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头笼罩,新一轮的月球引力正牵动着新的潮涨潮落,鸡犬牛马骚动不安,人的思维也格外活跃。说不定硬着头皮走下去,我们会在明晨日出之际,豁然发现一个比科学域境更为进化的瑰丽天地!于是,我又重新振作起来,以探险者的愚勇,高擎那支思想火炬,继续走了下去。
下面,便是那座迷宫隧道的后半段历程。'
车万义的交代材料 第二十五节(1)
二十五
自白蛤蟆虹化升天之后,红鸟王国的国政民心又幡然一变。先前的红红火火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成了一种静静的淡漠。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庶民百姓,一片肃然。女人们不再卖弄风骚,儿童不在欢声笑语,所有的人都像遭了一个神的谴告:好好儿活着吧,别再张狂!你们并不是被人类驱逐的一群,而是被天国流放的一群。你们的罪孽到头,天国自会有安排;罪孽未到头,还是规矩一些为好!于是,一种信天认命、得过且过的心理便成了普遍的国民心态。说干活就干活,说睡觉就睡觉,再无人争这争那,也无人说长道短,仿佛一切都进入了一种大化之境。
天虹宗的信徒也不例外,在他们修炼虹气的当日,确实是有一种羽化升天和长生不死的愿望的。但这种愿望与其说是一种思想信仰,倒不如说是一种精神寄托。空泛怅惘的心灵一旦附着某个载体,便似得了云游四海的天车飞轮。但当这天车飞轮不断加速升高至超现实的境界后,他们那颗肉身凡心又会自行脱落,重坠于苍茫大地。白蛤蟆的虹化现象正是这量变质的一个具象。它一方面说明了天国确实存在,另一方面又说明了天国是高不可攀的。欲要达到超升涅槃的境界,其实也和常规…样,同样逃不脱雷击、火焚、水溺、土掩等多种死亡历程。既然如此,又何必枉费心力!于是,一部分精神失控者,继续追随黄瘸子去做那漫天的遨游了;大部分理智者则毅然脱去袈裟,重新还了俗;另有小部分人,虽然吃斋念佛依旧,但却再不练气,悠悠香火,只供养着心中一丝善念。
至此,佛道才算真正彻悟,信仰才算真正自由。一代人主马黑马,则又是另外一种情形。不知是金刚寺的兴衰给了他一个启示,还是白蛤蟆临死前的那半句“气数已尽”的话给了他某个刺激,他也忽然有了一种看破红尘的散漫形骸。再不登朝理政,也再不发号施令,整天价只是闷头喝酒。喝到后来,索性将那一身蟒袍扯下丢开,重新戎装上马,带一班随从,提上酒壶,骑马跨驼,满滩里四处打猎行乐。看见个兔子放一枪看见只老鼠也放一枪。有次兴头上来,还哈哈地扬言说,有朝一日他将把野驼滩上所有的各种飞禽走兽各捉一对,饲养起来给红鸟王国建一座“万牲园”。哈哈的笑声中,倒像是第一次真正尝到了做帝王的欢乐。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他又开始讲究起吃、讲究起穿、讲究起宫廷排场来。首先是建立了御膳制度。他说,古来的帝王将相,没一个不注意自己的饮食起居。一个国家,国王身体健康是最最要紧的。国王能多活一年命,国民也就能多享一年福。古来的那些乱臣贼子,总是千方百计想谋害国王的性命,一旦政变、刺杀、投毒等阴谋不能实现,就盼着国王自然死亡。自然死亡是最安全的。国王驾崩之后,乱臣贼子取而代之,既不费一枪一弹,还不背弑君风险。这种情况尤其适合年老的国王。他马黑马今年也已年过半百,与“老”字差不多了。这种事,由余下大臣早该想到,但他红鸟国一直实行开明吏治,他培养的文武大臣也个个都是耿介之臣,谁也不愿去溜勾子、拍马屁,于是就荒了。现在由他自己亲口提出,实在是出于迫不得已。希望大家给他选一名既懂烹调,又懂医药,心眼还要老实的人来做厨师!
