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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作品:云舞月扬 (全本)|作者:天外飞星|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1 13:25:33|下载:云舞月扬 (全本)TXT下载
  此时另外三个辽兵已被众马贼堵住,却见那辽兵已经下马,挥舞马刀恶战。这些拦子马都是辽军中武艺高强的亡命徒,极为枭勇善战,此刻虽然身处绝地,但是依旧面无惧色,大吼大叫挥刀格斗。众马贼上去交手,单打独斗根本不是对手,地下已经躺了十具尸体,却伤不了对方一下。唐云亲见马贼中一个以武艺著称的回鹘人持斧上去搏斗,不几招就听一名辽兵大吼一声,大刀直劈开腰腹,鲜血狂涌之下回鹘人竟被拦腰而断。

  眼见敌手如此悍勇,在无人敢上前挑战。众马贼退开,纷纷引弓射箭。谁料想那三个辽兵竟趁势扑上,好像疯虎一般挥刀往前猛冲,正面马贼吓得纷纷退避,不敢近身格斗,只是用弓箭射,那些辽兵强壮的好像有不死之身,身中数箭仍然狂奔不止,马贼们瞧到便宜便在后追射,有个辽兵背后插了十几枝箭,终于跑不动了,一头栽倒。另一个悲啸一声,转回头来想要救,也被乱箭射成刺猬一般,倒地不起。

  当最后那个终于力尽跑不懂的时候,马贼们的乱刀便将他砍倒,之后,整个树林边恢复了平静。

  唐云独自杀了两个,左看右看,却见那些马贼们都在争着从死尸上扒衣甲抢武器,很快几具辽兵的尸体便被剥的赤条条啥也不剩,连马贼的尸体都被自己人又清扫了一遍。死人是不需要东西的,不如留给活人。

  「几个?几个?」唐云大喊。

  「首领,孩儿们死了十七个,伤了九个。」一个党项羌回道。

  二百人对付六个辽兵,还死伤这麽多。唐云甚至很怀念自己以前的日子,若自己手下都是训练有素的宋兵或者夏兵,岂会如此?

  「辽兵呢?」

  「五个。」

  「不对?明明有六个!」唐云吃了一惊,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在入林之前他明明看到有六个,有人借着树林的掩护在混乱中溜掉了?

  「里外都找遍了,只有五具官兵的尸体。」

  「不对,跑了一个!快找!」唐云一阵气苦,这帮人也太无能了。若真是走脱一个,必会引来大军报复,可想而知,辽军会追击他们到天涯海角。这就是草原游牧部族的战争方式,一旦抓住机会,穷追上千里彻底歼灭敌人。

  众马贼立刻散开,但是已经晚了,突听得身后一阵混乱,接着惨叫声连连,再看一个辽兵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连续砍翻数名马贼,夺了马匹骑上就走。众马贼急忙去追,但是这辽兵骑术极佳,竟能在林中闪展腾挪穿行自如,速度比平原慢不了多少,待到众人追过去,那辽兵竟已从另一侧冲出了树林。

  「莫让他跑了!快追!」唐云一边狂追一边大吼,在林中他骑马跑不快,索性徒步施展陆地飞腾法,竟比其它骑马的马贼快的多,但是他心知肚明等到外面平原之上,让那辽兵的战马速度全面跑起来,自己无论如何是追不上的。他寄希望于自己的箭法,尽管他知道自己并不能算得上是神箭手。

  然而刚等他眼前豁然开朗之时,却恰好见到那辽兵中箭自马上跌落,然后便和那个已经到了近前的年轻汉人骑手打了个照面。

  短时间的沉默,双方都在互相打量着对方。年轻人没有放下手中的大弓,唐云也握紧了手里的单刀。

  但是逐渐的,似乎有种说不清楚的默契在两人之间产生,这种感觉很是奇怪,唐云也说不清楚为什麽。但是他能确定对方没有敌意,而且他莫名奇妙的直觉对方也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这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奇妙感觉。

  然后,唐云的手下们终于跟了出来。

  「好箭法!多谢英雄出手相助,不知英雄高姓大名?」唐云率先表示善意,用草原上流行的契丹话抱拳说道。

  「某家乃是大宋商人,红娘子门下行走。」见唐云没有自报家门,年轻人也未曾报出自己的姓名,在马上抱拳回礼,说的也是契丹话。红娘子乃是边地大豪,声名传于宋辽两地,这塞外草原上吃绿林饭的,多闻其名。

