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很奇怪的,他似乎熟悉我出手的套路。
就像那个人一样……
从前和哥争吵时,也曾似真似假地和他挣打过,只是哥从来不和我正面动手,实在被缠得避不过了,才轻描淡写地点破我的路数。
然后轻笑一声:“如果我和你一样学过格斗,你一定打不过我。”
那时候的哥,在我眼中,全然是一个文弱书生,是一个只会参加高级宴会,拿着金笔签字的商人。
只是,现在,他的另一个身份提醒我:他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柔弱可期,能够成为国安局的法国头目,韩玄飞的实力,比我所了解的深许多。
甩了甩头,我暗暗自责:都生死关头了,却还是不能集中注意力。
这样薄弱的意志,想学韩玄飞那样做间谍,未免太丢脸了。
抬起还没有被制住的左手揉了揉太阳穴,努力让自己冷静一点,却意外地,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发卡——
蝴蝶发夹,外公送给我的蝴蝶发卡。
我心中一阵狂喜:差点忘记了外公送给我的秘密武器。
来到金新月后,因为天热,头发总是松松地束在脑后,而额前的散发,总是被随手拿出的发卡卡住。
外公送我的发卡,我只是随后丢在桌上,而今天,很碰巧,我正戴着它。
外公说:只要碰一碰蝴蝶的翅膀……
我悄悄地将发卡取了下来。
走在前面的景非显然也注意到我的动作,却并没有出手阻止,只是回头望了我一眼:那是很陌生的一瞥,近乎温柔,让我莫名其妙。
大概只是树林里的光影,造成的错觉吧。
“发卡取了,头发不会搭着眼睛吗?”到了林子深处,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用一种与刚才不一样的语调说着话。
连声音都变得不一样。
我愕然,电光火石之间,下意识想止住手中的动作,却已经来不及了。
蝴蝶的翅膀动了动,一簇细如牛毛的小针暴雨一般射向对面的景非。
他有点猝不及防,却还是敏捷地躲开了一大半,只是在转身时,有一只很小很小的针,碰到了他的手背。
一只就足够了。
外公花重金打造的麻醉剂,只要一点就能立刻麻醉一头牛,更何况是一个人。
景非的表情变得有点古怪:并不是惊惶,而是吃惊,甚至,含着一丝苦笑。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时间说出来。
他倒了下去,麻醉剂很快发挥了作用。
倒在我的旁边。
(十八)走火
景非倒了。
我望着他硕长的身形跌在我脚边,双目微阖,平日里冷硬的唇线放松下来,有点嘟起,脸部的线条竟有种说不出的柔和,也透着一份古怪。
太阳渐渐西斜,林子里的阴影越来越浓,外公说,中了麻药的人会昏睡24小时,而且不会留下后遗症。
我的手摸到了腰后没有被景非没收的手枪:需要杀人灭口吗?
可是他的尸体会被发现,如果用这把枪下手,别人可以通过口径查出我,我不想冒险。
而且……
我伸出脚尖,碰了碰他:一定要杀人吗?
从前在外公那里混,也见过太多的枪击,也曾领着一群小弟到处招摇撞骗,可是杀人……杀人这样残忍的事情,却始终不曾做过,也做不出来。
“算了,你就在这里呆24小时吧,最好你醒来后三缄其口,否则下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即使明知他听不到,还是努力将语气说得强悍无比。
将蝴蝶发卡重新别在头发上,我略略整理了一下衣饰,然后转身往回走去。
到了途中,缓缓滑落的太阳,正努力地释放着它最后的光辉。
金光四射,照在肌肤上,仍然炙热,热到疼痛。
等下了山坡,快接近建筑群的时候,不算意外地撞见几个人:莲和温如。
温如还是如第一天那样穿着一身劲装,英姿飒爽的样子,莲则是一副不折不扣的中国古典美女装束,穿着香奈尔的长裙,戴着铁芬尼的钻饰,有着雪白的瓜子脸,长长的黑发,淡红的嘴唇,充满了温柔的味道。
见到我,她们有点吃惊,随即又很快恢复了常见的礼貌:“可可,你怎么会在上面?”
