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觞显得有些局促。清了清嗓子,才开始说:“其实就是做贴牌服装。”
沈清石有些担忧,因为,这个节骨眼儿,做加工和贴牌的老企业,都基本有喝西北风的危险,何况是像夏觞这样的新手。但她还是决定不把自己的忧虑表现出来。夏觞接着说:“乡下老家我们原先还有一间旧厂房,还有一些抵债抵来的做服装的设备,我在服装学院招聘了一个硕士生做兼职,挖墙角挖了两个老资格的制版师傅,他们给我挑了技师和车工……呃,我们仿制各种名牌服装,时装发布会上的,杂志上的,一些专业网站上还有现成的版子,不难找,找不到的话,我们也有打板的师傅。找来后,做些修改,贴上自己的品牌,解决知识产权的问题,然后在那个广场旁的店面和网店上卖……嗯,我爸爸说,光靠零售的利润远远维持不了工厂的运行,所以我们也给一些想做自己品牌的店提供设计和货源。”
夏觞说得极快,好像这些话已经在她喉咙里酝酿了很久似的。也或许是沈清石如此认真和耐心的态度感染了她,她变得更加自信起来,搬过一旁的笔记本电脑。展示她的改制作坊里出产的山寨品牌。有她自己店里的,也有给别的品牌做的贴牌产品。沈清石没有太多审美能力,以一个外行看来,尽管制作过程比较山寨,出来的成品倒是相当专业。
劳动密集型的行业,做贴牌关键在跑量,优势是廉价的劳动力,另人诟病的地方是替别人做嫁衣,付出和回报不成比例。夏觞显然比传统意义上的贴牌生产更进了一步。沈清石有些感慨:夏觞显然不会懂oem(原始设备制造商)、odm(原始设计制造商)、obm(原始品牌制造商),但就像杨清尘总结过的,他和展砚之会谋利,是因为后天的学习,沈清石热爱掏人钱袋,是因为性格使然,但那些从浙江来的、神奇的乡下人,获取更多的利润是他们的本能。所以即便夏觞只是个会画油画,会弹钢琴的败家玩意儿,她的血液里似乎也不可避免地流淌着草根奸商的原始本能。
“看来,下半辈子,我不用担心饿死了。”沈清石摸摸夏觞的乱发,轻轻地笑,直笑得夏觞坐立不安,她扭捏起来,支支吾吾地说:“其实,大部分事情都是我爸和秦圣去忙的。”
沈清石叹了口气,神态安详地靠在床头,说:“最近,我闲散惯了,突然觉得闲着,吃饱穿暖,就挺好的。”而一旁的夏觞咳咳地笑,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用及其暧昧的声音,嘶嘶地说着:“嗯,很好,饱暖才能思淫欲。”
沈清石想到晚饭时看到电视上播的一则广告,里边似乎有一句广告词说:时代在变,但总有些东西恒久不变。
……
沈清石发现夏觞的店面虽然地处偏僻,但也有优势,一条街之隔,就是一个商业街区,店铺林立,人流如织。无论如何,总有人会经过。再加上事先的平面广告,应该可以弥补地段的劣势,并且还多了一种闹中取静的意味。有意思的是,服装店的旁边还别出心裁地辟了两个小隔间,做茶室和发型设计。
热闹的开业仪式散去,只剩下几片纸筒礼花里迸射出来的彩纸还在秋风中翻飞。夏觞和秦圣面对面站在自己的店面前,看着对方。夏觞说:“哈,终于开始了,就跟结婚一样,领证,同居都不做数,一定要摆了婚宴才算名正言顺。”
秦圣深吸了口气说:“桂花好香。”
夏觞挑高一边的嘴角,鼻尖蹭到了秦圣的耳垂,顿了好一会儿,才撅着嘴唇说:“展砚之来了,斜对面。”
“做了病了,每次说话都要凑到别人耳朵边。”沈清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到了店门口,她扯扯夏觞的袖子,要她别再贴着秦圣。
夏觞痞痞地揽着沈清石的肩膀,回答:“沈清石,你从青春期就开始占秦圣的便宜了。”一直被占便宜的秦圣转身,推开玻璃门,回头对两人说:“中饭吃什么?”
