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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雪被捕后把这两件宝贝乱扔出去,橡皮棍被侦缉员捡到了,面罩不知扔到何方。柏雪机灵得赛过琉璃球,充分掌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精神。进了局子,不但全招,交出赃物,还检举了北城五虎,争取了个宽大处理,只判了她三年劳动教养。
这样一个滑不留手的泥鳅,林金生怎么能是她的对手?眼看她夜半的丑行百分之八十露馅儿,一场暴风骤雨的训斥即将临头,可她一点不怯场,依然高高地仰起头,跟着大王队长往队部走。那几步路走得分外潇洒,引得出工队伍里她的那几位“腻友”频频回顾。
瓦妖 三(1)
初升的朝阳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长长的,好像一群似人非人的妖精在路边草丛上悄悄地移动。影子的主人们不紧不慢地走着,拖沓的脚步和营营嗡嗡的低语说明是出工时分。出工用不着赶罗,走得慢几分,干活的时间就少几分。收工倒要快一点,早几分钟到号房,就多几分钟休息时间。所谓“出工如牛,收工似猴”,是女囚们对付改造的本能。秦队长戴着个大草帽,像个极肥硕的蘑菇在一边押着队伍,时不时暴躁地喊:“走快一点!送葬吗?”
人们加快几步又慢下来。来到这里的女囚除了练就一张不怕羞耻的厚脸皮以外,更需要耳朵眼里安上个能自动开关的瓣膜——遇有不爱听的训斥,泼脏水似的海骂,瓣膜便自动关上,来一个“聋子听不见狗叫”——这又是女囚们保护自己的一法。
队伍中间,柳薇怯怯地走在五组组长谢萝身边。五组人称“脑袋瓜组”,这个组的女囚多一半是脑袋瓜出了毛病。右派、思想反动、宗教徒、反动会道门等等都在这里。谢萝是个右派,又瘦又干,三十五六岁,她的性格也像她的长相,干木橛似的又艮又倔。她在一家报社当记者,具有这种性格的人照例是很难得到领导欢心的,于是尽管她勤勤恳恳地工作,1957年报社领导还是赏给她一顶“右”字号的桂冠。1960年更升级处理送她劳动教养,让这讨厌的家伙尝尝铁窗滋味。谢萝大概一直“背时”。要是报社领导“开恩”五七年就把她划为“极右”劳动教养的话,至多三年就能解除。因为劳动教养期限最长三年,至于解除了能否自由那是另一回事。可是领导偏偏晚了两年送她进来,正当该解除她的那一年,上头下令:“右派一律严管!”结果六年过去了,她送走的“同窗”至少也有几百,自己还在这里原地踏步,还得吃这里的窝头。
“我犯了什么新罪,给我加年头了?”她问队长。
对方摇摇头。
“为什么我不能解除劳教?”
对方还是摇摇头。
循规蹈矩的麻秸杆儿成了“无期劳教”,在女囚中的影响出乎队长们的意料。议论像传染病似的蔓延开来:
“不必瞎起劲,积极争取管什么用?该走的到时就走,不该走的再守规矩也是无期。麻秸杆儿掉了个树叶还怕打了脑袋呢,现在还蹲在里头呀!xxx到这里又犯前科,到时候一样走人……”
队长们听到这种议论很恼火,可是她们也没法子,上头没有命令!不过她们也愿意队里有个把老囚,对新来的人到底可以起个示范作用。于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麻秸杆儿谢萝居然当上了组长。
年复一年以泪洗面,使谢萝那双深陷的眼睛即使在笑的时候也带着一种凄惨的悲凉。这倒赢得了柳薇的几分信任,姑娘不知不觉往这位“老号”身边靠了靠,曾经受过刑事犯欺凌的谢萝,看看这个“同类”,心里涌起一阵怜惜:“多大了?”
“到下个月满十九。”
“是学生?”
“嗯!”
“哪个学校?”
“xx大学化学系二年级。”
哦,上学够早的,谢萝又看了她一眼,姑娘深深地低着头,只能看见一只粉红的小耳朵露在浅蓝的头巾外。
“怎么进来的呢?”
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柳薇拭去一颗泪珠,低声说:“偷书!”
“呀!多可惜!”谢萝忍不住喟叹。
柳薇的戒备又去了几分,她抬起头来说:“就在新华书店,是两本精装的分子化学……我……我买书的钱给小偷扒走了……就……就……”
“书呢?”
“书店当场收回了!”
“初犯,怎么至于判两年劳教?”
