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尚在场》 第1章

【1】有孕

【1】

调到最大音量的闹钟足足响了一分钟,我才从沉沉的睡梦中惊醒。

匆忙起床洗漱,薄荷味牙膏在口腔里搅起的泡沫突然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忍不住又开始吐。

洗了把脸之后打电话给俞晓望,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苏繁微,现在八点都不到你催什么魂啊,人家好不容易休假。”

我走到衣柜前,一边挑着衣服一边跟她斗嘴:“小姐,今天可是你订婚的日子,我担心你一觉睡到世纪末。”

“我又不愁嫁不出去,老娘貌美如花,年年十八……”连自恋都无法阻止俞晓望又要睡过去的趋势,她似乎真的很困。

我只好无视她那可耻的行为:“哎哎,出门的时候记得帮我拿点胃药,我可能前两天吃宵夜把胃吃伤了。”

电话那头彻底失去了回应。

俞晓望是名医生,但是由于对她太知根知底,我怎么也不能把我认识的俞晓望跟平日办公室里端正严肃的俞医生联系在一起,我无法想象她对病人跟对我一样耍嘴皮翻白眼会造成什么后果,或许病人从她办公室出来会被直接送进重症监护室。所以听着她前一句还娇羞地自称“人家”,下一句就变成了豪情万丈的“老娘”,最终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她人格分裂得太恰到好处。

订婚宴的地点是我定的。

十天前俞晓望一脸惆怅地丢给我一张单子,上面乱七八糟写了十几家酒店地址和联系电话,她说:“赵呈祥他们家跟我爸妈都是一个意思,路途遥远,他们年纪大就不跑来跑去瞎折腾了,叫我跟他请些同事和朋友庆祝一下就行,等到真正结婚的时候再回老家正式摆酒。所以苏繁微,这些地方你快点帮我随便选一个,我看着就头痛。”

赵呈祥就是即将成为她未婚夫的那个人,从大学两个人初相识,到后来考研考到同一所学校,找工作也找到同一家医院,他一直不离不弃地守在俞晓望身边。虽然偶尔俞晓望跟他吵架之后会跑到我面前骂他像块狗皮膏药一样跟她的人生黏在一起扯都扯不掉,但我却依然觉得那正是外人无法体会到的小幸福。

我瞟了一眼那张单子上密密麻麻的字,突然想到一个人。于是我掏出手机给岑穆时打电话,希望他能把他的私人会所腾出来借给我用一天。

那间会所就开在我们公司附近,它有个文艺又矫情的名字,叫做“旧故事”。

岑穆时答应得很爽快,反正岑氏集团那么大个企业又不靠它赚钱,它只不过是岑大少爷的小玩物之一罢了。

我在“旧故事”前前后后忙了近三个小时,卖力得好像订婚的人是我一样。

场地布置得差不多的时候,俞晓望终于挽着赵呈祥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穿不惯高跟鞋的她踩着十厘米的细跟走起路来有点别扭,但是精致的妆容跟惹眼的小礼服搭配在一起,依旧让人惊艳。我微微怔在那里,时光里那个跟我一起长大的女生仔细打扮起来竟然这样美丽。

赵呈祥戴着细金属框眼镜,谦和有礼地向我点头致意:“苏小姐,真是辛苦你了,本来我想请人做这些,但是又觉得如果是你来筹备,对晓望和我来说,都会更有意义。”

我回过神来笑了笑,瞥了一眼俞晓望:“没关系的赵医生,你不用客气,谁叫我碰上了这个损友。”

俞晓望的招牌白眼朝我丢过来,她从包里拿出胃药递给我:“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以后别天天晚上吃那么多垃圾食品,没营养还影响饮食规律。”

