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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不灭的村庄(上部)|作者:绳绳兮仙游|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1 08:55:22|下载:不灭的村庄(上部)TXT下载
  茂林的脑袋左转右扭,终于发现振富窝在前面的人群里,便喊:“大叔,你让大伙儿静一下,咱好开会咧。”

  振富立马站起来,扎煞着两支胳膊,如母鸡捕食般地前后左右转圈儿喊道:“静一下,咱开会了……洋行,公章,你俩崽子快闭上狗嘴……”

  这样折腾了足有半顿饭的功夫,会场才算安静下来,而振富早已汗渍渍喘嘘嘘了。

  木琴先把秦技术员介绍给村人。

  秦技术员礼貌地站起,并恭敬地朝村人们点了几下头,人们什么反应也没有。山里人不知道在此场景下需要鼓几下掌,以示欢迎的礼数,只是傻呵呵地直脖瞪眼地细瞧着,还暗地里悄声评论着这个从大城市来的大人物。

  秦技术员似乎没有心里准备,尴尬地坐了下来。因为他的脸明显地红了,且一直红到了脖颈子。

  木琴有些无奈地看看秦技术员,对着黑压压的人群高声道:“咱现在开会了。前些日子,咱已经开了会,想把林子归拢起来,由大队派人专门管理,大伙儿一块分红。虽说不少人有想法,怕管理不好,分红不公,弄个鸡飞蛋打,没个结果。就这儿,咱支委会专门研究了一下,专程到市里把全市有名的秦技术员请了来,帮咱搞管理、传技术、教办法。秦技术员撇了家业老小帮咱发展经济,大伙儿要拿他当自家人待呀。”

  这时,人群里一阵骚动,交头接耳,传出嗡嗡地议论声。特别是坐在酸枣婆娘周围的几个妇女,更是像喜鹊般唧唧喳喳地说着什么,并不断发出尖细地笑声。

  木琴伸出两手在空中朝下压了压,嗡嗡声渐渐小了下去。

  “咱支委会想,专家请来了,咱也得有一帮子人跟着学才行,还得是有文化有脑筋儿的人才能学得快学得懂。经过研究,就把咱村酸杏家的人民、振富家的洋行、茂青家的公章、四季家的夏至和京儿抽出来,跟秦技术员组成个技术小组,让队长茂林给牵头,边学边干。各生产小队都抽出两个人,一块管理这片杏林子。虽说现如今田地都承包到户,生产队也有名无实了,可这林子一旦集中起来,还是一个大集体,多几个人管理,既好管也公道。他们的报酬到分红的时候,按误工补贴从红利中抽取。”

  接着,木琴又就集中管理的诸多细节一一讲明,足足有两个钟头没有歇气。

  应该说,木琴在实施这一计划时,是处心积虑地筹划了许多日子的,想得也周全,包括人员、管理、报酬、分红等等环节,均无遗漏,分析得也合情入理,把一个高中生的所有才能展露无遗,尽管只是在这群只知山中事不晓山外是何年的村人面前。

  无疑,木琴的筹划让大多数人吃了颗“定心丸”,人们所忧虑的分红问题也有了个明确说法。不管是否合情合理,毕竟公的成分大过了私。但是,是不是真像她所说的有那么好的前景,那么多的钱等着自己往腰包里塞,倒让人们心中没有底儿。

  在木琴讲话的时候,就有几个人偷偷地小声嘀咕着什么,脸上时时涌起一丝疑惑的神情。

  酸杏躲在人群背后的墙角里,大口大口地吸着辛辣呛人的旱烟,闷闷地听着,脸色阴郁。除了往烟袋锅里装烟沫,身子基本保持一个姿势,像是一具灰突突的雕像稳稳地蹲在那里。

  身边的人有时也扭过身来,伸长脖子,凑到他的耳朵上悄声说着什么,酸杏毫无反应,弄得说话人没趣地把身子又扭回去,不再理他。

  所幸的是,木琴并没有提及收拢田地的事,这倒让人们大大松了一口气。只要别把田地集中了,今年忙忙活活担进地里的屎粪刚刚开始使劲儿,明年打的粮食肯定比今年多。有了粮,村民心里就有底儿。至于杏林,由着木琴们闹腾吧。弄好了,各家跟着沾光儿。弄不好,也免去了今年卖杏儿时的烦恼。

  这时,天上不知不觉间竟飘下了细细的雨丝,悄悄地落在满院子的人群中。

  初时,人们还不在意,只顾扯起耳朵听木琴慷慨激昂地描绘着迷人的前景,眼前仿佛闪动着一叠叠的票子。渐渐地,人们不自觉地把手插进衣袖里,紧紧地耸起肩缩着脖子。偶尔触到衣面上,就觉得凉飕飕湿漉漉的。不知谁失口说了句:“操,这天儿咋下起雨了。”引起周遭人的一阵哄笑。人们此时才抬头左右看顾,见牛毛絮般的雨丝正不紧不慢地在空中飘洒着,破旧的衣服上沾满了雨渍。