“学校建议的,因为我家成分是资本家,怕我再偷学校的东西……”
是了!成分不好重重地判,这是常规。谢萝细细端详这张稚嫩的脸,不由得倒吸了口气,怪不得柏雪和林金生为她发疯。浅棕色心形脸蛋,双颊轻晕一层浅红,仿佛一颗刚熟的“五月鲜”早桃。五官的分布恰好符合美容专家所谓“黄金分配法”:眉毛和鼻根在脸庞纵线的第一个三分之一处;鼻尖在第二个三分之一处;嘴唇在鼻尖至下巴的第一个三分之一处;两眼的瞳孔连接线基本处在脸庞纵线的二分之一处……俏皮的翘鼻子,圆圆的小嘴,弯弯的双眼,长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忽闪忽闪地拍着,又带着几分小猫般的爱娇,这种脸型如果微微一笑,该是多么撩人,可是此刻却布满愁云。谢萝登时觉得大王队长调她到五组这一措施十分英明。小偷一般应分到二组或三组。柳薇在三组引起纠纷,按常规可调二组。可是二组有个越剧团里的小生南宫玉,也是柏雪、林金生一流人物。在漫长的六年里,谢萝亲眼看见只犯了一些轻微罪行的女青年“熏陶”了几年,“毕业”时“坑偷拐骗流”五毒俱全。不过调到五组就能保护柳薇一尘不染吗?谢萝叹了口气,觉得很难预测。
队伍拖拖拉拉地进了葡萄园,两个人一行,对着脸修浇水的畦埂。谢萝把柳薇安排在自己身边,经过一冬一春的上冻开化,畦埂都酥了,一碰就塌,等于从头做起。麻秸杆儿似的谢萝和毫无经验的雏儿柳薇合作,进度如蜗牛爬墙,到上午十时休息的时候,两人刚做了一条畦的五分之二,而定额是一人一天两条,身为组长的谢萝心里直起急,但她实在累了,坐在畦埂上不停地喘气。柳薇觉得自己拖累了组长,咬咬牙低着头不断地铲土。
瓦妖 三(2)
“休息吧!”谢萝招呼她。
“我不累!”柳薇头也不抬。
到底是个孩子!谢萝暗想。大多数女囚合作时都慎着,瞧你干多少,她才干多少,个别的甚至借个由头就泡半天,谢萝曾经遇见一个身体极壮实的合作者,她半天上了六次厕所,平均二十分钟进那秫秸围成的棚子里去闻五分钟臭气。虽然五分之四的活儿是谢萝干的,但中午收工时她却不停地向队长抱怨:自己吃亏吃大了!队长也真相信。因为从表面看,谁都认为麻秸杆儿似的谢萝沾了她的光。眼前的柳薇确实不能干,可是真不惜力。只见她弯着腰一下下挖土,细碎的汗珠不断地从额角和鼻尖渗出。尽管她的动作那么频繁,每次还是只铲上一个锹尖的土。谢萝坐不住了,艰难地站起来,伸手去拿自己的锹……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过,有个人猫着腰来到柳薇身旁。柳薇回头一看:短发、黑脸……是林金生。她吓得低低地叫了一声,一脸惶恐地跳到谢萝身后。谢萝刚想张嘴责问,林金生尴尬地笑了笑,伸出一个指头,按住自己的嘴唇,示意禁声,接着便做起埂埝来。
喝!这才叫干活!瞧那把锹:久经摩挲的木把,发出滑润的紫黑色;锹头不大,打磨得锃光瓦亮。一锹下去,切豆腐似的挖起一大锹冒尖的土。谢萝和柳薇两人要铲上五六锹才能堆出一尺长的埂埝,她两锹就是一尺。眼看她左一锹右一锹,一路扣过去,这一条埂埝便初具规模。两只大脚登上去啪啪一踩,修去两旁的余土,轻轻拍实,再洒上些干土面一平。一条底宽四十公分、顶宽二十公分的埂埝就完成了。
“口瞿——”秦队长在中央大道上吹起哨子,宣告休息结束。林金生猫着腰悄悄地溜回三组。
下午,休息时分,这位“志愿军”又来了,二十分钟又干完了另一条。
“你不怕挨批评?”谢萝问她。跨组帮助自己的相好干活,在劳教所是和混吃混喝同样被禁止的。目的是不准女囚交朋友,只有让女囚彼此仇视,势如水火,才能互相揭发,便于管理。这是我国一位作古的伟人的宏论“分而治之”的具体实施。
林金生摇摇头,没回答谢萝的问题,却掉头对柳薇说:“你真像我妹妹!”