他这话一说,民众无不惭愧。平心而论,一个国王向他的臣民提出这么一个要求,实在不算过分。于是上下立刻闻风而动,开始为他推荐选拔“御厨”。选来选去,就选到了胡驼子的头上。胡驼子的烹调技术并不出色,但就因他多少会点医药,于是就矬子里拔了高汉。许多人都对他表示羡慕,可他却诚惶诚恐,视为一个灾难,连连推辞说,他只会点兽医,给牛马骆驼看看还可以,万万不敢伺候国王。可独眼龙却说,没啥关系,你就把国王当兽王看就行了。兽王和人王的区别不过就是野心大点,胃口大点,他万一生病,你在扎针下药的时候,加重点分量就行!没想到,独眼龙这句戏言,居然也得到了马黑马的大为赞赏,哈哈地笑着说,对的,对的,你就放心大胆地干吧,你自管去做华佗,我可绝不当曹操。于是,他便被名正言顺地推向了御厨兼御医的宝座。
车万义的交代材料 第二十五节(2)
'按:这一点在外甥的讲述中始终没有提及,不知是胡驼子没有给他的外甥讲,还是外甥没有来得及给我讲,且待后考。'
新官上任第一把火,便是给国王及其王室成员,包括花奴皇后,墓生儿太子,驸马车怕万一等做了一次全面的体检,体检结论是,一切正常,完好无恙;只是每个人都有一点儿算不上疾病的小毛病:国王的肝火有点旺,皇后的肾脏有点虚,太子的先天有点不足,驸马则略有阳痿的苗头,可适当做点注意。
接下是第一道御膳大菜,可把他实实难住了。一个几十年当兵吃粮的人,懂什么烹调技术。这些年又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除了大锅地煮肉大碗地喝酒外,一切都是野菜野饭胡拨拉,哪晓得宫廷的排场,皇家的食谱。连续几天,把他急得抓耳挠腮,团团乱转,想不出一个新花样。这时候,马黑马亲自提示了,问他:“你知道世上的东西啥最好吃吗?”“知道知道,那是——天上的龙肉,地上的驴肉。”他想起了一句民谚。
“那你就给我做点龙肉吧!”
“呀呀,陛下!这、这……我哪里给你找龙肉去呀?”
“嗯?办不到?”
“办不到!办不到!陛下,你就是打死我也办不到!……”
“呵呵,办不到就办不到,慌张什么?朕可不是那种硬要臣下做办不到的事的昏君。既然龙肉不可得,那就给我来点驴肉吧!”
“驴肉?”
“嗯。”
“陛下,驴肉你是常吃的,有啥稀罕?”
“是的,驴肉是常吃的。但以前吃的是死驴肉,现在我想吃点活驴肉。”
“活驴肉?”
“对!就是说,驴肉吃了,驴还不死。”
“陛下……这可得你亲自动口……”
“当然要我亲自动口!难道我吃饭,还要旁人代嘴?”
“不不,陛下,我是说,咱这里的驴都是野驴,性子很烈,你的力气和牙齿……”
“胡扯!你是要我去跟驴咬仗吗?我又不是狼!我是说,由你把驴肉给我做好,还把驴儿撤出去继续吃草!”
“呀——”他终于一拍后脑,恍然大悟,“懂了,懂了!”
随之一阵风跑出去,命人牵来一头肥壮的野驴,地上栽四根木桩,分别绑住四条驴腿,而后由他手提一壶滚烫的开水,一手握一把牛耳尖刀,将开水向驴屁股蛋上一浇,噌噌刮去皮毛,接着尖刀一剜,割下一块肉来,再飞速地跑进厨房,向油锅里一丢,“滋啦”一声,驴儿还在木桩上惨叫,一盘珍馐已经端出……从此,这一道活驴肉便成了旮旯城王宫的上品名菜。马黑马一吃上瘾,竟一发而不可收,每过三日五日,就要品尝一下活驴滋味。而且越吃越馋,越吃越挑剔,今天要驴的这个部位,明天要驴的那个部位,不出数月,野驼滩的驴群中到处出现了伤残之驴,有的屁股上被剜去一块,有的胸胛上被割去一刀,还有的被削去一只耳朵或剁掉一只蹄子,那悲惨之状真不堪言说。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偶尔有某一头被他特别看中,竟不肯一次放过,而是持久地将驴拴在木桩上,嘴下置一盆清水和嫩草,长期地养着,今日割一刀,明日割一刀,直割得那驴日日惨叫、夜夜呻吟,直到白骨露出、心被掏出,方可死去……