  借了这阵轻松地笑声,茂林终于宣布村民大会散了。

  人们熙熙攘攘地涌出村大院,急不可待地奔回自己虽然破旧但却温暖的家院。

  木琴没觉得冷。她讲了大半天话,情绪激动,心情舒畅,脸颊绯红,在细细的雨丝包裹中,竟有细小的热汗从鼻扇两边冒出来。而茂林和秦技术员穿得单薄,又在台上独自坐着,早已冷得缩成一团。特别是秦技术员,哪经受过这山中冷雨的浸润,嘴唇成了紫黑色,两排牙齿上下失控般地磕碰着,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刚一散会,茂林顾不上指挥别的村干部收拾会场,鬼催似的自己抢着搬桌子拉凳子,好借大动作的活动驱赶浑身的寒气 。

  秦技术员插不上手,缩在一边只顾擦抹着鼻孔里淌出的一滴又一滴的清鼻涕。

  木琴直到这时才发现了自己的失误,忘了多关照大城市来的客人。她急叫京儿脱下身上的破上衣给秦技术员穿,陪他赶紧回家,叫茂生给煮碗姜汤喝。

  秦技术员说啥也不穿,哆哆嗦嗦地跟着京儿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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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冷的冬天(2·2)

  木琴回到家里时,茂生已经做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面条。钟儿和杏仔起劲儿地扒着大蒜,已有满满一大碗。木琴问咋儿没煮姜汤,茂生说家里没有姜了,多吃大蒜和面条也能发寒气哦。

  家里确实没有生姜了,茂生还叫钟儿去左邻右舍借,都没有。各家还没奢侈到掏出有限的钱来,到集上买胡椒、生姜之类调料,以提高饮食水平的程度。她家那点生姜,还是木琴去公社开会就餐时跟食堂大师傅要的。

  木琴有些不悦,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关心地问秦技术员咋样了。

  坐在灶堂口紧裹着黄色军大衣的秦技术员笑笑,囔着鼻子说没事儿,好多了。

  这时,茂生已将面条端上了饭桌,浓热的气息顿时弥漫了整个屋子,在屋外呼呼的寒风声中,让人倍感家的温馨与适意。

  待木琴将一大碗搅拌了浓浓蒜沫的面条端给秦技术员,又给茂生和自己盛上后,京儿几个人便急急地动手往自己碗里捞抢着面条。

  经过了一年的辛苦,尽管家里已有了充裕的粮食,但并不是能经常吃顿面食的。特别是在这不逢年不过节的大冷天,面条的香气早把缺油少醋的肠胃引得火烧火燎地收缩鸣叫着。

  京儿悄声嘀咕着,我拼了。钟儿和杏仔都担心京儿的心思可能带来的后果,于是,这场争抢战就有储蓄力量已久突然迸发的激烈程度。直到茂生狠狠地瞪着在客人面前毫无体面如饿鬼现世般的京儿们,这种丢人现眼的举动才有了稍许的好转。

  转眼间,一大盆干乎乎的面条已风卷残云般不见了踪影。京儿拼的结果,是将盆中最后一点剩汤麻利地倒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并满意地打着饱嗝儿。钟儿的腹部鼓鼓地像个球儿,稍微活动就隐隐作痛。杏仔也许与钟儿有着同样的感受,他在弯腰俯背时动作拙笨,估计他的肚子也鼓成了球儿。

  一家人都不愿动,懒懒地歪斜在凳子上,听木琴与秦技术员谈论着林子管理的环节及人员的分工搭配。茂生在一边静静地吸着旱烟。屋里荡漾着温馨的气息,使人有一种安定感和幸福感。

  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满月吸吸呵呵地推门进来。

  木琴连忙起身让座。

  满月坐下就问给秦技术员煮姜汤了吗?得知没有后,她说那哪儿成呀,城里人身子骨都娇贵,怎禁得住山里的寒气吹哦。

  秦技术员笑笑,说哪儿有那么娇贵,这阵子就好多了。

  满月说,可得当心哦,我家还有几块生姜,一会儿给你煮碗喝了,保管没事儿呢。

  秦技术员忙说不用不用,就起身告辞,与京儿一起去了西院。

  满月又与木琴扯了起来,说今天这会开得多么多么好,全说到了大伙儿的心眼里,安排也周到,没听谁说过旁话的。

  木琴知道她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了,肯定有事,就等着她开口。

  果然,在闲扯了一阵子后,满月悄声说:“他大娘,有句话不知咋开口?”

