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帷
〃爸!妈!〃铃月这一声才喊出口,声音已经哽咽起来。
父亲一改往日严肃的神情,对着铃月咧嘴傻笑,母亲眼里已经泛起了悲喜交集的泪花。旁边的警卫员勤快地上前拖过行李,拉出机场大厅,小心翼翼地装到父亲专用的北京吉普上,装完后,再恭敬地问一声:
〃首长,可以上车了吗?〃
铃月已经久违了这种颇有级别的昔日军干子弟生活了,在美国干的从来都是讨好客人、服务〃上帝〃的工作,感动之余,她伸手从钱包里掏钱要给小费,反倒把年轻的警卫员弄得手足无措,面红耳赤。
回到家的铃月,无比舒服地过了几周公主般的日子,这些天,她不是在家里接待络绎不绝前来拜望的亲朋好友,便是跟旧友狂逛上下九,北京路,到处吃吃喝喝,逍遥自在。铃月从美国带回来的东西,不断地引来亲朋们的惊叹,瞧人家那质量!看人家那包装!不愧是美国的东西,啧啧!美国就是好!他们的赞美使得铃月的虚荣心获得了全然的满足。
只有在暗地里独自一人的时候,她才会偶尔忆起自己在美国的辛苦岁月。
转眼之间,铃月回国已经一个多月,每天不是出门逛街就是去朋友家打麻将,要不就是跟老同事们去哪里大吃一顿,日子过得滋润极了。
时间一长,母亲便开始念叨着陈峰,这么长的时间,怎么也不见他打一个电话回来?面对母亲不断的询问,铃月表现得支支吾吾,回答得支离破碎,终于引起母亲的怀疑。
眼见隐瞒不下去,铃月才不得已吐露了实情,陈峰不是由于工作忙不能跟铃月回国,也不是喉咙哑了不能跟铃月父母讲电话,而是,他们离婚了,早已形同路人。
这个回答犹如晴空霹雳,让铃月父母目瞪口呆,老两口面面相觑,相对无言,末了,忍不住开始长吁短叹。家中气氛从此笼上一层悲凉。
望着这个三十岁了却还活得恍而惚兮的女儿,父亲终于恢复了昔日的严厉,他要铃月深挖思想根子,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母亲则开始日夜担忧女儿将来在美国的生活了。
整天呆在家里的铃月,渐渐地觉得有些沉闷,别人都有工作要忙,新鲜感一过,也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来陪伴无所事事的铃月。她开始不可遏制地思念凯。出于很复杂的心理,这次回国,她故意没有告诉他。但她真的很想知道,当他发现她失踪以后会如何。他会否牵挂她,偶尔想起她呢?
不知不觉,春节将至。
铃月听到父母私下在窃窃地商议,好像是要在春节招待一位首长来家里吃饭。
bsp;第二章 广州假日(2)
大年三十那天,父母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个不停,等到中午时分,便有一位器宇轩昂的首长和他英姿焕发的儿子登门了。
铃月还未起床,正穿着棉质睡衣,抱着台笔记本电脑,舒适地拥着被子靠在床头,在网络bbs里遨游呢,铃月正把键盘噼里啪啦地敲得正欢,母亲冲进屋来,唤铃月速速更衣梳洗。铃月好一个不情愿。
〃谁来了? 〃 铃月皱着眉头问。
〃不是早就告诉你了?是张副军长和他的儿子张磊!还不赶快起床,懒丫头!〃 母亲快速低低地答道,她微微含笑的表情神秘兮兮的。
〃哦!〃铃月想起来了,他们俩是提到过这件事,不过铃月没往心里去。
虽说不大乐意,她还是按照母亲的吩咐从床上爬起来,略微梳了妆,草草整理一番房间,出了卧室。
〃铃月啊,好些年不见了!〃 张副军长见了铃月,呵呵笑着,转回头对铃月父亲说:
〃当年我在董师长您手下当营长的时候,铃月还是个小小丫头,比磊子好像高一个班吧,对吧磊子? 〃 说着张军长把头转向儿子。
〃啊,那是在小学吧。〃
铃月记起,这个张磊,在学校里好像是个比较沉默的孩子,别的小朋友打架的时候,他从不参与,大多是冷静地站在角落里看热闹。当时男女同学界限都划得很清,所以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倒是工作了以后,在部队举办的春节联欢会上见过几次。父母跟张磊的父母交情甚好,可说是一个战壕里多年的战友。
〃张伯伯好!〃 在这些部队首长面前,铃月总觉得自己又变回了小孩儿,她腼腆地跟张副军长打了个招呼。
董师长望着正走向厨房的铃月,脸上笑容由深变浅:
〃唉,这丫头,我教育了她一辈子,可她是什么性格,还是什么性格,一点儿也不像军人的后代,不着调。〃