  「莫非是河东红娘子?」

  「不知阁下……」

  「当真是踏破铁鞋,唐云从怀中掏出一面象牙骨牌,抛过去。那年轻人接过一看,竟然是此次交易的信物。真是奇遇,这世上之事真的这般巧法,区区几个辽兵,竟然将自己交易的对象碰到了一起。」

  「多谢红娘子援手之德,某家沙鹞子寨主唐云,城头铁鼓声犹震。」唐云对上切口暗号,此时已经变作字正腔圆的陕西汉话。

  「匣里金刀血未干。」年轻男子对完了切口,此刻也变成了燕地汉话,「一笔写不出两个绿林,唐寨主太客气了,要说谢,需是谢寨主仗义出手了结那些辽兵才是。某家丰州张月,见过寨主。」

  两个男人同时互相抱拳行礼,也都肯定对方也感受到了那种莫名的亲近感。

  没有人能解释这是为什麽,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一见如故」吧。

  唐云笑了笑,但是还没等他继续说话,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大叫,是那韩九。再看那韩九竟如疯了一般又哭又笑,拼命想冲过来,却被身边几个莫名其妙的马贼架住。而那韩九却拼命挣扎,就像看见了久别重逢的亲爹一样。

  「大郎!大郎!你还活着!我是韩九啊!」

  ……

  两股队伍合流,一起向东走去。一路之上,唐云便知这股南朝私商的头领名叫宋江,乃是红娘子的心腹。而这张月,或者叫韩月,竟是辽国拦子马军官出身,后来因事入了南朝,拜了红娘子的山门,十分受信任,现在也是红娘子门下主事的人物之一。难怪他对拦子马的战术如此熟悉,竟能率人追杀,原来自己原本便是做这行的。

  而那韩九,竟是原先韩月在辽国时的家仆,遇变之后失散,此时竟然奇遇,叫破了韩月的名字,否则唐云还真不知道河东绿林最近名声颇响亮的「玉雕儿」张月竟然真名叫做韩月。

  双方并马而行,那宋江说道:「此趟多亏寨主,现在河东丰州道不好走,官府查的严。我等绕道夏境过黄河来的,谁知现在北朝上京道也是盗贼遍地,辽兵处处,我等入境不久,便被辽兵拦子马发现,多亏了韩兄弟机警,我等一路才追至此地,未料拦子马骑术当真名不虚传,若非寨主,我等当真是进退两难。否则区区几块茶砖事小,连累了绿林朋友才是万死难孰其罪。」

  唐云见这宋江果然是个玲珑人,说话圆滑得体,便客气了几句。红娘子乃是北疆最大的私商头目,她做的都是大手笔的买卖。宋江口中的「区区几块茶砖」,可绝对不是真的「区区几块茶砖」。

  又走了一会儿,等转过一个小山头,在山脚下的树林里,唐云见到了这个走私队伍的庞大。

  足足有数百人之多,骆驼马匹也有数百,成筐的茶砖,怕不有数千斤。

  果然大手笔,不愧是红娘子。这数百人,人人有马骑,虽然大多数不是战马,但是能组织如此规模的马队,在宋朝来说大概连官府也比不了。现如今绿林好汉玩私茶私盐私铜私铁的司空见惯,但是能做到如此规模的,大概没有几家。

  当今大宋,茶法十分混乱,导致私茶泛滥。太宗之时,与辽国战争不断,为支应前线粮饷,朝廷下令采取折中法,结果导致各地奸商大肆囤积倒卖文券茶引,垄断市场哄抬茶价,甚至勾结边将「虚估」,导致官府榷法形同虚设,至今茶引可以当作现金使用,便是当时的流毒。

  而官府为了对付这些奸商,便又设置种种法令,如下令川陕广南之茶不得出境;淮南设六务十三场,强行垄断茶叶收购;京师榷货务预先收茶价金,限制边地茶引发行等,仍然禁之不绝,那些大茶商们个个都是手眼通天之辈,总有办法贿赂官员钻法令的空子,而且多是官宦世家的背景,百年以来,已经形成盘根错节的庞大利益共同体,便是朝廷也轻易动不得。

