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离开小县城,成为大都市的人了。”我羡慕地说,“不像我们还在这里苦苦挣扎呀。”
“你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呢,不就是个小小的指导员罢。”
“弄了副科级吗?”
我的心痛了下:“没有,这次本来报了,但没有弄上,还是没有去找人呀。”
“其他同学呢,咳,这么多年了,很多人自那次培训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联系也非常少,不知道他们情况怎样了?”
“差不多,没有几个实现了目标,绝大部分还是中层干部,有几个到现在为止还是般民警。”我淡淡地说,“我们这批人的命运都不怎么的,说了都没有什么意思。倒是那几个改了行的不错,都当镇长书记了。有两个考研究生考上了,现在在脱产学习呢。就拿我们师大这八个人来说吧,教育传播系的丁庆国在区委组织部当干部科科长了,化学系的周华现在到派出所当所长去了,政教系的两个,邱维新是到交警大队当教导员了,陈振华是巡警大队的大队长,体育系的王幼滨现在是党委委员,水上分局局长,音乐系的孙涛在政工科当副科长。”
“妈的!想不到当年风云时的师大戈现在落个这等结局,八年了,命运使然呀。”
“别提了。”我叹了口气,“八年前毕业,带着年轻人的狂妄,带着成就番功业的愿望,开始了我们真正的社会征途。自信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有梦想到哪里也样起飞。转眼之间就是八年过去,当年的雄心壮志朝夕间灰飞烟灭,轰轰烈烈的开始换来的无可奈何的叹息哀怨。虽然我们现在的青春还在,梦想还在,但沧桑的岁月,会磨噬我们顽强留存的警察情结和当年的承诺吗?八年的时间,日寇都被中国人赶出了祖国的版图,可我们怎么就看不到胜利的曙光呢?”
“不当警察后悔辈子,当了警察辈子后悔!我到这里来,又要切从头干起,还是个片警呢。戈冰剑呀,我们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咳,怎么说呢?”
“我觉得,我们选择做选优生,可以说是选择的偏差,历史的错误。现在想想,放弃也是种成功,更需要股勇气。”
“你为什么离开,仅仅因为妻子不在起吗?”
“不是的,我俩起初直是两地分居,我也习惯了,我是真的想好好地在县里干份事业,但没有想到现实和想象差距太大,其实我到县里后工作很卖力,每年我总也要搞个嘉奖立功什么的,第三年,我就安排了当副所长,之后就直在刑警大队的副教导员位置上岿然不动,去年,大队缺个教导员,本来我以为可以顺理成章,起码占占那文件政策的光,解决个副科级―――咳,起初雄心勃勃想当副局长,副政委,到后来,连这个想法都不敢有了,这是时代的进步还是我们思想的退化?”
“论学历,论工作能力,我起码应该是个候选人。可是末了的事实又次使我明白了个道理:仅凭政策学历和工作成绩以及泛泛的同事关系是不行的,提升官职也是个复杂的系统工程,而且这个系统工程是县里掌权的当官们操纵着的,不是我想像的那么简单。结果是什么,连考察都没有资格!”
“我发现,我们的性格不适宜在官场上混,我现在认为从政或当官是以丧失自己的尊严为代价的,也许这句话可能偏激了。要想朝上爬,必须说些违心的话,做些违心的事,官场的潜规则太多。由奴仆到主人再到奴仆才能成为更高的主人,如此循环而已,这就是升迁之路!!所以我得出的结论是:不要对基层官场抱有任何幻想,不要以为选调生三个字能够给你带来什么!”
不要对基层官场抱有任何幻想,不要以为选调生三个字能够给你带来什么!这段话像重锤般敲打着我的鼓膜。
下基层,需要勇气,走,更需要勇气。
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3
又近年底,我被通知到省公安厅参加全省第十四次公安理论研讨会,我写的篇顺应开拓新路子全面加强基层公安队伍建设在该研讨会上评为二等奖。
些留在昌都工作的大学同班同学听说我来了,纷纷说要请我吃饭,他们大多在高校教书,也有在机关工作的。
我说我明天就要赶回去,就今天晚上聚聚吧。
在家装潢比较讲究的酒店里,我和些同学见面了。
同个寝室的郑发祥见到我的第句话就问:“怎么样?老同学,你这警察当得还算舒心吧?”