沈清石瞥了一眼马路对面熟悉的黑色轿车,不咸不淡地说:“某人最近爱吃肉,牛排,五分熟,一刀切下去,鲜血淋漓,那叫一个凶残。”
流转的时光续集时光(三)
晚上九点,秦圣检查了一遍店里的水、电、门、窗,然后拉上卷闸门,落下大锁,转身朝自己的车子走过去。她刚要从包里掏钥匙,突然一阵强光晃得她没法睁眼。灯光渐渐逼近,直到停在她身边,她发现自己被拘束在两辆车之间狭窄的缝隙里,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响起:“上车。”
秦圣下意识地抗拒:“我们……分手了。”
“我同意了吗?”展砚之从车窗里微微探出头,手指轻弹,一个烟头落在秦圣脚边。
秦圣紧紧盯着哪一点微弱的火光,仿佛是要从里边汲取并不存在的力量。“我……”她只说了一个字,就被展砚之突兀的举动堵住了嘴巴,只能呆呆地看着展砚之把头伸出车窗,狼狈地呕吐起来。冰凉的空气里,是明显的酒精和胃液混合的可怕味道。
这完全是计划外的状况,秦圣觉得,展砚之应该理智而平静地回到她的生活当中,就像她一贯的做派,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情况有些失控了,秦圣不得不收拾眼前的残局。她从包里拿出纸巾,仔细地擦干净展砚之唇角的液体。突然,她的手腕被擒住,展砚之低着头,平静地告诉她:“我记得你说过,分手的时限该有我来决定,你说话不算话,是要受到惩罚的。”秦圣俯视着她从黑色衣领里露出的脖颈,轻轻地说:“我送你回去。”她开了车门,扶着展砚之,把她从驾驶座转移到后排座位,仔细地系好安全带,自己则坐在还残留着展砚之体温的座椅上,凝视远处的路灯。
车子发动时的机械声,成了序曲,之后,车内完全被黑暗和沉默笼罩。展砚之靠在椅背上,不再发出一点声响,秦圣也一言不发。她一度试图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沉默让路程变得格外遥远。似乎是经历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熟悉的街景才映入眼帘。这时,秦圣才惊觉,目的地本该是展砚之的公寓,可她尽然把车开回了自己家门前。她诧异于自己心不在焉到了神游的程度,可又觉得自己刚才并没有想其他和开车无关的任何事情。
车内不甚明亮的光线,映照在展砚之勾起的嘴角上,带着一点讥嘲,这样的神情,让秦圣觉得有些陌生。
车子停妥后,展砚之陡然睁眼,拿起后座上秦圣的包,熟练地找到了一串钥匙,若无其事地下车。秦圣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车上的东西,又手忙脚乱地锁好车,像个客人一样,拘谨地跟在后面,看着展砚之闲适地走上三楼,开门,开灯,开热水器;脱衣服,洗澡,最后旁若无人地躺在一张应该不属于她的床上。秦圣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应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只能站在客厅的鱼缸前,看着几条小金鱼摇着尾巴,吐着泡泡。
“你打算就这样站一夜吗?”