〃老上级,您这是说的哪儿话,铃月这孩子我喜欢,不娇不躁,斯文有礼,孝顺又听话,哪像院儿里的那些丫头,野气冲天,吼两句话不吓得你腿发抖心发慌才怪,像磊子以前娶的媳妇,穿的那都叫什么衣服!丢人现眼!整天听的那叫什么音乐!比地震还厉害!去年春节,好不容易跟儿子回家过个年,还气得我老伴犯了高血压。唉,还是散了的好。咱们是土人,还是跟土人一起日子过得踏实。〃张副军长感叹道。
〃爸,人家铃月可不是土人,人家拿的可是美国绿卡。〃坐在旁边的张磊忍不住笑了。
〃她爸是土人,她到哪儿也变不了洋人,美国怎么了?美国也得有农民吧?不然美国人吃什么!想当年在朝鲜战场,咱也不是没跟美国鬼子干过仗,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眼睛绿点儿,头发黄点儿吗?有啥可怕? !对吧老董?〃 张副军长悻悻地瞪起眼睛,据理力争。
〃嗯!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喜欢不务正业,盲目崇拜外国!说到底,咱们的祖先是实实在在的农民,咱们不能忘了土人的本。〃铃月父亲点点头。
〃什么土人土人的,多难听!〃铃月母亲一直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此时笑吟吟地端上一盘卤牛肉拌香菜,放上桌,插上一句,又忙着赶回厨房。
〃张磊啊,你还是在公安部工作?一个人在北京,你爸妈也不放心,有时间得经常回来看看他们,咱不能忘了本。可别像铃月这丫头,几年了才回来一次。〃 铃月父亲对张磊说道。
〃是,伯父!最近外事忙,这不回来陪他们过春节了吗?〃 张磊恭敬地回答。
铃月母亲从厨房探出头来,喊道:
〃老董,你赶紧到园子里给我摘几条黄瓜去。〃 铃月父亲应声开门而出。
铃月家住在天河区一个环境优美的干休所,门口有警卫守护,几排退休军干居住的楼房,外表看上去并不豪华,但房子内部设计却十分讲究,处处体现宽敞与舒适。厚重的红木家具,铮亮的实木地板,雪白的墙壁上无一例外挂着一溜军功奖状奖章,旁边的挂画除苍松翠柏外,便是出自名家的笔力遒劲的书法大作。难得的是,每户还在楼下庭园里拥有一片〃自留地〃,那些昔日军威赫赫的将领们,便得以在闲暇之时翻锄覆土,栽瓜弄果,在繁华的都市里,追忆追忆温馨的〃土人〃生活。
第二章 广州假日(3)
饭菜很快便一一上桌,刚吃了几口,铃月便接了一通电话,几个旧日同事约她去逛天河城,弄得她心猿意马,草草将碗里饭菜横扫一空,便跟张副军长道声〃慢吃〃,离开餐桌,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不一会儿,铃月就匆匆拎了只手袋出来,说声:
〃妈,我走了,张伯伯你们慢吃啊!〃便开门换鞋子。
铃月母亲不好意思当着客人的面强留,只好任铃月旋风般地冲出了家门。
〃这孩子!〃 铃月母亲的眼神跟老董对视了几秒,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张磊望着那扇刚被拉上的门,饶有兴趣地想了想,笑笑,便若无其事地继续享用他的美餐了。
新年的广州,街上热闹非凡,却显得没有平日那么拥挤嘈杂,主要是因为南下打工大军大多已返回家乡跟亲人团聚去了。忽然间消失了进城民工和各类游民的踪影,这座永不停歇的南方大都市仿佛释去了重负,松懈下来。
商店里橱窗透明铮亮,人们穿着盛装,举家出来游玩漫步,享受着节日的气氛。天河广场锣鼓喧天,舞狮队正在进行精彩的表演,到处是彩旗飘飘,气球翩飞,小孩儿乱跑,想趁节日猛赚一笔的冰糖葫芦小贩们在人群中大声吆喝着。街上渐渐聚集了倾巢而出的广州人。
铃月在天河城门口下了出租车,和几个正等候着她的女友一起,兴冲冲地逛天河城大商场。在中国购物真是爽!东西又多又好又便宜,人民币大把甩出去根本不觉得心疼。
铃月买了好几件衣服。以前在美国的时候,刚脱了餐厅的制服又得套上赌场的制服,两个班上完后精疲力尽只想睡觉,哪里还有心思打扮自己!即使有漂亮衣服也没有机会穿。
现在可好了,有闲有钱没工作,都道是人生最好境界。铃月暗暗高兴。可不是,跟在国内的女友们相比,铃月以前在美国的日子真是过得太狼狈了,她都有些不堪回首。
黄昏时分,铃月拎着几个大袋子,高兴地回到家,一进门,便发现父母已摆好了要跟她长谈的架势。
〃铃月,我跟你爸爸商量好了,你以后就留在家里,别再去美国了。你孤身一人在外,没人照顾,我们实在是放心不下。〃 母亲说。
〃啊? !我留在家里? 留在广州家里? 〃 铃月很吃惊。