面对如此惨景,不仅令后来的人们闻之色变,就连当时的一部分军民也觉触目惊心,不忍目睹。有一些老兵就感慨万分地说,胡驼子啊胡驼子,多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怎么一入皇宫就变得这么心狠手辣。胡驼子也显出万分的痛苦和矛盾,常常提刀对驴,不忍下手,流泪说道,驴儿啊驴儿,不是我要杀你,实在是国王想要吃你……那两难之状,同样令人心碎。
但不管怎么说,人随王法草随风,既然国王带了头,国民也就竞相效仿,从此红鸟国掀起了一股虐食之风。
车万义的交代材料 第二十六节(1)
二十六
他们开始讲究起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讲究起悠悠万事,惟吃为大。活驴肉权当国王的专利,驼羔马驹则属全民共有;虽然下刀剥皮时还有点于心不忍,但美味入口后的感觉却是心安理得。一时间,人人争当美食家,个个成了八仙客。过去许多五大三粗的汉子,吃肉是双手抱骨头,喝酒是大碗咕咚咽,现在竟忽然变得文质彬彬,雅态可掬。还有一些人,更是把当日听戏文,喧谎儿得来的一些道听途说当作正本,照猫画虎地炮制出各种各样的所谓山珍海味,一时间竞相攀比,互相炫耀成了风气。
可怜那些驴马骆驼,它们原本也是红鸟国的主人之一。战马战驼的功劳自不必说,就是那些野驴野骆驼,也为这支流寇的生存和发展做出过巨大的牺牲。在以往的岁月里,它们为人类提供皮毛、肉食、畜力等等,乃是一种正常的循环规律,就像草木的荣枯一样。但现在的这种行为,却彻底打破了生物互存之链,变成了一种畸形的专断。一些老马老驼就心寒了,它们常常望着那些幼小的驼羔马驹,怆然涕下,无声落泪:变了,变了,人心变了!……而一些野驴们则不似马驼那样对人类情深,它们已开始默默地、怨恨地,再次离开这块曾经生它养它不知几百年几千年的野驼滩,向着更遥远的荒漠地带迁徙……
对此情形,当然也不是人人浑然无觉,一部分老者就率先向国王发出了劝谏:不能啊,不能啊,兴业如同针挑土,败业如同水推沙,如果长此下去,红鸟王国将重蹈危亡之辙!……但马黑马却说:“别假菩萨了!我们吃几匹驴马骆驼算什么,它们吃掉了多少鲜花芳草啊!道理都是一样的!再说,我红鸟王国已进入盛唐岁月,外无强敌入侵,内无匪盗之患,让弟兄们适当吃点喝点有什么大惊小怪?”谏者只好哑然住口。
又过了一段日子,情况愈加难说,不仅动物连遭屠戮,植物也开始遭受荼毒。在以往的日子里,他们吃粮都是吃陈粮,即今年吃去年的,明年再吃今年的。每年的新粮食下来,除了尝个鲜后,都要簸净晒干,储存入库,这样就能常保仓廪不空,荒年不惊。但现在,人们却不那么想了,竟说,陈粮不好吃,不香不鲜,不如新粮好吃,于是就大吃起新粮来。其实,他们的粮食主要是小麦豆子胡麻之类,不是水乡稻米,粮库又是一种地窖式的沙仓,干燥通风,不霉不虫,经一年的储藏后,水分吸干,吃起来反而更有筋骨。可他们偏偏忘了这些,故意地要图什么新鲜。
而且,这种吃新粮还不限于吃成熟了的新粮,还大吃刚刚吐穗灌浆的豆芽麦仁,即青黄不接而刚刚接上的那茬新粮。这种新粮吃起来确实鲜美可口,但却只能当风味小吃一品,而不能多吃。吃之过多,不仅人不长精神,秋上的田里也必将荒芜。可他们仍不管这些。不单成年人是如此,那些小幺们更是欢天喜地,乐此不疲。这时候,红鸟王国的娃娃们已经成群成堆如同羊羔。他们自幼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欢乐的童趣也就只能在这里。谷雨一过,豆花盛开,他们就成群结队地扑入田里,脚踏手拔,乱搞乱采,还打滚摔跤,放火点烟。可怜粮草总管李老军,对此已经毫无约束能力。痛心无奈之下,便招呼一些老兵们,手里折根柳条,扮作稻草人模样,东喊西赶。但那些娃娃们却毫不收敛。反而跟他们玩起捉迷藏。闹到后来,竟编出一串顺口溜,嘲弄他们:
揪青掐黄,
囊囊子当仓,
手心当场,
狼来了跳墙,
抓住了喊娘……
而他们的那些娘们也确实护短,一旦真听到哪个娃儿被吓唬得发出了哭声,她们就会像老母鸡一样飞扑而来,大声责骂那些老兵们。气得李老军等人连声嗟叹,完了,完了,人心不古,天下要乱了!