展砚之倚在卧室的门框上,表情有些淡淡地不耐烦。秦圣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紧张,她觉得此刻,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仿佛是一只成竹在胸的母狮子,而自己是被逼到死角的可怜羚羊。她实在不喜欢这样感觉,她试图鼓励自己更强硬一些,从“母狮”那里赢得一点主动权。
“我送你回去。”
说完这一句,她忍不住在心底里叹息,急切的语气,含糊不清的吐字,只是在彰显自己虚弱的内心,以至于她放弃了抵抗展砚之突然的靠近,让她的脸贴在了自己的颈侧。
“我头晕,都快站不住了。”
甜橙味道的佳洁士牙膏没有完全掩盖酒精的味道,这种水果酒一般的气息,拂过秦圣的颈动脉。她转过身,展砚之两条臂膀越过她的肩膀,在她胸前紧扣。她背起了展砚之,让她柔软的胸口贴着她的背。而门口到床的距离过于短暂,她来不及理清自己的思绪。只是凭着肢体自作主张,把展砚之放在床上,让轻软的被子包裹着两个人,随着壁灯的熄灭,堕入混沌一片的黑暗里……
如果可以的话,秦圣宁愿一直这样睡着。但不如愿的时候,每个人都会让人为难。夏觞的morningcall显然来的很不是时候,她自弹自唱的《我是一个粉刷匠》伴随着手机震动的嗡嗡声,在还有些阴仄仄的房间里盘旋。再不搭理她,似乎就太装模作样了。秦圣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来面对夏觞的来电,当然更重要的是,面对展砚之。
“喂!如果事情没有紧急到非说不可的话,你吃午饭时再打来。”
夏觞的粉刷匠被展砚之公事公办的声线取代了。秦圣急忙坐起身,无暇再去斟酌,只是凭着一时冲动,试图夺回自己的手机。但展砚之已经挂断了电话。
“你在生气?”展砚之的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惊异。
“没有。”一刹间,秦圣是有些着急,着急自己对情绪,甚至生活,丧失了自主的能力,“我去洗个澡。”
昨天的衣服还全数裹在身上,让她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她站起身,但第一步还没迈开,就被拖回了床上,确切的说,是展砚之的怀里。
流转的时光续集时光(四)
秦圣被一拽,失去重心,倚靠在展砚之怀里。展砚之想收拢手臂的时候,秦圣的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撞在她的软肋上。两个人都愣了一下。闷疼缓和过来之后,展砚之率先做出反应,她夹住了秦圣的一条手臂。秦圣自然而然地顶肩,企图拉开与她的距离。两人像拍山寨功夫片一样,拆招解招。大约是嫌功夫片太有节制,于是缠斗逐渐又演变成了揉面团一样的柔道。两人都企图占据主动,以控制对方。展砚之的力气实在不小,秦圣也不是素食主义者,最后两人诡异地扭在一起,僵持着。
“我得去干活了,夏觞一个人忙不过来的。”秦圣主动放松了对展砚之的钳制,不动声色地顺好气息,尽量若无其事地说了自己刚刚想好的一句话。只是,她得到的答复是展砚之带着点轻蔑的哼笑。这让她有一种莫名的愤怒。这时候,本来抱着她腰的展砚之也松开了手,可就是那一点一时半会儿消散不掉的愤怒,让她迟迟不能从床上起身。直到展砚之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她才缓缓站起来,可胸口的郁结却始终没有自动稀释的迹象。
她不得不带着咽了一块水泥的感觉去了店里,忙活了一个上午后,和夏觞坐在冷冷清清的麦当劳里,往肚子里塞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怎么样能拧巴成这样?!”夏觞坐在麦当劳叔叔身边的椅子上,含着一根薯条,望着一脸挫败的秦圣,“好了,好了,现在你平静下来,回答我一个问题,嗯,现在展砚之缠着你,呃,暂且这么说吧,这么说展砚之感觉好奇怪,但的确发生了,缠着你,你是什么感觉,要说实话!”
秦圣犹豫了好一阵,才回答:“我很兴奋……”
夏觞拍拍麦当劳叔叔的小丑脸蛋,说:“为什么我觉得你有点愤怒?”
秦圣埋着头,不太情愿地承认,自己的这种愤怒来源于展砚之的态度。从昨晚开始,展砚之毫无顾忌地宣告了对对两人关系的控制权,甚至对“秦圣”整个人的控制权。这让秦圣的一切决定、立场都成了毫无意义的自说自话。变成直观感受,就是让秦圣觉得自己的悲喜、得失、矛盾都得不到展砚之的感应和重视。但这并不完全是秦圣愤怒的原因,因为她本可以,也应该对展砚之的自我主义视而不见,漠不关心,让她因为得不到回应而无趣地演独角戏。但,奇怪的是,她没法控制自己去和展砚之较这个劲。她既要求自己不再关心展砚之的三长两短,却又失望于展砚之对她内心的漠视。
“那你想怎么样呀?”夏觞一只手支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托着秦圣的脸蛋,看起来有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情。
这个问题,秦圣没法回答。因为她的思考速率向来不高,所以到目前为止没法直面自己曲折的感受。
“今晚,清石不会回来吧?”