“还是你小子命好,现在都是博士了!”
起初分到天州师范的郑发祥在前几年考到了南京师范大学的研究生,今年又考到了心理学博士,我就感叹,“没有想到我们寝室和我头顶头睡了四年的兄弟居然头脑这么发达,混就混成了个博士,在那时好像看不出你有什么特别之处呀?”
“博士有什么了不起的。”郑发祥不屑顾。
在饭桌上,我们自然聊些各自的境况。
但大多数同学对我很关注,纷纷问起我的情况,毕竟当初我是代表个班个系甚至个学校的优秀大学生呀!
我很有些自惭形秽,当初的确在学校是风云人物,想不到如今混得这么差,据说师大现在相当跑火,我不留在学工处的那个指标给了中文系的另外个人,现在都正科多少年了,哪里像我还是个股级干部。
而我班上28个同学中,混得差的也都在地市级,在县里的为数寥寥。虽然我自己安慰不要以成败论英雄,不要以地域的好坏来衡量切,但当同学难得在起聚聚,听着他们眉飞色舞,我还是不免暗地里要惭愧番,惭愧之后就后悔,差点连肠子都要悔青。
“你没有回师大原来系里和学工处的老领导?”留系的周富轩现在过的有滋有味,据说年的收入达到了五六万。
“咳,我无脸见江东父老呀。”我摇摇头,自从95年警校培训结束之际,学校李副校长请我们师大这八个人吃了那顿饭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来没有时间,二来混得这个样子,的确是有些不好意思呀。
“你当时留在学工处就好了。”个同学说。
“谁知道呢?早知道现在师大这么跑火,或者知道当警察这么辛苦和清贫,我肯定留了呀。”我叹了口气。
“你们知道吗?我们班上的张享华自杀了!”在省教委工作的汤泾洪突然说。
我们听了后很震惊,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见汤泾洪本正经的样子,大家不由得相信了这个消息。毕业七八年了,还没有哪个见过这个张享华,听说他毕业后是分在县里个中学教书。
“怎么会这样呢?”我不解。
“具体原因不是很清楚,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不过,张享华本身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在学校里也不怎么合群。我在学校里就经常看到他总是个人踱来踱去的,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难得看到他开心地笑。”
“对,我印象中他是好像很郁闷,举止也有些反常,他呀,肯定是心理上存在严重的障碍。”
“大凡自杀者多是存在心理障碍这还用说?哎,可惜呀,我们班上28个人就剩下27个人了”
阵沉默。
我说起了涂雷局长的不幸英年早逝,还有两个同事都遭遇车祸身亡的事情。末了,我不由得叹道:生命诚可贵,平安是福呀。
4
已在农大教务处的彭泰中有些不解:“其实当警察还是不错的,听说你们当警察的收入比较高。”
“你听谁说的,刚才大家都凑了下情况,就数我的工资最低了,就那么千把块钱。在县里,公安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因为我们多了个警衔工资,但是,不当警察是体会不到这份工资的不易,如果计算加班加点的时间,我们还应该得份超时工资。比如,按我们所里的规定是每2天值1个班,歇个晚上,值班是24小时在所备勤,出警,办案及其他日常治安管理工作,不值班的那天到下午6点钟没事的话可以回家,这就是年365天的安排。我们曾经算过,如果要按照劳动法算加班费给我们,我们年可以得到1万多元加班费。实际上,分都没得到。”
说着说着,我有些愤慨了:“年多加这么多班你能想象的到吗?谁能帮我们这些基层的民警说句话呢?我们平时看起来穿着警服象个人样,实际上连公民最起码的劳者取其酬的权利都得不到保障。还有我们奉献的仅仅是时间吗?是我们的生命,是我们的青春,是我们的健康,是我们的生活乐趣。谁能告诉我个年到头就在派出所处理那些永远处理不完的事情的公民,他的生活乐趣到哪里找?他对家庭的责任怎么尽?他如何像你们那样可以正点下班周末可以去公园可以去逛大街黄金周可以去天南海北地玩?”
几个同学可能是被我的情绪所触动了:“你不说我们还真不知道。但为什么总有人说警察职业好呢?”