说完,她几步就窜回自己的埂埝旁。这点活对于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她来说,实在稀松平常。今天她虽没休息,心里倒十分熨贴。妹妹!是她朝思暮想的心尖儿。前几天,后父来接见,告诉她妹妹快订亲了。这本是意料中的事,可是她竟像挨了当头一棒,整整一天水米不进,默默地坐在小铺上,不断地无声念叨:
“为什么我不是个男的?为什么……”——人们以为她疯了,大值班小白把大王队长请来好几次。大王队长忧心忡仲地观察这个壮实的假小子,担心她由文疯变成武疯。根据她的体力如果大闹天宫,造成的破坏就可观了,几个队长暗暗商议:只要这种暴风雨前夕的沉默再持续两天,立刻把她送到疯人院去,否则等她一开始闹便降伏不了她了。
万幸的是:第二天林金生吃饭了。因为就在这一天,柳薇从分局转送到这里。
这城里的大学生和那山里的姑娘什么地方相像呢?也许是怯弱的气质,也许是眉宇间的秀丽,也许是那欲哭无泪的模样……男人对女人的“爱”往往与“怜”密切相联。www奇qisuu网林金生除了没有那个“把儿”以外,彻头彻尾,从内心到外表都是个憨厚的男子汉。妹妹在丈人丈母的逼迫下改嫁,好比剜掉了她的心。她不是情种,不会殉情,可是她的胸膛里空落落的,不知怎么是好。以前干什么都为了妹妹,如今为谁?见了柳薇她的心有了着落。尽管她和这个大学生没有共同语言,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尽管柳薇见了她像鼠见了猫避之犹恐不及,但她已立誓以柳薇的保护人自居。这个粘液质的人决定了什么便终身不变,因此昨儿半夜当柏雪悄悄钻进柳薇被窝的时候,半醒半睡的她立刻一跃而起,一把揪出了这个矮胖子。
林金生的心思,谢萝和柳薇并不清楚。她们只知道“妹妹”实际是这假小子的“老婆”,把柳薇当妹妹,含意也就十分露骨了。两人心里一懔,感到假小子不怀好意。
“下次别让她来帮咱们干活!”谢萝说。
柳薇点点头,小小的心形脸涨得通红,连那小巧的耳垂都红得像颗熟透的樱桃。
收工回号,谢萝才发现要提防的决不止一个林金生。
当天傍晚,五组甲号门口热闹得像个小市。林金生早早把那碗薄粥倒进肚里,拿着窝头占了最好的地形——正对五组甲号门口的墙根儿。她精神集中地蹲着,那双细缝似的眼随着柳薇屋里屋外地进进出出。
不大会儿,院里有人曼声唱起《梁祝》一剧的《楼台会》:“贤妹妹呀!我想你!哪夜不想到天明……”
谢萝探头一看:是梳着大背头的南宫玉,金棕色的皮肤在鸭蛋脸儿上绷得油光水滑,更显得两道长眉斜插入鬓。一双俊眼黑白分明,不用上妆就有八分精神。她身材高挑,蜂腰窄臀。在五组甲号门口,踩着台步,一步三摇地晃来晃去,招来许多仰慕的目光。
《楼台会》还没唱完,窗根下又响起一缕情意绵绵的小调:
“树叶儿落在树呀么树枝下,
我没有亲人,全都依靠你;
瓦妖 三(3)
嗳嗨嗳嗨唷嗬——
没有亲人,全都依靠你!
妹妹十八,哥哥我一十九,
正好跟你做朋友;
嗳嗨嗳嗨唷嗬——
正好跟你做朋友……“
谢萝忍不住又一探头,正好跟倚在窗台上的柏雪打了个照面。这位“漂亮朋友”一身黑衣黑裤,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屋里炕上的柳薇。虽然黑色的衣衫衬得她肤若凝脂,眉目如画,可是依然带几分鬼气,叫人见了背上发凉。
谢萝知道从此安宁将与五组甲号告别。二八月,猫儿狗儿还急得闹春呢,何况乎人?她从1960年入所到1966年,可算是积年老囚了。第一个三年正逢三年自然灾害,女囚的粮食定量低到每天六两。人人饿得眼发蓝,成天想的是如何填饱肚子,镇压造反的五脏神,几乎很少有人为“性”苦恼,大概没有足够的营养,女性荷尔蒙也会停止分泌。来到第二个三年,社会经济有所好转,囚粮提高到每天一斤。最重要的是副食改善了,接长不短地有点荤腥。此地临海,寸把长的小白鱼有的是,搁上葱姜、油盐烩一烩,喷鼻儿香!天津人的“平民佳肴”——贴饽饽熬小鱼儿,是有名的鲜啊!尽管那鱼太小,大师傅没工夫一条条开膛破肚,吃出一嘴鱼粪是常事,可到底是动物脂肪,对人体内分泌是个刺激。女囚们关心的话题便转移了方向。今天五组甲号门口的场面说明她们肚里都很充实。饱暖思淫欲,圣人的话有理。
窗外的情歌火热滚烫,窗内的柳薇又怕又烦。她用两个大拇指顶着耳朵眼,其余八个手指藏猫似的挡着眉毛,趴在被窝垛上看一本《有机化学》。她没有爱情这根弦吗?当然不是,各式各样的小说、戏剧、电影早就让十八九岁的柳薇开了窍。夜半无人时,她也曾悄悄地描绘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但是王子再不济也得是个男子,决轮不到这些不男不女的人妖,她对于剥皮蛤蟆似的柏雪,黑不溜秋的林金生,油头滑脑的南宫玉,厌恶中夹着恐惧。她想:劳动教养就是和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在一起改造思想吗?真受不了哇!