“看夕阳……”我胡扯了一个借口,然后很快转移话题:“你们去干什么?”
“去练靶场”莲温柔地回答了一句,言语间,似乎不知道景非刚才的行为。
她们的表情都相当自然,让我一时之间,猜不出她们是否知情。
不过无论如何,我要表现得泰然自若,不能让她们看扁了才是。
“要一起去吗?”温如突然插了一句,飞扬的丹凤眼里,写着挑衅。
我抬起下巴,不甘示弱地回答道:“去见识一下吧,我还没去过呢。”
当然,这是谎话。
当年在外公那里,我的玩具全是各种各样的枪械,拔枪,组装,射击……都是由专人教授的。
至于练靶场,那就是我幼儿时的乐园。
温如想在那里给我难堪,真的是找错场地了。
我的应允显然让她们有了兴致,温如笑着问:“可可,你带枪来了吗?”
我摇了摇头。
莲立刻活泼地道:“那我送你一把枪吧。来,你自己来挑。”
我微一犹豫,便点了点头,跟着她往庭院深处走去。
沿着小径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一幢极漂亮的有着英国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别墅前,莲对我一笑:“进来。”
我随她走了进去。
虽说是女子所住,屋里的布置却像温赤榕那里一样,非常冷硬,一点也没有什么浪漫气息。
莲带我走到二楼,推开了一扇门。
里面满满的全是各式各样的武器,简直可称得上琳琅满目。
莲愉快地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想要什么,自己挑。”
我顿时有了兴趣,走进去仔细地看着,不时地拿起一把枪,左右查看着,然后试一试性能,然后再放下。走了一圈之后,我挑了一把枪管加长的改装沙漠之鹰,对莲客气地说:“我就要这个吧。”
莲点了点头:“果然符合你的性格。”
我将枪顺手插在了后腰,然后对她说:“谢谢。”
来到打靶场的时候,温如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已经戴好耳罩,在看到我们的时候,扣动了扳机。
前面的人型靶子应声而倒,正中心脏。
温如取下墨镜,眼神微挑,瞟了我一眼。
我不甘示弱,拿起刚才从莲那里选的枪,也走到温如站立的旁边,取了耳罩戴上,瞄准……
锁定目标。
然后,打开保险栓,扣了下去……
我听到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还有浓浓的火药味。
可是这爆炸声,并不是响在靶子所在的地方,而是,响在耳侧。
握着枪柄的地方变得异常灼热,我下意识地松开手,枪掉在了地上,然后,便是炙炙的痛。
痛入骨髓。
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努力不让痛呼的声音冲口而出。
枪走火了。
外围的人乱成一团,连温如都是满脸的愕然:我不认为这是事先安排好的行为,因为,温如脸上的讶异没有任何伪装的痕迹。
冷汗瞬间布上了脸颊,在昏过去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莲。
很奇怪,莲的神情很平静。
美丽的眼睛,就这样风平浪静、无波无澜地望着我,冷眼着我的苦痛。
仿佛,她视线就已经知道了一切。
我的脑海快速的滑过刚才的一切经历。
遇见,交谈,选枪……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而这个答案,一直到昏迷前,也没有得到。
(十九)争吵
手上的伤凌厉得痛,即使在睡梦里,也有种烈火灼伤的错觉。
有些丢失的记忆在混沌里沉浮着,眼前全是模糊的人影:爸爸临走前意味深长的一瞥,妈妈的哭泣,哥的微笑,还有那晚口中尝到的血腥。
我悚然惊醒。
意识依然有点模糊,耳边恍恍惚惚地传来了一段对话,听不出音调,似乎是一男一女,断断续续的,若有若无。
“你为什么这么做?”男的问。
“不这样做,能让她有理由离开那里吗?不这样做,你能脱身吗?”女人的声音很冷淡,冷淡里透着激越。
“我说过,不要伤害她。”
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清晰许多,也在瞬间,让我无法呼吸。
突然忆起那些被遗失的片段。
嘴中的血腥,吻,他的叹息,树林摇曳的光点中,突然变换的音调,唇角那抹无奈而纵容的笑。
我猛地转过头,却见到一个穿着件大夫白大褂的男人,与一个穿着印度风味长裙的女子站在门外,门半掩着,遮住了他们的容颜。
可是那个声音,那串记忆,真的是韩玄飞的。
我张了张嘴,想唤出那个名字,喉咙却干涩得厉害,我发不出声音。
半掩的门,便是千山与万水。
他在咫尺。
“飞,不要把感情带到工作里来,这是你教我的。”女子说。
柔和优雅的语调,是莲。
那女人是莲。
而景非,景非就是韩玄飞。
我竟然偷袭过他……
所有的一切突然都有点解释,真相,变得那么诡异难测。
我们在难测的世界里,寻寻觅觅,彼此。
门依然掩着,外面的两个人,仍然在争吵。
“我已经安排了你的替身,也就是景非的替身,往森林方向逃逸了。”莲说:“他们会把所有的嫌疑都推在那个人身上,你暂时是安全的,资料没问题吧?”