“有什么好,说句实在话,当初我选择这个职业,我也和你们样这样认为,什么地位高待遇好啊等等,其实呀,可怜。当然,不可否认,社会上有小部分腐败的警察根本不靠工资生活,可以狂嫖滥赌纸醉金迷。但大部分的警察,特别是大部分基层警察是依靠可怜的工资生活的,用我们的话说,就是吃不饱也饿不死。我就是其中的个。大部分警察都是很本分的。”
“是呀,本分,但为什么现在媒体上经常有曝光你们警察的报道出现?说你们警察粗暴执法酒后驾车肇事逃逸冲动时乱开枪等等现象比比皆是,还有的说警察黑得很,用尽了各种办法捞钱。尽是警察办各种冤假错案,如女嫖娼案,刑讯逼供等等。”直在听我讲的博士郑发祥将了我军,“闻名全国的杜书贵的案子不说明问题吗?
我时语塞。杜书贵开枪杀人的案子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我喃喃道:“这不能以偏概全,这只是个案,这只能说明这个杜书贵在运用权力滥施滛威,杜的暴行和他的特权意识太强文化素质太差有关,还有在枪支管理方面也存在漏洞。当然这种极端事件的发生,却又确实令我们警察蒙受了耻辱。”
“你们不是有些警察动不动用手中的权力去索拿卡要吗?”
我感到有些悲哀。几年的警察生涯已使我多少对警察有个发言权,我开始据理力争了,不为别的,就因为本人就是位警察,位自认为还很正直的警察。
“现在那些骂警察的有多少真正和警察接触?即使接触也不是全部!我承认警察中有坏人,我对此也深恶痛绝。可是不能否认的是不光是警察中有坏人,各个领域,贪赃的枉法的,比警察中的多!警察能贪什么?有什么可贪的?当官的除外小警察有什么权?说什么做什么还不是听领导的。而且警察拥有的权力现在也在渐渐被剥夺!警察法有多少人知道?警察在什么情况下可以使用武器警械?没人知道。连警察执行公务时的优先通行权在群众眼里都是耍特权。遇到暴力抗法的,我很多同事被打伤过,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人们总认为警察很威风,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殊不知在社会生活中,警察是受委屈比较多的职业,干上警察就是任劳任怨,换了般人可能会忍受不了。当警察遇到工作困难时,恐怕是最无法发火的。处理治安事件时,警察挨打受骂是常有的事儿,我也挨过打,对此本来无怨无悔,因为职责所在,但最让我们痛心的是得不到群众的理解和支持。有些人总是戴着有色眼镜来看待警察,把警察队伍中某些个别人的不良行为当成是整个警察队伍的通病;还有些人认为警察就应该无缺,不应有七情六欲。”
就这样漫无边际地大家谈着,桌下的空酒瓶也越来越多。说到后来,大家都有些沉默了,彭泰中说:“晓得当警察这样,你还不如当时留校算了。”
“你混蛋当时不劝劝我呢?眼看我往火坑里跳还不救把。”我半真半假地说。
“谁知道呢?我记得当时是中组部的文件呀。”
“就因为这个,我才深信不疑,没有想到,落个这样的结局。”我有些凄惶,甚至想落泪。
“咳,事已如此,不要想这么多了。”郑发祥同情地说。
也许是忧郁,也许是高兴,那天晚上我破例喝了瓶啤酒,回到房间后,我股脑儿全吐了,然后昏昏地睡去。睡梦中,我梦见自己回到了省城,回到了师大,成为了名教师,在登上讲台之际,黑压压的几十双眼睛看过来,我便口沫四溅地向他们讲着我当警察八年的故事
不知不觉中,曙色透过窗户,美丽的城市从睡梦中醒来。我不由怔,想了想,原来是南柯梦呀。
第五十二章笑傲死神
1
在从昌都回来的汽车上,我的手机急促地响了,看号码,刘闯的,便乐,说不定这家伙又是问我有没有饭局了,做个法医,饭局毕竟没有我多,他脸皮也厚,经常跟着我到外面混饭吃。
我按下接听键:“怎么,嘴巴又馋了?”
“馋你的头,哪里,告诉你件事。”刘闯很严肃。
“什么事?你他妈的不要总是这样惊咋的。”看到他本正经的样,心里就掠过丝不祥。
“你知道吗?崔永生得了癌症。”
“什么,什么,癌症?”我的心抽紧了。崔永生年纪轻轻的,才33岁呀,怎么会呢?
