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难受的感觉从未有过的袭上她的心头,难受得隐隐发疼,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疼痛,椎心似的。
伏冉灵幽幽的叹息着,最不想明白的还是明白了,心灵深处清楚地知道,他将成为她日思夜想的唯一钟情。
东海步虚宫
从雕亮浮柱、长廊高阁内传出一阵阵隐忍不住的笑声,
“太出人意表了,你居然做出这种好事来,攸冥,酒后乱性的罪名可大了,你居然会把持不住……”袭朔日笑的前伏后仰,把火红的长发晃动得像激狂的火焰。
袭攸冥盯着桌案上的棋局,寒着脸。“笑够了没有?”
“就快笑够了,再等一会儿……”袭朔日仍止不住地大笑着。
“现在的我眼前一片愁云惨雾,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袭攸冥没好气地。
“喂喂喂,别把气出到我的身上。他摇手笑道,”明明提醒过你,你却还是照样犯错,情欲克制不住是犯大忌的事,你只能怪你自己,怨不了别人。“
袭攸冥长叹一声,内心百味杂陈。
“那天确实有七、八分醉,但应不至于难以自控才对,连我自己都想不透。”
“那凡间女子必然是以倾城的姿色迷惑了你,让你无法抗拒风月情浓。”袭朔日好笑地看着他,拈起一只黑子放下。
袭攸冥仰靠在花梨木椅上,双眼半合,近乎自语地说:
“她迷惑我的不只是绝世姿容,她的灵心慧质超越常人,性清孤高傲世,整个人就像一首绝美的诗歌,读来纯净清寂,曲折幽微。”
看着他迷惘的神情,袭朔日恍然大悟,显然他已触犯仙家大忌了,这个现象非比寻常,他不得不慎重给袭攸冥忠告。
“明媚鲜妍能有几时,百年后仍然只是黄土一坏,再也无处寻觅,攸冥,别沾惹凡尘情爱,到最后除了空留余恨,什么都不会有。”
袭攸冥呆了呆,果真被袭朔日的冷水浇得清醒了几分。
“别紧张。”他恍然回神,漫不经心地笑笑,走了一子。“就因为我不想沾惹,才决定实现她想见亡母的心愿,也算是替我补偿心里对她的愧疚。”
“阎王答应了吗?袭朔日再敬一子,将袭攸冥的白子重重困住。
“他只答应让我提借伏氏三个时辰,而且下不为例。”袭攸冥苦恼地看着艰困的棋局。
“看过她的命盘了吗?平凡还是尊贵?”袭朔日随口问。
“尊贵,非常尊贵。”他点头。
“那就好,凡间女子大抵都逃不过荣华富贵的诱惑,只要她的命盘不变,你就不会有太大的祸事了。”
袭攸冥盯着大势己去的棋局,摊了摊手。“认输了。”
袭朔日得意地一笑。
袭攸冥仰着脸,悠悠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步错,悔之晚矣。”
袭朔日听出他话中的涵义,一股说不上来的忧虑突然在他脑海中隐约成形了,他猛地跳起来,瞪大眼睛看着他。
“怎么了?”袭攸冥被他吓了一跳。
“你想过没有?万一在凡间落了种,事情就不再这么单纯了。”
袭攸冥缓缓坐直了上身,心脏一瞬间失速狂跳了起来,他根本还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他豁然起身,急切地一室乱走,呼吸变得疾促而混乱,想不到一念之差,竟让他面临了空前的烦恼,此刻再要自责都嫌太迟了。
他在撞上琉璃屏风前蓦然止步,整个人呆立在惘然中。
袭朔日脑里推演着这个意外事件最坏的后果,毛发都竖直了替他紧张。
袭攸冥猛地回身,眉字间突然露出坦然无惧的神情,静静地与袭朔日对望。
他懒懒一笑。“如果……事情一定会发生,就让它来吧。”
袭朔日哑然地望着他,当事实的发展已到了无可转圜的余地时,也就只能由它来了。
第三章
夜色渐浓。伏冉灵静望着窗外夜色,窗外鸟声凋瞅,摇荡的树影,晃荡着她因等待而焦躁的心。
她明白自己的焦躁从何而来,自那日与袭攸冥一夕缠绵以后,她的心绪再无一刻得以平静,当察觉自己内心想再见他一面的那种渴念时,一颗心就饱受着折磨之苦。他答应她,会带娘来见她,她于是便开始了漫长而心焦的等待,一心等着见娘,也等看见他。
整个厢房都浸染在清沁的茶香之中,她将游离的思绪拉回来,心不在焉地把煎好的茶倒进几案上的青瓷茶碗里。
“爹,喝杯茶……”
她捧着茶碗回头低唤,这才发现不久前还清醒着的爹早已经醉卧在席上鼾声大作了。
她意兴阑珊地放下茶碗,瞅着碗内淡青色的水波,悠然长叹。
小院外,传来两声狗吠,她的心一震,静等了片刻。
“托、托??”门板传来叩门声。
她惊跳起身,飞快地把门开了。
门外昂然仁立着灿金色的身影,她仰起脸,看见一脸似笑非笑的袭攸冥,她的心一跳,难掩心中那股单纯的喜悦,当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时,脸色不禁一红,匆匆偏转了视线。
蓦然间,她瞥见了立在袭攸冥身后的人影,她瞪大了眼睛,先是呆愣地不敢信,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顺过呼吸来,她怔怔然地看着那名苍白瘦弱的白衣妇人,那……分明就是娘死前最后的形貌。
“娘??”她尝试着轻唤,一开口就哽咽,不自禁地哭出声来。
伏氏祥和地浅笑。
“冉灵,我的孩子,别哭??”
