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该怎么做?转过来跪倒在你脚下乞求拯救吗?我猜我要是真这么做了,你只会加倍鄙视我。”
“没错。本来我还尊重你眷念旧情,投入不了新的感情,虽然有点傻,也算情有可原。现在看起来,你看问题很透彻了,牺牲起感情来更不在话下。一个当园艺公司小老板的前男友,除了可以提供肩头让你靠着哭以外,没有其他利用价值,当然可以毫不犹豫甩掉。”
她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曲恒,这个时候想起他的名字,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同时马上意识到,她已经彻底厌倦了再去掩饰。
“他只是我的朋友,请不要用这种口气说他。”
他挑起眉毛,似笑非笑,“你21岁的时候可要诚实得多,现在居然用朋友来描述你准备丢弃的那一段感情了。”
残冬将尽未尽的时节,寒意依旧,空旷的停车场内风呼呼地刮着,积雪半融,有异样的萧瑟之意。司凌云静静看着傅轶则,这个男人挺拔如松,眉目英俊,不算明朗的斜阳照在他杂着银丝的头发,衬得周围一切都变得暗淡。隔着如此近的距离,他显得异常遥远,一瞬间她想到了他们的初次相逢,在那间酒店、在那个湖边、在他家……也许直到现在,对她而言言,他仍是一个陌生人。
“我唯一主动放弃掉的感情,是对你。”
“这又算什么?试着让我理解你所有的情非得已,体谅你做出的选择?”
她并不理会他的嘲讽,“记得我说不需要你对大嫂写的那些邮件做解释吗?我并不是漠然,那些邮件对我来讲,根本不是秘密。我早就看过。六、七年前,在你父母家里,我大嫂度完蜜月过来找你,我醒得比我下楼要早一些,听到了一段你们之间的对话。”
傅轶则皱眉回忆,“我们应该没说什么……”
他猛然停住,记起那天米晓岚突然没打招呼来了他家,他下楼去,她情绪激动质问他:“你跟我的小姑子在一起,是报复我在结婚前一周才通知你吗?”
他盯着司凌云,她的记忆显然与他停留在同一时刻,面无表情地继续说:“听了大嫂的话,我神经再粗也被勾起了疑心。我返回书房,看了你笔记本电脑里的邮件,得出了跟大嫂一样的结论。那个时候我太年轻、太……容易受伤害,当然不喜欢自己成为一件报复的工具被人利用。”
“于是你叫来了你所谓的男朋友。”
“是的,阿恒很无辜,我只是借他来保全自己的自尊而已。”
他久久看着她,仿佛要将所发生的一切重新串联起来。“那么后来你应该明白,我跟晓岚之间没有发生过什么。晓岚突然告诉我她要结婚,这件事确实让我很惊讶,不过再一想,我也就无所谓了。她家境不大好,对自己要求很高,不再对我寄予希望以后,跟建宇兄结婚,是很明智的选择。”
“真的么?我大哥可不这么想。”她干涩地一笑,“而且你们之间不能说什么也没有吧。你喜欢自由的生活,负担不起她的感情,更不打算早早束缚住自己,所以拒绝了她;她也没闲着,一边给你写情书,一边和我大哥谈婚论嫁。再怎么不在乎的男人,在听到声称会一直爱她的女人突然钓到金龟婿,多少都会有几分不是滋味吧。刚好有一个现成的傻姑娘送上门来,让你证实你的魅力依旧没人能够抵挡……”
“你居然没有想过,你当时那么美,表面倔强,又那么脆弱迷茫,男人对你产生欲望是十分自然的事情。”
“对,欲望这词非常恰当。不过我当时很幼稚,不够理解男人的欲望,受不了被人利用,不管拿我来证实魅力也好,还是打发去外地工作之前的那一点空当也好,其实都一样——我不会站在别人的立场上去想问题。要到后来,我才慢慢想清楚,我过分看重自己单方面的感受了,你不应该因为我爱你就对我负有什么责任,任何人都没有义务用爱回报爱,如果在某个时候一厢情愿爱了,就得愿赌服输。”
“所以你决定不再爱了。”
“我不是我大嫂,不会固执于得不到的爱不肯放手。当年我不过是不愿意认输,那个幼稚的举动能让你在五年以后还记得我,我完全没有想到。你看,我曾经爱过你,在最短的时间里被你征服过,就这么简单。别再把我看成潇洒任性需要你继续研究、征服的女人,我不是。”
“你既然隐瞒了这么久,怎么突然一下坦白了?”