“骨癌。”
“啊?!”我听说过,这种癌症最明显的症状就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有的人忍受不了甚至会自杀。
“现在呢?”
“据说到上海治疗去了。”
我深为自己的无知感到内疚,因为在派出所工作忙了,跟已是法制科副科长的崔永生联系就少了很多,没有想到会这样!
“刚检查出来的,我听说情况是这样的,还在今年9月初的时候,崔永生就突然觉得左大腿有痛,当时他还不以为然,认为人都是吃五谷杂粮的,谁会没个头痛脑热的?也许是坐骨神经在作怪吧。然而过了几天疼痛的症状并未减轻。他科里的人就劝他到县医院检查,县医院检查后告诉他是腰椎尖盘突出。”
刘闯这么说,我恍然大悟:“是呀,前不久我到法制科批案子,看到他瘸拐的,问他,他跟我讲也是什么腰椎尖盘突出,还说没事呢。”
“唉,这个误诊确实害人,就这样,崔永生还不以为然,坚持上下班。前不久,他的疼痛症状加剧,左腿还出现了萎缩。大家就感觉到县医院的诊断可能有误,便催促他前往省城二附医院检查。诊断结果是左腿恶性肿瘤转移!二附医院的医生就建议他到上海去治疗,好像就是昨天去的吧。秘书科个副科长陪着去了。”
我半天没有作声。丝悲哀涌上心头。癌症这病魔怎么会如此无情地降临到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身上呢?
下午上班后,我特意来到县局法制科,正好彭科长在。
说起崔永生,彭科长唏嘘不已,连说几声想不到。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崔永生确实蛮坚强的。这么些天来,居然拖着病腿坚持上班,唉,这也怪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早点让他到省城医院检查呢?”
“这也不能怪你们呀,要怪就怪县医院。”我连忙安慰。
“我不得不佩服这个小子,就在十多天前,省人大司法检查组到新安市进行公安执法质量检查,随机抽调了我们县12起刑事治安案件。在头天晚上,崔永生还对这12起案件进行了重新审阅整理,忙到凌晨
2点。我考虑到他的腿不方便,建议他就不要亲自将案卷送到省检查组所住的新安市白鹭宾馆,哪晓得崔永生不肯错过这次难得的学习机会,坚持要到现场汇报并听取考评。由于检查组住在8楼,乘坐电梯也要上层楼的台阶,这个时候十多二十个台阶对崔永生来说已无异于上刀山。我看他艰难的样子,就搀扶他走进8楼会议室,待在位置上坐定之后,他已是脸苍白,大汗淋漓,衬衣全被汗水浸湿。此时的崔永生硬是靠着非凡的毅力在坐不能坐躺不能躺的情况下对抽调的12起案卷进行了详细的汇报。省人大检查组的同志发现了他表现的异样,关切地问他是不是生病,他居然摇摇头说没事。”
“谁也没有想到,崔永生会得这样的病。”
彭科长后悔地说:“起初我还骂过他,好像是10月中旬的天,为忙于执法质量考核的迎检工作,崔永生对全县送过来的案卷—阅审。可能是腿疼得实在坐不住了,就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看案卷。我那时还不知情况,看到他上班还睡在沙发上,就批评了他说你啊怎么搞的上班还睡大觉。但崔永生没有吭声默默地坐起来。”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错怪了他呀。”说这话的时候,彭科长声音很低沉。我知道,崔永生的业务非常强,算是他的爱将啊。
我长叹口气。前两年,就在我们局里,个刚退下来的分局长50多岁,起初感觉到喉咙有些异样,到医院检查,确诊是喉癌,还没有到半年,就离世了。
2
自那以后,我就不时牵挂在这位在上海治疗的兄弟,心想什么时候有空,正当准备启程的时候,又突然听说他回来了,连医院都不住了,就呆在家里养病。
我赶紧来到他所住的地方,他的房子在我原来曾住过的房子隔壁,前文说过,这是排70年代所盖的红砖青瓦平房,称作为“母子间”,即前后两间房,还带个厨房,
年代的久远使房子潮湿阴暗,时不时就有老鼠和虫蛇等东西出没,我在这种条件下也曾住过两年,后来集资建的房子盖好了,我就搬到新房里去了。现在在这种地方住的已经没有几个了。
在那寒酸的家徒四壁的“母子间”里,我看到了穿着警服躺在床上的崔永生,他已经是瘦骨嶙峋,昔日高高大大的壮汉现在是判若两人,据说个月来他粒米难进,吃了就吐,170多斤的体重已减至
110来斤。我几乎都认不出来了。
崔永生试图要爬起来,我轻轻地按住他,在他身边坐下,问:“怎么样?很痛吗?”