阴阳相隔的母女突然紧紧相拥,同声大哭起来。
袭攸冥靠在门边,淡然望着泪眼相对的母女俩人,再过三天,伏氏将坠入轮回,此次相见,不过是母女两人最后的一点缘分,百年九转轮回以后,彼此将不再识得彼此,又有什么纠葛。安排这次的会面,从他眼中看起来不过是多此一举而已,但这就是凡人单纯的愿望。
他抬眼看了看天色,对伏冉灵开口说道:“冉灵,你娘有三个时辰的时间回阳,有什么话想说就要尽快,别误了时机,一旦过了三个时辰,她就不再识得你是谁了。”
伏冉灵听见了他的提醒,心一酸,没有时间拭泪,像孩子似的挽紧伏氏的手,急切地把她往屋里拉,一面抽抽噎噎地说着:“娘,我有好多话要跟您说,您不知道我有多想您……”
“你爹呢?”伏氏慈爱地轻拍她的脸。
“爹自您走后,每天以酒代茶,没有一刻不是醉眼惺松的。”她刻意忽视娘身上的冷寒之气,努力让感觉回到娘生前时的温馨自然。
伏氏一进屋,就看见躺卧在席上不省人事的伏裘,嗔怨地摇了摇头。
“怎可如此胡来。”
“您是该好好教训爹,这阵子爹太颓靡了,在广仁王面前尽惹一些麻烦让女儿来收拾。”伏冉灵试着让语调轻快,声音却忍不住沙哑哽咽了起来。
伏氏回过头,对着袭攸冥顶礼下拜。
“求冥海王行个方便,能否将伏袭唤醒,让我们一家人叙叙情。”
冥海王!伏冉灵转头看向他,冥海王……是他的身分?
袭攸冥不发一语,缓缓地端起几案上的茶碗,朝伏裘脸上泼洒过去。
伏裘瞬间清醒了,他眨了眨眼睛,神志清明地望了望四周,瞥见伏氏,他骇然爬起身来,犹不信,再用力眨眼睛。
“夫……人……”他使劲握住伏氏的手,掌心传来冰凉却有实体的触感,方知自己并非大梦一场,禁不住痛哭失声。
“见面是好事,应该欢喜,为什么哭呢?寻常人可没有这样的际遇。”伏氏从容不迫,泰然地微笑着,紧紧握往丈夫的手。
伏裘也紧紧握住伏氏的手,想起梦中常见她在地狱中受苦的情景,心一痛,涕泅纵横,哭道:“夫人,你受苦了……”
伏氏摇摇头,语带玄机。
“老爷,我没有受苦,只是等待轮回的时间太漫长了,倒是老爷你,千万莫坠入邪道,莫亵读神佛,否则将来受苦的人是老爷你呀。”
“夫人如今回来了,我从此陪着你敬神礼佛。”伏裘心满意足地笑说。
母女两人对望了一眼,伏冉灵小心翼翼地说道:“爹,娘只能还阳三个时辰便要走了。”
伏裘脸色一变,目光立刻凶狠地投向袭攸冥,露出阴森森的眼神来。
“我不许任何人把夫人带走,谁都不许!”他一边说,一边紧抓往伏氏的手臂不放。
伏氏苦笑着,急忙安抚伏裘。“老爷,这回多亏冥海王的帮忙,我们一家才得以相见,别太无礼了。”
伏冉灵再也忍不住,低低地问道:“娘,冥海王是什么样的神职?”