“资料还在我这里,等着人接应。”韩玄飞低低地回答。
“你呢,会不会受牵连?”等了等,他又问。
“放心,我是温赤榕最宠爱的妻子,又是丽丽的挚友,没有人敢质疑我。”莲不带任何情绪地回答道:“刚才不是还责怪我伤了你这个宝贝妹妹吗?现在何必假心假意地关心我?”
“……抱歉。”沉默的歉意。
“算了,我在你心中,本来就不能和她比,飞,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能了解,所以你不用道歉,何况……这一次我确实伤了她。”莲放柔了声音,不知为何,有点涩然。
“除了枪械走火,本还有其它方法的,是不是?”韩玄飞却突然咄咄逼人起来,紧跟着问了一句。
莲一怔,声音再次冷硬起来,“你想说什么?”
“你明白的。”韩玄飞轻叹一声,有点无奈地说:“莲,无论你有什么不甘或者怨言,可可是无辜的,我只希望,即使在最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尽可能地不伤害她,可以吗?”
“说来说去,你还是在责怪我,是不是?”莲的声音蓦得提高,与平日的自持比起来,这时候的莲显然太不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了,“飞,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她为你做过什么,我为你做过什么!她是你妹妹,可我是你的战友!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她而指责我,你什么意思!”
这一次,韩玄飞没有回答。
门外,很久很久,都没有再传来响动。
再然后,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脆生生的远去,外面只剩下那个白色的身影。
韩玄飞驻足了许久,转身。
他把手放在了门上。
我的呼吸已经停顿。
所有的视线,都停留在那只,我熟悉的,眷恋的,修长的手上。
门轴缓缓挪动,他的脚迈了进来。
我睁大眼睛,视线却反而不清晰起来。
泪水模糊了一切。
“可可。”他没有走近,只是停在了门口,迎着我的目光,轻唤了一声。
声音是平静的,神色是平静的,语调也是平静的。
就好像昨天才从我的房间走了出去,现在,不过是分离了一夜,他走进来,与我漫不经心地打着招呼而已。
这一次,我很清楚的看清了他的样貌。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是我魂牵梦萦,深爱的轮廓。
英俊而温雅。只是更白了,有一种久未见阳光的白,却更增了一分贵气。
他是真正的王子,从来就是。
而是,是那个无论怎么追,也追不到他脚步的小女孩。
只是追着,追着……
眼泪哗啦啦的滑了下来。
喉咙因为哽咽而湿润了,一句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哭喊就这样冲口而出。
“你跑到哪里去了?”
丢下我一个人,那么辛苦,那么担心,那么不知所措!
