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落啊,怎么也会挨老拳?我决定探过究竟。
忘记汇报了,我这人打小就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嗜好,从三岁跟着村里大哥哥大姐姐偷听书记娶媳妇的洞房起,到上小学爬茅房窥女老师解手,(中学收敛了,臆想却多多)也不知被发现后挨过多少拳脚,被楼上从上到下淋过多少次洗脚水,洋装穿在身,心依然是那颗色心。我固执以为,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便是对同类的隐私好奇,从祖先的祖先从丛林中走出来,突然晓得害羞而穿上衣服那一瞬间开始,对同胞的窥探欲便拉开了潘多拉盒子,人生有尽头,此欲绵绵无尽期。盖动物都是赤条条游走于天地间,看上不顺眼的异类便生吞活剥,看上顺眼的同类便扑上去把事办了,哪需要窥探,明看都没啥兴趣。偏人类都是差不多的零件,却遮遮掩掩透着性感,胸好的露胸,胸不好的露背,背不好的露腿,腿不好的露膀子,弄得我辈愈发好奇心如长江之水波涛汹涌。
在老帅锅窗下抽完半包烟,业余狗仔队的我弄清了原委。原来,21岁的美玉当护士后,跟同院的医生好上了。这恋爱自由,婚姻自主,小情窦初开爱谁不是爱?偏偏这医生是专割痔疮的,名声不能帮老帅锅祖坟冒烟不说,年龄还是已50岁的老剩男。除了吹一口好口琴,做一手好饭菜,离老帅锅理想的乘龙快婿差十万八千里。这之前,老帅锅给女儿介绍了很多好男孩,有大学毕业自办网络公司的未来世界五百强新秀,有研究生留校的未来教育大家,有留洋归来的跨世纪人才,有仕途不可限量的未来封疆大吏。但女儿一慨不肯接受,气得老帅锅半死。其中老帅锅最中意的是一个博士后,在原籍中,两家只隔一条大河,此人天生读书的料,从小学到博士别人要坐17年的“牢”,他蹬蹬蹬12年就“刑满释放”,直接下派到老家县份当科技副县长,据说省城几个要害部门都给他留着“火箭发射”的位置。可是女儿硬是不喜欢他,闹得惊天动地。老帅锅痛悔自已从小太娇惯她之余,也残留着一丝希望,觉得女儿眼比天高,说不定会给他一个中三千万大奖的惊喜。当听说她跟割痔疮老剩男谈恋爱,老帅锅并不相信,想女儿虽然近视,可戴了隐形眼镜,不至于眼拙到连男人与老男人都分不清吧?这个周末女儿回家后,他老婆忍不住问这事,她竟爽快承认了,根本不需要软硬兼施,到让老帅锅猝不及防。第一个念头是一耳光抽瞎她的明眸,反正长着也没用,第二个念头是把痔疮医生塞进他拉的潲水桶溺毙,令他遗臭万年。接下来家里分成两个阵营,吵成一锅粥。看女儿夺门要逃,老两口一起动手,强行把她关进卧室,还在外面加上大锁,声言若她不答应离开痔疮医生绝不放出来,哪怕不要那劳什子鬼工作。幸好女儿藏着手机,在电话里跟老剩男哭诉:“他们太不讲道理了,动手打我,你放心,越打骂我我就越爱你,一有机会我就逃出这人间地狱,再不想看到他们了。”老帅锅门外闻听此绝情语,当即喷出半盆鲜血。想养女不孝不如养猪,我爱你宠你迁就你20年,竟不如外人交往几十天?也不待擦干血迹,拉开门便是一顿暴打——我听到的夜半惊魂便是他的杰作。
第二天我上班时,老帅锅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他知道我在断协替断肠人刮骨疗伤干得挺欢,这会儿便把美玉手机递给我,气愤难平的指着短信说:“你说说,这是什么混账话,简直是一对狗男女。”如果不知道他也年轻过、荒唐过,这会儿的模样活脱脱一位道德的捍卫者,我真想举起双脚为他掌声响起来。
