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胡乱的把被子上的珠宝扫开,蒙上头就什么也不想,如同给自己催眠一样,一定要把心底深处那个讨厌的念头赶走!
*
一个月后,欧阳不顾主治医生的反对,坚持办理出院手续,回到了半山的别墅里。
自从她走了以后,整栋屋子也变得空荡荡的,他在回来之前,就叫人把属于她的东西统统打包寄走了,没两天,居然又被退回来。当时管家来医院请示他,他只是不耐烦的说:“都扔掉吧,或者烧掉,我以后不想再看到这些东西。”
他站在门厅里看了看,屋子里果然空了很多,没有任何她的痕迹,仿佛松了一口气,他弯下身来脱鞋,他想将来要是不行的话,就把整堂的家具换掉,或者重新装修,但此刻只觉得疲倦。
卧室里一如既往的一尘不染,露台的窗开着,也许是白天打扫时忘了关,外面一层的窗纱悠悠的飘着,让他想到那一晚在露台上发生的一切。窗台的花瓶里插着新换的白茶花,一切都跟她离开前一样,他似乎请了一位十分尽职的好管家。
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在床上坐下来。手按在冰凉柔软的丝被上,动作很小心,仿佛怕惊动什么。
好像她还躺在这里,蜷成小小的一团,像只虾米,整夜整夜的哭,梦到什么会惊恐的醒过来。
她失去孩子,他比她还痛苦,可是看到她一直哭,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在每一个夜晚,默默的陪着她。因为白天她看到他会更害怕,他只好在她睡着的时候,坐在这里,小心翼翼,只怕惊醒了她。
其实在医院那次,他同意她流掉孩子,不知挣扎了多久。他坐在病床前,抱着熟睡的她,她又做梦了,一直哭一直哭,叫着“小白”的名字,而他抱着她,想到那个不久于人世的孩子,只觉得痛不欲生。属于他和她的孩子,尚未成形,便要被他亲手杀死。
他深吸口气,眼角凉凉的,不知是什么,缓慢的滑落,掉落在她的发间。
她呜咽了一声,似乎就要醒来,他只能立刻放开她,坐到离她还有一段距离的沙发上去。幸好病房里的光线不甚清楚,她不会看到他眼里的血丝。
需要多大的勇气,才可以割舍掉自己的骨肉,下定决心不要这个孩子。
可是知道她会痛苦,与其这样自私的冒险,不若放手,让她快乐。他自欺欺人的对自己说,她还小,孩子还会有的。
可是心里知道,再也不会有了。他和她唯一的这一点可怜的血脉,一旦切断了,就再也不会有了。
最后她睁着迷茫的眼睛,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真的答不上来。
因为他根本就不想放开她,一点也不想放手。
有好多次,他都要忍不住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了,就让我再贪恋最后一次她的美好。可是每一次再看到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要更多。
直到她带着决绝的心碎来质问他:为什么杀死她的母亲?
他知道的,在她心里,他就只是个无恶不作的魔鬼,他说什么她也不会相信。他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吐出了最伤人的话,来彻底斩断他们的关系。她是真的被激怒了,他一点也不怀疑她是真的想杀了他。
他叹了口气,在床上躺下去,床虽然大,但不是很软,他一直睁着眼看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难怪韩笑睡在这张床上,总是说失眠。
睡不着,又坐起来点了支烟,在找火机的时候看到房顶的遥控器,于是按下去,打开遮罩。当初装修这间卧室时他还亲自参与了设计,特地请来了意大利的室内设计师,务必要打造出这种室内透明天花板的效果。今天外面下雨了,一抬起头就能看到阴沉沉的苍穹,雨还沙沙的下着,但隔着双层加厚的玻璃,听不到雨声。
韩笑以前说过希望晚上一睁开眼,就看到满天的星星。可是这个城市的夜晚,灯光太明亮,几乎是看不到星星的。
瞧,他又做了件傻事。
和她在一起,他的智商好像再多都不够用,总是接二连三的做着一些愚蠢的事,以为能讨她欢心,结果却是让自己更可笑而已。
*
回家后的几天,韩笑总是睡不好,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是整夜整夜的失眠,睡不着,然后又吃不下饭,佣人很是着急,给韩卫梁打了几次电话。但韩卫梁最近又忙起来,公司似乎是出了点问题。
佣人说起的时候是含含糊糊,但韩笑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她花了点功夫,调查到天瑜名下最近有几家投行倒闭,说是经济不景气,其实跟欧氏几大投行的挤兑有关。
a市就这么大点圈子,一边风生水起,另一边必然黯然失色。天瑜当年是托欧阳的福在a市开盘上市得到拓展,如今欧阳的生意越做越大,在a市金融圈可算呼风唤雨,没有哪家银行不给他卖面子,如果他想整垮天瑜,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会和自己有关吗?他这样针对天瑜,是因为自己吗?