夏觞瘪瘪嘴,心意阑珊地答:“嗯,还要在外公家住几天。老爷子病了。”
“我不知道她走了没有,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秦圣的手指轻轻划着桌面,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去面对展砚之。
“跟她拼了。”夏觞拍了一下桌子,一副同一阵营,同仇敌忾的表情,但挂在唇角,掩不住的笑意,却出卖了她幸灾乐祸的潜台词。
自己千回百转,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烦恼,成了取悦夏觞的笑料,秦圣又一次难得的要着急上火了。夏觞连忙捣起浆糊来:“我没笑,我很严肃,我真的很严肃。”秦圣修长的眉毛扭成了纠结的形状。
夏觞把脸凑到她眼前,显示完自己“严肃”的态度,然后才说:“哎,你毕竟是个正常人,是个正常人就会计较。不计较的人,都是被写成书,拍成电影,用来教育正常人的。沈清石是这么说的,爱情绝对不是无偿无节制的奉献,爱情是收支平衡,她说,你现在入不敷出了。因为你为展砚之考虑了很多,做了很多,暂且不说那些是不是展砚之需要的,光是像你这样‘为他人着想’的劲头,持续不了太久,因为你终究是一个正常人。现在是让展砚之好好宠爱你的时候了。”
秦圣怔怔地出神,眼光聚焦在夏觞的脸上,然后无奈地笑了:“跟清石认识是幸运,还是不幸?”的确,就像沈清石说的,秦圣真正想要的是一些她一直渴望的东西——关于安全感、宠爱、体贴、纵容、长长久久的陪伴……总之就是那些她倾囊付出过,却从未真正得到过的东西,也是长久以来她不敢奢求的东西。她之所以企图放弃和展砚之的交集,就是因为潜意识里希望从展砚之那里获得安全感,获得一个关于未来的承诺,但她等得太久,却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回应。就像沈清石说的,是个正常人就会计较的,她的付出和获得不平衡了,于是,有了一个很矫情的词——心力憔悴。现在,虽然展砚之表现出了要维持这段关系的强硬态度,却只让秦圣感觉到她只想要回那种让秦圣收支不平衡的关系,这种“其实你不懂我的心”的失望,已经到了让秦圣愤怒的地步了。
“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说,说了不管用,就动手抢,抢不过,就耍赖。我看好你。”夏觞轻松的表情,激越得到语调多少感染了秦圣,让她获得片刻的平静。
…………
“妈妈,妈妈!”夏觞站在院子里大喊,她不像大多数成年人一样,管自己的母亲叫“妈”,而是保留了孩子气十足的“妈妈”。她起初没有发现“妈妈”和“妈”之间有什么区别,直到有一次沈清石总结:十岁之前的孩子,在任何情况下,都习惯使用“妈妈”这个称呼,十岁之后学习使用“妈”,而大部分成年人更习惯喊“妈”。所以喜欢叫“妈妈”的人,可以认为心理上还没断奶。尽管夏觞对沈清石的理论嗤之以鼻,但心里还是觉得叫“妈妈”的确显得有些低龄,老想着要改口,但至今没有成功。
“干什么?!一回家就催命!”出来回应夏觞的是她爸爸,“你妈身体不舒服,在床上躺着呢。”
夏觞完全忘记了计较她做泥塑挖的土坑被一个巨大的盆景遮盖的事情,火车头一般往屋里冲,一直冲到赵千云眼前,才刹车。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对着赵千云嘘寒问暖,寸步不离,完全忘记了自己答应过秦圣上酒吧消磨时间的事儿。秦圣打电话来催,她想也没想就放了鸽子。总的来说,她是个让赵千云觉得闹心又贴心的小孩儿。
……
搁下夏觞的电话,秦圣又给自己点了杯啤酒,然后无所事事地吹着雪白的泡沫。
“秦圣。”
秦圣的脑袋自然而然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叫她的是魏樱粟。
“樱粟,你好吗?”秦圣有点意外,她很久没看到魏樱粟了。
“挺好啊。最近忙疯了。”魏樱粟站到秦圣身边,和她一起靠着吧台,接着说,“你最近有空吗?我的头发乱得像个鸡窝,老是没时间打理,还是像前一阵那样,剪短发比较方便,就是上次你给我剪的那种。”
秦圣伸手撩起魏樱粟的几缕头发,打量了一下,说:“你问着了,我今天就有空,而且包里还带着家伙,待会儿去你家,给你剪?”