“冥海王是天帝册封的,元神是四天龙中的金龙神。”
一听见金龙神,伏冉灵呆了一呆,愕然望向袭攸冥,难怪他会对她所绘的龙形诸多意见,原来他的原形就是一条金色巨龙。
“我不管什么冥海王还是金龙神,谁都不能再把你带走。”他恶狠狠地瞪着袭攸冥,一派保护之姿。
袭攸冥毫不理会伏裘可笑的反应,迳自转过头看着窗外。
伏氏摇头苦笑,她的还阳与轮回可轮不到伏裘来决定,她以眼神示意伏冉灵暂时安抚下伏袭的情绪,然后迳自转开话题,单纯地以生前的模样与自家人细话家常,渐渐地,忘记静候在一旁的袭攸冥,也忘记时间飞快地流逝。
袭攸冥在咫尺外静望着伏冉灵,看着她在父母亲面前的软语娇嗔、一颦一笑,他漫不经心地挑着眉凝望她,思绪游移到了一个缥缈的境地。
伏冉灵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袭攸冥,目光与他交遇,她迅即低下头,掩饰心头的仓皇,一颗心醺醺然,仿佛灵魂深处都要被他看穿了一般。
她恩忖着,这三个时辰是与袭攸冥之间最后的联系了,她心中矛盾地渴望时间就此凝止,凝止在他深切迷魅的目光之中。
三个时辰匆促而且短暂,能满足的亲情很短,爱情的满足更短。
时辰一到,伏氏的神情蓦地转冷,脸色霎时变得木然,灰白,两眼空洞无神,她再也不认得自己最心爱的女儿,也不再记得冉灵娇喊娘亲的声音了。
伏冉灵的泪水迸出眼眶,遏抑住颤抖的哭泣。
袭攸冥在伏裘身上下了睡咒,免得伏裘疯癫起来胡乱痴缠一遍,他平静的琥珀色的瞳眸注视着伏冉灵泪痕斑斑的面容,这样的生离死别他已看得厌倦不过了,每一个凡人的生生世世都是如此,无一特别。
“再见一次死去的娘,对你有什么帮助吗?”他淡淡的问。
“纤解一点思念之苦而已。”她哽咽着。
袭攸冥不以为然地笑笑。“我认为这是单纯而无用的愿望。”
伏冉灵转向他,不悦地说道:“对你而言是无用,你是神,与天地同寿,自然不必经历生离死别的痛苦,你们冷眼旁观红尘中的悲欢离合,怎能了解思念之苦有多么的折磨人。”
他听着,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异样之感,他当真不懂思念之苦吗?那么这几日来,对她念念不忘、错综复杂的感觉又是哪一种苦?
“我爹……”她哑声问,刻意避开流窜在两人之间的敏感情愫。
“你爹醒来后会以为自己作了一场梦,他的感情比你脆弱多了,我想这么做对他比较好。”他的嘴角微扬,轻轻说。
“能再见到我娘一面,我已经感到很满足了,谢谢你。”她咬着唇。
“这是我能给你的补偿,你不需要谢我。”
这句话让她的心怦怦直跳,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起那一夜的欢爱缠绵,她的眉眼染上娇羞,飞快地低下头来。“把你的手给我。”袭攸冥忽然说。
伏冉灵呆了呆,把手伸出去给他,他握住她的手腕,诊了诊脉。
“做什么?”她不解地望着他古怪的举止。
袭攸冥深吸口气,确定她未曾受孕。
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之后,心中的大石落了地,他轻轻松开她的手。
“没什么,时辰已过,我必须带你娘走了。”他的声音不热不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的心紧紧一缩,随即垂下眼,泪雾在她眼眶中抖啊抖的,险险欲坠。
“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你娘?”他突然俯身看她,轻轻呢喃着。
“谁会舍不得你这个淫乱的魔神!”她惊慌地后退一步,吓得心脏几乎跳到喉咙口来。
袭攸冥不怀好意地笑起,优美的唇弯起醉人的弧度。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别浪费这个称号??”
伏冉灵还不及反应,就被他攫住了樱唇,他的唇舌深深探入她的口中,狂妄地撩拨着她,吮尝着她口中淡淡的甜蜜,他的胸膛深处传来满足的低吟,她脑中一片昏晕,狂乱而迷眩地回应着,只剩感官敏感强烈的骚动。
她轻轻喘着气,双手拉紧他的金丝甲背,脸颊潮红一片。
袭攸冥有点讶异她的反应,没有推拒与不悦,他的心一震,立刻从她红唇中退开来,她却反而不自觉地弓起背迎向他,贪恋着他的吻。
他的心念大乱,想起幽冥判官给他看的生死文簿上所有关于伏冉灵的命盘,心中忐忑不安,开启她内心情爱之人绝对不能是他,倘若再这样继续下去,不只她没有未来,连他也没有未来了。
确定伏冉灵没有受孕,他就该尽快斩断两人之间的瓜葛,结束一切的荒唐,从此尘埃落定,待事过情迁,百年之后,她将不再记得他是谁了。
袭攸冥抓下揪住他衣襟的纤纤素手,飘然后退几大步,避开她迷蒙痴望着他的眼神,有礼而冷漠地说着:“我必须带你娘走了,将来……你会嫁给一个地位尊贵的男人,这一生从此衣食无虑。”
伏冉灵猛地一扬首,迷离的眼眸清明了。
“你安排的吗?”她逼视着他。
“是天意的安排,也是你今生的宿命。”
飘然淡逸的一句话,却深深刺痛了伏冉灵。
“我……今生不会再见到你了?”她的睫毛瑟瑟抖颤。
“来世恐怕也不会。”他感叹地浅笑,不忍看见她眼中的灰心绝望,旋身翩然走了出去。
伏冉灵脸上没了血色,怔怔的凝视袭攸冥淡金色的背影,带着娘亲的魂魄没入月光中,消失无形。
她眼眶中的泪水终是承载不住,缓缓流淌过珠玉般的面颊,滚滚而下。
这样的宿命,她可有选择的余地?