韩玄飞终于动容。
收起了祥和,收起了所有的自制与内敛,他快步走了过来,把坐在床上痛哭流涕的我拥入怀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拥了,拥所有的温暖与力度,将我置于他的保护中。
“对不起”良久良久,他低低的说:“再也不了。”
我已哭得喘不过气来,如置梦中,连手上传来的疼痛,也被忽略了许多。
(二十)释疑(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另一阵猝不及防的刺痛从手腕的地方传了过来,我才略松开他,定定地望向他的脸。
“要换药水了。”哥没有来得及解释,只是快手捏住还扎在我手腕上的挂针,熟念地抽下针头。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被绷带绑了一圈又一圈,包扎地严严实实,稍微移动,就痛入骨髓。
“烧伤了,可能要疼几天,忍一忍。”哥心疼地解释了一句,然后小心地将那只有点麻木的手,轻轻的放在床侧。
我没有答话,只是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在做好那一切后,他也抬起头,晶亮的眼眸,专注地望着我。
“你不要怪莲,她这样做,只是想让有离开温家总部,那里马上会变得很危险”等了片刻,哥终于开口道:“明天,温家就会被围剿。”
“恩”我很乖巧地没有发问。
其实很多问题都企待解决:他为什么会化身景非?莲是怎么回事?我现在在哪里?欧阳又在哪里?温家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可是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握着他,就像握着我全部的生命。
只要他在,其余的,能解释的和不能解释的,统统都不重要。
说与不说,也不重要。
可是哥还是说了,他望进我的眼睛,很认真的问了一句,“可可,你对欧阳,有过真心吗?”
我愣了愣,未曾想到,他问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怎么了?”很奇怪,我一直以为当我被问到这个问题时,我能很理直气壮地回答道:“不,我对他已经没有任何真心可言了”。可是现在,我只是反问了一句,探寻的望着他。
韩玄飞的神色黯了黯,又很快恢复如常。
“这次围剿,欧阳很可能会遇险,我怕你会难过。”他说。
我又是一怔,“能说清楚一点吗?”
“可可。”韩玄飞深吸一口气,调整姿态,缓缓地说:“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对不起,以前一直瞒着你……”
“不要道歉。”我打断他的话,急促的说:“永远不要对我说抱歉。”
真正该道歉并且道谢的,是我啊。
韩玄飞微微一笑,伸手抚摸着我的头顶,我能感觉发丝在他指尖滑过的动作,有种被宠溺地安定感。
“上次选择突然消失,不是故意的,我们掌握了温家的一条贩毒路线,那天温如便打算用你来威胁我交出我们掌握的资料,我接到电话后就带着资料离开了家,可是到了途中,莲打电话告诉我:她已经查到了你父亲——你也应该知道你父亲的事情了吧——也就是研究‘挖掘机’的朱教授现在的情况,让我马上赶到金新月去,为了隐匿行踪,我还是故意和温如碰了头,然后在飞往金新月的直升飞机上,打晕守卫佯装失足落机,温家一直以为我已经死了,却不知道我只是降落到路面上,然后通过陆地渠道到了他们的总部,并且取代景非,潜伏在他们身边。”
“那景非……”我想着那张完全陌生的脸,顿觉不可思议。
“一些化学涂料。”哥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做得很精巧,你当时没有认出来,是很正常的。”
“可是除了脸外,连气质都变了”我喃喃地说。
哥展颜一笑,“我们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之前的景非,是莲从特种部队挑选出来的枪手,我来了后,他便退到幕后藏着,直到我离开,他再以自己为饵让我脱身。”
“那他会有危险吗?”听韩玄飞这样说,我不禁为那个不认识的‘景非’担忧起来。
韩玄飞淡淡的回答道:“他安全与否,是他的任务,我是不管的。”
我怔了怔,他表现出的冷漠,让我陌生。
哥本来从前就是一个让人温暖的人。
“可可,情报人员的工作是残酷的,随时随地都要做好死的准备”韩玄飞的神情突然变得无比凝重,“所以,这次安全回家后,不要再搅进来了。”
我嘟起嘴,想反驳,忍了忍,却终于什么都没说,只是转开话题问:“莲和围剿,又是怎么回事?”
“莲是我六年前认识的,她当时被别人……欺负,一度想轻生,我刚好在海边执行任务,所以救了她。当时温赤榕也在海滨,我本是冲着温赤榕去的,当时与温赤榕住在同一家酒店,我见莲无家可归,所以为她也在酒店里订了一间房,之后,很凑巧,她与温赤榕在酒店大堂遇见,温赤榕对她一见钟情……”
“然后,你就让她将计就计,嫁给温赤榕,打入温家吗?”我问。
“当时我没有这个想法,莲之前一直不知道我的身份,也并不喜欢温赤榕,不过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也很敏锐,那几天与我吃饭时,她突然问我,是不是在监视那个老头?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回答说“是”。她便又问,‘要不要我帮忙?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然后呢,你怎么回答?”