“为什么是我家?”魏樱粟问得兴致盎然。
秦圣含糊地笑着,说:“没去过,去看看。”
流转的时光续集时光(五)
魏樱粟伏在秦圣背上,右手勾着她的脖子,左手提着自己的高跟鞋。嘴里轻轻地哼唱:“脱下寂寞的高跟鞋,赤足踏上地球花园的小台阶。这里不是巴黎、东京或纽约,我和我的孤独,约在悄悄的午夜。”
秦圣长长的手指,尽可能礼貌地托着魏樱粟的臀。
“你很重啊!可能比我还重。”
“嗯,我是实心的。”魏樱粟本来高举的左手放了下来,和右手一起圈住秦圣的脖子。
“我是空心的?”秦圣想笑着问这个问题,但笑容还没完全展开,就皱起了眉头,因为魏樱粟用下巴重重地抵住她的头顶,那种感觉实在是难受。
“你头顶有一个疤。”魏樱粟的语气像是捡着了钱包。
“是吗?”秦圣不太上心,只是随口应着。她蹲低身体,好让魏樱粟把钥匙插进锁孔。
雕花的绛红色大门被打开了,精致的客厅尽头是蜿蜒而上的楼梯。魏樱粟淡淡地说:“我家没客房。”
秦圣毫不怀疑她的话,魏樱粟根本不会为任何人准备客房,因为这是她一个人的房子。
“有沙发吗?没有的话,地板总有吧?嗯,可以把你放下来吗?老佛爷。”
魏樱粟沉默了一阵,才开口:“背我到卫生间去,那儿。”秦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走到了卫生间门口,松开双手,让她从她背上下来。自己则转身搬了一个圆凳,走进卫生间。魏樱粟坐上了圆凳,对着幅面巨大的镜子打量站在自己背后的秦圣。
“只剪短?要打薄一点吗?”秦圣的手指穿过那些柔软光滑的发丝。
魏樱粟口气有些性意阑珊:“不知道,你看着办吧。”
卫生间里只剩下剪刀的咔嚓声,和它截断头发时那种特殊的沙沙响。秦圣没问过别的发型师,或者理发师,或者剃头师傅,他们听到这种奇怪的声音,是否也和她一样,会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快感。
时间随着渐渐落到地上的头发流逝。魏樱粟回到了几个月前的模样,她满意地在镜子里左顾右盼,接着毫无预兆地开始脱衣服。秦圣加快了收拾一地碎发的动作,她尽量低着头,目不斜视。魏樱粟脱得只剩一条内裤,坐在长着四只铜脚的浴缸沿上,托着自己的下巴看着秦圣,她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了,气急败坏地说:“你的手机一直在口袋里震动,你打算什么时候接电话?虽然不关我的事,但真是急死我了!”
秦圣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笑得有些勉强:“我回去了。你锁好门,有事打我电话。”
魏樱粟站起来,就站在她的浴缸里,摸摸秦圣的头发,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像是淡淡的厌倦,又像嘲讽。秦圣知道,这才是人们常说的厌世。她听见魏樱粟问:“轮到我打电话时,你不会也这样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吧?”
秦圣上前去搂住这个站在浴缸里的女人,轻轻拍拍她的背,然后松开手,转身,离开。
……
展砚之坐在蓝色的暴发户大沙发上,看起来怡然自得。她旁边是捧着茶杯眯着眼睛的沈清石,她一个小时前,刚刚回到上海,旁边是菜皮。
夏觞的手指在电钢琴上游移,静谧到让人想流眼泪的《tanksgiving》缓缓流泻在沈清石色调冰冷的客厅里。她没等到弹完整首曲子,就转过身,兴高采烈地问:“完了?”
展砚之耸了一下肩膀,笑着答:“完了,所有员工工资都结算到年底,昨天全部发掉了。最后一条生产线前几天也全部停工了,接下来,就等着卖了破烂,来清偿欠供应商的钱。我刚刚把卖房子套出的现款交给我爸,嗯,清尘的石库门房子明天签合同。”
“你的菜园子里种南瓜吗?”本来没参与谈话的沈清石突然开口。
菜皮很有正义感地纠正了沈清石的说法:“沈清石,人家那是生态农业园,百来亩地呢!什么菜园子?”
