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吗,我赢得了选举。”
加文并没有听说,但他实在没精力装出一副惊喜的样子。
“是的。祝贺你。”
“玛丽怎么样?”迈尔斯扩散了他的关心范围。今晚,他是整个镇子的朋友,因为帕格镇选了他。“她还好吗?”
“是的,我认为——”
“我听说她可能要搬到利物浦去。或许那样对她是最好的。”
“什么?”加文尖声问道。
“今天上午听莫琳说的。显然,是玛丽的姐姐一直劝说玛丽带着孩子们回家。她在利物浦还有一大家——”
“这里才是她的家。”
“我想,喜欢帕格镇的是巴里。我不确定玛丽是否愿意独自住在这里。”
盖亚正透过厨房门上的一道缝隙往外看,手里紧紧握着一个纸杯,里面倒了一些安德鲁为她偷来的伏特加。
“他是个混蛋,”她说,“要不是他招惹妈妈,我们现在还会住在哈克尼。妈妈蠢得要命。我应该早告诉她,那混蛋对她根本不上心。他从来不带她出去。他们干完之后,他都恨不得能走得更快点。”
安德鲁正在往她身后一个几乎全空的大浅盘里加三明治。他简直无法相信她竟然用了“干”这个字。存在于他幻想中的、宛如神话般的盖亚应该是一个在性方面充满想象力和冒险精神的处女。他并不知道真实的盖亚和马尔科·德·卢卡做过什么,或是没做什么。她对自己母亲的评价就好像她知道男人在性爱之后是如何表现的,如果他们真的上心的话……
“喝点。”安德鲁端着盘子走近门边时,盖亚对他说,并把自己的杯子凑到他嘴边,让他喝了几口伏特加。她咯咯笑了几声,退后一步让他出门,然后在他身后喊道:“让苏克斯进来喝一点!”
厅里又挤又吵。安德鲁把那盘新的三明治放在桌上,但人们对食物的兴趣似乎已经减弱了。苏克文达在饮品桌前手忙脚乱地试图跟上大家的要求,很多人已经开始自己动手倒酒了。
“盖亚让你到厨房去。”安德鲁告诉苏克文达,然后接替了她的位置。以现在的状况来看,扮演酒吧侍者的角色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于是,他将自己能够找到的杯子都倒满,摆在桌上让人们自取。
“嗨,花生!”莱克西·莫里森说,“给我一杯香槟好吗?”
他们曾一起在圣托马斯读小学,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自从进了圣安妮之后,她的口音改变了一些。他讨厌被叫做花生。
“就在你面前摆着呢。”他说着伸出手指了指。
“莱克西,不准喝酒。”萨曼莎突然从人群中钻了出来,“绝对不行。”
“爷爷说——”
“我不管爷爷说什么。”
“每个人都在——”
“我说了不行!”
莱克西气得一跺脚走了。安德鲁为此很高兴,不由得冲萨曼莎露出了微笑,没想到却看到萨曼莎竟对着他笑靥如花。
“你也这样跟父母顶嘴吗?”
“是的。”他说,萨曼莎笑了起来。她的胸真够大的。
“女士们,先生们!”扩音器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所有的人都停止了交谈,听霍华德说话。“我想跟大家说几句话……大多数人很可能早已知道了,我的儿子迈尔斯已经入选教区议会!”
厅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迈尔斯将手中的酒杯高高举起,向众人致意。安德鲁吃惊地听到萨曼莎压低声音但无比清晰地说道:“祝贺你个鬼!”
暂时没有人来拿酒喝,于是安德鲁又溜回了厨房。里面只有盖亚和苏克文达两个人,喝着酒,笑着。看到安德鲁进来,她们都叫道:“安迪!”
他也笑了起来。
“你们俩都喝醉了吗?”
“是。”盖亚说。“没有。”这是苏克文达的回答,“不过她醉了。”
“我才不在乎呢,”盖亚说,“莫里森想开除的话让他开除好了。反正现在再攒钱买车票回哈克尼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不会开除你的。”安德鲁喝了几口伏特加,“你是他的最爱。”
“是啊,”盖亚说,“恶心的死老头。”
三个人又笑了起来。
从厨房门外,传来莫琳被扩音器放大的乌鸦嗓。
“来啊,霍华德!来——一首献给你生日的二重唱!请鼓掌——女士们,先生们——霍华德最爱的歌!”
《绿草如茵的家》1的前奏响起,然后是霍华德的男低音和莫琳沙哑的女低音:
家乡的容颜分毫未改 the old home toe,
当我走下火车时 as i step down from the train ……
1原文为:green green grass of home,相关版权信息参见本书尾页。
加文是唯一听到嘲笑声的人,但当他转过头想看一眼声音的源头时,却只看到双开的厨房门微微晃动。
迈尔斯去跟奥布里和茱莉亚聊天了,他们来得较晚,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加文被熟悉的焦灼和恐惧攫住。短暂的自由和幸福的光环早已被两朵乌云笼罩,一是担心盖亚会乱传他对她妈妈说的话,二是玛丽可能永远离开帕格镇。他该怎么办呢?
我沿着小路徜徉, down the lane i bsp;和我亲爱的玛丽 bsp;她长着金色的头发 hair of gold
和樱桃红的嘴唇…… and lips like cherries ……
“凯不在这儿吗?”
萨曼莎又过来了,靠在他身旁的桌子上,洋洋得意地笑着。“你已经问了一遍了。”加文说,“她没来。”
“你们俩进展顺利吗?”
“关你什么事?”