“咳,痛得要命。每天都要经受疼痛折磨呀。”崔抽着冷气,苦笑了笑,艰难地,“戈冰剑啊,你知道吗?这种病就是痛。当时在由省二附医院转往上海长征医院确诊的火车上,我的左腿骨活生生地断了,这种痛用刀剐钉刺钻心剜骨来形容点都不过分,当时我的嘴唇都咬破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这么多天,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痛呀。我好多次痛得真想自杀,了百了。”
我真的无法想象他是怎样熬过来的。
“当我在昌都初诊的时候,我得知居然得了这种恶病之后,我真的是万念俱灰,我总觉得是在做梦,觉得这不是真的,可这又是现实,我只有次次地问我怎么会得这种病呢?”
“在转院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日子不长了,我没有办法只有认命,我想了很多,我才发现我的人生中还有这么多的遗憾。遗憾过后,我想通了,我就是死也要死得像个样子。”
说这话的时候,他露出了坚毅的表情。
“在上海,我做了第次手术,医院50多岁的资深主治医师史建刚博士扒开我的左腿骨看,癌细胞已转移并扩散到肝部,肋部他轻叹声。依他多年的临床经验,医疗已是无济于事了。手术结束后他悄悄地告知我的妻子。这细微动作被我发现了,我微笑着对史博士说我有什么问题,我知道,您就不必隐瞒了。您放心,我会全力配合您的。”
我的心也像被只巨手不断地揪着,生疼生疼。
“当时史博士怔住了,他握住我的手问你是军人吗?我呵呵笑差不多我是警察。史博士连连说难怪难怪。说句实在话,我当时特别的自豪。”
“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在上海长征医院接受治疗的个多月里,我真的把自己从死神魔爪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我觉得我是在进行与病魔的次艰难的抗争,我全然没有般癌症患者那样心灰意冷好像末日就已经来到的那份感觉,我听说过很多癌症患者其实在确诊前还是好好的,旦确诊后就落千丈,很快就死去,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这是死在自己心理的压力之下。”
“我知道。”我点了点头,“我也听说过,有些病,其实三分之是被吓死的,三分之是医生治死的,三分之是吃药吃死的。话虽然有些偏激,但肯定有定的道理。”
“是呀,其实我听我的主治医师讲,有些癌症如果生理疗法和心理疗法起上的话,延长生命的例子多的很。所以我不能首先被心魔所击败,我必须在心理上就要战胜它。就这样,我经常听音乐,自己哼哼,还看百万\小!说,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历来比较开朗,病房时常响起我的笑声,歌声,唱得最多的是少年壮志不言愁。去上海的时候,我还带了本法律书,我现在还在看呢。”他拿起枕头边本厚厚的书,我百万\小!说名:最新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实用手册。
“当时我的做法让很多病友和护士们觉得不可思议。此事传开后,很多病人啧啧称赞。后来听说我比较幽默风趣,常常跑到我的病房里面和我聊天。病房里改过去气氛的沉闷和压抑,以致护士们对我说:你是我碰到的第个这么坚强的人。你猜病友们怎么说,他们说你们当警察的就是不样!你不知道,那时我听了以后,真的是感觉好自豪,觉得自己为警察的形象增了光。”
这时,我看到崔永生露出欣慰的笑容。
“好不容易凑到的12万多元人民币都用在了那次手术上,等将断了的腿骨接好后,我就执意要出院,主治医生史建刚博士再三挽留,意在多延长我点生存时间。我摇摇头说你不知道局党委为我的病开了几次会议研究。局里经费紧张,是局领导用他的身份证到银行贷款,全局民警为我募捐了将近两万块钱,我崔永生受之有愧,我真的不愿意给同志们增加负担了。”听到这里,我鼻头酸。这件事情我知道,局里组织的捐款活动我也参加了。
我扫视了眼,房间里值钱的只有台21英寸的彩电,没有件像样的家具,连张靠背软沙发都没有,那张供他拖着病腿坐的沙发椅还是从办公室借过来的。“屋漏偏遭连夜雨”,听说这次为了医疗费,他把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借遍了。他的父亲兄弟为了他的治疗,把乡下老家不久前做的新房也贱卖掉了。
“出院的那天,病友们握着我的手恋恋不舍地说:我们从你身上看到了希望。史博士则用他那双给成千上万个癌症患者治疗过的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你是我见到的第个强者!我相信史博士的话是真心说的,我也自认为我对得起我警察的这个称号,我就是要做个强者,个生命的强者!”