情歌还是引来了有情人:一个齆声齆气的声音在窗外开腔了:
“喝!若要俏,一身皂!也就你配穿黑!”
谢萝一听就知道是那个外号“没鼻子”的梅桂芝。这个女囚相貌还过得去,一双丝绒似的大眼睛,软绵绵的,瞧谁就像在跟谁做媚眼,只是皮肤颜色深一点,是朵黑牡丹。大概是这双眼睛太招人,一天凌晨,上夜班的丈夫不知为什么事回家。打开房门,发现自己的位置有人占领了。恨得他抱住梅桂芝就咬了一口,这一口竟把那个小巧的鼻准部位整个咬了下来。当丈夫的没想到自己的牙那么锋利,吓得吐出嘴里的鼻尖,抱起疼晕过去的妻子,就往医院跑。急诊室里的大夫从未见过这样的伤员,认为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少有的稀罕事。一边给她缝合一边笑,结果缝死了一个鼻子眼。所以梅桂芝号称“没鼻子”,但还可以算有半只鼻子。
“没鼻子”劳教两年,按说早可解除。可是她过不了这种尼姑式的日子,关了一年半的时候,她逃跑了,逮回来又加了一年,合着成了三年。气得她在院子里大喊:“到这个鬼地方,儿子耽误了,连孙子也耽误了!”
多亏柏雪,给了她莫大的安慰,起初她俩都在三组乙号。一天深夜,多管闲事的大值班小白被一种古怪的声音吸引到这间屋子门口:发生了什么事?是野猫偷舔凉粥吗?怎么还有人呻吟?进了门发现她俩在一个被窝里乱动,小白一把掀开被子,两个赤条条的肉体之间,滚出一条湿漉漉的黄瓜……气得小白骂了半夜。“黄瓜事件”以后,“没鼻子”调到一组乙号,但是她和柏雪还是好得简直就像两口子。只是从柳薇出现以后,柏雪才变了心。“没鼻子”的心情跟当年她的丈夫一样,又酸又苦,满腔妒火没地方撒。
在所有的“后宫佳丽”中,柏雪最憷的是这个“没鼻子”。小调戛然停止,柏雪撤离窗台。
“刚才找你,你说没空儿!倒上这儿‘站岗’来了,你这没良心的玩意儿——”
“没鼻子”的声音随着柏雪越去越远……
瓦妖 四(1)
三个月过去了,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又一天天凉下去。黄瓜架上开的“谎花”,全是雄蕊,结不出黄瓜。同样,人类中全是雌的追求,也毫无结果。
柳薇如泥塑木雕一般,对这三位“骑士”不理不睬。五组甲号的窗台上经常出现一些小礼物:手帕、香皂、袜子、擦脸油……上面夹着“薇妹亲收”的纸条。尽管这些礼物在劳教所相当宝贵,柳薇却正眼都不瞧。任凭它们在烈日下晒得几乎变色、溶化,直到赠物者怕东西被大值班交到队部,成为自己破坏所规的罪证,不得不悄悄地收回去。
这个冰美人使追求者大为丧气,没有耐性的南宫玉第一个打了退堂鼓:“嘻!热面孔去捧她的冷屁股,犯不着!”她踩着台步在院子里阴阳怪气地说:“娘儿们多着哪!值得为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小丫头耗时间?”
柏雪差一点也要撤,因为“没鼻子”已经两次打翻醋缸跟她玩儿命,她又确实舍不得这个火热的“媳妇儿”。但是她暗暗跟林金生摽着劲:“假小子不撤,我怎么能撤?我走了不是给她让位了吗?”
唯有林金生吃了秤砣似的铁了心:“不理我也罢!不要我帮着干活也罢!都没什么!只要能天天见到这张可爱的小脸,见了她,就好比见到了妹妹……”
假小子天天“站岗”,雷打不动。柏雪却像曹操捡了鸡肋当口令一般:“鸡肋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虽然天天奉陪,已是有点三心二意了。
过了立秋,中午的太阳依然火烧火燎地烤人,可是清晨、晚上已有了秋天的凉意。这一天早上,出工队伍在秦队长的带领下,忽然变了方向,绕过葡萄园,穿过稻地……
“上哪儿去?”队伍里互相打听,谁也不知。
队伍一直向北,向北。一股呛鼻子的恶臭顺风飘来,好像哪家在掏陈年茅厕,又酸又臭,人人捂起了鼻子。
“假小子!有点像你爱吃的臭豆腐!”有人调侃林金生。
林金生嘿嘿地乐着,全队就她不捂鼻子,她早明白今天干什么活了。
“没错!准是洗麻!”