  木琴说:“你有啥话就尽管说。”

  满月扭捏了一下,问:“我家柱儿这崽子回家就跟我哭眼抹泪的,非想跟京儿他们一块进科技组,学点本事。我琢磨着,柱儿虽说只上了几天初中,硬是叫穷家给拖累咧,没上完就回哩,可好歹也算是个初中生。让他跟秦技术员学学?”

  木琴为难地捋捋头发,半晌儿没说话。

  屋子里一时沉寂下来。木琴的神情让满月尴尬万分。

  满月眼巴巴地望着木琴,就像哈巴狗抬头仰望主人乞求一根骨头般,嘴唇憋了半天,还是陪着万分小心柔柔地说:“他大娘,就当可怜俺娘俩儿吧。喜桂去了,家里的顶梁柱也就指望柱儿嘞。柱儿进去,就死心塌地地跟你干,你叫他站,他就死也不敢蹲着呢。”

  木琴叹口气,说:“他婶子,不是我不应,是怕大伙儿不应哦。今儿开会都讲定了,刚一顿饭的功夫,又变卦了,叫大伙儿咋看咱。这拢林的事,大伙儿还心不齐,再弄出个岔子,谁知往后还会有啥事冒出来呀。当初也考虑过柱儿了,觉得他还小了些,就没定他。过些天吧,等事情有了眉目,需要人手的时候,我第一个就让柱儿进去,行不?”

  满月失望地低下头,用逡裂的黑巴巴的手拽着衣襟,幽幽地说:“他大娘,俺娘俩可全指靠你哩,行不行也就在你一句话。俺娘俩儿实在是没有法子哟。”话音未落,一颗豆大的泪滴滚落在已看不出什么颜色的脏兮兮的衣襟上。

  茂生不安起来。他平生最见不得女人哭,一看见女人落泪就不知所措。

  关于这点,多年以后立志要为杏花村立传写志的钟儿曾自信地坦言,这一发现权应首归于他。原因是,在他家里,从没有过女人的哭声。木琴那样的女人,心性比男人还硬,即使与茂生有过的几次赌气争吵,甚至情绪激动时差点儿动手掀了桌子砸了碗,都没有引出过一颗眼泪。因此,茂生对女人的怜悯之情就从没有机会得到发挥。最先获得这种机会的,是在几年前,茂林俩口子不知为什么事打起来,且打得头破血流。雪蛾被打得鼻青脸肿。但最惨的还是茂林,脸上、脖颈子上及前胸都被抓挠出道道血印子,而且裆部受到重创,几天里走路都是一歪一扭的。然而,雪蛾还是不依不饶,来到时任妇女主任的木琴跟前,眼泪鼻涕甩得满屋都是,诉说夜里茂林如何如何欺负她折磨她,不把她当人待。茂生先是红了脸,后又忍不住雪蛾眼泪的横飞,慌慌地躲进西院。进院的时候,竟然脸上布满了泪痕。当时,钟儿一个人刚从东院偷偷潜进西屋,想查看京儿曾给叶儿买的那块红纱巾是不是真的像杏仔说得那样好看。所以,这一秘密只有他知道,连杏仔也没有说过。

  此时的茂生挪动了一下身子,眼瞅着木琴,用眼神示意她赶快改变刚才的决定,以安慰这位年纪轻轻就守寡,多年来无依无靠的可怜女人。

  木琴狠狠地瞪了茂生一眼,似乎嫌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仍旧不吱声。

  屋内的气氛很沉闷,满月的哽咽声重重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坎上,又折射到每个人的脸面上,茂生一脸的无奈,木琴面无表情,杏仔则不耐烦地在凳子上扭来蹭去,不时地拿眼乜斜着满月,这种情形持续了挺长时间。

  很明显,这种结果不会再有改变的。

  满月慢慢止住了哽咽声,万般无奈地用破旧的衣袖擦抹着那张沧桑不堪的老脸,站起身,默默地退出了屋子。其实,她并不算老,也就四十左右岁。

  木琴有些歉意地把她送到大门口,也实在找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寒冷的冬天(2·3)

  这件事似乎就此结束,只能等待木琴所说的,过些天需要人手的机会了,其实不然。没过几天,柱儿就心满意足地混进技术小组,跟屁虫似的吊在秦技术员屁股后早出晚归东跑西落了。

  这怪不得木琴自己食言,或是终于让满月的眼泪把心给泡软和了,一时同情代替了理智,就把支委决定的权威性忘到了后脑勺儿上。木琴不是这样的人,她的心性有时比石头还硬,像个冷血动物。实际的情况是,满月用眼泪把秦技术员的心浸泡得烂泥般一塌胡涂,而木琴可是万万不敢得罪秦技术员的,尽管她要冒着众人背后戳脊梁骨的风险。