没等沈清石反驳,夏觞率先跳出来,她辩解到:“她在乡下是种菜吧?那地方既然种菜,就是个菜园子嘛。”
沈清石走到夏觞身边,在她额头上夸张地啵了一记。夏觞继续说到:“你和杨清尘都很……很另类诶,居然喜欢种菜。”
“也种花,算上花圃,一共二百二十亩地,很多大棚,今天上午我和清尘一起去走了一圈,感觉特别好,比三年前,买下它时还好。”展砚之停了一下,似乎在回味她说的那种美好的感觉,“清石,农业虽然收益一般,但很有意思。”
“我不喜欢种菜,”沈清石一脸嫌弃,似乎还嫌撇得不够清,又加了一句,“我也不喜欢种花。我早说了,我要歇一阵,这一两年,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很严重的挑战。我莫名其妙搞砸了一笔买卖,天晓得,预计百分之三百五十的回报率缩水了九成半,说出去会被金镶玉笑死。接着,我一进自己公司,一年之内它就宣告破产了。”
展砚之回应说:“我实在看不出来你有多伤心,不过如果能打击到你,我想很多人都会衷心感激股市狂跌,金融危机,当然还有让你咬牙切齿的伟大的市场经济。”
菜皮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接了电话,就先走了。她的离开,结束了关于安身立命的经济话题。夏觞起头,聊到了秦圣。
展砚之靠在沙发上,蜷起腿,漫不经心地听夏觞说秦圣的三长两短,比如:秦圣昨天晚还有前天晚上,都睡在店里的大沙发上之类的。等她说了,展砚之才开口:“谢谢你费心。”
“就这样?”夏觞愕然地看着。
“啊,就这样。”展砚之点头。
沈清石凑过来附和:“你还想怎样?”
……
“走吧,不远,开车的话,三个小时就到了。”展砚之靠在车门上,她穿着格子衬衫和牛仔外套。夏觞说她看起来像个美国村姑。
秦圣依旧站在马路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带。
展砚之耐心十足,笑嘻嘻地又说了一次:“走吧,夏觞说她一个人顾得过来了。”
秦圣除了把双手插进裤兜,基本维持着看鞋带的动作。
“我的农业园有茄子、黄瓜、彩椒、番茄什么的,嗯,我不喜欢叶菜,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们也种叶菜。”展砚之近乎是在自言自语,“呃,你都两个晚上没回来了。夏觞告诉你吗?杨氏宣告破产了。我的房子卖掉抵债了,所以我占你的床是迫不得已,真的,我保证。等我用黄瓜、茄子换回一套新房子后,我保证会搬走的,虽然时间可能会久一点。”
秦圣依旧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动。展砚之靠在车门上,笑意越来越明显,语气却是十分严肃认真,甚至可以说是殷切的,只是说的都是些听也罢,不听也罢的话:“你比较喜欢番茄,还是彩椒,我很不喜欢吃彩椒。啊,对了,你喜欢吃那个儿菜,我觉得有点苦。”
秦圣想转身就走,不去理会这个女人的胡言乱语。但她的鞋子似乎被粘在了马路上。她觉得生气,又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欢喜。她终于抬起头,看到了展砚之憋着笑的样子。那种有些熟悉的愤愤不平又涌上来,淹没了理智,她缓缓靠近面前的女人,突然伸手扶着她的头,在展砚之明白过来之前,她的脑袋被秦圣的脑袋狠狠撞了一记。
展砚之的两只手都用来捂自己的额头了,她甚至半晌都反应不过来。疼痛缓和后,秦圣已经转过身去了。她追上去,一只手仍然捂着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却已经挽住了秦圣的手臂,龇牙咧嘴地说道:“如果你不喜欢听我说儿菜的坏话,我可以勉强装作它很好吃。”
秦圣垮下肩膀,甩开展砚之的手,转身朝黑色的汽车走,那车门还敞开着。她身后,展砚之捂着额头笑。
…………
流转的时光续集时光(六)
杨清尘靠在穿衣镜边上,从镜子里打量他能看到的一切。夏觞站得远远的,傲慢地问:“我们这儿又不卖男装,你来干什么?”