麻?不就是纳鞋底、搓麻绳的原料吗?那东西洁白、细韧,怎么这么臭?女囚们都半信半疑,林金生只是笑,一句话也不说。
“傻乐个什么劲!敢情你爱闻这味儿!”风骚的“没鼻子”半真半假地用捂鼻子的手绢抽了林金生一下。
林金生躲开了,心想:谁傻?你才傻呢!连沤麻都没见过?什么东西不是先臭后香呀?你吃到肚里的窝头不是大粪浇出来的吗?那麻秸杆要不在水里浸泡发酵脱胶,神仙也没法用青麻皮纳鞋底。不过她没答言,自知拙嘴笨舌,不是姓梅的个儿。
队伍开到一塘黑水跟前,停住了。水里果然浸着墨绿色的麻捆。水面上漂着一层似油非油、腻腻乎乎的东西,浮着死蛤蟆、烂蛇,以及绿头蝇、花腿蚊子的遗体。臭味更加浓烈,几个女囚忍不住哇哇地呕吐起来。
秦队长也受不了这气味,站得远远的指着塘里泡着的麻捆,喊道:
“林金生!捞一捆出来!”
假小子脱了鞋,把裤腿卷到大腿根,噗通一声跳进散发着恶臭的塘里,捞出一捆泥水淋漓的黑绿色麻秸。大家忙不迭地往后直躲,给她让出好大一片地方。林金生只轻轻一扯,便解开了捆索,接着迅速剥开十几根麻秸上的麻皮,攒在手中,一脚踩住麻秸的一头,使劲一拽,嗤溜一声,黑绿的麻皮便和雪白的麻杆分了家。她三绕五绕把手里的麻皮绕成一个髻,然后抬头看看秦队长。
秦队长嘉许地点了点头,往旁边一指:“涮干净了!”
旁边是个苇塘,青青的芦苇迎风摇曳,苇根下碧波清水缓缓东流。林金生哗哗地涉着浅水来到深至膝盖的去处,抓着三尺长的麻“髻”在水里来回涮了几遍,拎起来就往水里抽打。啪!啪!啪!水花四溅,黑绿的“髻”逐渐变白。十分钟后,林金生挽着一把洁白似雪的麻丝上了岸,身上没有一个泥点。
“看见了吗?定额每人一天十捆!完不成别吃饭!”
人们大哗!
“多臭呀!”
“比掏粪还要命!掏粪好赖还有把杓呢!”
“臭哄哄地闹一身,怎么回号呀?!又没地方洗。”
命令下了有一刻钟,没一个人下塘去捞那奇臭的麻捆,秦队长的柿饼脸儿渐渐变色,大值班郎世芬见事不好,出来打圆场了:“干吧!臭怕什么?这里有的是水,洗洗就不臭了!”
一句话提醒了秦队长。对呀!方队长说过:管教这帮女囚也要讲策略,有时候软的比硬的效果更好。
“完成定额可以在苇塘里洗澡、洗衣服!”她开恩了,不过还是加上一句硌耳朵的话:“完不成定额就带着臭味回号,去臭全屋……”
到这份儿上,刀山也得上!不就是臭一点吗?!还允许你洗一洗,就是天大的恩典了。几个循规蹈矩的女囚脱下外衣、长裤、鞋袜,向那口臭气呛鼻、冒着泡沫的死水塘走去。经验告诉她们:虽说可以洗衣服,谁知给多少时间?反正这里清一色的女儿国,少穿一点,也可以少臭几件衣服。
事实证明她们做对了。谁也没有林金生的本事,能做到身上不沾一个泥点。捞麻捆时,她们就浑身溅满臭泥汤;涮麻“髻”时,动作太斯文根本涮不净,非得大摔大打,这一来连头发根儿、耳朵眼儿,甚至口鼻都满是那墨绿色的臭豆腐似的卤汁,尚未下水的人有了前车之鉴,赶紧脱得光光的。柏雪脱得只剩一个白色的乳罩,一条黑色的三角裤,颇像二十年后流行的比基尼时装。雪白的胴体溅上斑斑点点的污泥,又像一头剽悍的母雪豹。
瓦妖 四(2)
人的心理是很奇妙的,没沾手时,怕臭怕脏,洗了几捆以后,反而不管不顾了。反正身子已掉在井里,耳朵还能挂在井外?臭就臭吧,多沾些和少沾些没什么差别,关键是快一点干,可以早一点离开这个恶臭的地方。
啪!啪!啪!哗啦啦!……只听得摔麻的水声,再饶舌的话篓子,这会儿也得紧闭上嘴。一张嘴,臭滋泥就进去了,那气味足以叫你吐出胃里所有的库存。