〃对!留在广州有什么不好? 妈一想到你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那种地方工作,就老是担惊受怕,太吓人了!〃
〃妈,赌场没有那么可怕!〃铃月觉得有些好笑。
〃赌场反正不是什么好地方,好人是不会去那种地方的!〃母亲不容置辩地说。
过了一会儿,母亲的语气缓和了。
〃铃月,你觉得张磊怎么样?你们不是从小就老在一起玩儿吗?〃
〃一起玩儿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铃月不以为然地说。
〃那就更对了!青梅竹马!〃 铃月母亲说完又对父亲道:
〃老董,你再想想,他干的那个公安部刑侦局的工作,到底有没有危险性?人在北京,远是远了点儿。不过现在机票也便宜。〃母亲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脑袋在铃月和父亲之间转来转去。
〃噢!妈,你们不是想想……把我和他?〃 铃月疑惑地皱皱眉头。
〃妈就是那个意思!你也不想想,你都三十一岁了,还这么没着没落的,以后怎么办,也该考虑考虑了!张磊这孩子我和你爸都看着好,模样也不差。再说你也是离了婚的,嫁给他你也不算吃亏。唉,现在这个社会的年轻人,怎么动不动就离婚了,把什么都当成儿戏一样,哪像我们那个时候啊!〃 母亲感慨万千。
〃妈,这都什么年代了!张磊今天来,事先并不知道你们的目的吧?〃铃月又好气又好笑。
〃知道知道!要不是怕你这个倔脾气不同意,我们也会事先跟你说的。结果你中途溜掉了,以后家里来客人,可不许这么没礼貌。〃 母亲说。
〃铃月,我们都是为你好。〃 父亲发话了,〃本来你一意孤行要去美国,我跟你妈都打心眼儿里不乐意。何况是去拉斯维加斯。拉斯维加斯是个什么地方?我虽然没去过,但并不等于我不知道。那是个资产阶级的大染缸!赌博,贩毒,走私,黑社会,脱衣舞,什么罪恶它没有?啊?好人到那里都得变坏!谁的父母愿意把自己的孩子往火坑里送?啊?〃父亲显得既无奈又沧桑。
第二章 广州假日(4)
〃爸,拉斯维加斯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恐怖!至少贩毒走私黑社会我还没看见。〃 铃月本来想笑,但瞥见父亲严肃的神情,赶紧把笑意收敛起来。
〃都让你看见了,那还叫什么黑社会!那都是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恶势力。〃 父亲的话铿锵有力,他的双眼炯炯发亮,仿佛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已经被他明眼洞察,他还做了一个果断的手势:
〃不要以为我不关心你。虽然我不会上网弄电脑,但是我一直留意有关美国的一些内参。拉斯维加斯的犯罪率,什么吸毒、凶杀、自杀、酗酒都名列美国城市前几位!到处都是赌场,输光了钱,怎么办?还不是去偷去抢,那社会治安能好吗?那么危险的地方,是不适合一个单身女孩子居住的!〃
〃爸!瞧你危言耸听的!其实拉斯维加斯还是很好玩的,有空你跟我妈来玩玩吧,来看一下,就放心了,其实没你说的那么吓人。〃 铃月撒娇地说道。
〃玩,就知道玩!铃月,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起来啊?唉!〃 母亲在旁边忍不住长叹一声。
铃月的不配合着实令父母为难,但此事不可强求,只得从长计议。
铃月虽然喜欢中国,也留恋父母,但是她却不会留下来。她的心已经留在了拉斯维加斯。
她谎称在美国买了一幢房子,需要赚美金来分期付款,其实款早已被南茜一次付清了。但父母最终却接受了这个理由,在他们眼里,为着一个目标而努力奋斗,尤其是为了工作和家庭,就是应该支持的。
事实上,让铃月无法放弃的,不是美国,也不是房子,而是凯。
春节过后,铃月在母亲担忧的目光中,开始收拾行装。回美国之前,她决定去一趟苏州,去夕燕的故乡看望夕燕的母亲,并将夕燕在她困难的时候赠给她的两千美元交还给她的母亲。
苏州很美,夕燕的故乡更是与她想象中一模一样。清灵的山水,秀朴的风土人情,仿佛一幅古画,令人流连忘返。
铃月风尘仆仆,一路辗转寻到了夕燕的祖屋。
〃屋里有人吗?〃 褪色的朱红色大门虚掩着。铃月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过了好一会儿,铃月才逐渐适应了屋内昏暗的光线。
从侧屋里走出来一个人,随即响起一个惊讶的声音:
〃呀!是铃月阿姨!这太意外了!你怎么来了?〃