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是那个昔日谈笑风生的崔永生吗,是那个平时时不时发发牢马蚤的普通警察吗,是什么驱使他如此直面惨淡的人生?他现在可是离死亡不远呀。难道他不怕死吗?
崔永生似乎看出了我的不解,他缓缓地说:“我是个唯物主义者,我知道,生老病死是客观规律,而规律是无法改变的,凡夫俗子也好,皇帝老子也好,到最后总得要化作堆黄土。人生不就是个旅程?从始发站到终点站,很多人可以如期抵达终点站,而我可惜只能在中间站就下车,这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感觉令我无比遗憾。其实我真的舍不得警察这份工作,我是多么希望能有朝日回到我的工作岗位上去。活着多好啊!兄弟,你要好好珍惜,珍惜你的工作和生活,珍惜你的现在和未来,我会衷心祝福你的。”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这就是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警察的真实心声,个坚强无畏的警察在面对死亡笑傲人生的宣言!在他的面前,切功名利禄和所有得失都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他所体现的对生命追求的信仰难道不足以让我在他面前油然而生敬意吗?是的,他是个强者,个生命的强者!
3
我静静地充当名听众,也许,这是我们朋友之间最后的交流了。
“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其实人生在世不过短短的几十年,没有必要把自己弄得很累,真是不值得!就看你怎么对待生活,当然我现在是觉得,功名利禄在人的生命面前是根本不值提,如果我是健康的,我还是这样认为,开心快乐最重要,我生本无太大追求,小富即安,甘于平淡。个山沟里出来的娃娃能够有今天就非常的荣幸了,这么些年来,自我感觉自己没有随波逐流,无论何时何地还保持了心底的那份善良和正义,不为别的,因为我是农民出身,我要对得起老祖宗!”
正好这个时候,崔永生的妻子拿着副像框轻轻地走了进来,我看她,已是双眼凹陷,又黑又瘦。
崔永生对妻子说:“你把那幅像框给我看看。”
那是副放大成二十多寸的大像框,照片中穿着99新式制服的扛着二级警司警衔的崔永生神采奕奕,微笑着,充满了阳刚之气。
“嗯,照得不错,还是蛮潇洒的嘛。不过,这里,你们看,好像额头这里过于白了,有些反光。”
我看,果然有点,但不影响整体,我想从摄影角度谈点看法,但似乎喉咙哽住了,昔日我们可是经常唇枪舌战呀。
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这是副什么画像,但谁都清楚,这分明是副遗像,作为个年轻的生者,为自己的遗像点评,那该是怎样的大气?