这年仲夏某日,军事大臣卜连长忽然又叹一声:“呀!咱们怎么忘了国王的生日!我们应该为国王举办一次祝寿大宴!”众人一听齐声叫好。马黑马却谦虚地说,不要给我个人祝寿了,要祝就给大家祝。我们红鸟王国所有的君臣官民,能活到今天的,都是福大命大的人。索性摆一场水陆空三族饕餮大宴,以庆贺我们的再生不死!众人一听,又是个普天同乐。所谓“水陆空三族饕餮大宴”,即是用水中动物组成的水族佳肴,陆地动物组成的毛族佳肴,飞禽动物组成的羽族佳肴,三合一的盛大宴会。这种宴会他们只是在往日的宝卷故事里听过,实际上谁也没有见过,更没有吃过。现在照猫画虎,纯粹是一种即兴的创造。
车万义的交代材料 第二十六节(2)
大宴之日一到,水山脚下九眼井海子边,又成了一个人山人海的欢腾场面(他们每逢有重大喜庆活动,总是要走出城外,来到这空旷开阔之地,这已形成一种传统)。从旮旯城到水山之间的路上,到处布满了野花鲜草,羊蹄花、马莲花、打碗碗花、黄喇叭花,五彩缤纷、艳若春潮。女人们打扮得妖颜冶容,男人们拾掇得如虎如彪,《花儿少年》一路高唱,西凉乐舞跳跃而进。一些三岔路口,拐弯之处,还摆下酒坛,凡欲饮者,可随时一醉;有个别酒鬼狂徒,还随身带一把铁锨,嘱咐友人,一旦醉死,就地掩埋!贺寿大宴正式开始,第一个仪式也是第一道大菜——上水族!
于是九眼井海子便开了锅。按着传说中的菜谱,水族佳肴中要有龟鳖鱼虾,戈壁滩上没有龟鳖虾,只有柳叶子鱼,怎么办,他们也很通达,到哪山打哪柴,就用柳叶子鱼!只是捕捞方法有异,不用张网,不用垂钓,而是改用勺子舀。勺子舀鱼,何其难哉,但他们要的就是这个意思。成百上千的男男女女,四面八方围在海子边,这边喊、那边呼,鱼儿便似炸了窝。虽然十勺子九空,总有一勺子不空,积少成多,终于成就了一顿丰盛的鱼宴……
第二道大菜——上毛族!更是因地制宜,独出心裁。先选好一匹肥壮的大骆驼,宰杀后,不剥皮拔毛,只掏去内脏,肚子里再塞进一匹小马驹;马驹的肚子里再塞进一只黄羊,黄羊肚子中再塞一只野兔,野兔肚中再塞一只刺猬,刺猬肚中再塞一只蜥蜴,蜥蜴肚中无物可塞,便凑一只蚂蚁。而后再将驼腹的刀口缝住,架在一道巨大的火坑上烧烤。赴宴的人便团团围住坐定,一边给火坑添柴加火,一边饮酒唱歌,跳舞划拳,直至酒过三巡,火到纯青,驼体被烤得油光黄亮、香气回溢之时,再一声令下,蜂拥而上,刀割手撕,大吞大嚼……
一阵风卷残云之后,饕餮大宴进入高潮,又上第三道大菜——羽族之飨。九眼井海子边栖息着许多大雁、水鸭等叫不上名字的野禽,宴官独眼龙和御厨胡驼子,事前已将宪兵队布置于四周。时机一到,一声枪响,鸭群雁群便惊飞而起,东边飞,东边打,西边飞,西边打,只打得雁群鸭群满天空转团团,有的飞走了,有的就中弹掉下来。地上早已布好一口一口的油锅,大雁坠地,有的就直接掉入了油锅,嗞啦一声,油花四溅,连毛炸透,狂欢的人群便似得了龙肝凤髓,你扯翅膀我拽腿,直闹得天翻地覆,山醉人倒……
如此丰盛大宴,真是闻所未闻,空前绝后,直到人人腹胀如鼓,个个口角流油,男男女女七倒八歪躺倒一地,马黑马国王又发表一通即兴讲话。他说,自古天子与民同乐,今我与众得此狂欢,实是已到尧天舜地。我十分感谢大家对我的一片爱戴之心,我也衷心祝愿大家人人健康长寿。但一想到我们这些酒山肉海的背后,还存有种种不如意的事情,我心里又感到难过。一是我们还有许许多多的弟兄,至今仍打着光棍,连一次女人也没有动过,实在是我为王的惭愧。二是我这个国王也太不知自重,以前只以为不摆架子,不讲特权,和大家一起随随便便,就是明君风范,结果却导致小人的轻慢,不仅使我个人蒙羞,也使朝廷尊严大受伤害。值此万民同欢之时,我向大家提两条建议:
“一、凤凰营临时解散,放假一年。青龙们可去驼场放驼牧马,养精蓄锐;娘娘们则可与其他兄弟自由结合,以解解我光棍兄弟十年之渴……”
“二、为了进一步完善王国仪规,朕也要像花奴皇后招驸马一样,续娶一名妃子,以正身份,以明视听……”两条建议出口,人群霎然一个静默,好像感到十分的意外。但稍一愣怔,又似豁然顿悟了一切的一切,一片山呼万岁,饕餮大宴愈加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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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万义的交代材料 第二十七节
二十七
一段波澜壮阔的生存历史,就此走向了它宿命的转折。