她下楼去吃早饭,趁着佣人去厨房端早点,又拿起手机,出了一会神。香喷喷的米粥点心端上来,她没有动筷子,终于还是起身,走到窗边,拨了电话。
她很少直接打欧阳的私人号码,大多数时候都是他打过来找她。一般她都会直接打给司机或是管家。这次她打过去,当然也没有人接。
白天她又睡了一会,手机放在床头,一直震动,把她震醒了。屏幕上的号码非常熟悉,她从来没有存,也知道是谁。
她茫然的按下接听键,听到欧阳的声音时还有点恍惚,觉得自己又重新陷入某种梦境。她一直以为他不会再理她了,没想到他还会打过来。
她当然也想不到自己还有低声下气去求杀母仇人的时候。
他单刀直入地问:“什么事?”
她有点讪讪的:“你有没有时间,我有点事想和你见面谈。”
电话那端有短暂的静默,韩笑猜他大约打算挂断电话了,毕竟上回他们吵的那样厉害,她曾经用最恶毒的话诅咒过他。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问秘书,似乎是在问行程安排。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在办公室,背景非常安静,连秘书的声音都隐约可见。
“我明天下午有空,你回家等我吧。”
她很讨厌他这种说法。回家,那里根本不是她的家。
但她不会说出来,毕竟是她在求他。
她说:“好,你大概几点在家?”
“不清楚。”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好像不耐烦的样子。可是没办法,为了父亲,为了天瑜,她不得不犯贱一次,重新找上他。
第二天吃了午饭,她就打车到半山的别墅去。这一代的房子十分稀疏,大部分住户都有自己的私家公路,因此人际罕至,出租车一向很少经过。她下了车,就沿着那一段熟悉的私家公路往山上走,平时总是坐司机的车回来,一眨眼就到了,如今换了自己一步一步走上来,才觉得漫长。
天瑜的情况非常不乐观,父亲整日整日的愁眉苦脸,连新闻都报道了a市近来几家金融公司连续倒闭的消息。在股市的诡谲变幻中,大量的股份流入少数人手中,有多少人作壁上观,在等着看天瑜摔倒,好来分一杯羹,如果再没有资金注入,到时只怕不需欧阳亲自下手,其余的小公司小财团就会把天瑜瓜分了。就算她能等的下去,天瑜也等不下去。
她好不容易走到园区门外,却吃了闭门羹。别墅的门紧闭着,连管家佣人都不在。她按门铃,按得手都酸了,也没人应。大门的密码她是知道的,但欧阳显然换过了,她怎么按也没反应。最后她终于泄气了,把手包往身边一沓,就靠着门边坐下了。
一直到天黑也没等到欧阳。她甚至不知道他是没回家,还是人就在家里故意不开门。打他电话却始终是未开机。傍晚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小雨,灰蒙蒙的天气,风裹着冷雨扑在身上,冷而潮。她终于起身准备离开,他放她鸽子也是应该的,毕竟现在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上次她还把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拈拈身上的水滴,站起来开始朝来时的原路走。别墅位于山路的深处,路很长,两侧栽种着许多高大的落叶乔木。无数枝叶拱围着,将犹有雨意的天空割裂出细小的缝隙,滴滴嗒嗒是枝头积雨跌落的声音。她觉得饿,饥寒交迫,脚底踩着枯败的落叶,沾着积水,有啪啪啪啪的细微响声。