开口询问的时候,我几乎猜到了哥的回答。
果然,韩玄飞沉默了一下,然后淡定地看向我,“我回答说,好。”
(二十一)释疑(下)
韩玄飞沉默了一下,然后淡定地看向我,“我回答说,好。……当时,我太急于查出朱教授的下落了,也太希望能进入温家的势力了,所以,我没有拒绝她的建议。”
我沉默,联系起刚才偷听的话,突然有点心疼。
莲对哥,应该是喜欢的吧,当初提出那个建议的时候,也许只是一种试探,却不妨,哥竟满口答应了。
所以,她选择了付出。不顾一切的付出。
注定没有回报的。
她有足够的理由恨我,因为欧阳,因为玄飞,因为她爱而不得的男子,都在真心待着我。
我何其幸运。
“那支枪,确实是莲在上面做了手脚,关于‘挖掘机’的资料我已经在前晚偷了出来,现在已经通知组织正式对付温家了,不出意外,今晚就会有场抢战……而让你受伤住院,是唯一让你离开温家的方法。”韩玄飞又说。
我怔了怔,好半天才将这句话消化掉:“那继续留在温家的人,是不是都有危险?”
韩玄飞点头,“是,凶多吉少。”
“……可是乔也在!”我的声音蓦地提高:“乔没有任何野外求生技巧,他会受伤的……不,他会死的,哥,你能不能先把他转移出来?”
哥犹豫道:“可可,来不及了,欧阳之所以没有来医院陪你,是因为……温家那边已经开始乱了起来,除了莲,所有人都留在了温家,所有人都必须参与。”
“可是,乔……”我的担忧顿时无力。
乔,乔,我不能让他身处险境。
他已经为我做了许多,而我为他做的,只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那句近乎调笑的话。
哥望着我,没有言语。
我只是慌乱,没有去体味他的表情。
“……可可,你很在乎乔,是不是?”他问,声音暗哑。
我点头,来不及去追究里面的深层含义,“我不能让乔出事,他不能有事。”
“那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救他吗?”哥又问,沉静而温和。
我点头,“愿意。”
我以为他会说出什么计策,可是韩玄飞只是沉默,握着我的手,一言不发。
许久许久,他站起身,淡淡的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那边有消息,我再通知你。”
我有点愕然的望着他,莫名的不安萦绕全身。
“哥……”在他转身之时,我叫住他。
他回头,笑,笑得明媚而温暖,让我的不安烟消云散,“什么事?”
“你答应过我,再也不离开我了,是不是?”我不确定地追问了一句。
韩玄飞点头,“如果我们能安全地离开金新月,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也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
我莞尔,“那就好。”
他深深的望着我,仿佛要用目光,将我的轮廓雕刻在他的眼眸里。
“好好休息”最后的最后,他不过用了一句最轻描淡写的话,结束了这段对话。
韩玄飞走了出去。
病房里重新回复平静。
在躺下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对哥,我有一句很重要很重要的话忘记了说。
我曾经在心里默想了许多遍:当再次见到哥的时候,一定不要矜持,一定要坦然地告诉他,我爱他,以超越兄妹的爱,一直一直,最最最爱。
然后,用我的爱,期待着他的回应。
只是,刚才一直被那些琐碎而复杂的真相搅得没有了思维,竟忘记了!
那就……下次吧。
我有点遗憾的想。
病房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因为烫伤,在刚才的药水里放了一些止疼用的安定药剂,我渐渐疲倦,眼皮也缓缓合了起来。
就这样朦朦胧胧地不知过了多久,门又被推开了,急促的高跟鞋由远及近,几乎有点气急败坏地停在了我的床边。
我吃力地醒过来,有点茫然地望着站在面前、怒视着我的莲。
在黄昏幽暗的光影里,莲的脸,美得不可思议。
这样一个美人,本应该被人捧在手里,放在心头的,却为什么,也有那么多无可奈何的过往。
我信信的想。
“可可。”莲冷硬的声音打断我天马行空的感慨,“你到底要拖累飞到什么时候?”