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也没有人表示费解和不快。金戈铁马狼烟烽火,一次次循环流转的间歇喘气,不就是圆着一个大同极乐梦吗?至于梦破之后的下一轮滔滔洪水熊熊烈焰,则已是身后事了,芸芸众生并不想那么远。
从此,一代雄主马黑马彻底进入了无拘无束的天放境界,终日沉湎于那皇后妃子的温柔乡中,走狗放鹰,策马逐猎,极尽了太平天子的逍遥之乐。而麾下士卒则因皇恩的沐浴和凤凰营的临时解散掀起了一场新的男女波潮……
需要说明的是,马黑马所娶的这个妃子,正是那个被勺娃子拒绝,又被天虹宗立为莲花圣女、最后又被独眼龙宣判重新还俗的娆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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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万义的交代材料 第二十八节(1)
二十八
有多少事情无以言说,有多少荒诞不可理喻。日月就是这么地过往,草木就是这么地荣枯。大概人世间的沧桑和自然间的沧桑一样,只有天知道,人自己并不知道。不觉半载过去,花奴皇后又有了苦闷,她对马黑马眼下的一切都能容忍,唯对娆儿女一事难以容忍。平心而论,她并不是嫉妒,她既然可以招驸马,国王当然可以立妃子。她难受的是那个娆儿女,那么水灵灵一朵鲜花,刚刚绽苞,就遭受了这么多风吹雨打。勺娃子的伤害就算是无知,天虹宗的冤屈也算是愚昧,但马黑马的做法算个什么?她真替她惋惜伤感。但这一切她又爱莫能助,没有办法。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也破罐子破摔,自图自欢。
于是乎,她和她的驸马和一个金兰便结成了岁寒三友。车怕万一冲锋陷阵,独眼龙旁敲边鼓,三人成虎,亦掀起阵阵惊涛骇浪……
'关于他们三人之间的性事活动,车万义的那些交代材料有不同的记载,他本人的笔述很简略,只道梗概,不涉细节;而造反派的审讯记录却很详细,不时地出现“再说细点!”“还有什么勾当?”“她喊疼了没有?”等等的断喝质问。可以想象,当时那些造反派审问他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是充满了津津乐道的欣喜的,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但当问出事情之后,他们又一律地做了省略,个别地方原来记了,后又被红笔涂去,旁边还批了“下流”“无耻!”“肮脏透顶!”“丑恶至极!”等字样。笔者整理此处,不禁为他们那种“革命之羞”甚感敬佩。为尊重历史原貌,只好照本阙如。'
某日,三人又聚在一起。花奴先笑说,今日咋个玩法?车驸马未言,独眼龙却说,今日到野外去吧,野外天清气爽。于是三人也骑马载酒,来到了城南一片金沙滩上。
空气真好,大戈壁除了盛夏的酷暑和严冬的寒流外,其他时间其实也是很和顺的。淡淡的野花,淡淡的云朵,徐徐的清风,渺渺的天音,那澄明寥廓的感觉比人满为患的城市美好万分,比水乡村烟也更令人心旷神怡。三个人默默阅览了一阵,独眼龙忽然感慨地说,在这地方连个腥气儿也闻不着,太干净了!车怕万一也说,天地真大啊,咱们十多年来,人马骆驼不知屙了多少粪便,可却是一点污秽气也没留下。花奴也跟着叹道,这戈壁的风啊就像长江的水,每日的清早,不知有多少船民往江水里倒尿盆,可是眨眼之间,一风吹过,江水还是那么的清清澈澈、浩浩荡荡。天地的胸怀太大了,尸骨如山,血流成河都能容下,怎么能容不下你我的一点儿精液卵水!……
不知不觉,三个人竟涌起了一股哲人的诗情,反倒把那最初的情欲给冲散了。
如是絮语良久,这才渐渐地春情复萌。花奴仰天躺下,头边金沙中冒出一朵唐古拉铁线莲,恰似云鬓间一朵金菊花。独眼龙侧跪于前,俯身亲吻抚摸她的胸身,如痴如醉,如歌如泣。这时候天空中飞过一队南迁的大雁,领头的头雁看见地面上的这一景观,似乎很好奇,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回旋,雁阵队形也全都乱了。过了一阵,才重新恢复成一个“人”字形,发一阵嘹亮的咕噜声,渐渐地远去了。花奴慢慢地睁开眼睛,睫毛上忽然滚下一串泪珠。