  据京儿后来说,满月从东院走后,带着欲哭无泪的绝望心情,回到自家。柱儿当然想知道结果,就一个劲儿地追问。满月无言以对,便搂着柱儿的头一顿痛哭。这样的情景,在喜桂过世后的几年里经常上演。每次发生这样的情形,都是在娘俩儿孤立无援的时候。多数情况下,也都是柱儿安慰娘,使娘先平静下来,再琢磨些生活下去的信心和想法,去面对未来那些未知的困难和挑战。

  但这次,柱儿的心先凉到了底儿,自顾自地哭,比满月哭得还伤心,还绝望,甚至挣脱了她的手臂,要往家门外跑。这一下子,把满月吓得够呛儿。她死死扣住柱儿的胳膊不撒手,并机械地重复着一句:“娘想办法,娘想办法。”

  柱儿不会轻易受骗的,说:“大娘不应承的事,谁还敢应承哦。”

  这句话,反倒提醒了满月。她就要麻木的大脑中突然电光石火地一闪,说:“崽儿,听娘的,快去烧火。你大娘不可怜咱,会有人可怜的。”

  说完,她就去灶台边,小心翼翼地从一个土洞里摸出几块娘俩儿视为宝贝的生姜,用手轻轻擦去上面的灰土,又放回一大块,把剩余的生姜洗净,剁成细细的碎末,不一会儿就煮出一大碗姜汤儿。她又去翻箱倒柜地寻出一点儿红糖,调制出甜味十足又辛辣呛鼻的姜汤儿。满月把姜汤儿盛进暖壶,把暖壶揣在怀里,径直去了木琴家的西院子。

  当时,秦技术员已经上了床,身上盖了两床厚厚的棉被。多出的那床被子是木琴叫拿来的,想让秦技术员发发汗儿,免得受了风寒。岂不知,那是茂生的棉被。少了一床被子,茂生只能与木琴挤在一床被子里了。茂生竟一点儿怨言也没有,甚至出人意料地主动将自己的被子送到西院,还难得地说了些好听的安慰话,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回来后,他还嘻皮笑脸地对木琴讲,城里人身子骨娇惯,经不起山里的风寒,从今往后就让他盖两床被子吧。咱俩挤一床睡,也暖和些。母木琴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没作声。

  京儿还没上床,正趴在八仙桌上,就着那只豁口的煤油灯,翻看着秦技术员带来的那堆书籍。

  满月的不期来访,令秦技术员尴尬万分。想穿衣,不方便,躺在床上,又不礼貌,只能半欠着身子与她打招呼。

  满月自觉来的不是时候,只得就一路上想好了的一肚子恭维讨好话中,捡自以为满意的话,哆哆嗦嗦地抖搂了几句。本想再多说几句凄惶的话,挤几颗眼泪出来的,终是没有成功。

  京儿不知是嫌她深更半夜地跑来打扰了自己看书而厌烦她,还是担心秦技术员再重茬儿着凉了,便很不耐烦地把她打发走了。满月连柱儿的名字也没来得及提起,更别说提及入技术组的事了。

  满月这回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或许是有关命根子柱儿的前程大事,再大的难堪和屈辱也不会摧毁她心中唯一能够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第二天,她假装上山拾柴,远远地跟在秦技术员率领的那帮如人中骄子鸟中凤凰般的技术小组后面,山上山下地奔波了一上午。终于在中午休息的时候,满月鼓足勇气扭扭捏捏地凑上前来,与秦技术员搭话,又腆着脸硬将秦技术员拉到远一点儿的地方,这才不慌不忙有条有理地将昨晚上想了一宿的话统统倒出来,而且声音呜咽泪水横飞,几次拉着秦技术员的手,要给他下跪。

  秦技术员哪儿见过这样的阵势,而且身后正有群年轻的眼珠子如探照灯般来回不停地扫射着,心软了不说,连腿也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他红着脸慌慌地说:“大妹子,千万别这样。我去帮你说说,行不行的,一定给你个准话哦。”说罢,撇下还在哽咽作揖的满月,急急忙忙地奔回来,对正拿眼偷看着的京儿们说:“咱们到山那面去看看。”便慌不择路地抢先逃去。

  秦技术员是信守承诺的人。当晚回来后,就对木琴说了满月的事。还说,这么大的杏林子,技术小组的人手也确实太少了些。

  木琴半天没吱声儿。

  这时,茂生忍不住也插了嘴。他也好像着凉了,鼻子囔囔地,有股清水不停地从鼻孔里淌下来。看来,昨晚他不见得多暖和,今晚肯定会逼木琴跟秦技术员要回自己的被子的。为了这事,钟儿曾暗地与杏仔打赌,钟儿赌他会要回被子,杏仔赌他不会去要,还会与娘争抢一床被子睡。赌资就是在赌输者的额头上打十个狠狠的爆栗儿。

  茂生说:“秦技术员说得也是,那孤儿寡母的,看着也怪可怜的。”

  木琴没好气儿地回一句:“你要是可怜,就跟她一块儿过去。”