我眨眨眼,有点不明白她的话。
“玄飞回温家了,为了你的乔”莲说。
我只看见她美丽如玫瑰花瓣的嘴唇一张一合,大脑一片空白。
“乔其实很安全,丽丽和我是朋友,在我送你来医院,离开温家的时候,就已经暗示丽丽离开了,她自然会带着乔走——可就是因为你的不放心,玄飞不得不重新返回去,以确定他的安全。”莲面无表情地说:“你已经得到了世上最好的爱,为什么要那么贪心?”
“我没有贪心……”低低的自语,我快无法思考。
“你明明有了飞,却还要与欧阳,甚至与乔纠缠不清,这难道不是贪心?”莲蔑笑。
“我要回去,马上。”我顿了顿,然后坐起身,掀开被子,果断而毋庸置疑地说。
莲双手抱臂,冷淡地看着我,看着我起床,穿衣,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夕阳绚烂,我眼前一片让人目眩神迷地色彩。
一如诡异不可测的命运。'
(二十二)围剿(上)
这里的夕阳总是十分瑰丽,大片大片的花海静静地伫立在金色的霞光里,美得让人停止呼吸。
莲开着越野车,和我一起疾驰在金新月崎岖的大道上。
晚风卷着她的长发,我的手在痛。
心也痛。
“玄飞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吧?”在长长的沉寂后,莲首先开口。
“恩。”我应道,顿了片刻。我有点造次地问道:“莲,你爱过欧阳吗?”
“我恨他。”莲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本来想勾引他,让温赤榕吃醋,然后借刀杀人,可惜他一直不上当,说起来,也是因为你的原因。”
我哑然,莲却自顾自的笑起来:“开玩笑而已,不要操心别人的事情了,你自己的事情就一团糟。”
“是啊,一团糟……”我喃喃自语。
“打算怎么做?”在靠近温家的区域时,莲停住车,将手搁在方向盘上,转向我问:“我送你去医院时,欧阳还叮嘱道,在事情没有结束之前,不要把你送回去。”
“欧阳已经知道围剿的事情了吗?”
“是,不然欧阳也会一起去医院,你受伤昏迷的时候,他把那支枪砸成了粉末”莲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俯身为我打开车门:“把你的问题重复一遍:你爱欧阳吗?”
我停留在自己的座位上,然后下车。
“想回避吗?”莲在身后喊了一句。
我开始跑起来,依然没有回答。
傍晚的风,清爽阴寒。
进入温家区域的时候,我被几个武装的保镖拦截了,简单的交谈后,他们开车送我去欧阳现在所在的地方。
在得知被政府围剿的消息后,温家相关人等已经转移。
他们的车队在夜色里一直向西,穿越结满了罂粟果的田野,渐渐驶进了群山之中。
到处是连绵的荒山,在星光下沉默着,给人一种神秘的气息。
一路上,我一直安静地坐在车里看着沿途的风景,什么也没有问。
汽车在山里转了几个小时后,直接开进了山腹。
里面极大,洞里套洞,洞洞相连,犹如一座迷宫。
现在,这里到处都是人,个个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穿的却仍是当地民兵组织的那种靛青色便装。气氛却并不紧张,看到他们的车队进来,还笑嘻嘻地吆喝两声,跟车上认识的朋友打招呼。
国际禁毒署、国际刑警,以及周边国家组织行动,攻打“金新月”,已不是一次两次了,大仗小仗他们打了不少,早就习惯了,这时听说又要打,都不害怕,反而有些兴奋。
我和负责引路的战士一起下车,走进了微有些坎坷的通道。两旁有不少开凿出的小室,人们进进出出,正在积极备战。他们没有细看,向前走了很长的距离,再拐了几个弯,这才停下。
估计现在已经不在刚才进入的那座山中,而在旁边另外的山腹了。
墙上有了小小的观察孔,我向外看了看。这里比较高,仍然可以看到远远的罂粟田,这时已有一部分变成了绿色,沉甸甸的果实在阳光下轻轻摇晃着。
“很漂亮,是不是?”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询问,我回头,见到利落装束的温如,见到我的出现,温如似乎一点也不惊奇。
“莲给我打了电话,说你不放心欧阳,执意要回来。”温如走近我,别有所指的说:“老实说,有点意料不到,原来你对欧阳,还有点心。”
我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重新转开视线,微笑道:“确实很漂亮。”
温如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淡淡地说:“可惜了,这么好的收成,转眼间就没了,今年的市场只怕会到处缺货,价格居高不下,那些人要吸,得付出更多的钱,间接的也就导致了犯罪率的直线上升。那些老是想扫荡这里扫荡那里的人真是迂腐,知不知道他们这是助长另一种形式的犯罪?”