“我是来等砚之的,别这么凶巴巴的。”杨清尘向来和夏觞不对盘,所以即便是听起来是求和的话,依旧带着点讥诮,“是她叫我在这儿等的。”
夏觞转身,气鼓鼓地坐到一边的沙发上,杨清尘也跟了过来,坐在她旁边,出人意料地用和善地说:“别再给我脸色看了,你看,过了年,我都要到湖北去了,以后你都见不着我了。”
“出差?”夏觞一开始并不觉得奇怪,以为只是普通的远差罢了。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异样,“你难道不回来了?”
“我不是把我的金屋都卖了嘛。”杨清尘架起一条腿,惬意地靠在沙发上,语气很轻柔,“你应该多跟你爸聊聊,就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笨了。”
夏觞挠挠鼻尖,不屑地哼了一声。她的确听她父亲跟朋友通电话时,说起过杨氏的事情。她左耳进右耳出,听了个大概,但也知道,杨家的资深奸商们是不会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上海不成之前,湖北那条后路估计是早铺好了的。破产不过是挖疮疤时,难免割到肉。但其中的玄机、内情,不在夏觞关心的范围内。大抵也是因为,沈清石本来就很少说起自己工作上的事情。沈清石觉得没必要说的事情,夏觞是不会上心的。
“你怎么不问问我,清石去不去湖北?”杨清尘一条胳膊揽着夏觞的肩膀,不怀好意地笑着问。但夏觞并有他预料中的激烈反应。她这样回应:“沈清石如果也要去湖北,她至少要花半年时间来给我做心理建设。不然,我可能等不到她解释清楚,一听到湖北这个词语,就先把她绑起来,关到我家的地下室了。但是,事实是,沈清石什么都没提起过,这表示,她没这个打算。”
夏觞并不是要跟杨清尘别苗头才说这番话,而是她确信自己了解沈清石。她想,虽然杨家移师湖北这个消息有些突兀,但只要沈清石从没提起湖北的种种,就意味着自己无需为此担心。沈清石有时候自有一套懒人哲学。既然她不打算跟着家里人转战内地,那么就没有必要去跟夏觞说与此相关的一丝一毫,说了只是徒增夏觞的心事,夏觞有了心事,沈清石自己也要受牵连,这就太浪费脑细胞了。
确认了沈清石的决定,夏觞觉得杨家的事情也就和自己没有关系了。她推开杨清尘的胳膊,站起来。突然,她就想到了展砚之,还有秦圣。于是,着急忙慌地问:“那展砚之会一起走吗?”
杨清尘往后一靠,摊在沙发上,有些无奈地说:“这个你可要问她自己了。”
这一天,夏觞并没有机会,亲自去问问展砚之。在店里打烊时,她花了好大力气来让自己憋着,终于没跟秦圣提起关于“湖北”的事情。晚上,她回到家,见着了沈清石。有意无意地说说武汉,说说长江,但沈清石不太接她的茬。直到临睡前,她终于没熬住,趴在枕头上,歪着脖子笑:“沈清石……”
“嗯?”
“沈清石……”
“嗯?”
“沈清石?”
“你最好快点把你想说的话说完,因为我马上要睡着了。”沈清石不胜其扰,把被子蒙过了头顶。
夏觞一把掀开被子,把脸埋在沈清石胸前。突然又抬起头,得意洋洋地咧着嘴笑。
沈清石一巴掌盖过去,挥开自己面前过分灿烂的笑脸。夏觞正在兴头上,沈清石的手掌显然煽不灭她的热情,她继续以小人得志的嘴脸干扰沈清石:“湖北有啥好?武汉热死了,幸亏你决定不去,不然到了夏天,你肯定会被烤透的。”
“湖北有什么不好?空气肯定比这儿好。地界也开阔,开汽车来,想开多快就开多快。再说,隔壁就是湖南了。湘西的姑娘呀~~~一定比你好伺候。”眼皮直打架的沈清石实在提不起精神来跟夏觞纠缠,只是含含糊糊地敷衍着。
夏觞终于心满意足了,撇着嘴说:“再好也跟你不搭界。”
沈清石翻身,习惯性地把腿架到夏觞身上,为了尽快去与周公会面,她总结道:“好了,你比武汉热。你最hot。”但,夏觞兴奋的情绪还没平复下来,她又自言自语了一阵,才发现沈清石已经兀自睡得云里雾里了。也许是气氛过于安详,夏觞一时之间把秦圣和展砚之可能遇到的问题忘却了。
第二天,夏觞见着秦圣,昨天那个叫人牵肠挂肚的问题又浮到了嗓子眼里。但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去跟秦圣讲。到了中午,吃着饭,凭着突然涌上来的冲动,她没头没尾地问:“展砚之会去湖北吗?”