我由衷地佩服。
“我现在唯觉得对不起的就是我的妻子。我真是觉得欠她的太多大多。就拿我结婚那天来说,那是1996年的元月20日,是我与妻子早已订好的结婚日子,我那时已被录用为警察,不巧正赶上县公安局举行新民警封闭式集训,但请帖已发出婚期无法推后。那天等到快天黑了,乡下还有很多礼节要过堂而我还未到,急得妻子直掉泪,娘家的人急得直跺脚,以为我当了警察就看不上女友了。其实那天我是遵守民警集训期间不得无故请假这规定,知道亲朋好友都到场了新郎是绝对不能不去的,最后我还是鼓起勇气向局长请了天假之后火急火燎地赶往老家。待赶到时我的哥哥早已替我完成了些仪式。当天晚上我又想方设法返回了集训地。新婚之夜让新娘子独守空房,这件事居然在我身边发生,使我妻子总拿这件事说我。”
“还有,那年的年底,已经十月怀胎的妻子来到我派出所,那时正碰上严打斗争,我所在的派出所辖区为6县1市的接壤地带,情况复杂任务繁重而警力又少,我天天要下乡调查走访办案收枪治爆当时所里的老民警对我说你老婆马上要生了,这段时间你就留在所里照顾照顾吧。我只有对妻子歉意地说老婆你就多担待点了。有天就在我下乡办案不久,妻子阵痛发作了,留所的老民警赶紧将她送到医院。待婴儿生下后,我同事又买来鸡蛋面条,借来婴儿的衣服,而我这个做父亲的,居然不在身边”
“当我得了病之后,她在上海长征医院个多月中几乎没睡过个囫囵觉,回到家后给我煎药喂药擦身在我面前她不想让我看到她的悲哀痛苦,她常常强颜欢笑。我有时在想,是我连累了她。”
“有的时候,我痛得实在受不了,甚至想到了自杀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我的妻子,想到了所有关心我的朋友和同事,我就坚定地对自己说,定要坚强地活下去。”
我次次地被感动着震撼着。
在离开的时候,崔永生说了这么段话:“戈冰剑,你是个充满正义感的警察,这点上我们是相似的,你有很多优点,人品能力都没得说,可就是只知道埋头工作,不知道抬头看路。对,还有那句话,有点不讲官场政治,所以,也不适应当前的形势。像你这种性格,真的不大适应在基层,有机会还是离开吧。”
我点点了头,想办法离开的想法又再次复苏了。
在回到所里后,我几乎是用心和泪写出了笑傲死神的专稿,寄给了警察天地杂志,在文章结尾,我描述道:穿着警服的崔永生躺在床上,动情地唱起了:“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历尽苦难痴心不改,少年壮志不言愁”,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坚毅和执着
之后不久,正当我在外地办个解救拐卖妇女案的时候,我接到崔永生妻子的电话,接听,就听到阵呜咽,我的心凉:他走了,永远地走了。
崔永生妻子平静地说:明天县里开追悼会。他在临走之前特意交待我要感谢你,还有,希望你能把那篇发表了的文章送给我做个纪念
我泪水夺眶而出。
4
夜无眠,我想了好多好多。
据统计,在刚刚过去的2002年,中国有381名警察因公殉职,5000名警察负伤。在2001年,160万公安民警中有443名民警为履行自己神圣的职责英勇献身。1993年以来,全国公安民警平均每年牺牲300多人,平均每天就有名民警牺牲。在和平年代警察是最危险的职业,算是深有体会,包括耳闻目睹身边涂雷局长还有两个同事的因交通事故殉职,可毕竟和他们不常在起,对其的生死,对血淋淋的场面,除了当时唏嘘番以外,作为局外人多少有些麻木,因为这种职业,在某种程度上让我们已经失去了常人对生死的态度,所以,要苛求我们对每件事情去动容就很有些勉为其难。不知听谁说过,人是极其渺小的,在每个地方,每天都有人出生和死亡,生命就这样轮回着,无论你是平民或者权势之人,时间久了,你就会从人们的印象中抹去,无论你怎么去抗争,你终究归于尘土。死,不是好事也不是坏事,只是归宿而已,要去的终究要去,只不过你活的方法有可能决定你死的方式,牺牲也好,自杀也好,被人杀,老死也好,都是死的方式之。
但是如今,个活生生的战友个正当年华的好朋友从身边消失还是第次。这份悲戚,这份沉重,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个人到底为什么而活,个生命到底能承载多少生命之重多少生命之痛。在家庭突变,病魔降临,串串的打击面临时,我们到底能以怎么种姿态来面对。崔永生在“母子间”跟我说的那番话,所表现出来直面死亡的勇气,令任何个人都会感动不已,难道这种勇气是与生俱来的吗?
我放电影般地回放着我和他在起的日子,从我们都从乡下派出所调至县局,到第次跟随110出警被袭再到我们常在起坐而论道,谈理想谈人生谈未来,甚至发泄激愤和不满,我们才发现,作为我们这类从农村出来的年轻人,无论怎样豪情万状指点江山,抒发对些现状不满和牢马蚤满腹,但我们都能始终刻意地把手头上的警察工作视为份自己选择献身的职业,哪怕这份职业并没有给自己带来太多的实惠和利益,但大家对它的珍惜还是可见斑,大家就抱着这么种朴素的献身精神,默默无闻地工作在自己的平凡岗位上。现在的社会是个崇尚英雄的社会,是个需要英雄辈出的年代,作为警察这个最危险的职业,出现英雄的概率也比般行业要高,但并没有哪个警察是打小就把自己当英雄培养的,不管是那些在平凡岗位上殉职的人,还是在千钧发之际像潘堃那样慷慨赴死以及身边的罗建华那样勇斗歹徒的人,其实他们在生活中都是挺平凡的人,平凡得在大街上看,怎么着也看不出他是个英雄,只不过就是那么种责任感影响了他们在生和死之间的抉择。像崔永生这样,以警察职业为荣,个珍惜生命的强者,正视生死,那笑傲死神与死神抗争的气魄不也可以称得上是英雄吗?
