怒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大逆不道!”

  “妾身自会尽力。若是有什么,王爷但可治我大逆不道之罪,妾身绝无二话。”她厌倦地从福全手臂里面闪身脱了出来。

  好熟悉的感觉——那日那拉氏怎么说来着的?”不爱就是不爱”。

  感觉,真的是没有办法强迫的一件事。

  佳欣看到裕亲王的眼睛里,有一而再,重重叠叠的伤。

  如果自己是他,早就绝望了吧?

  一声清脆之极的鸟鸣。

  金风竹刹那掠出窗去,身形之快,令人咋舌。片刻之后,她原路跃了回来,手上停着一只翠羽小鸟。

  “葛大黑鹰,许九青鸟?”胤禛已经喃喃念出那鸟的名字。

  “好见识!这便是许佩随身的传讯青鸟。”

  “讯息在何处?”众宗室都是惯于飞鸽传讯之人,此刻见到小鸟脚上毫无一物,周身亦无异样,不禁奇怪。

  “在它腹中。”金风竹向后扫了一眼。”小心。”

  下一刻,她运掌如刀,小鸟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哀鸣,便被生生剖为两半。青色羽毛沾着鲜血,飞了一地。佳欣这才知道她说小心的意思,原来是叫众人小心退避,不要让衣服溅上鸟血。

  金风竹伸手粗暴地扯开鸟的食管,取出一颗小小金珠。掌力一吐,金珠碎成金屑,小小字纸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如果每个讯息都要以一只无辜小鸟的性命作为代价——也难怪天地会是当时的邪教了。

  佳欣挤不进去,只在外面看。

  却自然有人读给她听:

  “龙——脉?怎么就两个字?龙脉?”福全第一个开始吵吵嚷嚷。

  “难道她们胁皇阿玛去了关外?……”胤禩喃喃道。

  “是了。他们要反清复明,所以威逼皇阿玛说出我大清龙脉位置,前去破坏,企图败我国运,削我国祚!”胤祉跳起来尖利地喊。

  “皇阿玛不会说出来的。”胤禛咬牙。”必须找到皇阿玛,必须找他回来!群龙不可无首,这事瞒不了三两日去!”

  “没这么简单,”胤祥插嘴,”贼人就算不知道具体方位,也肯定知道在关外。他们向关外而去,我们必须调关防,调兵的话就必得要天子印或太子印,那就不是三两日的问题,连半日,我们也瞒不过去!”

  “都别吵了。”金风竹低沉的声音却穿透每个人的耳膜。”各位王爷贝勒阿哥,”她一次扫遍所有人,”事关龙脉,便是大清至高机密。从这刻开始,一切由你们定夺,我不再插手。”

  她说做便做,十分干脆,”你们慢慢商议。非爱新觉罗族人绝不可留在此地,”一手抓过佳欣,”所以我们先回避了!”

  不待阿哥们反应,下一刻,佳欣已经被金风竹带到了窗外半里开外。

  佳欣正要开口,金风竹已然扶着她的双手,诚恳直视她眼睛。

  “替我做件事情。”

  “……请说。”佳欣被她凝视得热血上涌。

  “我写一封信,替我交给一个人。”

  金风竹唰地撕下身上长衣一幅棉布,拇指指甲在食指一划,割出鲜血来,便洋洋洒洒地开写。龙飞凤舞,佳欣只能认得少许。

  “好了。”金风竹将布幅在风中一扬,血迹瞬间凝固。

  “交给谁?”佳欣拿着折得整整齐齐的血书,心跳加快。

  “许佩许九娘。——我知道你能想法子找到她。——我相信你。”

  “饿不饿?”