  这些茶商垄断了宋朝国内的市场,导致茶价居高不下,这就给了私茶活跃的空间。

  当时官府山场自园户茶农手中收购新茶,价格压得极底,一斤才二十文。山场转手交给那些持茶引前来的商人,便已加价百倍。而那些商人将茶运至各地发卖,便至数百倍。如此暴利,自然会有人铤而走险,江南诸路,茶寇遍地。南方江湖好汉们,几乎没有不涉及私茶买卖的。他们瞒过官府,与园户私下勾结,以次充好蒙骗官吏,新茶好茶则暗中走私出去,便按官茶半价卖,最少也有十倍利润。园户们受官府剥削,本就苦不堪言,私商以官价十倍购之,自然乐于从命。

  而私茶最大的市场,还不在国内,而在国外。

  当今天下,只有大宋产茶。而塞北各游牧部族,多以牛羊肉为食,为解油腻,茶叶乃是生活必需品,一日也少不得。西夏当年于宋朝签订庆历和议,其中一条就指定每年三万斤茶,可见茶叶对北方民族是何等的宝贵。

  宋辽之间的茶叶贸易都是通过河北路的四大榷市来交易,此乃官府主导的贸易,茶叶数量质量都受到严格监控。每年卖过去的茶叶大概连契丹人自己饮用都不够,又如何会顾及其他部族。而宋夏之间战争不断,岁币也是时段时续,西夏国内贵人也嗜茶如命,如此巨大的茶叶市场,有心人看在眼里,这便是金山银海一般的利益。

  而这些南方的茶叶私商,多于绿林有关,而大宋北方邻国又有巨大的市场,自然会把目光投向北方,大江南北的绿林豪杰们携手合作,形成遍及天下各国的走私网络,这一石石私茶便跋山涉水不远万里的来到了辽国境内。

  须知这数千斤私茶便在宋朝也是一笔巨财,若在辽国,便是无法想象的财富。一石茶叶一百二十斤,从园户出来才是二十四贯文成本,前往辽国路途运输贿赂官吏沿途打点等本钱又加十倍,总本钱不过二三百贯,但是每石茶叶却能换好马五匹,这些好马回到宋境,每匹价值便有三四百贯,此次红娘子的商队总共带过来五十石茶砖,不过万贯的成本,但是可换好马二百五十匹,回国最少便是几万贯的利润,此等暴利,当真是杀头也作了。

  唐云看着手下的马贼们清点交割货物,此次运来的不止是茶砖,还有一百套铁甲,一百升铁箭簇。而唐云拉来的除了留下马匹之外,还有羊皮牛皮犀牛角盐块。

  韩月……哼哼,这是个有意思的年轻人。

  不知为何,唐云对韩月印象十分深刻,心中记住了这个人,他平生甚少对人初见便有好感,但是这韩月可是个例外。这个人的举止气质,是那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磨砺,经历过生死考验的豪杰所特有的,装是装不来的,他这麽年轻,将来给他机会,是个能成大事的人。辽国不能用这样的人,乃是辽国的损失。

  这个人,肯定有助于自己搭上红娘子这条线。

  红娘子对于北地私商了如指掌,对于南朝绿林也有很大的影响力,也许能帮助自己寻找孙二娘的下落。或者帮助自己打听一下威胜标行和那个卢姓商人的内情,只有知道了他们背后所代表的势力,自己才能做下一步调查的方向。就算不行,他们帮自己弄一个能够在宋境内常住的身份也是易如反掌。看他们这麽多人进出国境如走自己花园,可见他们在这方面必有自己独特的资源。

  唐云在注意韩月的同时,宋江也在注意着唐云。

  这两个年轻人,怎麽说呢,都有那样出众的一表人才。不知道的真以为他们是兄弟呢,年纪也差不多,甚至相貌都是那样的出众。这个唐云,沉静深邃,就像一个深潭,平静的表面下深不见底的内涵,有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劲头,让人无法捉摸。而韩月则是气质激扬,如同险峰峻岩般张扬骄傲,那种锐气让他无法隐藏自己,就像一面旗帜一样,让人不自觉想向他身边集中。