“我没有刻意隐瞒,只是不愿意再去回想。不过,一个谎言绵延下去,总是需要更多谎言去弥补;建立在谎言之上的一切,再怎么看似完美,也有一天会轰然坍塌,比如我大哥的婚姻,比如我跟你之间的关系。”
“所以从跟我重新在一起开始你就决定了,你不会动感情。”
“有那样一个开头,我永远不可能放任自己再爱上你。我以为不动感情是个好主意,既避免伤害,又可以享受到游戏的乐趣。不过我还是错误地估计了自己跟你这样的高手玩游戏,实在太危险。我们有很多开心的时刻,可是更多时候,我们之间的相处是一种没有止境的较量,加上各种利益牵扯,我受不了,累了。到大哥出事,我……”
提到司建宇,她一下哽住,一时说不下去了,风从他们中间浩荡呼啸而过,仿佛可以抹去一切,带走一切,然而又只是径自而去,留下了一切。她拢紧被风吹开的大衣,调整好呼吸,笑了。
“我确实不是当年那个骄傲的、什么都不愿意解释的女孩子了,不过我也不会扮可怜玩悲情。希望我的坦白能得到你的体谅,我不要求任何超乎商业准则之上的怜悯,只求用一个平和的心态对待同仁里项目的合作,就这么简单。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可可说她打算去把孩子打掉。”
接到曲恒打来的这个电话时,司凌云正在开车送司凌峰去机场的路上,他并不想当着弟弟的面谈这件事,“阿恒,那是她自己的决定,谁也管不着。”
曲恒的声音有几分气恼,“如果不是你指点她去见周志超的父亲,她怎么可能做出收钱打掉孩子的决定。”
“不然你觉得她应该怎么做?”司凌云反问。
曲恒停了一下,轻声问她,“凌云,你是不是真的想嫁进周家,所以让可可拿钱走人。给你让出路来。”
这句话甚至比那天他在阿凤的酒吧里对她直接的责难来得更刺心,她直视着前方,疲惫地说:“我没什么可解释。每个人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你要指责就指责吧。我在开车,挂了。”她摘下蓝牙耳机,丢到中控台上,坐在副驾座上的司凌峰不安地看着她:“姐,出了什么事?”