  佳欣站在那里,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

  满心欢喜地回头,却窒在那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听错了……错把另一个人的声音,听成了他的。

  “四阿哥……”她福了一福,”心里乱,不觉得饿。”她幽幽答。

  “我也是。可是饭却不得不吃。”胤禛灼灼地看着她。”金风竹到哪里去了?请她一起来吃点东西吧。”

  “金姨她……把我放下,然后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佳欣摇摇头。

  “哦……那就算了。我们去吧。”

  “四阿哥,”佳欣微挣了一下,发现挣不开,于是放弃。”你们弟兄之间吃饭,我去,好么?”

  “非常时节,没那么多礼数好讲。一起去吧,可以一同商量商量。”

  两人转身,看见远远地,大厅正门那里,人潮慢慢涌出来。

  “……里面散了?”

  “是,散了。”

  “是个什么计较?”

  “原来不放人出入是为了封锁消息,不过这会儿已经用不到了。”胤禛苦笑了下。

  “怎么?”

  “四大侍卫追去,中了天地会埋伏,老甲受伤潜至丰台大营求救。现今此事朝中尽知的了。大哥二哥他们正快马加鞭赶来,下午就到。——原本皇阿玛传二哥跟我们一块儿来的,二哥却托称什么身体不适,摆明不想趟浑水。这会一听消息,却比谁都扑得快。”胤禛神情憎恶。

  佳欣轻哦了一声。

  人算不如天算。

  封锁消息,也不过是为了储君争斗做准备。现今正牌太子,怕是欣喜欲狂了。

  佳欣忍不住四处扫了一眼,不知道胤祥现在却在何方?

  “你找十三弟么?”胤禛何其敏感,声音一下子冷下来。

  佳欣牵牵嘴角。”四爷想听我承认,还是否认?”

  胤禛哼了一声,只是紧紧抓了佳欣的手。过了半晌,才说话,”十三弟回京去了。”

  “哦?”佳欣眉毛一挑。”别人往这里赶,他却回京去?”

  “说了你又要心疼。”胤禛挑衅地看着佳欣。”片刻之前,他刚刚割了手腕和我歃血为盟,进退与共。我不能离开这里,所以,他便不得不回去做些必要的准备。”

  “怎么,你们可是都认定了,皇上回不来了?”佳欣忽然替康熙觉得心寒。

  不过是被女子掳去,鬼神并未离弃,金风竹也兢兢业业,却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们,已经巴不得他龙驭宾天,好让出位置了。

  “总要做好所有准备。我是盼着皇阿玛平安无事的,毕竟,现今……还不是时候。”胤禛倒也坦白。

  对于无论是胤禛还是胤祥来说,现在还太早,太早太早。太子仍是太子,胜算便是他们的数倍。这也是为何年少的胤祥会迅速向胤禛效忠的原因:自己胜算更小,不如捆绑起来放手一搏。其实他们思路正确:数年之后,太子的确不再是太子,只可惜,胤禛是得了便宜,胤祥却彻底退出这场游戏。

  听闻胤祥已经离开,佳欣才安然让胤禛牵着自己的手,去了康熙在行宫的书房用膳兼商议。

  一进门便看见胤祉在那里拉着裕亲王喋喋不休,福全却相当地不耐烦他,一见佳欣,便跳起来问,”人呢?”

  众人自然都知道他反反复复心心念念的”人”是谁。

  佳欣摊摊手。”金姨来去如风,我怎么看得住她?”

  福全失望地坐下来。

  胤禩柔声安慰了他几句。

  胤禩的好在这个时候显现出来——他是真的温柔,心地好,比起迫不及待的胤祉和喜怒无常的胤禛来,难怪福全喜欢老八。

  佳欣偷窥了一眼胤禛的眼神。

  如冰似潭,深不可测。

  佳欣忍不住在心底微叹一声:至少到目前为止,老八还是他们手中一枚棋子,一枚对付太子的棋子。

  ——康熙不能现在出事。现在出事,一切铺陈,便全落了空。一旦胤礽名正言顺地继位,在座的所有兄弟,恐怕都逃不出一条生路。

  “对了,四爷,慕容贵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死了?”