这一带本来住的人就少,每家每户之间更是相隔甚远,她走了许久也没见着一个人影,在这样一个凄落的傍晚,这条路静谧如同无声。韩笑捋了捋被细密雨丝濡湿的长发,长路尽头,有汽车轮胎碾过的声音,一束灯光扫过来,将她薄薄的笼罩。
她停下脚步,站立在细雨中。那辆车子也戛然停下。半晌,有人从车上下来,大步向她走来。
这样的天气,他只穿一件深色开司米大衣,走得太急,冷风吹起他的大衣,扑扑的翻开,露出里面深灰衬里,仿佛鸽子的羽翼展在风里。等他终于走到她面前,却没有动,只是神色冷淡的盯着她。
韩笑手里捏着包包,有些紧张,心想,敌不动我不动。
远处司机坐在车里,雨刷很有频率的来回摇动,车灯扫了扫,仿佛在催促他们。他还是没有动,韩笑终于沉不住气,硬着头皮说:“能不能耽误你一点时间,我只想跟你谈一谈。”
他挑起眉头,又看了她一会,仿佛是头一次见她,看得格外仔细,从头到脚足足用了一分多钟,才转过身。
韩笑叹了口气,他多半是懒得再管自己了。却听见他简短的吐出两个字:
“上车。”
说完冷着脸扭头就朝前走,她跟上去,他走得很快,冷空气呛在鼻子里很酸,他步子太大,她跟着吃力,上气不接下气。亦步亦趋终于跟到车边,他拉开车门,顿了一下,终于让开,让她坐在里面,自己才跟上去。
司机还是以前接送她上学的那个,等他们坐稳了,就发动车子驶进小区深处,连看都没回头看她一眼。
坐在车上,他依旧绷着脸,扔给她一盒纸巾:“擦擦。”
韩笑愣了下,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水珠把汽车座椅都沾湿了。雨虽然不大,但是凝在外套上也有不少水珠,此刻都缓缓的滑下来,在干净整洁的靠垫上洇出几滩水渍。她略带歉意的抽出纸巾,胡乱的在身上擦拭着。
车子驶回她曾按了许久门铃的地方,欧阳熟练的按下大门密码,她跟着走进去,换上拖鞋。拖鞋是清一色的黑色大码,以前她有一双专用的粉色kitty拖鞋,大概被他扔了吧。
乍一进入这栋房子,她有些茫然,房间里的家具全都换掉了,一时间她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可欧阳不会走错。他疲倦的脱下大衣,走到冰箱前问她:“喝什么?”
他竟然打算把她当成一位客人来招待。不过更让她意外的是,他遣退了所有的佣人,厨子,甚至管家。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她想,住在这他不嫌寂寞吗?不过他寂不寂寞都不是她该关心的事。她很客气的说:“麻烦给我一杯茶。”
她当然不会知道,他压根就不打算在这里住下去了。自从她走后,这里就像带了一层魔障,每次踏进这里,总会觉得她还在,就好像从未离开过。
欧阳转身去了厨房,过一会,在厨房里对她说:“家里还没烧水,喝白水吧。”
“哦。”她应了一声,不自在的在沙发里调整了下姿势。从刚才开始就觉得怪,这样的气氛真是太怪了。说不上是哪里,只是这样的欧阳,让她觉得陌生。
他终于端了两杯水出来,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她接过杯子,并没有喝,只是放在面前,忐忑不安的盯着地毯上的花纹看。地毯也是新换过的,铺的很深,一直陷到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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