车驸马却一直目送着远逝的雁群,一动不动,形如失神。过了一阵,花奴坐起,抹一把泪珠,柔声问他:“你好像有啥心事?”他便说:“娘娘,我想问你一句话。”“什么话,你说吧。”“还是先前问过你的那句话,你们当年在枯木林中究竟是五天还是五年?”“呀——你老问这个干什么?……娘娘,这事实在叫我放不下心。我是宪兵司令,负责着国防安全。白团长死后,黄排长又带着几十号人马跑了那里,至今杳无音讯,我不能不惦记。”“这——你就放心好了,他们肯定不会冻死饿死,也不会再犯上作乱。”“不,娘娘,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最近卜连长又给我一个命令,要我再去侦察一下他们的下落,并说这是国王的意思。我就带着几个兄弟去了,走了三天三夜,却什么也没有发现,那片枯木林啊大得无边无际,怎么也走不到头。你说说吧,你们当年究竟住在什么地方,又怎么个活法?”“噢——这个嘛,你问问###官吧,他不是为侦破娆儿的案子去过那里吗?”可独眼龙却说他也不清楚,“我那日为侦破娆儿女的案子,只走了一天一夜的路程,顶多也就二百里左右,而你们当年却走了五天五夜的路程。我发现娆儿女的时候,她是被藏在一棵千年古柏的树洞里,旁边扎着一个马夹子,住着那三个和尚。可以肯定,那个古树洞只是你们当年的一个驿站,绝对不是大本营。你就讲讲吧,我也想知道个底细……”花奴却缄口不语了。
车万义的交代材料 第二十八节(2)
沉默一阵,二人又齐声央求:“娘娘,你就讲讲吧,事隔这么多年,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花奴仍无言。
二人又催:“娘娘!你到底顾虑什么?假如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难道还信不过我们俩吗?”
“生什哼吼本布登道!”花奴终于冒出一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车怕万一没有听清,独眼龙却忽然失声叫道:“呀——娘娘!你还会说俄语?”
“我不但会说俄语,还会识俄文呢!”花奴古怪一笑,接着伸出一根指头,就在沙滩上刺溜溜画了一长串俄文字母。
两人又惊又奇,又奇又喜,车怕万一既不懂俄语又不懂俄文,独眼龙虽能听懂几句俄语,却不识句俄文。两人惊呆呆望着他们这位娘娘,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愣了好大一阵,独眼龙才一拍脑袋说,“懂了!懂了!娘娘,你是不是以前跟你的长官到苏联人那里去学习过?我当年在新疆迪化城,也差点被盛世才送去苏联培训,只因后来国共闹翻,我才没有去成,不然的话,咱俩说不定还是同学呢……”
“别胡诌!”花奴忽然脸色一变,严肃地说,“关于我的身世和枯木林的秘密,你们以后自会知道,现在不要多问!也不要瞎猜!”说着站起身,又道,“今天的事就到这里,我一时高兴,说漏了嘴了,不要多与外人讲。改日咱们再好好谈!”言毕,手一挥,就要打道回府。
两位汉子诺诺连声,正要踩镫上马,忽然一阵清风吹来,隐隐听见了一阵哭声。三人又兀地勒马立足,竖起了耳朵。
倾听一阵,那哭声断断续续,却十分清晰,而且是个女丫子的声音,就觉得奇怪,这地方离旮旯城已经很远很远,哪来的女丫子哭呢?于是就牵马抻缰,一步步循哭声觅去。
翻过数道沙陵,约摸半里之地,就惊讶地发现一桩怪事:一条两岸齐削的沙沟中,竟孤独地呆坐着娆儿女,一脸的鼻涕眼泪,声音已渐嘶哑,但还习惯地保持着尼姑打坐的盘腿姿势。三人大诧不已,急忙用马缰绳把她拖上来,连声相问:“你咋在这里,你咋一个人在这里?……”娆儿女却依然直哭不言。后三人不住地催问,她才哽哽咽咽说,国王带她出来打猎游玩,忽见窜过一只狐狸,国王就上马追去了,叫她在这里等着。她等啊等啊,眼看太阳快要落山,国王还不回来,心里害怕,就哭了起来。
三人听罢,就蓦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愣了一阵,花奴忽然伸手解开娆儿的衣襟,只见乳房、阴部,到处青一块紫一块,竟像是鞭打棍抽一般,有些地方还残留着深深的牙印。车、独二人尚未明白过来,花奴已经顿足骂道:“性虐狂!性虐狂!他是玩腻了娆儿,又要将她抛弃山野呀!”骂毕,忽然又冷笑一声:“我有办法了!我有办法了!”接着一把搂住娆儿女,动情叫道,好妹妹,不要哭,我会帮你脱离苦海……
车万义的交代材料 第二十九节(1)
二十九
这事过后不久,王宫中传出一个流言,说那娆儿女原来是个石女,根本不能为人做妇。马黑马国王为此十分后悔苦恼,动不动就发脾气,还和皇后经常吵架。对此流言,有的人深信不疑,有的人半信半疑,但车班长和她眼龙却明白,不管是真是假,花奴一定是从中做戏。说不定哪天,又会有一个意外的变故。