五组的人没有其他各组大胆。她们只脱下外衣,依然穿着长裤。谢萝和柳薇,一个怕着凉,一个怕羞,更不敢向柏雪看齐。衣裤裹着手脚,动作自然慢了许多。但是她俩洗好的麻却不少,原来林金生不到两小时就完成了十捆麻,悄悄地一边帮着她们,一边涎瞪瞪地看着柳薇。即使在这么臭的地方,美人儿还是有吸引力。她和旁人一样地弯腰捞麻捆,一样地抡起长长的麻绺在水珠中挥舞。可是她就像一株临风的银柳,柔细的柳丝便是飘拂的黑发和白麻。在林金生的眼中,她像妹妹,可是比妹妹更美。妹妹的脖子和胸脯哪有那样娇柔,妹妹的肤色也不像她那样莹洁……假小子迷乱地看着柳薇,直看得柳薇浑身刺闹,恨不能钻进水里,避开这火辣辣的目光。幸亏秦队长离得远远的,根本不注意她们。随着太阳升高,气温上升,沤麻塘的恶臭越来越强烈,这位同样长着鼻子的队长也离得远远的。反正苇塘过去便是水深流急的银钟河;反正银钟河流入的是浩瀚无边的大海,不怕这帮女囚飞上天去。
下午三点多钟,绝大部分女囚完成了十捆麻的定额,一个个脱去臭烘烘的衣服浸入苇塘深处。霎时间,绿的苇叶、白的苇花、青的水波之中,出现了许多象牙刻出、白玉雕就的“人鱼”。古代通俗小说家给女人的肤色分了类。一种是脸黑体白,称之曰“玉瓶金盖”;一种是脸白体黑,称之曰“金瓶玉盖”。女囚则百分之百是“玉瓶金盖”之部族。成年的户外劳动,使她们的脖子以上、袖口以下仿佛都涂上一层漆。就连保护得最好的柏雪也不例外,一除去乳罩裤衩,那不见天日的部位便耀眼的白。赤裸裸的柏雪,浪里白条似的在绿水中时隐时现。“没鼻子”紧紧跟随,一身浅黑色的肌肤,沾上点点滴滴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烁发光,活脱是条矫健的珍珠鱼。
谢萝和柳薇选择了一个隐蔽的所在,三面都是苇子。虽然远离了喧嚣的女囚,但是两人还是审慎地穿着贴身的汗背心和裤衩下水。谢萝脱去外衣和长裤,更像一根剥去麻皮的麻秸杆。她那四肢的关节在细细的臂和腿陪衬下,显得出奇的大。
“哎呀!你真瘦!”柳薇怜悯地说。
谢萝听了苦笑一声,心想你在这种地方呆个六七年试试。柳薇没有理会这位“老号”的心情,兀自弯腰撩起一捧清水冲洗脸上的污泥。濡湿的小衣裤紧贴着她的身子,勾勒出天鹅般柔美的颈脖、起伏的胸部、修长的胳臂和腿。她的皮肤闪现出一种可爱的蔷薇色,是朝霞渲染下的白蔷薇,洁白中透出一层娇艳的微红。不是微黄的死去的象牙,不是发青的无生命的玉。透过娇嫩的花瓣似的皮肤,隐约可见那青春的血液在均匀地流动。
柳薇站了起来,双手往后拢起披散的长发。西下的斜阳侧面照来,碧绿的苇丛衬出这尊线条优美的人像,如此青春丰采,竟把谢萝看呆了。
“有人!”柳薇忽然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侧耳细听。
“谁会来这里?”谢萝回头看了看苇塘里的柏雪、南宫玉和林金生。她们洗得正在兴头上,哗哗地泼起一片水幕。“没鼻子”的尖嗓子在嚷:“真痛快!明儿带块肥皂来!”
柳薇好像看到什么,迅速擦干身上的水珠,穿上半湿的衣服。这时谢萝也听见苇丛里发出一阵细碎的窸窣声,难道有人偷看女囚洗澡?她拨开苇叶,只见青青的苇杆,顶着银白的羽冠,哨兵似的站得笔挺。嘎的一声,一只水凫飞出苇丛……
第一天战果辉煌,一百多人洗了上千捆麻。雪白的麻绺装了好几大筐,林金生和几个壮健的女囚分头抬回去晾晒。
“干得不错啊!”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秦队长回头一看:是农场的节政委。她刚想谦虚几句,老头接着说:“再加把劲!把这一坑麻洗完,快回葡萄园,收完葡萄,该割稻了!”
“是!是!”秦队长口里应着,心里盘算明天只有把定额提高到二十捆,才能在三天后去收葡萄。忽然又听得节政委叫:“过来!”