“遵命俞医生。”我只差没对她立正敬礼。

其实我觉得这不像是个订婚宴,更像是一个party,同龄人聚在一起,没有长辈的束缚,在轻柔温馨的音乐声中尽情聊天喝酒,使平日劳累的身心得到释放。

此时一辆兰博基尼停在了“旧故事”门口,岑穆时穿着一身得体的卡其色西服带着优雅的笑容走进大门,引来了几乎全场女性情不自禁的惊呼和男性不可抑制的羡慕。有钱又美型的人物总是能轻易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他拿着一支珍藏多年的红酒走到我们面前,为俞晓望和赵呈祥送上祝福,巨大的水晶吊灯衬得他好像周身散发出光来。

我很真诚地跟他道谢,他摇头:“繁微,曾经你救的是我的命,而我能回报你的不过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岑穆时朝我举杯,我起身跟他碰杯的时候突如其来一阵眩晕,失手将杯里的红酒全都泼在了他昂贵的外套上,他及时扶住了我,高脚杯滑落在地上碎成了很多片。

靠在沙发上过了好久,视线才慢慢清晰,俞晓望正神情焦虑地探着我的额头,又摸向我的脉搏。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她的指尖在我的手腕上有一瞬间的颤抖,她望着我的眼睛,问:“像今天早上一样的呕吐,有几天了?”

“就从昨天开始的,”她严肃的样子还真让我有点不适应,“难道,我得的是胃癌?”

“瞎说什么!”她眉头轻蹙,“还有其他的症状吗?”

“晚上特别饿,如果这也算的话。”俞晓望意料之外没有再对我翻白眼,于是我战战兢兢咬着嘴唇开始认真回忆,“这两天总感觉很累,四肢无力的样子,想睡觉。”

我的话说完很久俞晓望都没有吭声,突然沉默下来的气氛让人心生忐忑。赵呈祥看俞晓望神色有些异样,疑惑着也替我把了脉,随后他笃定地说:“苏小姐,根据你的脉象和你描述的情况,你应该是怀孕了。”

温和的语气却像一颗原子弹爆炸在我的脑袋里,炸得我顿时失去了反应,俞晓望怒瞪着赵呈祥:“你不说话会死吗?”

她俯身轻轻地抱住了我,在我耳边幽长叹息。

【2】岑穆时

【2】

俞晓望要我先回去休息,于是岑穆时把我塞进他的兰博基尼。

我勉强笑道:“我发现我拼命工作十年不吃不喝才差不多能买得起你几个轮胎,是不是很悲哀?”

他的嘴角始终带着自信骄傲的上扬弧度,伸手替我理了理卷成一团的发梢:“现在身体有没有舒服一点?”

我点头,轻抚着小腹的位置,缓缓闭上眼睛。

岑穆时说:“我慢慢开,你先睡会。”

难以想象一个月前那个气息奄奄的男子,如今这般光彩照人。那时我在无人的海边发现了礁石背面的岑穆时和他身旁不远的地方躺着的一艘面目全非的小型游艇,我跑上前去,试探到他还有微弱的呼吸。

然后我迅速报警,陪同救护车一起到医院,替他办了住院手续。

岑穆时清醒过来之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缓缓开口:“想要多少报酬,你开个价。”

我为了确定他的安危,在病床边守了他一夜,如今却听到这样的话,难免有些恼怒:“我不是为了得到你的报酬,而是为了我的良知。”

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我只好缓和了语气:“你安心休养,我有空再来看望你。”

他坚硬的表情里露出了一丝柔软。

第二次见到岑穆时的时候,他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当一个人浑身充满贵族气息,连病号服都能穿得那么好看。

他没有再提报酬的事情,我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旁边,不禁好奇地问:“为什么你会被海浪冲到岸边,伤得那么重?似乎那天海上并没有强风。”

他眸内精光骤敛,漆黑的眼睛幽如深潭。

我疑惑是不是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惹到了他,可他却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半晌他才出声:“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的语文并不好,那个在心上碾过一遍又一遍的故事我只能总结出最简单的一句话:“我爱了十年的人,跟别人在一起了。那天我很难过,就跑出来散心。”

“还以为是多了不起的事,爱情能值多少钱。”他嗤之以鼻。

岑穆时不屑的嘲讽让我泪凝于睫,悲伤的情绪又排山倒海向我袭来。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记忆中那个少年的脸,温暖的,微笑的,生气的,皱眉不语的,可是一晃眼,一切都化作了幻影,面前依然是医院灰白的墙壁,和空气里浓重的药水味。

我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你呢?”