伏裘的确以为自己作了一场梦,这场梦让他心满意足了好一段时日,整整半个月以来,他滴酒不沾,每日神清气爽地赴太极殿面见广仁王。
反倒是伏冉灵,镇日郁郁寡欢,坐在窗边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任凭她如何压抑,袭攸冥的影子总会乘虚而入,霸占住她的心。
原本以为伏裘总算回复了本性,当伏冉灵正庆幸自己不必再侍候一个醉鬼父亲时,广仁王突然下了令,命他父女二人进宫伴驾,并要伏裘专心恭绘一幅“五趣生死图”,好赶在清明节给皇室祭祀野鬼之用,而命伏冉灵用那一双绘龙的妙手,在御花园新砌的白玉石墙上雕绘九龙壁。
伏裘构思完“五趣生死图”的布局,一动起画笔来,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阴森恐怖,他将自己关在密不透风的暗室里,只点着微弱的烛火,专注地画着在地狱中饱受折磨的罪人。
广仁王命石匠用白玉石砌成一面墙,给伏冉灵雕绘九条戏水蚊龙。
伏冉灵呆坐在白玉石墙前已有好几日了,却是一点东西也画不出来,只要她一提起笔,就会想起袭攸冥讥笑过她的话??
“我没见过比这还丑的龙。这条龙缺乏宏伟气势,俊秀有余,刚猛不足。”她还记得他对她说那些话时的轻蔑神态,以及他眼中野邪的眸光。
她痛苦地闭上眼,脑中反反复复所想的全是袭攸冥,根本什么东西都画不出来,别说九条龙了,就算只要一条,对她来说都是很大的问题。
广仁王的旨意,她偏又不能拒绝不画。
她懒懒地提起笔,将笔头浸在水缸内,轻轻摇动了几下,墨黑在清水里一圈圈蕴染开来,她伸过头去,看着自己雪白的脸、乌黑的发,在水面上漾漾飘动着,水纹粼粼,阳光刺得她几乎眯起了眼,突然一张脸从水底浮出!
“啊!”她大吃一惊,整个人往后一仰,撞上一睹肉墙。
一双厚实的手顺势将她揽入怀里,她满脸惶惑地定睛一望,竟是广仁王!
她慌张地挣扎起身,跪地叩首。“参见陛下。”
广仁王咽了一下喉头,手掌心仍残留着抱住伏冉灵的柔软触感,以及她身上散发的甜甜幽香。
“伏姑娘??”他暗咳了一下,收敛色相。“已经进宫三天了,怎么还没有开始动笔作画?”
“陛下,民女身体不适……”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广仁王着实心疼不已,亲自扶她坐下,怜惜地说着。“你该早点告诉肤,朕好命御医替你诊治诊治呀。”话才一说完,便又立刻回身吩咐近身内侍??“快去抬一顶软轿把伏姑娘送回房去,再把御医请来给伏姑娘诊脉,快、快去!”