  一个像冰,一个像火,但是却一见如故。

  「唐寨主,在下冒昧问一句,莫非唐寨主这批茶砖是想运往西夏?」

  「哦,不知宋兄从何看出?」

  「现在上京道大乱,各部落都在打仗,无人有财力接下这批货。卖给契丹人那是自投罗网,唯一有能力接货的,只有西夏人。这批兵甲箭簇,想必就是唐寨主通过阻卜叛军地盘的买路钱。而这犀牛角更是西夏独产,这盐乃是青白盐,亦产自西夏青白盐池。」

  唐云微微一笑,「宋兄好眼力。」

  「如今草原烽火连天,不知这仗要打到何年何月。而朝廷和西夏也是战事连绵,边路阻断,岁币断绝,西夏国内对这茶叶也是……嘿嘿,如今辽国的生意做不成,只有做西夏的生意,可要自宋入西夏,只有过辽国上京道入河套沙漠之地,唐寨主乃草原大豪,得天独厚,有地利之便,不知有意否?」

  唐云一听就明白了,感情宋江是想跟他长期合作下去,打通一条自宋至辽,终点为夏的走私通道。

  「早有此意,只是未逢其人。」

  「若是唐寨主不嫌弃我等,将来寨主的例份每年万贯,决不食言。」

  唐云正想回答,突然一骑冲到近前,正是手下会地听术的党项马贼,他连马都不曾下,急急慌慌的大声用羌语叫喊,连比划带说,脸已经吓得变了颜色。

  「何事?」韩月和宋江听不懂羌语,但是看唐云的脸色,就知道出了意外。

  「有人来了!快上马!」唐云来不及解释,身子一飘几乎轻若鸿毛般翻上了马背。韩月和宋江对视一眼,也发觉事情不妙,再看马贼那边已经是乱哄哄的,有人已经要脚底抹油。而汉人们大多也抽出了兵器,警惕的注视着马贼,似乎有人也看出了不对劲,往山坡上跑。

  「北方有大队马队前来,数百骑,速度很快!」唐云纵马直上高坡,只是简单说了几句。韩月和宋江并没再问,此时他们登在高处,也看见了远处草原上那渐渐逼近的大队骑兵。

  「辽兵?」唐云惊呼了一声。接着聚拢目力仔细看,终于确定了,确实是辽兵。只是不知道是契丹宫卫还是依附契丹的部族军。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别看现在上京道叛乱迭起,似乎辽兵的威风不再。但是那都是背地里说说罢了,真等辽兵杀到眼前,谁会真的以为契丹人已经变成了纸老虎?就算对方真的曾是那些游牧蛮夷的手下败将,那又如何?中原的汉人在马背上的实力,依旧和契丹不在一个档次上。

  「不好,定是有拦子马漏网了!」想来想去,只有这个解释。自己这边的拦子马都杀光了,唯一的解释只有最开始便有人脱身回去报信,否则对方来得不可能如此之快。

  「快撤!快撤!」

  唐云率先大喊,在这平坦之地,无险可守,凭这些骑术平平的绿林盗贼和散漫无纪的马贼,想和契丹的精锐骑兵野战交锋,根本就是送死。若是结阵或许能扛一会,但是自己的马贼没有和对方配合过,这种临时结阵是靠不住的。而且己方孤立无援,结阵之后便不能移动,箭矢耗完就是末日,而对方的援兵也许会源源不断。

  那只有逃跑一条路了。

  听闻噩耗,顿时人群像炸了营,马和骆驼群乱窜乱跳,所有的人都翻身上马,大队伍拼命向南方跑去,但是无数的辎重财货实在是太拖累人了。唐云当机立断下令抛弃所有妨碍逃命的东西,却看见韩月也是不约而同的下令把货物扔掉,但是命令的效果都不明显,马贼们心疼自己的身家财货,将包袱捆在驮马上不肯放弃,还不断有人脱队四散逃命。汉人之中也有如此行径者,严重拖累了队伍的速度。

  而后面,漫天扬尘中,狼群般追来的辽兵马队已经越来越近了。

  反观己方,由于每个人的坐骑都不同,骑术水平也不一样,结果跑有快有慢,也谈不上掩护配合,根本就是一窝蜂似的抱头鼠窜,再加上那些碍事的行李财货,拖在最后面的骆驼已经被辽兵迅速咬上。