痔疮男:“爱情来了,我们牵手了;爱情来了,我们亲嘴了;爱情来了,我们上床了;爱情来了,我们同居了——这是永远的爱情四步曲。如果没走到最后一步,我相信那不是真正的爱情。同居是惑不是祸,是醉不是罪,有爱情也有激情,有性也有心!”(不愧割痔疮高手,割女人心也这么顺溜哈)美玉:“躺在双人床上,依偎在你的怀里,我从来不去想我们将来是否会走在一起,也从来没想过要牵手一辈子步入婚姻的殿堂……那根本就是个杞人忧天的问题,我宁可潇洒地活在当下,也没兴趣去考虑那些无聊的议论,更不需要所谓的承诺!承诺算个屁,一纸婚书又算个屎,结了还能离,离了还能复,何况是现在?我信奉走自已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哈!”(谁说的,城市是一座大熔炉,瞧,我们农民二代活得真爽歪歪!)说实话,这事撂昨天还真不知如何下药,恰好昨晚翻柏杨文集,他老先生有篇文章正提到这类事的解法。于是我胸有成竹说:“男女一旦相爱,就像钢珠弹子,砸不扁、烧不烂,甭说家法伺候,就是拉进刑场枪毙两人都会生死不离。你若揍她,更是把她朝别人怀里推,因为她认为跟你说不到一块,还是爱人更能理解她。”
“我是为她好啊!”
“你没看历史书,但看过古装戏吧,那些忠臣谁不为皇帝好,有几个善终的?唐太宗李世民算明君吧,若不是长孙皇后多番劝阻,魏征有十个脑袋都被砍了。你现在打的是女儿,她若是皇帝,莫说你吃饭的家伙,就是九族也遭灭啦。要让你女儿离开老男人,有一个办法一定奏效……”
我故意不说了,决定吊足老帅锅的胃口。
29
果然,他紧皱的眉头听我有解药,顿时舒展开来,着急地问:“你还没吃早饭吧?去我家给你煮三个荷包蛋?”
我摇头拒绝,假装为难地说:“单位大了就是臭毛病多,按规定,平时我们咨询费都是每小时按200元收,像你这种高难度疑难杂症就按项目收取,放单位上少说也得一万吧。”这话倒不假,连董事长许胖子不也收他一万吗?用郭子建的话说,时间是金钱,好主意也是金钱,别把我们咨询人的智慧当猪脑卖了。
这一说老帅锅差点跟我急:“你们断协不是免费服务吗?怎么临到我就说钱了呢?”
我一笑,“你说得对,断协是免费的,因为会员都是伤心动骨的婚姻受害人;但离婚评价中心却是收费的,因为我们帮别人防患于未然,解疾苦于发作,药到病除,永绝后患。”说完,觉得许胖子这一招确实高,是它妈挣钱好手,立牌坊的救助和当的挣钱都揉在一起,两手抓,中间硬(腰包哈),只是他绝没想到第一滴血会割他的肉。
老帅锅难过得脸都要扭出水了,他太心疼钱了,决然道:“那算了,我当没生这个女儿。”转身欲走,我拉住他,商量道:“我还在你屋檐下混铺睡,哪能不帮你呢,这样好不好,单位那里我去解释,你免我一个月租金怎样?”老帅锅这人不怎么厚道,外面一有风吹草动就涨房租,你要讨价还价他就骂骂咧咧给你死猪脸看。
他想了想勉强同意了,脸色很难看,像割了一个腰子。顾虑到隔墙有美玉,我让他附耳过来,如此这般的交代一番,他频频点头照办。
这天是周六,我赶去断协值班,美玉妈按我的意思把女儿放出来,说跟她爸想了一夜,决定尊重女儿的愿望,同意她跟痔疮医生谈恋爱,如果痔疮医生有空,约到家吃顿饭,也算对亲戚朋友有个交代吧。
傍晚时分,痔疮医生从出租车下来,西装革履,皮鞋擦得能照见他的秃顶,双手提着高档烟酒,在美玉陪伴下,迎着老帅锅十几位亲友复杂的表情忐忑不安走进院大院。
有一刻时间,看到痔疮医生形单影只的赴鸿门宴,站在二楼的我竟涌起一股叫内疚的酸涩。觉得他等候了50年,好不容易等来了刻骨铭心的爱,马上就要被我设计的局拆散啦。转而一想,你拿了本不属于你的东西,自个儿偷着乐得了,现在放下,或许还能留下那叫美好回忆的东东。