伏冉灵心想不妙,她不过是随便找个借口罢了,真要把御医请来诊脉,岂不是自己掌自己的嘴。
“陛下,不必请御医了。”她情急地喊。“民女不过是体弱人虚,不必要如此劳师动众。”
“体弱人虚?”广仁王瞄了瞄细长的眼,了解地点了点头,转而吩咐内侍“命御膳房炖些补品给伏姑娘补身子,从现在开始每日一盅,不许停。”
“是。”内侍人领旨,退出了御花园。
广仁王过度关怀的举动让伏冉灵感到心惊肉跳,若不是有那颗泪痣当她的护身符,她恐怕早已成为广仁王的众多嫔妃之一了。
“伏姑娘,你打算如何雕画这道九龙壁呢?说给朕听听。”广仁王贪婪而直接的盯着她看,忍不住心中赞叹,多么绝世的容颜啊!即使后宫丰艳如牡丹的瑜妃,也不及伏冉灵的十分之一之一哩,若没有那颗悲哀的泪痣碍事,他早已与她在龙床上缠绵数回不止了。
伏冉灵不着痕迹地侧过脸,躲开广仁王露骨的目光,小心谨慎地回答:“民女打算以海水为衬景,中间一条金色蟠龙居于主位,左右各画四条嘻珠的游龙,壁面再雕饰山石、云气,如此布陈,乃能衬出皇宫一派庄严肃穆。”
“好、好,就依伏姑娘的意思。”广仁王盯着她半含忧郁半含愁的眸子,心神飘荡不已,弯眼笑道。“待九龙壁雕画完成后,朕一定重重有赏,你慢慢画,不急不急,朕每天都会拨空来瞧一瞧你。”
伏冉灵把头低下,心里充满了厌烦的情绪,却又不好当面表现出来。
“陛下终日操劳国事,怎好日日来瞧民女。”她低语。
“就因为国事烦闷无聊,才要时时瞧你几眼解解闷啊。”广仁王放低声音,伸手在她柔滑的脸颊上摸了摸。
伏冉灵全身登时抽紧了,她轻轻一闪,避开了广仁王的触碰。
广仁王怔了怔,随即皱起鼻头一笑,说:“没有一个女人会选择避开朕的,你果然够特别,可是下回不能再这样了,明白吗?”
伏冉灵的脸色倏地刷自,背脊一阵一阵发麻,下回?下回他想怎么样?
广仁王低头嗅了嗅她的发丝,柔声说:“朕今晚要陪太后用膳,就不多陪你了,你若是身子乏了就别画,完成九龙壁不急在这一时片刻,朕……有的是时间慢慢等。”
伏冉灵忐忑不安地目送广仁王离去,惶惑琢磨着他话中之意,思潮起伏不定,她知道广仁王想要她,却又因为她在眼角点上的泪痣而忌讳要她,一旦秘密揭露了之后,她岂能逃出生天?
“将来你会嫁给一个地位尊贵的男人,这一生从此衣食无虑。”她又想起袭攸冥的话了。地位尊贵的男人?那个人是谁?
她在正午的大太阳底下发着呆,任由着脑中胡思乱想,袭攸冥说了,这是她的宿命,这一生将会嫁给什么样的男人,生下几个孩子,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全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那么,他无意间闯入她的生命又算什么?
在她早就注定好的命盘上其实并不包括袭攸冥的出现,而如今,他出现过了,也在她的身心留下了痕迹,她的宿命仍然能运转如常吗?
她不相信。
早在袭攸冥出现的那一刻起,她的宿命已不可抗拒地悄悄改变了。
她爱上他,思念他,一日比一日深,一日比一日痛苦。
她的泪静静消下,悄无声息地滴落在青石地板上,思绪茫然混乱理不清头绪,眼中全是陷落爱情的迷惘和傍惶。
恍若失了魂般,她缓缓提起笔,舔了舔墨盘,扬手在白玉石壁上迅速勾画着,笔尖犹如翩翩飞舞的蝴蝶,一弯一撇的,不由自主就勾出一张男人的脸,她整个人凝止在白玉石壁前,眼角悄悄地沁出了眼泪,心里一牵一牵地痛着。
“袭攸冥??”她捧着脸,呜呜的哭出声来,哽咽地对着白壁上的人说着。“为什么不干脆在我身上施个咒,好让我完完全全忘记你?为什么不肯这么做?为什么……”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慢慢提起地上装满清水的木桶,泄愤地,狠狠朝白玉石壁泼下。
袭攸冥似笑非笑的脸缓缓融进了清水里,顺着石壁往下滑,渗入青石板地。
那一片晕染开来的墨黑,就像她那一颗已成死灰的心,含糊、斑阑,什么也看不清。
第四章
整整一个月,伏裘终于把“五趣生死图”画出来了,他恭恭敬敬地献给广仁王观赏。
广仁王只看了一眼,就被伏裘那种离奇恐怖的画法震慑住了。
画面上满纸烟雾,隐约看见一些阴森可怕的面目肢体,右下角是一片猛烈盘旋的焰火,形形色色的人在火焰翻卷之中受到牛头马面的狱卒虐待,有被狱卒的钢叉卷着头发的女人,也有被长矛刺穿胸膛的男人,另外有被铁鞭抽打的,被巨石压住的,由于伏裘的笔势忱目惊心,画得太传神了,所以当广仁王在观看时,仿佛连耳际都听得见凄声惨叫一般。
广仁王被这幅“五趣生死图”吓坏了,他匆勿将图卷起交给侍者去框裱,好一会儿才镇定心神,仔细打量着伏裘。
一个月的闭门作画,伏裘看起来两眼无神,眼眶圈着黑晕,尸白的嘴唇不停抖着,整个人较先前更瘦小、更委靡,模样看起来就像刚从“五趣生死图”中走出来的受苦者一样。
广仁王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受不了伏裘那副阴森诡异的模样。
“伏卿辛苦了,你就先出宫回家好好休养休养,听侯朕的宣召。”
“这……小女尚未完成九龙壁,臣还是暂时住在宫里。等小女雕画完后再一道出宫。”伏裘沙哑地回话。
广仁王脸色一沉,不耐烦地喝斥着:“朕要你先回家就先回家,难道你还怕朕照顾不了你的女儿吗?”