  乱箭之下,十数骑骆驼哀鸣着倒下,还有旁边的汉人骑手,皆被乱箭射落。后队一阵大乱,马匹骆驼四散奔跑,还有失去控制被摔下马来的人,被马撞倒踩死,人马摔成一团。有人想反抗,但是在马背上作战并非步下作战,主要是靠骑术和射箭。凭他们的射术根本无法和精于骑射的辽兵相抗衡,一阵箭雨就被射的差不多了,幸存的几个待到近身,辽兵的长刀铁骨朵便像风暴一样袭来,他们手中的兵器基本上一碰就被砸飞,而且在马上作战始终别扭,连平衡都掌握不好,偶尔击中一下,也是绵软无力,被辽兵的铠甲挡开。

  刹那间,拖在后面的队伍已经被砍瓜切菜般杀的干干净净,甚至没有令追兵减缓分毫速度,只剩下坐骑骆驼和满地抛落的货囊驼垛,珍贵的茶砖财货散落一地。

  而这些辽兵并没有忙着抢夺战利品,反倒加快速度紧追不舍,而且队伍在高速奔驰中呼啦一下分散开成左右两支,从两侧席卷穿插,摆明了是要两侧卷击,全部吞下这帮马贼私商。他们已经看出来对方的马战实力相差自己太远,全部吃掉这只乌合之众,机会很大。这等不用费多大力气还能获得丰厚战利品的战斗,可是辽军最喜欢的。

  「拼了!孩儿们!砍他娘的!」唐云在马上一看便知这下肯定是跑不了了,只剩下硬拼一途。己方唯一的优势就是人多,差不多是来袭辽兵的三倍,虽然战斗力方面肯定是没得比,但是这也是己方逃出生天的唯一机会。此时必须团结一致,若是弃汉人于不顾,马贼们肯定比汉人逃的快些,但是辽兵解决这些汉人会更快,然后他们会穷追到底,彻底把自己追杀的一个不剩。

  那边韩月也是大喝一声,汉人纷纷停止逃命,调转马头准备迎战,看样子颇有几分绿林的义气所在。而唐云这边大概有一多半的马贼听从号令转回头,剩下有数十骑依旧当没听见闷着头狂逃。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有一多半人跟着自己送死,唐云已经知足了。

  全力奔跑的战马被强行拉住缰绳改变方向,在惯性作用下做出极其猛烈的甩胯动作,有人骑不稳竟被颠了下来,还有马匹发了性子暴躁的撂蹶子,人喊马嘶互相阻碍乱成一团,完全没了队形,几乎同时辽兵的箭雨就到了,两侧交叉射击之下,马贼和汉人惨叫着人仰马翻,连人带马倒下一大片,使场面更加混乱。

  遭此重创,立时又有一群马贼四散脱队而逃,汉人骑术更差,逃也逃不了,不少人下马准备拼死一搏。而且辽兵把握机会把握的恰到好处,就趁着最混乱的时候怪叫着从两侧卷了进来,马刀长枪铁骨朵狂风暴雨般挥舞砸下,刹那间人群中血肉横飞。

  眼见辽兵破阵而入,唐云不惊反喜。辽兵也是看他们过于不堪一击,有些轻敌了。若是始终保持距离以骑射游击,以己方乌合之众的素质,只怕全部死光也不会等到近身肉搏的机会。但是此时,实在犯了一个错误,是给了他们最后一搏的机会。

  马贼们也给激起了凶性,吼叫着弓箭齐发,然后挥舞各色兵器,直奔辽兵。霎时间,战马嘶鸣,兵刃碰撞,骑兵穿插奔突,冷箭横飞。步下的人群不断被战马冲翻,马刀过处便是鲜血飞溅,而战马和战马不时撞在一起,长枪刺穿肚子,马刀砍掉胳膊,惨叫声,哭嚎声,怒吼声,呐喊声,各种恐怖的声音交织在一处,仿佛令人置身炼狱。

  黑压压的马群人群,在这片不知名的草原上展开了血腥的混战。

  「杀!」唐云大吼,抬手一箭将十步开外的一个辽兵射下马来,接着一骑黑影飓风般冲到近前,呼啸的劲风直奔面门,唐云轻拨战马,手中的大弓一扬,直接给砸飞了。那辽骑错马而过,反手一击,势如迅雷。

  好厉害!这是普通一兵吗?还是军官!