又有什么命令?她抬头一看,这回叫的不是她。一个挑着担苇子的小伙子正快步向节政委跑去,她认出这是解除劳教的右派诸葛麒。一个美术学院的学生,不知画了什么漫画刺痛了党委的哪位领导,1957年被戴上右派帽子,第二年就到这儿劳动教养。地球上的规律是:凡事早一点总比迟一点强,当囚犯也是这样。诸葛麒早两年进了“笆篱子”,1963年便解除劳教当了就业职工。虽然就业与劳教、劳改相比好不到哪儿去,不过到底能单独在农场的疆域里来来去去,用不着跟着大队人马集体行动了。现在,他作为一个饲养员,刚到苇塘里割了几捆新鲜苇子,准备扎成苇把修理牲口棚的屋顶。
“诸葛麒!明儿不用去割苇子了。告诉你们队长,你上场部来画语录牌!”节政委心事重重地下命令。“文化大革命”的风已经刮到农场,场里的造反派在蠢蠢欲动。这位“三八”式的干部凭着第六感觉,觉得有点不对头。他不能留任何把柄在对立面的手里。
瓦妖 四(3)
“嗳!”小伙子高声答应,挑着苇子,几步便赶过女囚的队伍。轮廓分明的眉棱下一双深沉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盯了柳薇一眼,柳薇像通了电流似的一颤,脸儿立刻红得成了一只煮熟的虾。
苇子!刚割的苇子!不错,碧绿的苇叶儿往下滴答着水珠。谢萝警觉地看了一眼小伙子,古铜的肤色,高高的个子,脸儿以前可能是圆圆的,几年的囹圄生活,使他成为带棱带角的方形。深深的眼睛,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带着几分清秀,又带着几分书生气。他的年纪顶多比柳薇大五六岁。
“喝!真是块儿是块儿!个儿是个儿!盘儿是盘儿……”情不自禁的“没鼻子”还没夸完,就杀猪般大叫了一声:“嗳唷!”原来身旁的柏雪狠狠拧了她一把。
瓦妖 五(1)
天地间的阳电与阴电相遇,立即发出耀眼的闪光。柳薇和诸葛麒相遇,也立即引来了丘比特那闪电似的箭,他们之间的爱火熊熊燃烧起来了。
如果这是在大学生的联欢会上,他们将成为幸福的一对,也许最终结成眷属。可是此刻一个在铁栅栏内,一个在铁栅栏外,见一面都极难,想谈恋爱,那是做梦。弄得不妙,蹲禁闭室倒是有希望的。
这一对年轻人等于在深渊上架起钢丝,又在钢丝上修建起一座晶莹璀璨的楼阁……
洗麻这活儿一共干了四天。第一天以后,柳薇是女队中唯一穿长裤、长褂下水的人。她宁可每天带一套干净的衣服去替换,决不脱得只剩背心裤衩。不过她这种防御显然是多余的,诸葛麒再也没露面,只听得风吹芦苇唰啦啦响,只看见水凫子扑楞楞飞……周围全是使劲摔打麻髻的女囚,没有一个她想见的人。
最后一捆恶臭的麻杆变成雪白的麻丝,全队包括秦队长和大值班都长出了一口气:“可干完了!”
柳薇的心里却掠过一丝淡淡的惆怅。队伍在夕阳下拖拖沓沓地走着;装着麻绺的筐子滴着水;人们的衣衫滴着水;柳薇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在滴水。她忽然留恋起这个又臭又脏的活儿来,要是再洗两天,也许那双深沉的眼睛还会在苇丛里出现……她突然觉得浑身灼热。
队伍走近号房,柳薇的眼忽然直了:那个粉刷一新的大影壁前,有个人在忙碌着。没错!是诸葛麒!他已经用红油漆工工整整地写了“毛主席语录”五个扁体字,正在用一笔漂亮的魏碑体写着:“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它就不倒……
也像被电打了一般,小伙子蓦地回头,四目相对,彼此在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三个永恒的字。柳薇低下头微微一笑,她发现四天来自己的焦首煎心,原来等的是这一刹那。浅淡的笑纹在心形小脸上只停留了四分之一秒,可是已被另一双鹰隼似的眼睛捕捉到了。
“嘿!嘿!”传来两声阴险的冷笑。
沉浸在幸福中的一对年轻人没有注意这两声危险的信号。两人正忙着在这擦身而过的时刻用眼睛发出只有他们理解的“密电”。跟在后面的谢萝听到了,认出是柏雪的声音,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此人心狠手辣,谢萝已经领教过了。前几天,不知从哪儿跑来一只可爱的小灰猫,通体浅灰,只有小肚皮上有一块白毛。柏雪第一个发现,喂它几口窝头,猫儿便驯顺地围着她转。下午,有人用吃剩的鱼头鱼尾引诱,天真的小猫抵抗不了这美味的诱惑,离开了柏雪。过了一天,清早去上厕所的人惊叫起来。可怜的小猫伸腿瞪眼地吊在厕所的篱笆墙上,小小的身子已经凉了。柏雪满不在乎地说:“是我,怎么样?一只野猫,什么了不起?”