〃蓓蓓?你怎么这么久还没走啊?我是来看你和你外婆的。上次听雪玳说你没按时回美国上学,是因为你外婆病了,我们都很担心。外婆的病好些了吗?〃
提到外婆,蓓蓓一下子就哭了。
〃外婆她,医生说她快不行了,呜呜~~〃
铃月进到里屋,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夕燕母亲。她双眼无神,形容枯槁,听见有人交谈,便缓缓睁开一双昏花老眼,悠悠地抬起手伸向铃月。
〃婆婆!我是夕燕的好朋友,来看望您老人家了!〃铃月赶紧握住老人的手。
〃是燕儿的朋友啊?〃老人浑浊的眼里忽然闪现出光泽。
〃燕儿呢?燕儿还好吗?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老人嘶哑着声音问。
铃月愣了愣,心里不由得一沉。
〃铃月阿姨,外婆这一阵总是这样,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的。〃蓓蓓擦了擦眼泪,对不知所措的铃月歉然说道。
〃燕儿不懂事,你要多帮助她呀!让她有空回来看看我吧,我腿坏了,走不了远路了……〃老人喃喃地说。
〃好,好,放心吧婆婆,我会告诉她的。〃眼泪在铃月的眼眶里打转儿。她打开手袋,掏出两千美元,放到夕燕母亲手里,说:
〃婆婆,这是夕燕让我带给你的两千美元,让你好好治病,病好了就到美国去玩。〃
夕燕母亲颤巍巍地举起那些崭新的美金,瞪大眼睛看了看,说:
〃啥,又是美国钱啊?我用不着花美国钱,我老了,不用花钱了,我饿不着,也冻不着,你让她放心吧。〃 老人的手抖得厉害,抓不住,钞票纷纷散落。铃月和蓓蓓赶紧把钱捡起来,放在她的枕边。
第二章 广州假日(5)
这时,老人似乎清醒了,她的眼睛闪着亮光,支撑着想坐起来。铃月慌忙去搀扶老人家。
〃蓓蓓啊,去把你妈寄来的汇款单拿来。〃老人的身体似乎一下子恢复了活力。
〃哎!〃蓓蓓拉开床头柜抽屉,找到一只旧饼干盒,打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一只精致的绣袋递给老人。老人抖抖索索地从里面掏出一张单子,一脸幸福地示意铃月看。
铃月展开那张单子一看,是西联汇款的提款单,金额两万美元,汇款日期正是夕燕死亡前夕。原来夕燕的母亲一直没有去取这笔钱。
两万美元,两万美元!铃月望着那些数字,不知为何,眼里看到的却是斑斑血迹,看到的是一堆散发着诱人绿光的毒蛇。正是它们,无情地吞噬了夕燕的生命。她不禁百感交集。
要是我们没有那么贫穷,需要金钱来为我们营造安全感和幸福感;要是我们没有那种对金钱的渴望,我们不是会更加珍惜生活中别的东西吗?譬如生命……
〃你给我念念吧,念念。〃老人热切地望着铃月,恳求着。
铃月一字不漏地将那张汇款单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就连那一长串的单据号码也没有放过。
铃月机械地读着,眼前不禁浮现出初见夕燕时她那神采飞扬的面容。
老人幸福地谛听着,渐渐地垂下了眼皮,仿佛在一场美梦中安详地睡了过去。
一阵长长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外婆……〃蓓蓓的声音先是轻轻的,带着些惶恐不安,她摇摇外婆的身体,良久,忽然,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外婆,外婆,你别走啊……〃 夕燕的母亲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可怜的蓓蓓!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了。
铃月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
夕燕的母亲是经受不住刺激才病倒的。天堂里有她孤零零的女儿,留在人世间的是她无依无靠的孙女儿,即使她有能力决定去留,这也该是何等艰难的抉择!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夕燕母亲临死之际虽然是糊涂的,却是幸福的。这至少比清醒着面对残酷的现实要好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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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重返美国(1)