  唐云没来得及拔出腰刀,只能一个镫里藏身,结果这一骨朵砸在马脖子上,战马发狂般的蹦跳,往前狂蹿数步,筋裂骨折轰然栽倒。唐云一个鹞子翻身从马肚子下翻起,接着一借力身子便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一个筋斗,接着纵身而起,腰刀在手迎面一刀将奔来的马腿咔嚓斩断。轰隆一声,身边就像倒了一堵墙般,那马上的辽兵虽然及时甩镫跳起,但是惯性不免让他落地不稳,一个就地十八滚刚站起身,唐云身子一拧旋风般到了近前,轮刀便砍。

  那辽兵仓促举刀便迎,未料到这一刀重的犹如泰山压顶,来不及使出全力之下竟是没封住,马刀被砸脱手,刀锋顺势而下,开膛断骨,胸腹处血如泉涌,竟是连铠甲也给劈开,那辽兵狂吼一声,身子竟是没倒,唐云抬脚将他踢翻,便要去夺他的弓箭。

  谁料转身便又是一个辽兵纵马冲来,却不曾披甲,乃是家丁的打扮,连续撞翻两个马帮汉子,到得近前,掌中大枪一抖,拧枪便刺。

  唐云单掌撑地,腾身一侧翻,这一枪刺空。他探手去抓,未料这辽兵枪法精熟,抽枪一转,平枪一推,那长枪犹如毒蛇吐芯直点他的面门。唐云抓了个空,大吃一惊。眼见枪到,一个黄龙大转身,枪虽躲过,胸口却挨了一记马蹄,把他蹬的倒退出去摔了个仰面朝天。胸口一阵气闷,幸好这一下是踢在护心镜上,否则骨头只怕要被踢断。

  那辽兵见状哈哈大笑,舞个枪花又要下手,唐云坐起身手一扬,单刀如电飞出,那辽兵惊叫一声举枪去拨,却拨了个空,白光正中他的胸口,力道之大竟将他从马上打的倒飞出去,单刀直没至柄,从后背透出染血刀尖,立时气绝。

  唐云刚爬起来,便是脑后生风。他一弯腰,就觉得头盔被啥东西击中飞了出去。

  他都没来及看看,便是一个前滚翻。跟着又一箭射在他刚滚过的位置,他抓起一具尸体挡在身前,连续三枝箭在极短的时间内射在尸体上,唐云大吼一声,索性举着尸体前冲,对面的箭手弃了弓箭,错步闪身,又两个辽兵持刀出现,腰间都系着血淋淋的人头。

  三人身形暴起,三把长刀从三个方向疾劈而下,攻势凌厉之极。

  生死关头,唐云舌尖一顶上牙膛,身形陡然加速,竟然硬生生用双臂力接二刀,同时一脚穿过刀影,点中持刀的手腕。那辽兵右臂如遭雷击,骨骼尽碎,单刀脱手而出。那两个辽兵未料这年轻马贼居然有如此造诣的硬气功,待要变招,唐云的双掌已经重重击在他们的胸前,直把他们打的胸骨尽裂,吐血倒毙。

  唐云一口气徒手搏杀三名持刀好手,也是一阵气虚,不由的脚步浮漂,身上虚汗直冒。

  这些辽兵,好生厉害,各个都是武艺出众的硬手!他们是谁的部下?

  而周围马贼们则厮杀得血腥而惨烈,这些马贼其实要论武艺,与契丹精兵相差无几,有些还要过之。但是契丹骑军纪律和战斗意志,还有精良兵甲都远远甩他们几条街。有些辽兵身上插着好几枝箭,但是仗着铠甲精良仍在大呼酣战。马贼们的兵刃击中他们,多不能造成重伤。而马贼们若是挨上一下,毫无例外都要跌落马下。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那些马帮汉子们却撑住了场面,这些绿林豪杰们表现的勇猛无畏,马上不行就下马步战,尽管每次辽兵的战马冲进他们的人群都能冲翻成排的人,刀斧挥舞之下总能带起蓬蓬血雨,尽管他们的江湖功夫远远不及这些辽军骑士百战锤炼的武艺,但是他们不怕死,他们愿意用自己的胸膛去顶住刺来的兵器,为同伴创造进攻的机会。