魔鬼对于自己想得到又得不到的事物,就干脆毁灭。“我得不到!你也甭想!”能如此残酷地对待一只无辜的小动物,必定也能同样残酷地对待自己的同类。谢萝暗暗为柳薇担心。
小猫一般单纯的姑娘却毫不理会周围的险情。她像一切沉浸在爱河中的少女一样,变得更娇艳、更诱人。含苞待放的蔷薇终于等到了温暖的阳光雨露,没有一点瑕疵的脸儿像盛开的花朵一样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辉,眼睛更亮,嘴唇更红,步伐也更轻快。干活的时候,她居然还笑吟吟地哼起歌儿来。每天收工以后,五组甲号其他几个年纪较大的女囚,躺在炕上闭目养神。她却十分勤快地去擦后窗户上仅有的那块玻璃,把玻璃擦得几乎没有了。
这一天黄昏,吃罢晚饭,柳薇又去擦那块晶光瓦亮的玻璃。谢萝纳闷:“挺干净的,干吗天天去擦?”
她悄悄地爬上炕,站在柳薇身后。啊!原来如此!
窗外是一条通往稻田的土路。此时已是收工以后,路上十分清静,没有来往的行人。正对着窗户,蹲着两个人在聊天。定睛一看:一个是诸葛麒,还有一个戴着草帽的老汉。小诸葛穿的还是那身破旧的工作服,胸前、袖口蹭上不少红油漆,新刮的脸,额上搭着一绺卷曲的头发。与其说是两个人谈话,不如说是他一个人独白。他不紧不慢地说着,老汉滋滋地抽着烟袋,默默地听着。
“……你知道吗?所有的花儿中,我最爱蔷薇。她那么香、那么美,可是却能勇敢地保护自己,狠狠刺那些想伤她的人。在我们学校里,有一道蔷薇花编成的篱笆,从夏到秋,白色、黄色、浅粉、深红的花儿一朵接一朵地开。谁经过那里,身上就会落满蔷薇花瓣,那甜香的气味能跟随你一天……可是在所有的蔷薇中,只有一朵最可爱。我希望在明年这个时候把她带回家去,我母亲也最喜欢蔷薇花儿……”
小诸葛的脸儿冲着老汉,眼睛却瞟着站在窗口的柳薇。柳薇红着脸微微地点了点头。小诸葛正要再往下说,远处忽然响起脚步声。他慌忙煞住话头,迅速地做了个“快走”的手势。老汉“啊!啊!”地叫了两声,磕去烟袋里的烟灰,站起身来,原来他是个聋哑人。
好聪明的小伙子,不愧是诸葛亮的后裔。他用的是指桑话柳的手法,要不然怎么让铁栅栏内的柳薇知道自己的心事呢?拉上这个又聋又哑的老汉,坐在这里休息,既不会引起来往人的注意,又泄露不了自己的秘密,这一招儿真叫高!不过要是碰上个细心的队长还背不住会露馅儿。谢萝摇摇头下了炕,不知为什么,心里涌起一阵酸苦,这一对笼中鸟好可怜啊!
瓦妖 五(2)
纸是包不住火的。谢萝回到自己的小铺上,还没坐稳,窗下就响起一缕歌声:“给你一个吻,可以不可以?[奇+書网…qisuu]
吻到你的验上,留下暗标记。
请你不要忘记,我曾经爱过你。
爱了你半天,还是人家的……
还是人家的……
还是人家的……“
是柏雪的声音。她又怨又恨地吟哦着最后一句。难道一句话重复的遍数太多,就会留在这间屋子里了吗?反正一直到夜深,谢萝已睡醒一觉,还听得有人在阴郁地低声喃喃细语:“还是人家的——”谢萝探头一看:冷飕飕的秋月把院子镀上一层白银,窗外清凉如水,一个鬼影也没有。
瓦妖 六(1)
经过最初的表白,这一对年轻人之间温度逐渐升高,再也不满足后窗户下的“双簧”了。这种咫尺天涯,还要时刻提防周围眼睛的日子,简直叫人难以忍受。
因此当节政委把诸葛麒找去商量做毛主席像章的时候,他的脑筋便充分开动起来。
“主席的像章要做得庄严、伟大……现在外省市用有机玻璃镶在像章上,显得毛主席像更有立体感……”专搞美术的诸葛麒所见所闻,自然比节政委要多得多。
“好是好,就是咱们这儿没有干这个的人才!”节政委在发愁。“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人人都要戴毛主席像章,这是表忠心的具体表现,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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