  胤禛看了一眼虎视眈眈的胤祉,从大桌上随便拿了两个包子,拉着佳欣到角落里一张小桌子面前坐下。

  “昨夜发生的事……我也是听说的。”他压低声音。”说是慕容贵人知道了她是皇上的女儿,一时接受不了,拔剑欲要自尽。皇阿玛阻止她之时,不慎为剑所伤——又说是她铁了心假装自尽,诱皇上近身而后刺杀——总之,金风竹随后现身,杀了慕容十八。”

  “是金姨杀了她?”

  佳欣不禁想起葛茹所说。

  如今,葛茹杀了金风竹的女儿,金风竹终于也亲手杀了葛茹的女儿。

  “是啊。后来葛茹便忽然出现,金风竹与其缠斗。一群天地会贼众缠住了四大侍卫,后来才知道,贼首陈火方就藏在众人之间。本来金老板可将葛茹拿下,却不料陈火方已经练成了什么什么神功,四大侍卫都为其所伤,皇阿玛更是危在旦夕。金风竹只得缠住陈火方,而葛茹在四大侍卫负伤之际,趁乱掳走了皇阿玛。”

  “那,那个陈火方呢?”

  “他的功力在众人之上。眼看禁卫聚集,大军横拦,便长笑三声而远遁,追之不及。”

  佳欣长长叹了口气。

  “照这样来说,这次就算躲过去也没用。皇上只要出宫巡行,身边没有军队,那陈火方便可随时下手,宫中根本没有人能与之抗衡,是不是这样?”

  胤禛将咬了一口的包子狠狠扔在桌面上,”所以,这样的人,绝对不能留在世上。非杀之不可!既然事情都已捅破,我已经下了手谕,叫京城的三支火枪队立即到这里集中待命。我就不信,他再厉害,能厉害得过火枪齐发?再不行,便用火炮!”

  佳欣啄米似地点头。

  无错,冷兵器时代已经向着火器时代转化。

  什么神功之类的,奏效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小。

  “喂!”

  有人一拍台子,佳欣吓了一跳,才看见胤祉不怀好意地站在面前。

  “三哥你做什么?”胤禛皱起眉头。

  “你们两个,一个阿哥,一个贵人,真当皇阿玛不在了么?同坐一席,分食一物?”

  佳欣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竟将胤禛扔在桌面的包子拿起来剥着一点一点地吃起来。被胤祉一吓,赶紧扔下地。

  胤禛站起来,冷冰冰地看着胤祉。”我在询问赵贵人昨夜与贼人之事。事急从权,我们女真儿郎,又不是汉人酸腐,这些小节不必计较了吧?”

  “呵,不必计较,好,好。”胤祉讥笑道,”那么,现在,我们兄弟来谈谈龙脉之事吧。怎么,要让赵贵人也一起听听,出出主意么?”

  先前金风竹已经说了,非爱新觉罗之人,断不可听闻龙脉之事。胤祉如此,分明就是赶人。佳欣不至于那么不识趣,站起来说道,”那我先出去……”

  “不必。”胤禛一把把她拽了回来。

  “怎么?”胤祉眯起眼睛。

  “我们不会谈论龙脉之事。三哥,先前不是说好了么?一切等太子到了再做定夺。难道你想要擅专?”

  胤祉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那边胤禩有些担心地看着这边情况,知道胤祉离去,才微微笑了出来。

  佳欣朝他点点头示意。

  然后转头看到胤禛一脸的不愉。

  佳欣吐吐舌头。

  你要吃醋,拜托也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立场。她很想把这句话说出来,不过还是压了下去。

  胤禛对她的态度,已经让她很不舒服。

  好似被他强暴过,自己就一定是他可以信任的人一样。

  不过目前,佳欣还不打算和胤禛翻脸,所以赶忙乖巧地去大桌子那边给胤禛重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