忙完夕燕母亲的简单葬礼,铃月便带着蓓蓓一起回到了广州。在广州停留数日后,她们将从广州启程飞回美国。
在机场里,铃月的母亲红着眼圈,叮嘱了又叮嘱,直到铃月答应一旦不喜欢美国了就赶快回国才放下心来。让铃月有些惊讶的是,张磊居然也不请自来,开车前来机场为铃月送行。
〃小铃铛,〃 好不容易抓住一个空隙,他诙谐地对铃月说,〃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美国看看,看看那儿究竟有什么魔力,让你非去不可。〃
说着,他递过来一支笔和一个笔记本。铃月忍不住笑了笑。她接过笔记本,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那你来吧,我们美国见!〃
〃一言为定!〃 张磊意味深长地说。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降落在拉斯维加斯机场。
雪玳早已在机场守候多时了。
〃我都后悔没回国过春节了,真羡慕你们俩!〃 见到她们,雪玳笑着说。
〃国内让我又爱又怕,什么都好,就是治安太乱。〃铃月心有余悸地说。
〃是吗? 出门是得小心些。忙完这一阵,到春天我休假,也该回去看看家人了。〃
〃我老爸还说拉斯维加斯危险,我倒是觉得这里更安全呢!〃铃月笑着闭上眼睛,伸展双臂,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中国治安乱,但至少不是人人都可以佩枪上街的。〃雪玳神情忽地有些默然。
铃月也黯然了。
〃雪玳阿姨,真不好意思,学校的事给您添麻烦了。〃 蓓蓓对雪玳抱歉地说。
〃没关系,我已经让学校帮你改成春季入学,春假一过,你就可以去纽约上学了。〃〃外婆的病好些了没有? 〃 雪玳还不知道夕燕的母亲已过世。
〃外婆她,她已经走了。〃 蓓蓓的眼圈儿又红了。
〃唉,可怜的孩子!〃 雪玳握住蓓蓓的手,一阵心酸。沉默了一阵,她说:
〃我们都得学会如何承受生离死别的痛苦,因为这是每个人一生中都必须得面对的、无法逃避的苦痛。〃 想起那些个无法成眠的长夜,那种痛彻心腑的思念,阴阳相隔,伸出手每抓每落空的滋味。那是一种不可逾越的距离,无法企及的遥远。闭上眼可以感知,睁开眼却一片茫然。那是怎样失魂落魄的感觉啊!
雪玳悲伤地想到查里斯。她知道,查里斯走了,这个星球从此出现了一个神秘的黑洞,或者这个黑洞早已存在,他只是从那里走进了另一个未知的时空。但深爱着他的生者又如何? 她的世界已不复完整。
雪玳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转过头对铃月说:
〃蓓蓓以后就住到我家里了。〃
〃哎,这好像有点自私哎,我还想让蓓蓓陪我住呢!我最不喜欢一个人住了,南茜又不在,好孤单的!〃 铃月拉过蓓蓓的胳膊,作抢夺状,还冲雪玳做了个鬼脸。
蓓蓓被她们两人一边一个地拉着手,湿着眼睛笑了。
出了机场,早晨的阳光明媚地倾泻在她们身上,暖暖的。
雪玳送铃月回到家,便开车载着蓓蓓走了。
铃月将行李拖进客厅,只见沙发旁边的电话机上留言灯闪烁不停,凑近一看,天呀!已经爆满。铃月按下播放键开始听留言。一百条留言,除了广告电话,竟全是凯的。
〃铃月,为何不接我的电话?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一切都好。〃
〃铃月,去你家也等不到你,你到底在哪儿? 〃
〃铃月,我每天都在找你,快发疯了,你到底在哪儿啊?回来吧!〃
……
凯的声音充满了无奈,恳求,绝望和悲伤。
听完所有的留言,铃月呆呆地愣了一会儿。
回中国两个多月了,离开如此长的时间,自己本该告知凯。她也曾打算过告诉他,却出于一种复杂的心态,在临行前改变了主意。
究竟是她心底深处还对凯存有一丝怨恨,还是故意赌气想让他难受;是想知道自己失踪他究竟会不会着急,抑或是想淡化凯在她心中的形象?就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
第三章 重返美国(2)
铃月心绪纷乱地收拾行李,直到黄昏时分才忙完。冲完凉穿好衣服时,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马达轰鸣声,就在她的楼下戛然而止。
她跑到窗口一看,居然是凯!