我怔了怔,随即满不在乎地笑道:“他们也不过是为了沽名钓誉,哪里会管这些?”
“这倒是。”温如赞同地点头。“政客永远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战的,可惜了那些战士。”
我只能笑,一言不发。
“好了,带你去找欧阳,他看到你,一定欣喜若狂。”温如说完,拍了拍手,从地道的拐弯处,走出了阿南。
“阿南会带你去的。”温如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随意交代了几句,然后离开。
阿南朝我点了点头,然后率先走在前面。
我跟在后面。
“少爷正和温将军讨论对策,现在可能不方便打搅”当我们停在一间重兵把守的房间时,阿南止住脚步,神色肃穆地说。
我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阿南本想离开,走了几步,却又重新反转过来,停在我面前——我们靠得很近,近得能听到他近乎粗重的呼吸。
“昨晚少爷对我说:如果你选择回来,他就不会再让你走——因为那代表,你愿意给少爷一个机会,你依然爱着他。或者至少,你放不下他。”
我怔怔的看着他,莫名地注意到,阿南被晒黑了,那一天在烈日下的暴晒,显然留给他许多印记。
“少爷已经放你走了,即使在知道一切后。”阿南接着说:“为了离开,你不惜弄伤自己的手,又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望着他,嘴唇嗫嚅,再一次无言以对。
(二十三)围剿(中)
我望着他,嘴唇嗫嚅,再一次无言以对。
很显然,莲的安排,在欧阳的眼中,成为了我脱身的借口。
我知道大战将近,所以采用了苦肉计。而他,放我走了。
现在,我又回来了。
想到这里,我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算了,你能回来,我该为少爷高兴才对……昨天晚上,看到少爷的样子,我终于明白了你说过的一句话,什么都是无可替代的,如果你不在了,也没有人能替代少夫人。”阿南没有继续逼问,而是异常诚挚地丢下一句话,大步离开。
我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抽烟。
靠着墙壁,刚刚抽出一只,还未点上,门开了。
温赤榕与欧阳一边交谈着什么,一边在几个武装人士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我抬起头,欧阳也刚转过头。
他看见了我。
我看到他眼中的惊疑与狂喜。
“以后不要抽烟了,对身体不好。”就像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一样,他就这样若无其事地走过来,从我的左手上拿走香烟,然后抬起我的右手问:“还疼吗?”