果然不出所料,约月余后,马黑马又颁出一道新的诏令,语曰:
娆儿女表面看端庄温婉、秀美可人,是个聪慧女;实则却是个不知痛痒不解风情的呆傻女,实不足以册立为妃。特此废除,再不叙用。至于娆儿女去后空缺的妃子席位,也不再填补,将由他一个昔日旧人代之。
此令一出,举国上下又是一个嘈嘈切切……
先不说那娆儿女被重新发回民间后的情形如何,且说这道诏令一下之后,雪女子却又如晴空里听了一声炸雷,他所说的那个“昔日旧人”,无疑指的就是她。自从当年那场野合事件后,她和他早就断了那份情丝。后来她入了凤凰营,他立了皇后,车班长又被招为驸马,各走各路,更没了那种特殊纠葛。现在他突然又放出这种风来,真不知道意欲何为。
最乱心的是,这个阶段她已经把勺娃子调教得差不多了,干姐干弟间,已渐有了那种敦伦之情。倘再假之时日,人们理想中的一对花儿少年即将完成正果。可现在斜刺里又杀出他这匹黑马,一切的秩序又被打乱,她真不知如何是好。
但马黑马却不管这些,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理会到这些,在诏令一下的第二天,就来找她了,一开始,是借着看望皇太子的名义,那个墓生儿娃娃在这里已年满三岁,长得很是活泼可爱,他逗着他叫了几声爹后,就开始回忆往事,重提旧梦。说她是他一生中接触过的最有情义最有滋味最最难忘的一个好女人,比花奴温柔,比娆儿灵性。他之所以回头来吃二遍草,实在是这草太鲜太嫩太长精神……她听着这些话,一开始只是冷笑不语,世上的一切男人,不管是温文尔雅的虚皮秀才,还是五大三粗的笨汉莽汉,当拜倒在女人脚下的时候,大都会变得花言巧语,因此她并不动心。
但渐渐地,她就守不住魂了。马黑马说着说着,竟眼含泪光发起誓来,说人不上点年纪,不遭几番风雨,是不懂珍惜旧情的。倘若时光能够倒流十年,他绝不再做这个###屌毛的狗屁国王,他将和她双双结伴,白头到老……
听着这些话,她的心头不由一颤,回想当日初陷沙漠时,她虽然是被暴力所掳,但他毕竟对她情有独钟。再看眼下,他身为堂堂一国之君,握有生杀予夺之权,倘若没有几分真情实意,能用得着这么低声下气吗?想着想着,再抬头观察一下他的脸面神色,又确实不像是装的,每每说至动情处,他那鹰隼般的眼孔中,还流溢出一种鸽子般的泪花。她就禁不住心头一软,再次被所谓的皇恩宠幸……
民间有谚:男人心软一辈子穷,女人心软一肚子松,信之。
此时的勺娃子,又表现出了另外一种啼笑皆非的举动。一开始,每见马黑马登门,他总是侧目而视,带着很大的排斥性。后来马黑马就对他说,你别发勺了!雪女子是你的姐姐,不是你媳妇;我是你的姐夫,不是你的国王。姐夫和姐姐的事,弟弟应当回避,不应该搅骚。他就一愣:“呀!你是我姐夫?不是国王?噢……我还不知道,不知道……”随之默然而退。以后每逢马黑马来临,他就主动回避,有时还徘徊在石洞门口,做站岗放哨状,人们见之,无不掩口而笑。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一段日子,雪女子终不忍。一次两次可以三次四次也能勉强应付,但长此以往就无法忍受,她实在讨厌这种无味的应酬,同时对勺娃子也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内疚……
与此同时,这件事又引发了另一件事。花奴皇后对娆儿女的遭遇是深表同情的,但对雪女子的这种遭遇却不但不同情,反而产生了妒意。若干天后,她又传个指令,说皇太子已经年满三岁,早过了哺乳期,不宜继续留在民间,应该收回王宫,由她亲自培养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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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万义的交代材料 第二十九节(2)
这个指令的意图十分明显,无疑是想通过对墓生儿的隔离以断绝马黑马继续去找雪女子的借口。可谓用心周密。但没想到这个聪明的主意反而弄巧成拙,马黑马听了,不仅未表异议,反而高兴地说,对的,对的,皇太子应该收回王宫了。但是,皇太子毕竟还年幼无知,皇后也没有抚养娃娃的经验,因此,在皇太子入宫的同时,也应着令保姆一同入宫。这下可把花奴弄了个骑虎难下,恼恨之间,又急派车怕万一密告雪女子,叫她无论如何不得入宫,否则后果自负!