  茂生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颈子。他不自然地起身,像要寻找什么东西,就装模作样地出了屋子。

  木琴又把昨晚对满月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一再强调,今后再进一个人,就是柱儿的了,绝不会是第二个人。

  秦技术员的书呆子气上来了,坚持说:“最近就得让他进去呀。要不,这冬季剪枝的事耽误了,可影响明年的产量呢。”

  木琴踌躇了好半天,终于妥协了,说:“那就让他过两天再去,先当个帮忙跑腿的,不计义务工。等冬剪量上来了,再正式纳进去。”

  秦技术员孩子般地笑了。他又与木琴说了些今天察看的结果和下一步冬剪的想法,准备三两天后就开始培训剪枝技术之类的话,便如卸重负般轻飘飘地回到了西院。他轻松了,岂不知,满月因此对木琴的怨愤和对他的感激之情,招惹出了多少的事端。后来,他连肠子都悔青了。

  睡觉前,钟儿一直盼着爹能尽早开口说话,让娘去要回自己的被子,或是自己亲自去讨要,免得再次受冻着凉。但是,茂生竟然没提一句关于被子的话题,依旧与木琴合盖一床被子。并且,俩人争夺了半宿被子,以致弄得那张本就陈旧腐朽的床体“咯咯吱吱”地响个不停,烦死个人。

  第二天,钟儿只得乖乖地让杏仔打了十个恶狠狠的爆栗,以致额头上都泛起了红晕儿。

  寒冷的冬天(3。·1)

  四季和兰香俩口子天边儿也想不到的好事,竟在一夜之间出人意料地降临到了自家的屋顶上。

  就在秦技术员带领着技术小组和村人们日夜紧张地进行着杏林的土肥管理和冬季剪枝的繁忙阶段,公社组织的征兵工作也已鸣锣开场。

  杏花村人对娃崽儿当兵一事,并不怎样上紧儿。并不是说村人不愿意让娃崽儿去当兵,而是从没奢望过自己的娃崽儿能够当上。自从三十多年前国军摸进深山里抓走了包括茂生爹在内的一批精壮年汉子当了不明不白的兵后,杏花村就从没有出息个当兵的。公社每年都搞征兵工作,但是,这样的好事怎会轮到杏花村呢。即使山外的适龄青年都走净了,恐怕也不会轮到杏花村人的。不管每年公社怎样吆喝,也不管酸杏怎样跑断腿磨破嘴皮子,杏花村人别说吃肉了,就连点儿清汤寡水也尝不到一口儿。公社掌握的那点儿可怜指标,还不够公社大院里那帮狼崽子们争抢的,再加上各村的书记等要害人物的崽子,僧多粥少,更没了山沟沟人的份儿。

  酸杏却不费吹灰之力地一下子弄到了两个指标,这是酸杏在台上时打死都不敢想的美事。连他自己都哭笑不得地对了自己女人道,这世道真是变哩,原先在台上挣破了头,连点儿肉腥味儿也闻不到一丁点儿,现今儿下了台,竟破天荒地一下子弄到了两个指标,这不是捉弄人是啥儿咧。

  其实,酸杏所以能在下台后搞到招兵指标,并不是谁在有意捉弄他,而是人与人之间固有的情感所致。

  在听到公社又开始了一年一度的征兵工作后,酸杏心下就想,自己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往后再想安置身边的娃崽儿们已是难上加难了。不如趁自己现在还有着过去为下的这份老脸面,找公社领导要求去,看能不能把三娃崽儿劳动送走。二娃崽儿人民暂时被安置在技术小组里,也是很可意的事了。这里既有人民的自身优势,更主要的是木琴特意安排的结果,其中的深意他心知肚明。

  于是,他到公社找到沈书记,央求领导照顾照顾,把劳动送去当兵。沈书记虽是脾气大了些,不好讲话,但酸杏却是让他硬生生地给赶下台的,尽管是自己身不由己的被迫无奈之举,心里却也有种歉疚的成份在里面。于是,他大笔一挥写了张纸条递给酸说,老贺呀,别人来做说客求情的,我都一句话给撵出了屋子,唯独你来,我却要给你这个面子呢。就叫娃崽儿出去经经风雨见见世面,回来后说不定又是第二个你喃。说得酸杏心里一热儿,眼眶里发酸儿,直想掉眼泪。

  有了这张纸条,劳动的兵就算板儿上钉钉跑不掉了。至于体检政审之类,绝对没有一丁点儿的问题。劳动的身体壮实得像只小老虎,自家的祖宗三代也都是疤麻没一点儿的。

  出了沈书记的办公室,他又去找武装部的林部长,就是那个当年随沈书记一起到杏花村调查酸杏娘丧葬事情的小林,而今已经当上了公社的武装部长。在见到林部长的一刹那儿,酸杏忽地改变了主意,没把沈书记写的条子拿出来,而是直接央求林部长看在老情面的份儿上,给自己匀一个当兵的指标。林部长与酸杏保持了多年的亲密关系,虽说酸杏已经不在台上干了,但他的下台却是另有原因的,心下很同情他,就痛快地答应了下来,还叮嘱道,也就是你哩,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呀。