“一点点。”我轻声回答。
他低下头,在白色的绷带上吻了一下,“先回房休息吧,什么都不要担心。”
我被强烈的犯罪感包围。
事到如今,谁欠着谁,whoknobsp;欧阳带着走过长长的地道,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他的右手牵着我的左手,握得很紧,手心溢汗。
到了属于他的房间——一个不大的小木屋,设施简单,小小的木头床还散着植物的芬香。
“有点简陋。”欧阳歉意地说。
我垂下头,淡淡的回答:“不,很好。”
“……看你身上全是灰”欧阳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低落的情绪,仍然自顾自地介绍道:“这里的浴室也很简陋,你手又受了伤,我帮你洗吧。”
我吃惊地望着他,许久许久,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他带我去浴室,同样是简单的木屋,没有淋浴,只是一个很大的木桶——好像时光倒流了很多年,我们回到了文明还未开化的时代。
欧阳走过来,让我坐在木桶旁边的座椅上,然后蹲下身,抬起我的脚。
他要为我脱鞋。
我有点受惊地闪开,看着他抬头时询问的目光,有点不自然地说:“我自己来……”
“嘘……”他把中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禁声动作,“你现在是病人……”
我还想反驳,却被他眸里某种深层的东西震撼,然后,选择了沉默。
他单膝扣地,缓缓地退掉我粗笨的登山鞋,然后直起身,解开我衬衣领口处的纽扣,一粒一粒,很仔细,很轻柔,如果我闭上眼睛,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然后是牛仔裤的拉链,耳环,发夹,项链,内衣……
直到全身赤裸。
“来,坐进去”他说,引导着我到了木桶里。
我依言走进去,温热地水将一整天的大起大落,疲乏与焦躁全部浸润。
我的右手被塑料包裹着,放在桶外,欧阳拧了一块半干的海绵,轻轻的放在我的肩膀上。
一点点擦拭,再一点点滑下。
所有的动作,都轻得没有一丝存在感。
他为我洗澡,不含欲念,不含动机。
只是缓缓地淋着,揉着,擦着。
细致地游走在我所有的轮廓间。
我把头靠在木桶沿上,闭着眼,不敢睁开。
不敢看他。
那会让我哭泣,即使心里平静到虚无,我知道自己会哭。
然后他低下头,他的唇碰到我的,有温热的液体落下,滴在我的唇角。
却不是我的泪。
洗澡水吧,我想。
可是洗澡水,并不是咸的。
我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勾住他的脖子。
他顺势弯下腰,将脸埋进我的胸口。
低低的饮泣,在哗哗的水声中传来。
我只能抱紧他。
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哭泣的时候会是这样,如此隐忍,如此脆弱,这是我陌生的欧阳。
我的头仰着,同样贴着他的胸口。
木桶的边缘磕伤了我的背。
心很平静,很平静。
泪也终于流出,即使双眼紧闭。它依然无处逃遁。
就这样,挤压着,难受着,哭泣着。
等一切都归于平静,我倚着他的肩膀说:“水凉了。”
他站起来,即使脸上的泪痕依旧未干,却无人再提这件事。
只是一个插曲,那个插曲里,我触碰到了最真实的欧阳。
我对是否爱他这个问题,第一次,彷徨若此。
站起来,擦洗干净,换上睡衣,然后一同回到房间里。
我躺在床上,欧阳关了灯,也爬到了床上。
他并没有做什么动作,只是从身后环住我,将我带入他的怀里。
温热的呼吸打在我的脖子上,气味是熟悉的。
我心思百转,想到最后,却无法可想。
一直一直,只是想好好爱一个人,从来没想过伤害,也从来不想被伤害。
可是事态的发展,却往往,始料未及。
“睡吧。”他说。
“欧阳……”我突然想和他说点什么,也许是真话,也许是假话,但是,不要这般沉默。
这样的沉默让我无法呼吸。
“不要说了,你回来就行了。”欧阳又抱紧了一些,在身后低低的说:“等事情过去,我们马上离开金新月,带你来,是我的错,我不该考验你——我不该给你机会让你离开我……所以,睡吧,什么都别想了。”
我没有再开口,只是望着窗外清淡的夜色。
一夜无眠。
(二十四)围剿(下)
我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睡着的,却知道自己是怎么惊醒的。
那是爆炸声。
起来的时候,欧阳早已经起身,披着一件宽大的军用衬衣,靠着窗户,谨慎地望着外面。
“怎么了?”我问。
“他们发动进攻了。”欧阳淡淡地回答。
我悚然:他们之中,有韩玄飞吧。
他们终于站在了对立面,哥和欧阳,兵戎相见。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坚定不移站在哥那边的,可是现在,在听到欧阳宣布这个消息时,我才惊觉:原来事到临头,自己是站在中间的,无所偏移。
“丽丽他们呢?”蓦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问。
“丽丽已经离开了。”欧阳随口说:“她带着一些东西提前转移了。”
“什么东西?”我追问。
欧阳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有点无奈的走过来,搂着我的肩膀说:“等金新月的事情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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