他脱口而出,没来得及阻止自己。他厌倦了她不停地刺探和嘲讽。这一刻,只有他们两个人,迈尔斯正忙着招呼弗雷夫妇。
她夸张地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她的眼睛布满血丝,说的话别有用心。加文首次感到对她的厌恶大于畏惧。
“抱歉,我只是——”
“只是问问。是的,我知道。”他说,一边看着霍华德和莫琳手挽着手转圈。
“我想看你安定下来。你和凯看上去那么般配。”
“我倒是很享受自由,”加文说,“因为认识的快乐夫妇不多。”
萨曼莎酒喝得太多,没有完全领会这一讽刺的力度,但她也觉得似乎有人在挖苦她。
“婚姻对于局外人来说总是谜团,”她小心地说,“除了两个当事人,没人真正知道个中滋味。所以,你没有资格评判,加文。”
“谢谢你的真知灼见。”他说,终于无法忍耐,放下空啤酒罐,朝衣帽间走去。
萨曼莎看着他离去,断定自己在这场会面中占了上风,便把注意力转到自己的婆婆身上。透过人群的间隙,她看见雪莉正瞪着霍华德和莫琳唱歌,萨曼莎玩味着雪莉在她今晚最冰冷、最僵硬的微笑上流露出的愤怒。多年来,霍华德和莫琳在一起演唱了许多次。霍华德喜欢唱歌,而莫琳曾为当地一支噪音爵士乐2队唱过和声。歌唱完后,雪莉就拍了一下手,简直是像召唤下人一样。萨曼莎大笑出声,朝吧台走去,却失望地发现那个系着领结的男孩不在那里。
2噪音爵士乐(skiffle),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流行的一种用家用物品、吉他和鼓等演奏的即兴摇滚乐。
安德鲁、盖亚和苏克文达还在厨房里笑得浑身发抖。他们笑是因为霍华德和莫琳滑稽的二重唱,因为他们已经喝了大半瓶伏特加,但主要是为了笑而笑。三个人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直到大家都腿发软,站都站不稳。
厨房的水池上方有扇小窗,之前是为了避免室内变得太潮湿而打开的,这时突然晃了几下,紧接着,露出了肥仔的脑袋。
“晚上好。”他说。显然,他是爬到了什么东西上,因为,伴随着刮擦声和某个重物倒下的响动,他把身体挤进了窗户,最后沉重地在排水台上着陆,把几个玻璃杯碰到地上摔碎了。
苏克文达直接走出了厨房。安德鲁立刻就意识到自己不想让肥仔来这里。唯一不受任何影响的是盖亚。她仍然咯咯笑着,说:“要知道,这里有门。”
“真的吗?”肥仔说,“酒在哪儿?”
“这是我们的,”盖亚把酒瓶抱在怀里,“是安迪偷来的。你想喝自己去弄。”
“没问题。”肥仔潇洒地说,然后推开门进了大厅。
“我要去厕所……”盖亚咕哝着,然后把酒瓶塞到水池下,也走了出去。
安德鲁跟在后面。苏克文达已经回到了吧台的岗位上,盖亚消失在卫生间里,肥仔靠在长桌边,一手拿着一罐啤酒,另一只手握着三明治。
“没想到你愿意来这种地方。”安德鲁说。
“我被邀请了,伙计。”肥仔说,“请柬上写的。沃尔全家。”
“鸽笼子知道你来吗?”
“我不知道,”肥仔说,“他现在躲着呢。终究还是没拿到巴里的位子。没有鸽笼子大人,整个社会网络都要崩塌了。见鬼,这玩意真难吃。”他说着把满嘴的三明治吐了出来,“要抽一根么?”
厅内很吵,人们喝多了酒,都在扯着嗓子聊天,似乎没有人会在意安德鲁去了哪里。出来后,他们看到帕特里夏·莫里森独自站在她的跑车旁边,抽着烟,看着布满繁星的澄澈夜空。
“你们可以抽这个,”她把烟盒递给他们,“如果愿意的话。”
为他们点上烟后,她把手插到口袋里,随意地站着。她身上的某种气质让安德鲁有些害怕,他甚至都不敢给肥仔一个眼神,跟他交换一下看法。
“我是帕特,”过了一小会,她对他们说,“霍华德和雪莉的女儿。”
“你好,”安德鲁说,“我是安德鲁。”
“斯图尔特。”肥仔说。
她似乎觉得没有必要继续交谈、没话找话。安德鲁将她的态度视为一种认同,并试着欣赏她的淡漠。沉默被脚步声和女孩们含糊的说话声打破了。
盖亚拉着苏克文达的手,把她拽到外面。盖亚大笑着,安德鲁从她的样子知道伏特加的酒劲儿还在她体内往上蹿。
“你,”盖亚对肥仔说,“真的对苏克文达很差劲。”
“别说了,”苏克文达想挣脱盖亚的手,“我是认真的——让我——”
“他真的很差劲!”盖亚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就是差劲!是不是你往她的‘脸谱’上贴那些恶心话的?”
“别说了!”苏克文达叫道。她终于甩开盖亚,反身冲回派对。
“你欺人太甚,”盖亚抓住栏杆来支撑身体,“叫她同性恋什么的……”
“同性恋并没有什么不对。”帕特里夏眯起了眼睛,又吸了一口烟。“不过,我当然会那么说。”
安德鲁看见肥仔斜着眼瞟了帕特一眼。
“我从来就没说有什么不对。只是开玩笑而已。”他说。
盖亚顺着栏杆滑下来,坐在冰冷的人行道上,用胳膊抱住脑袋。
“你没事儿吧?”安德鲁问。若是肥仔不在这儿,他也会跟她一起坐在地上的。
“醉了。”她咕哝了一句。
“最好把指头伸到喉咙里去。”帕特里夏冷静地看着她,建议道。
“车很漂亮。”肥仔打量着那辆宝马,评价说。
“是啊,”帕特里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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