“活着多好啊!兄弟,你要好好珍惜,珍惜你的工作和生活,珍惜你的现在和未来。”这是个亡者生前对个挚友的心声,也许引用老夫子的句话更能说明其中道理:未知死,焉知生。只有知道死亡的无奈,才知道活着的可贵呀。
人类的生命本来就是极其渺小和脆弱的。前天,某地矿难让几十个生命又远离我们而去;昨天,某地的波音727客机发生空难,已有百多人人死亡;今天,某地发生63级地震,致使大约数万余人丧生,还有明天我们不知道又有多少生命将会远离他们的亲人和朋友,命运之神扼杀每个生命,它也许只会残忍的笑,而我们呢?对待自己转瞬即逝的生命,问过自己,善待了么?
我突然为我以前的失意和彷徨感到无比羞愧,经历了条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的消失,终于才知道生命的来去无痕,我的好兄弟,谢谢你,你生命的价值不但照亮了我那曾经困惑迷茫的心,也从此照亮了我不辱使命奋力拼搏的前进道路,坚强地走下去,走出个灿烂的明天!
因为在很远的外省山区,我没有参加这位从警只有六年的兄弟的葬礼,只有遥望天际,默默祈祷:兄弟呀,你路好走。
尾声在希望的田野上
2003年,注定是不平凡的年。
这年的春夏,个凶恶的幽灵,肆虐在古老美丽的中华大地上;场突如其来的非典型肺炎疫病侵袭,使中华民族面临场严峻的考验。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悲壮战争中,在“声令下,全国总动员”的指示下,数以百万的人民警察义无返顾地走上了抗击非典的最前沿。作为其中的分子,我和其他同事样,无所畏惧马当先地奋战在抗击非典的第线。
这年的秋天,我荣幸享受到抗击非典的胜利果实,因表现突出被授予“省优秀青年卫士”,全省公安系统3万多名警察仅8人获此殊荣
这年的冬天,省公安厅政治部组织选调考试,从95到99年选派的优秀大学生里注:该项选调工作直持续到2002年选调15名到厅机关工作。这几年下派的300余人中,
200人左右参加报考,占了三分之二。
在考试前的那天晚上,来自全省各地参加考试的95年的那批人在家餐馆聚会了。已是省厅某处副处长的班长博士履行诺言,宣布做东。
八年前,大家拎着行李走进了警校,在嬉笑怒骂中建立了同学间的感情,八年后,大家相见,沧桑都已写在脸上,自然感慨万分。
新安地区五人直在文中榜上有名,因此简介如下:
彭烈豪胖了黑了,在刑侦队和派出所历练番后刚去110当教导员,迈上副科级台阶,已在当地娶妻生子,其乐融融;
陈峰仍然倜傥,前两年结束借用历史,正式调入市局,去年经过竞争上岗,担任市局巡警支队副支队长,副科,依然两地分居,不堪其苦;
周华干劲依旧,成为“威震方”的派出所长,不过升格尚在流程之中,屈居正股,刚生得子,乐歪了嘴;
余振兴容颜不变,几年中游刃于县里几个警种,目前在新安市新成立不久的经侦支队借用,般民警,据说谈女友,终于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戈冰剑痴心不改,八年苦心练剑,剑招学了不少,终因力道不够,还是城防“政委”,正股级别,结束两地分居历史,客居新安,小儿已经到了可打酱油之时;
孙涛还是介小生模样,基层八年荒废了副好嗓子,现在干着政工科婆婆妈妈的事情,屈居副手,每逢空闲,长途跋涉才能看到娇妻;
北大骄子邹光辉,丝毫未失豪气,虽然没有沾上点北大毕业和选调生之光,只不过是刑警大队个中队的副中队?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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