  酸杏心里大感安慰,就想,这人呀,还是宽仁厚道些好,不管自己是身在高位还是身陷泥洼儿,少一点儿张扬跋扈逞强斗狠,多一点儿行善积德,总会有人感念往日为下的好来,娘的丧事和而今的境遇都明白无误地验证了这一点。

  他回到家里,既为自己意想不到的收获而欣喜,又为如何发放多余出来的指标而大伤脑筋。若是往常,他肯定会在村干部会议上摊出来,数看一下谁家的娃崽儿最需要,再决定分给谁,绝对地大公无私。而今儿却不一样了,自己已经是个平头百姓,没有必要再胸怀村民放眼山外了。那就要多为自己的今后着想,用好手中的这一宝贝指标。

  他把村里几个大门姓数算了个遍儿,掂量来掂量去,觉得还是往李姓家的人窝子里靠长远些。宋家虽有茂林和木琴,但他从就没把茂林放在眼里,而木琴又与自己有了深深地裂痕,自己绝不能上赶着添她的后腚儿。不仅自己的心里过不去,恐怕全杏花村的人都会嗤笑他酸杏的卑劣行径的。而贺家现今儿还没有够条件的娃崽儿。

  他先是想到了振富家,并把这消息透露了过去。但是,洋行并不热心去当兵,而是近乎狂热地迷上了杏林管理,见天儿影子般跟在了秦技术员的屁股后头搞管理。振富不敢在大白天里直接去酸杏家,怕木琴知道了俩家走动得亲近,会有什么想法。而是在夜里亲自跑去道谢,并无不遗憾地说,儿大不由爷呀,死洋行鬼迷心窍地跟定了秦技术员,阳间大路他不走,偏偏要走鬼道儿不回头呀,空让你牵挂了呢。

  酸杏只能一笑,说娃崽儿有自己的主见,跟着搞杏林,未必不成气候儿。

  那么,剩余的指标当然也就便宜了振书家,得到最大便宜的就是振书大儿子四喜家的二儿子秋分,他家的大儿子夏至也是着了迷般屁颠儿屁颠儿地跟了秦技术员学习杏林管理知识,还没有去当兵的想法。

  兰香从心里感激酸杏俩口子,就经常出入酸杏家的庭院,不是今天送几样米粮,就是明天去帮着做几样活计,走动频繁,对木琴的热切劲儿也渐渐地淡了一些。

  经过一次次的体检选拔,劳动和秋分的兵已经定上了,最近几天就要走人。在村人大跌眼镜的惊讶羡慕中,俩家紧张地为俩人的出行做准备。其实,也没有啥准备的,部队上来带兵的人早说过了,啥也不用弄,连裤衩都不叫做,到时换上黄军装走人就行了。但是,俩家不敢相信有这样的美事,依然急慌慌地为娃崽儿赶做内衣裤衩等,说山里人从来都是精赤着身子穿滑筒子袄裤的,若是出去睡觉,光腚溜秋儿的,不得叫外面的人笑掉大牙呀。但是,这内衣裤衩等衣服如何缝制,又没有谁做过,只得几个妇女凑在一块儿胡寻思瞎琢磨,像赶制外衣似的捣鼓出外套不像外套内衣不像内衣的四不像来,穿在身上四下里不得劲儿,不是嫌缠身磨皮,就是叫嚷着硌肉割蛋。弄得一家人把缝制好的内衣拆了改,改了再拆,反复折腾不休。

  兰香拿着已经改了三回的内衣,又跑去找婆婆帮忙修改,说秋分老是嫌裤裆不得劲儿,要么裆浅得提不上裤腰,要么嫌裆深得能揣进头儿猪仔。振书女人也是傻了眼,万般无奈下,就拿着去找三儿媳妇金莲。华人小说吧 m.hrsxb

  寒冷的冬天(3·2)

  金莲依然独门独院地居住在河西岸高坎儿上的院落里,依然收拾得杂草不见井井有条。

  金莲也整日穿戴得齐齐整整干干净净的。每天除了料理院外屋内的琐碎家务,就一心一意地供奉着神龛上的神灵牌位。因为来她家里的外人几乎没有,她便不再像在饭店时那样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而是直接把神位摆放到明堂正中显眼的北墙上,一进门就正对着神龛。她特意请人给做了一个大条几,靠北墙安放着,上面供奉着老师的神位,还用一块大红布细细地裹着,显得十分抢眼。神位是一块很精致的小木牌,上面写有“先师神灵之位”几个字,是振书费了好大的劲儿书写出的极精工的正楷毛笔字。神位前放着一个似乎很有些年头的铜香炉,里面昼夜燃着三只香。香炉的旁边摆放着苹果糖块点心等供品。金莲一日三刻地对了神位磕头礼拜,日日不间断。