“臣照此意,陛下息怒,臣即刻回家便是。”他恭恭敬敬地起身,紧咬着牙关,慢慢步出太极殿。
伏裘并不担心女儿在宫中的安危,他甚至希望女儿能更上层楼,好接替他成为广仁王驾前的御用画师。他心中虽打着如意算盘,却不知道伏冉灵己身陷水深火热般的境地。
伏冉灵正在白玉石壁前绘第三条蛟龙,一听见父亲已出宫回家的消息,整个人都呆往了。
她心慌意乱地想着,广仁王遣走父亲,将她一个人留在宫中是何用意?
最近这一个月来,广仁王几乎日日来看她,偶尔碰碰她的头发,摸摸她的脸、她的手,大多数的时间都是温柔而有耐心地引逗着她说话。
皇宫内苑是敏感多心的,她的存在及广仁王对待她的百般迁就和殷勤,都让后宫妃嫔揣揣难安,每日总有二、三个妃子相偕来偷看她。
虽然妃子们惊讶于伏冉灵的美貌,但那颗泪痣在善妒的妃嫔眼中却是值得幸灾乐祸的,不再有人担心伏冉灵是否会分走她们在广仁王心中的宠爱,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她已丧失册封为妃的机会。
然而没有人能了解伏冉灵心中的恐惧,在宫中多待一日,秘密被揭穿的机会就增添一分,她一心急着想速速将九龙壁雕画完成,以求早日脱困,想不到愈心急就愈画不好,愈担心就愈出差错。
现在听见父亲被遣出宫的消息,她的整颗心都乱成一团,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将走不出这座皇宫了吗?
她心惊胆战地继续作画,脑中的恩绪虽然紊乱,仍拼了命地想着要如何摆脱广仁王纠缠的办法。
天忽地阴了,她微愕,刚抬起头看了看天色,豆大的雨点就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她慌忙收起画笔,一声霹雳雷响,忽然之间,大雨就倾盆而下了。
伏冉灵浴在大雨中,顷刻间淋得浑身湿透,顾不得收拾笔砚,便急急忙忙地冲进廊檐下躲雨。
她一身湿冷,怔怔望着廊外傍陀大雨,天空的云层密密叠叠,间歇地夹着几声闷雷,四下里一片阴沉,有如她黯淡的前景。
她漫不经心地拧着衣服,额前的发梢儿自滴着水,不久前才雕刻好的三条龙也浴在雨幕中,看上去影影绰绰、似幻似真。
三条不同姿态和颜色的游龙,腾跃在一片澎湃浪涛之中,神机流畅,气势磅礴,腾越跳跃的姿态,好像要震壁飞去。
她忽地抬起头,呆望着黑郁郁的密云出神,恍恍然地走出了廊檐,任由雨水滔滔地冲刷着她微仰的脸。
“这雨……是你带来的吗?你可是司雨的龙神?袭攸冥……”她喃喃地低语,然后不自禁地苦笑起来,想不到,在雨中笑着竟是这样的苦。
她发现一把伞突然遮在她的头上,她微愕,一看清楚来人,整个人都僵直了。
“怎么站在这里淋雨呢?女儿家身子单薄,这样的淋法是会生病的。广仁王笑着替她拨开额前的湿发,陡然间,他的笑容凝住了。”你眼角的泪痣呢?怎么不见了?“他疑惑地盯着伏冉灵惊怔的双眸。
伏冉灵震了震,浑身的血液全往脑部冲去,她没有预料到会被广仁王撞见这样的一幕,她僵住,与他瞠然对视,一时间心乱如麻,再要责怪自己的疏忽大意已经太迟了。
广仁王半眯着眼睛看她,深深地看她。
“泪痣是假的?”他转念一想,全明白了。
伏冉灵低头不语,指尖已在微微发颤了。
“你胆敢欺骗朕!”广仁王怒吼一声,伸手捏住她的下颚,猛然在指头上用力使劲,痛得她倒抽一口气。
“陛下……息怒……”她疼得流出眼泪来了。
“你??让我哄你逗你整整一个月,你竟敢这样耍弄朕,不怕我杀了你们父女两人吗?”广仁王厉声大骂,气得脸色铁青。
伏冉灵痛得频频抽气,又一点也不敢反抗,只能闷不吭声地咬牙忍耐。
“为什么骗朕?”广仁王气愤地逼问。“你不想进宫为妃是不是?你不想成为朕的妃子是不是?”