“没事啊。”
“我是说,你和曲恒大哥……”
“他是我的朋友,最善良的好人,所以免不了会看不习惯我的一些做法。没人可以得到所有人的赞许认可,这没什么。”
司凌峰默然,司凌云瞥他一眼,笑道:“我真不喜欢你这个忧心忡忡的表情,你可是阳光美少年,来,给我笑一个。”他勉强一笑,显然心神不宁。
“别再为顶峰担心了,昨天我们谈了那么久,我都跟你说清楚了,顶峰没有度过危险,可是同仁里项目有望马上重新启动,有丰华合作的招牌打出来,供应商会一步步恢复信心。慢慢来,会好起来的。”
“我更担心你姐,你完全不肯跟我谈你感情上的事。我一问你,你就扯开话题。”
“你也决口没有提起小艺。”
“因为没什么可说的,我们已经分手了,是我提出来的。”司凌峰的语气平淡,司凌云却十分懊悔:“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件事。”
“没什么,姐姐。她说她想跟我在一起,甚至愿意偷偷跑出去结婚,可是她父母给了她很大压力。她摇摆不定的时候,我非常难受,觉得这个世界真是没有一点意思。那天给你打完电话之后,我总算知道,我过了快二十年安逸日子,是时候面对现实了。”
她会想她失败的恋爱,知道最初付出全部热情却要面对幻灭的滋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弟弟才好,只得腾一只手拍拍他的腿。他握一下她那只手,“我没事的,姐姐。”
“别硬撑着。”
“在你面前,我不用着撑。出国之前你跟我说,成人世界有种种讨厌的地方,做好准备面对很重要。我没把你的话听进去,根本没有准备,而小艺一直生活在她妈妈的保护下,更加不可能有准备。再拖下去,只会让他更加痛苦。”
“这个决定是对的。”
“我不知道,我想也许没有对错可言,不管做什么决定,我将来都有可能后悔。”
“不要这么想,小峰。姐有体会,后悔是最折磨人、也最于事无补的情绪。大哥刚出事的那一个月,我不停的问自己,如果当初我在任何一步上做过不同的决定,也许就不会有这样一个结果。”
“姐,这件事你没有责任,你千万别这么折磨自己。”
“是啊,再怎么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了。任何决定一经做出,人生就已经翻开新的一页,你既不可能踏进同一条河流,也不可能让时间倒流。不管做了什么决定,我们都得尽力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好好过接下来的生活。”
司凌峰看着前方,停了好一会儿,才说:“姐,我会记住你说的这些话。”
姐弟两人一时都沉默了,这时车子已经驶进机场,司凌云停好车,和司凌峰一起进航站楼。司凌峰换登机牌,托运行李,一转头,没有看到司凌云,他正不安地四下张望着,她提了一大袋东西跑过来,微微喘息着,“居然忘了买一些你最爱吃的东西让你带过去,好在机场有特产商店。咦,行李已经托运了吗?”
“我拎着是一样的。”他接过来,眼圈已经微微泛红,掩饰地笑道,“姐,我读中学的时候,你回回都是提一大袋食物过去看我,弄得门卫都记住了你,隔多几天没看到你,就会问我,你那个漂亮姐姐怎么还不来。”
司凌云也忍不住笑,“好像就是昨天发生的事一样,多快,你都已经去国外读书了。”
“你偏要赶我走,我要能留下来多好,我至少可以帮你……”
“不,小峰,你回加拿大以后好好上学,就是帮到我了。记住,你是去念书,不是去享受,不要有负罪感。我们都做自己该做的事,生活才能回到正轨。”
“可是,我不放心你。这次回来,我觉得你真的变了很多。”
她抚了一下面孔,苦笑道:“我老了吧。”
“不。姐,你以前那么骄傲,那么意气飞扬,从来不肯受任何委屈。可是这几天妈妈冷着了脸唉声叹气也好,旁敲侧击冷嘲热讽也好,你都不跟她争吵。甚至大哥的母亲打电话过来骂那么难听的话,非要说是你断了大哥的医药费,你也不辩解不反驳。我不想看到你承担这么大的压力,还要委曲求全压抑自己,更不想看到你因为背负他们的期望,就觉得必须满足他们的所有要求。”
司凌云没想到司凌峰留意到了这些细节,她呆了一呆,“不是你想的那样,小峰。妈妈这个人一向把钱看得很重,股票赔了之后,她跟爸爸吵闹不休,我不想管他们之间的那本烂账,所以她说什么,我都懒得接口;至于大哥的妈妈……”她摇摇头,“她只是个糊涂老太太,不敢跟爸爸闹,就来和我扯皮,我犯不着花力气跟她计较。”
司凌峰固执地说:“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我要你永远保留从前的样子。”
“嘿,你这傻孩子。”她强忍着心酸,抬手摸摸他的脸,“放心吧,我只是懒得理他们罢了。至于他们有什么要求,那是他们的事。唯一能让我无条件满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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