  振书女人进门的时候,金莲正对了神位埋头礼拜,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叨咕着什么。振书女人不敢随意打扰,而是悄没声息地躲在门外静候着。直到金莲礼拜完毕,她方敢进了屋子,先对着神位作了个揖,才拿出秋分的内衣让金莲给修改。

  金莲在公社居住时就已学会了缝制内衣裤衩等针线活儿,家里大人小孩的衣裤也都是她亲手缝制的。因而,这样的小活儿根本难不住她。她没有因与兰香的不和睦而置之不理,而是挺痛快地接过来,放到锅屋的土炕上认真地修改起来。

  金莲一边做着手中的活计,一边与婆婆闲聊起来。她说,昨晚老师告诉她,村里要不太平哩,这两年恐怕要出事呢。

  振书女人吃惊道,咋咧,又要出啥事呀。

  金莲说,天机不能泄露哦。你就等着瞧吧,早晚就要有动静嘞。要是村人能合起心来敬神礼拜,或可免除这场灾祸呀。

  振书女人说,咋能合起心呀,除了咱家还能真心实意地供奉神灵,你看看哪家还对神有诚意哦。

  金莲说,也不是的,就是有人想供奉神灵,也不知到哪供奉怎样供奉呀。除非在北山脚下建座神庙子,月月去烧香礼拜,也就算诚心供神咧。那个地方本来就有座神庙的,供奉的就是我的老师。后来,我老师又闭关修炼了几百年,足不出仙洞神府,敬神的人也就渐渐懒散哩,到最后连神庙也弄没咧。现今儿老师又重开洞门出府拯救世人嘞,可又没个落脚的地方,就找上了我呢。可我这地方太小,施展不了多大的神威。得有个神庙依靠着,老师才能大施法力,去救那些受苦受难的人呀。

  振书女人咂舌道,要说这修庙敬神的,过去还行,现今儿可不敢明瞪大眼地搞了呢,公家可不允许这些。

  金莲说,这就得靠咱去鼓动串联呀。要是真的把神庙修起来,咱的阴德可就大了天边儿去咧。往后有神灵时时在身边护佑着,日子安定了不说,还能保佑咱家的后人有大出息呢。

  金莲最后的话,让婆婆彻底地动了心思。她认真地掂量着金莲的话,就想,要是他家齐心合力地出面鼓动村人把庙修建起来,那将是个多大的功业吔。这么想着,心里越发有了劲儿,就说,先试试看再说,保不准能成儿呢。

  金莲见婆婆起了意,便进一步鼓动道,只靠着咱一家不行,得全村人都动起来,才能办成哦。

  振书女人频频点头称是。

  待拿着金莲改好的内衣出了门,走在回家的路上,振书女人却又犯了愁。

  虽说修庙敬神是件好事,更是一场大功德,但是,又会有谁人听自己的呢。村人现今儿除了忙乎着种自家的承包地,就是想法子怎样挣钱,哪会舍得把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那点儿血汗钱扔到庙里头呀。于是,她就有些后悔,不应该在金莲家里守着神龛上的圣灵应承了这事。要是许出的愿不能兑付嘞,神灵可会生气发威的呀。

  这么想着,心里就惶惶地,脚下也失去了准头,磕磕绊绊地踩上河床中供人过河的石头,一不留神儿,竟一脚踩进了封冻不实的冰窟窿里,顿时让刺骨的冰水浸湿了棉鞋和棉裤腿,冻得她浑身直哆嗦。她更是吓破了胆儿,心下寻思着,这一准儿是自己心志不坚,惹恼了神灵,给了自己一个不大不小的警告。往后可不敢再惹恼了它,说出的话儿,许出的愿儿,就得偿还呢。

  一边低头认真琢磨着怎样才能还愿,一边急惶惶地往家里赶去,半路上在酸枣家屋墙角拐弯处,竟又一头撞在一个人的身上,把俩人都吓了一大跳儿,并都失声惊叫了起来。

  酸枣婆娘也正急急地往外去,不想和振书女人撞在了一起。她起着高嗓门儿惊道:“哎呀娘哟,吓死我哩,吓死我哩。”

  振书女人使劲儿揉着“噗噗”乱跳的心口窝子,喘着粗气回道:“他婶子哟,咋这样急着出门呀,把我的魂儿都吓掉咧。”

  酸枣婆娘问:“嫂子,刚从河西金莲家回呀?”