雪女子闻言,不说花奴有此密嘱,就是她自己也绝无此意,如果再入王宫,那就是二跳火坑了。她急得团团乱转,忧心如焚……
意想不到的是,就在这进退维谷、走投无路的时刻,勺娃子又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他忽然变得头脑清爽,思维敏捷,对雪女子说:“阿姐,你既然看不上那个驴脸姐夫,又不进那个火坑王宫,那咱们就搬家吧,搬得远远的,叫那狗日的腿子撵不着,我来保护你!”这一下提醒了她,是啊是啊,挡不住还躲不过吗,野驼滩虽然无边无际,但总还有容身的地方,咱索性一走了之,等他追来的时候再和他理论!随之,经与勺娃子及其一班童子军商量,便趁一个风高月黑之夜,偷偷离开旮旯城,跑了……
车万义的交代材料 第三十节(1)
三十
数日之后,这情况才被人发觉。马黑马又气又急,跺脚直叫。花奴则笑着说,男子汉大丈夫,丢个女人就这般急惶?人家既然不喜欢你,你何必自讨没趣?他又哇哇叫道:“我不是急惶这个婊子,我是急惶我的太子!她跑可以,干吗要带走我的墓生儿?”随之下令卜连长,火速发兵,务必于限期之内,将他的太子和保姆一起追回!卜连长得令,立刻率宪兵队满滩里一个搜索。他们初以为他俩是循着黄瘸子等人的线路跑了枯木林,后遍寻无着,才在当年独眼龙发现的那个三棵树地方找到了他们。于是双方又展开了一场你争我夺。
那个墓生儿确实灵异,一见追兵赶到,就死死扑在雪女子怀中,尖哭不止。勺娃子则像个护法神一般,持刀立于身侧,说啥也不让把这“母子俩”带走。身后一班童子军更是剑拔弩张,怒目以待。卜连长几次想发令武力强夺,终于虑于金刚寺的教训,没敢造次。双方出现了长时间的对峙。但事情总要解决,胳膊毕竟扭不过大腿,后经车怕万一持久地劝说、开导、许诺、保证等苦苦斡旋,终于将墓生儿接走,将雪女子留下。
事情至此,马黑马该省悟点了吧?但是没有。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墓生儿只是个引子,他的根本目标是雪女子。稍息几天,他又单枪匹马亲自寻来了。这一回他没有再找任何借口,也没有生气动怒,望着一片树林,一眼清泉和一片红沙岗,啧啧连叹几声:“好去处!好去处!旮旯城太烦闷、太嘈杂,这里正好建个行辕!”随之将马鞍一卸,大摇大摆走进帐篷,喊一声:“娃子们来呀,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随之一住不走,竟当了家。
勺娃子恼恨至极,但又无可奈何,等他终于尽欢一场,策马回城之后,便对雪女子说:“姐姐,你要真不喜欢他,待他下次来时,我就一刀杀了他,如何?”雪女子就落泪道,弟啊,姐何尝不把他恨死!但你万万不能杀他,杀了他,王国就乱了……
万般无奈,童子军的弟兄又出个主意,他们在那红沙岗的半壁上凿了一个石洞,洞里拴一根绳子,洞口下挖一串脚坑。平日里住在帐篷中,一见马黑马来临,雪女子就攀绳进入洞中,其他人隐蔽起来,以迫他绝望。
马黑马确实没有料到这一手。这一天他又单枪匹马前来巡幸。遥见沙岗下人影绰绰,到得眼前,却又人踪全失,进得帐篷空空如也,出得帐篷空空如也,不觉纳闷。转视左右良久,终于发现了那座石洞,不由省悟,便笑着喊起话来,叫雪女子出来,出来,别逗了!并说他这次出来又跟皇后和大臣们吵了一架,但他不管,他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人,叫雪女子尽管放心!但雪女子却死不应声。喊了好久,仍是空山回鸣,沙风啸啸,不闻人声。他就气恼了,开始惶惶地在那崖洞之下来回踱起步子。踱着踱着,忽见泉眼边有几匹骆驼在饮水,不由突发奇想,就将一匹骆驼牵来卧倒在崖下,又将自己的坐骑牵上驼背,而后将骆驼打起,自己又踩着骆驼脖子爬上马背,想借此入洞。但那洞口太高,即便如此,还差着三尺。他就想拼力一跳,扒住洞口石沿再往里进。不想就在他奋力一跳的当儿,脚下骆驼已承受不住一人一马的重压,驼蹄一软,他就连人带马一个倒栽葱摔了下来……
“哈——”树林里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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