透过飘动的薄纱窗帘,铃月看见凯将车熄了火,下了车。他并没有直接走上台阶按门铃,而是掏出火柴,点燃了一根烟,深吸一口,然后在花园旁徘徊,望着那些绽放在初春季节的玫瑰花。
数月无人修剪的花丛,有些枝桠兀自攀高或倾斜,显得不甚齐整,估计近日下过春雨,潮湿的泥土中便混有些被雨水打落的枯残花瓣。
凯忽然躬身,从树丛中拾起一朵凋落的玫瑰,凝视着。
〃凯!〃 铃月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拉开窗,冲楼下的凯喊道。
凯浑身一震,循声仰头,便见到铃月正倚着窗对他微笑。
〃铃月? 〃 凯不可置信地望着铃月。
铃月飞快地跑下楼,打开门。凯呆呆地望着她,连手里燃着的香烟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凯,你没事吧? 〃 铃月上前,伸出手,俏皮地在凯眼前晃了晃。
凯目不转睛地看着铃月,半晌,好像终于确信这是真的,他一把揽过她,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又凶又狠地在她耳边说道:
〃我怎么会没事?你怎么会以为我没事?你太可恨了,太可恨了!〃
他不由分说,双手箍着铃月的手臂,嘴唇不可抗拒地朝铃月覆盖过去,疯狂地吻起她来。
〃凯!凯!〃好不容易挣脱了凯,铃月满脸通红,气喘吁吁。
自从在百乐宫茉莉花餐厅相聚的那晚,他们已有三个月未曾见面。现在的凯,一反往日的温柔举止,浑身散发出淡淡的烟草味道,带着一种她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很快,一贯的沉静重又回到凯的身上,但他的手仍紧紧地攫着铃月,好像生怕她再次从他身边逃走似的。
相拥着进了屋,铃月说:
〃我去给你煮一壶咖啡吧!〃 说着转身去找咖啡壶。
〃有酒么? 我不想喝咖啡。〃 凯的声音略带着沙哑。
〃酒?噢,正好有一瓶法国红酒,还是上次南茜回来的时候买的。〃铃月上了楼,在南茜房间的小酒柜里找到酒,手里拈了两只酒杯下楼来。
凯开启了酒瓶盖,倒了两杯酒,将自己那杯一饮而尽。
铃月有点儿不安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 她问。
〃不知道。只是习惯了每天上班前来这里看看,看看,那些花儿。〃
〃我以为你不再理我了。〃凯抬头望着铃月,他的声音显得很苍凉。
铃月望着凯那张消瘦的脸,他那埋藏着重重心事的眼神,心中忽然有些隐隐作痛。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脸,不知从什么时候,他的额头出现了一条模糊的皱纹,使他看上去显得很沧桑。
〃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到底还算不算是一个男人!〃凯眉头深锁,那条刻纹一下子变深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告诉你我回中国的事,是不想过多地打扰你的生活。〃
〃你不想打扰!不想打扰!你知不知道,你天天在这里打扰,在这里!但是我心甘情愿!〃凯苦笑一声,用拳头击着他的胸口。
〃凯……我真的不知道……〃铃月喃喃地,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她端起酒杯,喝了口酒。红酒淌过之处,缓缓地燃起一片灼热。
〃铃月,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在乎我?你怎么可以?〃凯拿掉她的酒杯,放到一边。
〃你怎么,怎么抢走我的杯子?〃铃月觉得此刻的她也很想喝酒。
凯凝视着她,忽然,他将她搂在怀里,温柔地用嘴唇吸去沾在她唇上的酒滴。他的舌头钻进铃月的嘴里,与她的舌触碰,缠绕,吮吸,像干渴已久的旅行者遇到泉水,一心一意地汲取。他的手不停地抚摸着铃月,犹如一个技艺高超的琴师,在他手指遍及之处激起一波又一波颤栗的音符。
想看
第三章 重返美国(3)
终于,凯伏在铃月耳边极轻地说:
〃来吧,我想要你……〃 躺倒在凯怀里的铃月,已是娇喘不已,全身都在发抖。此时此刻,春湖水满,玉体酥软,她已经是欲罢不能。
春宵苦短,凯还是匆匆地走了,晚上八点他必须得去上班。
疯狂和激情已如潮水般渐渐退去。铃月无力地倒在沙发上,整个屋子里飘荡着一种销魂荡魄的气息。她不知不觉地沉睡过去。直睡到午夜时分,才蓦然惊醒。
铃月醒来后,感觉腹中饥肠辘辘。这才想到这一整天,只在飞机上吃过一个盒饭。匆匆冲完凉后,她便开车找地方吃饭。临回中国前,冰箱里的东西已经被她清得空空荡荡,看来明天得去超市买些食物回来。再瞧瞧油表,也该给车加油了。