他突然坐了起来,饶有兴致地望着我,说:“一个与你毫不相关的人,也值得你这样关心?”

病房里只剩墙上秒钟走动的滴答声,那个时候我突然有一种直觉,眼前的岑穆时并不像一个需要照顾的伤者,他的内心一定有一个我看不懂的庞大世界,那里充满着诡谲和冰冷。

尽管他优雅华贵,气宇轩昂。

“到了。”岑穆时的声音将我从记忆中拉回了现实,此时车已经停在了我住的那栋公寓楼下。

“似乎你还没有告诉我造成那次事故的原因?”

他的笑意逐渐凝固在空气中,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对全世界都充满戒备与警觉的样子:“为什么这样问。”

我有些尴尬:“只是突然想起。”

他的语气顿时冷了下来:“苏繁微,你先顾好你自己。”

岑穆时的西服上面被红酒泼过的地方已经风干,只剩下暗红的一大片印记,于是我要他把外套留下来给我洗。

回到家之后我打开电脑搜索西服的洗涤和保养方法,网页头条的新闻竟是关于岑氏集团。

“据知情人士透露,岑氏集团内部局势已经动荡不堪,之前一系列的新闻发布会只是为掩人耳目。岑董事长突生重病,早已有退位之意。岑氏集团近期股市连连下跌,市民和大部分股东都盼望新任董事长能够力挽狂澜。长子岑穆时及次子岑楚曦均为继董事长之位的上佳人选,至于最终结果如何,仍是未知数。”

网页链接里有一组图片,是半个月前岑家接岑穆时出院的时候,一些媒体记者在医院门口拍的。墨镜遮住了岑穆时的大半张脸,他旁边跟他有着相似眉眼的少年一直努力张开着双臂,为他挡着记者的围攻。比起岑穆时的让人难以捉摸,岑楚曦显然阳光爽朗得多。

而且看起来,他那样拥护着他的兄长,即使岑穆时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个正视的眼神。

晚上俞晓望拎着几大袋食物到了我家,简直就是扫荡了一条街的架势。

“你怎么不赶紧去享受你的小蜜月,反倒跑这里来了?”

我知道她担心我,即使她什么也没说,否则她就不会在订婚第一天让自己的未婚夫独守空房,穿越半个城市来找我。

我打开电视给她看,高清的荧屏里正在上演着一场对簿公堂的戏码,双方辩护律师唇枪舌剑,难分胜负。

俞晓望抄起遥控器就调了台:“律师有什么了不起,自己做过的事情竟然转身就忘得一干二净,狗屁全天下最正义的化身。”

我打开一个食盒,里面是我最喜欢吃的水晶蒸饺,它们晶莹剔透的样子并没有勾起我平日里的好胃口,只是氤氲的蒸汽熏得我的眼眶开始泛潮。

她在针对倪北夏,那个年少时干净纯白的男生,现在已经长成了敏锐睿智的男人。我还记得他那天夜里醉酒后说过的每一句话,我清清楚楚听见他念着我的名字,他冰凉的唇轻轻落下来,我便失去了最后一丝抵挡的力气。

“你别这样说他。”我克制住哽咽,却克制不住心如刀绞。

“苏繁微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倪北夏带着一个女人招摇过市,还当着你的面宣布那是他女朋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前一天还对你……,你居然还帮他说话。”俞晓望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瞪着我,看我不再吭声,她又放软了语气,“明天我给你安排手术,把孩子拿掉。”

“不行!”我几乎脱口而出,隐忍了一天的情绪终于随着大颗大颗砸落的泪珠倾泻而出。我迅速想了十几个借口拒绝她,却发现每一个理由到底还是因为自己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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