伏冉灵闭上眼,哆嗦着,什么话都不说。
“你好不把朕放在眼里,好??”广仁王粗暴地抓住她的臂膀,猛力地朝廊檐下拖进去。
“陛下,你想干什么?她惊叫。
“我想干什么?”广仁王阴沉沉地看着她,他对她的渴想潜藏已久,瞬间猛烈地爆发开来,如洪水猛兽,挡也挡不住了。“朕要你好好地把我放在你的眼里,还有,你的心里。”
一明白广仁王的企图,伏冉灵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陛下,求你不要这样,你已经有十几位妃子了,不差民女一个人,陛下??”她挣扎着,拼命想从他手中挣脱出来。
广仁王不曾遇过全力抗拒他的女人,浑身那股兴奋的感觉愈来愈强烈了,他凶狠地用力一拉,她站不稳,整个人摔迸他的怀里。
“朕是一国之君,你好好地服侍脱、取悦朕,要什么朕都会给你。”广仁王紧紧箍往她又湿又冷的身子,眼光凌厉地瞪着她。“不过别想逃,你是聪明的,应该知道自己逃不出朕的掌握。”
伏冉灵打了个寒颤,脸色苍白如雪。
“乖乖地留在宫里让朕好好爱你,朕会封你为妃,将来就是立后也不无可能,不是每个女人都有你这样的机会,你明不明白?”他低下头,深情地想吻她。
伏冉灵闪躲着,用力一挣,挣开了他的怀抱。
“陛下,放了民女吧,民女的身心都属于别的男人了。”她力竭声嘶地狂喊。
广仁工一听,惊愕不已。
“你……与男人私订终身?”
“不,不是私订终身,而是……而是……”她嗫嚅着,怎能说得出口。
“而是什么?快说!广仁王失去耐性,大声喝问。
“那个男人不属于这个人世间,陛下是不会相信的。”她拼命摇头,根本无力解释。
广仁王哈哈大笑起来。
“不属于这个人世间,你把朕当成什么样的蠢人了吗?要说谎也编个高明点的来,快说出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否则朕就当是你的一派胡言。”他咬牙切齿地。
“民女没有欺骗陛下,就算民女说出他的身分,陛下也绝对不会相信的。”她疲累地什么也不想说。
广仁王瞪着她,怀疑这又是她拒绝他的把戏,他再也忍耐不下去了,用手陷住她的颈子,怒气腾腾地吼着:“你已犯下一条欺君之罪,还胆敢犯下第二条吗?伏冉灵,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朕面前耍花样,是想试试看朕对你的容忍能到什么样的限度吗?是不是!”
伏冉灵被他掐得几乎不能呼吸,脸孔渐渐胀红,她痛苦地央求着:“不是……陛下,民女已经爱上了那个男人,就算陛下封民女为后,民女也万难接受,求陛下、求陛下……”
“不必求我!广仁王怒不可遏,仍然没有放松手指的力量。”你以为朕真会相信你的鬼话,你再不说出那个男人是谁,朕就从你父亲口中拷问出来,你或许觉得这种方式最好。“
“陛下!伏冉灵大惊,急着喊。”臣妾已非完壁之身了,陛下就算知道他是谁也没有用啊。“
“怎么会没有用。”他的手松了松,咬着牙说。“你若真心爱那个男人,朕说不定会为你作主,替你们安排一场隆重盛大的婚礼,但你若不爱他,朕就立刻派人去杀了他。”
“不管我爱不爱他,他是不会娶我的,陛下也杀不了他的……”她泪如雨下,呜呜的哭出声来。
“朕是一国之君,有什么人是朕杀不了的!他大为震怒。
伏冉灵退后了几步,慢慢返到了墙角边,喃喃说着:“他是金龙神冥海王,是龙神呀,陛下相信吗?”