接下来的情景猜都能猜到,老帅锅夫妇为虎,娘家亲友团作伥,对毛脚女婿笑脸相迎,烟酒轰炸,满口答应他们想什么时候订婚就订婚,什么时候想结婚就结婚,直把痔疮医生哄得团团转,以为自已王子投胎,潘安转世。
过几天周杰伦演出,超男献艺,老帅锅挥泪滴血又买票赞助痔疮医生和美玉去看。这样过了一个多月,美玉忽然不爱老剩男了,两人吵了几架竟然分手了。那天老帅锅请我喝酒,喜滋滋庆贺离间计成功。美玉在侧睥视着我们,然后问:“我就闹不明白,为什么从古到今你们大人老是喜欢干涉别人恋爱自由呢?难道你们年轻时吃过亏,还是靠长辈的权威压人?”这问题提得尖锐,我看老帅锅一脸茫然,根本没料到小女孩抛出大难题,于是替他解围。
我说,小女孩涉世未深,没什么比较,遇上能吹的主,卖电脑的会说自已20年能超过比尔·盖茨,写一两首打油诗的就自诩为才子,20年后莎士比亚给他提鞋都不配。问题是20年是一个漫长的期待,就像瞎子下山,下一步踩在哪里连老天爷都不知道,万一到那天卖电脑的混得只能修电脑的了,写打油诗的改成打酱油的,要给莎士比亚提鞋都不配,你哭都来不及了。只有父母明白,支票只是一张纸,何况还是20年后才能兑现的纸,哪有看得见摸得着的真金白银踏实?
一番话说得老帅锅两口子直点头,美玉涨红了脸。看气氛有点僵,我故意挤兑她:“你当初不是说爱他到地老天荒、国足夺冠、第三次世界大战吗?怎么说分就分啦?”她赦然道:“当初爸妈逼我时,只觉得他最理解我,在他那里才有安全感。后来爸妈不逼我了,让我们大大方方交往,不知怎么搞的,反而讨厌他了,尤其看那两场演出,台上台下尽是帅哥,一个老男人跟在屁股后,丢死人啦!”
“你不是说全世界就数他最智慧吗?”我继续逗她。
“人就是怪哈,爱他时觉得他的光头都是智慧,不爱时看见他的秃顶就烦——你又不聪明,还学人家秃顶。”她笑说,仿佛掀开了压在身上的大山,身心舒畅。
这就是女人,爱你时给你洗脚都高兴,不爱你了你给她洗脚还嫌你窝囊。
老帅锅一直眉头紧锁,这会儿揪住我手问:“你怎么十分把握他们会分开呢?你不知道,我这辈子都没花钱看过戏,我买演出票的时候心疼死了,真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原来他还在心疼戏票啊,这老家伙真是不会算账的人,难怪半辈子都在拉潲水。看在请我喝酒的份上,我说:“女孩子情窦初开时,对感情看得特重,父母有一分反对,他们之间的爱情就增加一分,而爱情的天敌是时间和距离。允许他们正大光明恋爱,美玉很快就会发现对方的缺点,你们对老男人越好,她越觉得他不配。而让老男人现身年轻人扎堆的地方,更是加速暴露他年龄的劣势,尽快使他们分离罢了。须知,女人在择偶上,比男人更虚荣。”
说完这话,又觉得没口德,在心里划十字,对倒霉的老剩男忏悔道:这是一个竞争残酷的年代,不仅在商场,也在情场,现在已经竞争到了床上,我的痔疮哥哥,哭吧哭吧,男人流泪不是错,错的只是爱上了一个不跟你回家的人!
这时候许胖子的电话来了,让我赶快打的去他家,说有位断友又搬运了一个新娘上在他家开“展望2009美好生活小会”。我不以为然,这种会隔三差五经常开,你扮演上流社会的楷模不都驾轻就熟了吗?他说这次不同,新娘子漂亮的一塌糊涂,晃得他眼睛快睁不开了,刺得柳娟如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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