已经是半夜一点,街上的餐馆大多关门了。只有赌场里的餐厅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铃月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心想随便找一家赌场餐厅填饱肚子算了。却不知不觉地朝wynn 酒店方向驶去。
傍晚才与凯分手,铃月却又开始渴望再见到他了。
回国那段时间,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很大程度地摆脱了凯的感情束缚。但一见到凯,一切又迅速恢复原状。她对凯的爱,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深了。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铃月不由得苦恼起来。天啊,这样怎么行?!他现在毕竟是有妻子有家庭的人,不可能常来陪伴她。想到这个,铃月心里一阵失落。
即使是暴风骤雨般的激情,也只能带来片刻的满足,随后却留下更深的寂寞。
铃月减慢了车速,情绪也随之低落下来。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将车驶入了wynn 酒店二楼的停车场。停好车,她从停车场的侧门推门而入。
一跨入酒店,铃月浑身顿时沐浴于酒店的熠熠华光之中,wynn 酒店那温馨又华美的氛围包裹住了她。
在中国呆了两个多月后,重归拉斯维加斯,置身于熟悉的赌场酒店里,竟会有一种回家般的亲切感。
铃月曾认识一位老赌客,有钱赌的时候踌躇满志地来自不待言,口袋空空的时候也每天都来,在赌场里东瞧瞧西转转,流连几小时,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家睡觉。铃月的同事开玩笑道,瞧这老家伙,今天又来闻赌场的味儿来了。
看来赌场的气息,的确诱人。
她走到高额赌区门口,站在那儿朝里张望,很快就发现了凯,他正在桌上发牌。
他的赌桌上坐着两位衣着高雅的美国妇女,其中一位摇晃着满头棕色的卷发跟凯边说边比划,另一位则歪着头望着凯,抖动着裸露的肩膀,不知为什么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凯也微笑着,他的笑容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和。
铃月看得心中醋意翻腾,不禁暗想:这些老外女人,没见过亚洲靓仔啊?不好好玩牌,笑得稀里哗啦的。正胡思乱想之际,忽见凯好像抬起了头,心中莫名其妙有点儿发慌,便赶紧逃开了。
大概是饿过了头,铃月此时反而不觉得太过饥饿。她四处逛了逛,心想总得吃点儿什么吧,便在赌场大厅旁边的环形酒吧里落了座。她叫了咖啡和比萨饼,边吃边喝听着酒吧里的音乐,看着过往的行人和邻近赌桌上聚精会神的赌客。
距离赌桌十英尺远,跟身在赌桌上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几个月没有去赌,铃月体味到一种置身事外的超然。但是眼前的这种环境,这种搏兴浓厚的画面及有老虎机声响的背景,仍是她所迷恋和喜欢的。
不知不觉,比萨已被消灭,咖啡也喝光了。铃月又叫了杯玛格丽特。
时间缓慢地流动。身边的人来了又去。
一位刚入坐的绅士模样的白人男子礼貌地朝她微笑,似乎在思忖着会不会有一场艳遇。铃月回报一个微笑,随即掉转目光,望向远处。那人便知趣地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快到凌晨四点了,凯应该快要下班了。铃月计算着凯离桌的时间,应该就在十几分钟之内。她招呼侍者买单,付完账单,便朝高额赌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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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重返美国(4)
铃月并未事先计划好要等凯,这完全是不自觉的行为。她知道下班后他得回家,但是呆在离凯很近的空间里,她就莫名地感觉到心里充实。她想给他一个惊喜,或者只给他一个吻,然后大方地放他走。
这一班发牌员已经被上夜班的员工替换下来,陆陆续续地出来了。
铃月站在一个角落里等。凯出来了,他目不斜视匆匆而过,没有发现铃月。铃月只好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凯!