广仁王讶然地盯往她,诧异的反应并不是出于相信,而是怀疑起她的脑子是否出了什么问题,才有可能说出这样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伏冉灵直直地站着,魂不守舍地仰望天空。
广仁王疑惑地瞅着她,坚信她所说的话全属超乎常理的幻觉。
“伏姑娘??”他放轻了声音,带着安抚的语气说道:“你所说的话朕会想办法查证,或许这阵子你太累了,朕命人送你回房休息,顺便让御医来替你诊诊脉。”
伏冉灵呆了呆,诊脉?呵??她苦笑,想必广仁王以为她疯了吧。
“唉??”广仁王望着她叹口气。“是朕不好,把你父女二人逼得太紧了,你爹为了一幅”五趣生死图‘弄得不成人形,你又说出这些超乎常理的话,都是朕不好,你多休息几日别再画龙了,朕不逼你,朕会等你,恢复正常。“
伏冉灵不回答,神情依旧茫茫然。
广仁王长叹一声,大踏步地走出廊熏,穿过月牙门走了。
两名侍女朝伏冉灵走过去,扶着她回廊檐后的房间。
她的唇角露出一抹笑,眼睛却是失神怅惘的,莫说广仁王会以为她脑子不正常,就连她自己,也不禁要怀疑陷落情爱中的她,何时会真的疯狂了。
袭攸冥刚从龙华会赴宴回来,一踏进步虚宫,就看见迦耶坐在园中开开心心地吃果子。
他一把揪住迦耶头上的双发髻,痛得迦耶哇哇大叫。
“王,轻点轻点,疼啊!”
迦耶是袭攸冥在东海流波山上收伏的一只小顽兽,虽然已修炼成人,但模样看起来还只是像个十多岁的小孩童,由于性格顽劣,便把他带回步虚宫,取名迦耶,一边驯服他,一边让他做些巡海等等的小工作。
“迦耶,我命你好好守在伏冉灵身边,为什么突然跑回来了?”袭修冥声色俱厉地质问他。
“王,是您说有什么动静就回宫禀报的呀!迦耶揉着髻,无辜地说。
袭攸冥睁大了眼睛,急促地问:“伏冉灵出什么事了?”
“晁东国的广仁王要纳她为妃了。”迦耶认真地报告。
“噢??”明知道是伏冉灵命盘注定的走向,乍闻这个消息,他仍然感到心头微微一痛,他抽口气,试图让自己镇静。“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这不是你我早已知道的吗?”
“王,您错了。”迦耶摇摇头,感慨万千地说着。“伏冉灵的命盘已经出现了意外,我就是看情形不妙才赶回来告诉您的。”
“什么意外?”他焦灼地看着迦耶。
“唉,伏冉灵哭得像带雨梨花,对广仁王这么说??”迦耶咳了两声,学着伏冉灵哀感的语气和神情,娇怨地说着。“臣妾的身心都属于别的男人了”还说“臣妾已经爱上了那个男人,就算陛下封臣妾为后,臣妾也万难接受”,王,那个男人不是别人,就是您吧?“
袭攸冥的心紧紧一缩,愣愣地呆坐着。
“王,您已经介入伏冉灵的命盘了,而且看样子介入得相当厉害,从我守护她开始到现在已经将近一个月了,她几乎每天都是恍恍惚惚的,精神也很涣散,我常听见她一个人自言自语,说话的对象好像是您,光听她喊您的名字就有几十次之多,唉,真可怜,我看她爱您是爱惨了。”说着说着,迦耶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袭攸冥刻意淡漠的面容底下,猛然掀起了一阵疾风暴雨。
他眯起俊眸,缓缓地说道:“如无意外,三个月后晁东国的皇后会急病暴卒,而伏冉灵将会因此登上后位,并为广仁王生下继位太子,可是,意外发生了,如今伏冉灵不肯成为广仁王的妃子,那么这一切都将不会发生。”
袭攸冥越想越是心惊胆战,想不到自己一失足,竟造成难以挽救的结果,此事非同小可,甚至关系到晁东国未来的国运,万万不可等闲视之。
“王,您打算怎么办?这事可千万不能传出去,万一传到了天帝耳里,您的海神之职恐怕不保了。”迦耶紧张至极,此事不只关系着袭攸冥在天界的地位,就连他自己也要间接受害了。
袭攸冥望了迦耶一眼,立刻做出决定。
“今天你留在步虚宫里,我去见见伏冉灵说完,他转身便走。
迦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地叮咛着:“王,您可要把持住,对她别又轻声软语的,记得态度要凶恶一点,让她恨您总比让她爱您好呀,您得让她知道,不是被您夺走了贞操就不能再服侍别的男人……”
“说够了。”袭攸冥截断他的话,悠悠回眸,冷睇着他。
“是。”迦耶噤声,不敢再说下去。
袭攸冥垂眸沉思,恍若无神。
这一个月以来,为了冲淡伏冉灵在他脑海中的记忆,成天不是和四天龙厮混在一起,就是赴瀛洲与九老饮酒着棋,再不然就是和七仙女谈诗品茗,非他所愿地放纵自己去尽情玩乐。
他已深感疲累了。
他一直都是自骄、自傲、自负的,在这个循规蹈矩、戒律森严的天界之中,他一直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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