  这种近乎蛮干的方式带来的伤亡是惊人的,现在马帮已经有过百人死伤,但是辽兵不是没付出代价,每四五个汉人倒下,便伴随着一个辽兵的死亡,有正兵,也有家丁。虽然来得这批辽兵多达二百余人,但是其中契丹正兵不过百余,其余的多是家丁,还有些部族兵。时间长了,正兵的死伤开始增多,特别是马帮标师们居然取出了十几架强弩后,专门瞄准正兵射,契丹人自傲的铁铠甲无法抵挡弩箭,他们不敢再目空一切的横冲直撞。

  这就是人多的好处,己方唯一的胜算便在近身混战,而敌人偏偏给了他们这样的机会。但是契丹人迟早会发现近身混战对他们没有好处,他们随时可以抽身离开,到那时等他们重整阵型,必定会以游射之阵决胜负。

  那时他们这群几乎失去了八成马匹的绿林马帮,铁定全军覆没。

  决不能让他们抽身!

  恰在此时,耳边竟响起了号角声,再看辽兵们口中叱喝连连,纷纷拨马且战且走,看意思竟是想脱离战斗,显然他们的头目已经发现了自身处境不算太理想,准备重整旗鼓。他们座下有马,冲撞之下根本拦不住,而且以乱箭交替掩护,想追也追不成。

  当真怕什麽来什麽,唐云抓住一匹无人战马翻身而上,大吼道:「别让他们跑了,追!追上去!」

  但是马贼们听他的,马帮标师们却不听他这个外来户的吆喝。他们反而纷纷欢呼,以为打退了辽兵的攻势,然后开始去围攻那些还没来得及脱离战斗的辽兵,甚至救助伤者。

  完了!唐云顿觉大势已去,实在不行就跑吧,虽然逃跑的机会实在渺茫,但是总有一线生机。自家大仇未报,死在这荒山野地里决不甘心。

  但是接下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脱离战斗的辽兵并没跑远,有一些竟然返身杀了回来,又开始往人群里冲!唐云惊讶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帮家伙失心疯了不成?再看人群中有几个辽兵浑身是血正在大呼酣战,看样子铠甲精良,都是契丹正兵。那些返身杀回来的辽兵似乎是想接应他们冲出去,而这几个人也在奋力往外冲。其中一个契丹青年,明显是被众人簇拥保护着,而他的手里拿着号角。

  天意!真是天意!

  唐云大喜,那定是辽兵的首领!部下们都撤出去了,首领反倒意外被缠住了。

  擒贼擒王!没想到在自己绝望之时,竟然有一个翻盘的战机突然出现。再看他看见了韩月。韩月手持铁鞭,舞动如狂风,那几个辽兵始终冲不破他的阻截。而且韩月骑术高明,总能事先截住辽兵的突围路线。一个辽兵冲得过快,竟被他一鞭连人带兵器砸下马来,便是那契丹青年,与他连过十余招,竟过不得半步。

  而韩月也是盯死了他,不管那契丹青年跑到哪里,他便追到哪里,穷追猛打,死缠烂打,根本不管其他人。

  显然,多亏了韩月,他们才能挣到这个起死回生的战机。

  「快!生擒那个汉子!否则大家一起死!」

  唐云狂吼,催马便奔那汉子过去了,马贼们此刻只有三十余人还跟着他,其他的不是死了就是跑了,但是毕竟都是骑兵,斜刺里奔过去生生截住那些过来接应的辽兵,刀枪并举再次大战。

  而辽兵此次也是急了眼,纵马狂冲,拼命想抢过去。而那青年眼见援兵来临,似乎也迸发出了潜在的爆发力,爆喝一声,狠狠一刀劈在韩月的大铁鞭上,长刀竟然爆碎断裂,韩月像是被千斤巨锤击中一样,铁鞭差点撒手,人也差点摔下来,战马也往旁边倒退了数步。他没料到这家伙在狗急跳墙竟能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明知道这厮用力过猛,接下来肯定不堪一击,但是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