  振书女人把给秋分改内衣的事简单地讲了遍,转身就要走。因为惊吓过后,脚上的寒气又顺着两腿直往上身涌,上下两排牙齿不由自主地轻微磕碰起来。

  酸枣婆娘一把拉住振书女人不放,说做饭的时辰还早哩,到我家去坐坐呀。

  振书女人本不想去她家,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万一说话不注意,招惹了她的不如意,自己可真是没事找事了呢。但是,人家热切切地往家里拽,家门又在身旁,自己当然不好意思拒绝,推让狠了,反倒真的要惹恼了她呢。振书女人表面上应承着,心下是一百个不情愿地迈进了酸枣的家门。

  寒冷的冬天(3·3)

  酸枣的院落收拾得不算利落,鸡狗鹅鸭撒了一院子,地上散布着东一堆西一滩的屎粪,还散落着一些家畜吃剩下的玉米粒。酸枣每天大清早都要把院里院外彻底地打扫一通,无奈婆娘总喜欢散养家禽牲畜,说俺们北山村都是散养的,喂养的鸡鸭长得欢势,下蛋也多呢。于是,酸枣的努力就白白浪费了。但酸枣又一直不习惯这样的散养,见到院里脏兮兮的一片,忍不住就动手打扫一下,待婆娘窝囊一天弄得满院子邋遢一地后,再于次日清早打扫一通。如此反复,成了俩人每日不变的必修课。

  屋内收拾得还算整齐,比较简陋的家具很规整地排放在墙面屋角旁,地面也干净,由此才可看出酸枣每天打扫屋院的功绩。毕竟家禽牲畜进不了屋子,单凭婆娘和晚生俩人再怎样地闹腾,也不会吃喝拉撒如牲畜般全弄在屋里的。

  酸枣爷俩不在家,到北山上去寻干柴了,只有婆娘一人在家清闲。

  酸枣婆娘把振书女人热情地让进了锅屋里的热炕头上,还破天荒地给倒了一碗热水,硬塞进振书女人的手里。振书女人假装谦让了谦让,便迫不及待地喝着滚烫的热水,借此驱赶浑身的寒气。

  酸枣婆娘就一个劲儿地夸秋分有福气,命相好,天生就是块当兵的料儿,还紧忙地打探四季走的是啥门路,怎就人不知鬼不觉地弄到了当兵的指标呢。振书女人刚想把酸杏的功劳大大地铺排一阵儿,忽而想起这婆娘一直与酸杏女人对着干,是死对头,若是说出实情来,肯定会惹出乱子来的。于是,她赶紧转移话题,说晚生还小呢,等到了当兵的年龄,我自会帮你吔。把婆娘喜得一口一个好嫂子地叫着,越发与她亲近起来。

  婆娘似乎为了感激振书女人的好心,便形迹鬼祟地凑上前来,嘴巴差点儿伸到了振书女人的耳朵上,悄声说道:“跟你说个事,你可千万别露出去吔。”

  振书女人被她嘴巴里呼出的酸臭气顶得微微一趔趄,赶忙往后躲了躲,回道:“你就说吧,我还能把你给卖出去呀。”

  酸枣婆娘就像讲故事似的,把心里实在憋不住了的话语讲了一大通。她说,木琴和秦技术员有了一腿儿呢,虽是偷偷摸摸整日装得没事人一样,其实俩人早就办了实事啦。可怜茂生还蒙在鼓里,戴着绿帽子见天儿忙里忙外地伺候着。

  振书女人吓得赶忙打断她的话,说这都是听谁瞎讲的,没影儿的事,要说别人我倒还信,要说是木琴,打死我也不信呢。

  婆娘煞有介事地道,不光你不信哩,连我也不信,可这竟是真的呢。有人远远见到俩人在杏林子里肩靠肩嘴对嘴地讲悄悄话儿,比俩口子还亲热哦,这就假不了咧。据说呀,木琴俩口子经常为秦技术员来咱村住家里的事赌气吵架,还把新买的饭盆都踢碎了。有段时日,俩人还不在一块儿睡觉,茂生睡锅屋,木琴睡堂屋,整月地不搭腔儿呢。

  振书女人饶有兴趣地听着,心下想,甭看木琴整日风风火火的,像个大老爷们儿,恐怕也经不住大城市里来的大知识分子的招惹。秦技术员虽是有家有老婆,毕竟远水不解近渴,长时间地蹲在山沟沟里,到底熬不住夜里的清净,弄出点儿沾花惹草的事,也在情理之中。要是没有事,反倒不正常了。看到婆娘卖力地为自己传播这样隐秘的消息,振富女人反倒觉得这婆娘对自己知心交底儿的,也是相信自己,看得起自己,没把自己当外人。放眼整个杏花村,还有哪家的女人能被这个疯野的婆娘看得起呀,也就是她自己吧。这么一想,心下就有种说不出的轻飘感觉。所谓投桃报李,她便也想把自己心里的话讲给婆娘听,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