凯循声回头,意外地见到铃月,不禁笑了。
〃铃月,你怎么来了?〃凯很自然地去拉铃月的手,但忽然想到自己还穿着赌场的制服,便把手给缩了回去。
〃我来看看你不行吗? 只想看你一眼而已。送我去停车场吧。〃 铃月歪着头说。
〃好的。你等我一下,我去打卡,换件衣服就回来。〃凯轻声地说。他望着铃月,眼睛里笑意浓浓。
〃好!〃 望着凯快步离去的背影,铃月的心欢快地跳着。
过了一会儿,已换上一身休闲装的凯回来了。他们并肩从赌场区一路往停车场走,两人时不时笑望对方,都忍住了没牵手。等到了停车场,铃月的车子赫然就在面前。
斜斜地靠着车门,铃月睁着一双大眼睛,有点儿无辜地望着凯,不肯移步上车。凯再也忍不住,一把揽过铃月,将她拥进怀里,两个人的嘴唇立刻黏在一起,昏天黑地的吻起来。
〃你这个小精灵!〃凯喘了口气,抚摸着铃月的头发,喃喃地说了一句,又朝铃月的嘴唇深吻下去。他的体内热气腾腾,衬衣散发出诱人的薰衣草气味。他用力地抱紧铃月,身体某个部位已渐渐坚硬。
铃月在他的拥吻下如雨点般地颤抖着,几乎失去了站立的力气。
〃凯!〃 忽然,铃月低低地叫道。
〃嗯? 〃 凯仍未松开铃月。
〃凯!〃铃月用力挣脱了凯的手臂。从凯的肩头望过去,她的脸色忽地变得煞白。
只见一个美丽的长发女孩,正站在不远的角落里盯着她,她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她一动不动,一种奇怪的神情凝固在她的脸上,让铃月从心底里腾地升起丝丝寒意。
凯疑惑地回头一看,也呆住了。
〃素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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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是谁将天空敲了一个洞(1)
铃月一直以为她叫素梅,后来才知道,原来她的名字叫素美,素雅美丽。她惊叹这个名字用在这个女孩子身上是多么贴切。
她那黑色的长发垂到腰际,白雪一般的肌肤完美无瑕。泛着天然红晕的嘴唇,仿佛欲言又止,那又深又长的眼睫毛,掩藏不住那对波动着光泽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铃月都有些自惭形秽了。
素美看见了那一幕,那让她心碎欲裂的一幕。
她踉踉跄跄地扭头便跑,身边正好有一扇门,她顺手推门而入。冲进了wynn 酒店,她的眼前哗地明亮了,周围的光芒刺得她的眼睛发疼。她在wynn 酒店里胡乱地快步疾行,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只想远离那个令她不堪回首的停车场。
一口气穿过名店长廊,她推开尽头厚重的大门跑了出去。高高的崖石耸然入目,瀑布从崖顶飞泻而下,水花四溅。她遏然止步,呆呆地望着呼啸的急流,她的手脚发麻,全身颤抖,气喘不止,眼神绝望而空洞。
〃凯!〃 她痛心地唤着凯的名字,〃凯!你怎么能这样呵!〃
她心如刀绞。那个被凯搂着亲吻的女人,她看上去已不年轻了,也没有自己漂亮,她凭什么本事,硬是生生地夺走了自己的爱人!
这么多年以来,凯一直是她的整个世界,整个世界啊!
她无力地靠在栏杆上,儿时那些青梅竹马的回忆漫上心头。凯曾经是多么宠着她,自己得到一枚糖果也舍不得吃,非要留给她,看着她慢慢地吃下去才开心。凯从来不许任何人欺负她,经常因为她跟人打得头破血流。每次她哭泣的时候,总是凯疼惜地替她擦干眼泪。她想起那些青春的印迹,那些难忘的日子!那时的凯羞怯而单纯,是她那祭祀般义无反顾的勇敢,才使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属于她的男人。
那是一段多么甜蜜的日子啊!凯总是热切地望着她,不管旁边有人没人。他们偷偷地约会,在树林里,在草场边,一遍遍重温那些无可抵抗的、荡人魂魄的激情。
素美呆呆地想着,渐渐泪流满面。
要是凯不来美国,一切就决不会变成这样。
几个月前,素美拿到签证,兴冲冲地飞来美国,没想到却是这般情形。凯变了。他变得沉闷寡言,毫无激情,心情像秋天的气候一样阴晴不定,有时还没头没脑地发脾气。他变得那么陌生,他再也不是从前的凯了。
素美刚来时,对拉斯维加斯的一切都觉得新鲜好奇,但凯根本没心思带她出去游玩,每次不得已带她出去,都是因为有事要办,比如去市政厅登记结婚,为她申请社会安全号码,考驾照,买车什么的。
素美心中万分难过,过去的海誓山盟,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难道他一点儿也不曾记得了? 但她不敢朝他发火质问,她装成没事儿一样,关心他,照顾他,打扫房间,为他做好吃的饭菜,但他仍然无动于衷。素美知道他工作辛苦,每天下班后都是一副倦容,倒床便睡,但一连两个月连碰也不碰她,这对于久别重逢的年轻恋人来说,几乎是不可思议的荒唐。
不是素美愚钝,而是她生怕去想,她害怕自己没有力量去承受任何结果。她隐约感觉到,未知的命运,已在黑暗中向她展露狰狞,带着狡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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