……
流转的时光续时光(七)
秦圣望着满眼绿莹莹的蔬菜,有点不知所措。大棚里的温度为了配合蔬菜的生长,明显高于室外,封闭的环境使得空气有些窒闷。她上一次来,生着闷气,所以没心思去深入了解蔬菜瓜果们。
展砚之蹲在一畦彩椒边,似乎在认真地端详挂在枝头的小小果实。秦圣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小彩椒似乎还没长出来。
突然,展砚之转过头,对还在发愣的秦圣说:“问你个事情。”秦圣回过神来,准备接受提问,但是,展砚之却就此打住了,继续研究她的彩椒。
“你能不能不跟我分手呀?”就在秦圣等得快要跳脚的时候,展砚之又倏地开口了,语气里有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虽然,我认为决定权在我,但还是需要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的。”
秦圣被这个只有两个选项的选择题难住了,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展砚之。
展砚之依旧盯着她的彩椒看个不停,嘴里说出来的话,依旧满是心不在焉:“你知道了吧?我家里准备把投资重点放到湖北去了。全家都过去。”
虽然早就从夏觞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但依旧和刚听到的时候一样,有一种凉凉的感觉笼罩在秦圣的后脑勺附近,一句话梗在她的喉咙里,但她自己也分辨不清自己要说什么。
“除了我。”展砚之像相声演员一样,把一句话截成两截来说,让唯一的听众秦圣,觉得如同经历了一次180度急掉头一般,惊愕之后是茫然无措。
“不过,如果,你非要跟我分手,我还是去湖北好了。”展砚之又补充一句。
秦圣终于忍不住,懊恼地蹲下去。她瞪着展砚之,抗议她用这么幼稚的方法戏耍自己。更可恨的是,自己居然当真,全情投入,好好地被折磨了一把。
展砚之不打算就此罢休,她的目光终于离开了那些该死的彩椒,站起来,走到秦圣身边,把她拽起来,并且从她身后环抱住她的腰,脸贴在她背上,继续用心不在焉的语气说:“吖,你要是跟我分手,我就去湖北,当然一定要把你也绑去,然后关在地下室里。这个方法是听清尘说的,呃,事实上,他也是从夏觞那里听说的,夏觞打算这样对待清石,前提是,如果清石要去湖北的话。”
秦圣绷了好一会儿,恼怒地问:“为什么不是关在上海的地下室里?跑到湖北干个屁呀!”
展砚之的脸全部陷在秦圣背后的衣料里,她呼呼地笑,呼出的热气透过厚厚的布料在秦圣背上蔓延开来……
……
一群女人聚在沈清石的客厅里聊天,话题渐渐从正儿八经的创业跑偏到了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在沈清石端上一盘曲奇之后,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话头开锣了。
正巧,菜皮看到了沙发旁一本时髦杂志上关于色狼指数的测定标准。于是对号入座,给每个人测定了一下。其他人的结论都模棱两可,只有夏觞完全符合性感超人7*24、全天候、全年无休发情期的一切特征。夏觞象征性地为自己辩护了几句,展砚之笑着说:“你自己说不算数,得问问清石。”
“沈清石,不要回避。”菜皮振臂一呼,“今天百无禁忌,大家都要有八卦的境界,和自我暴露的勇气。”
其他人一干人跟着起哄。
沈清石风轻云淡,瞟了夏觞一眼,答:“基本符合。”
菜皮又问:“你的配合度呢?这个是关键。”
“你真的是研究生毕业吗?”沈清石看着菜皮,做出一副无限鄙夷的神情,“那个不是用理智来统计的,那是随机的,由身体和荷尔蒙自己来决定的。”
菜皮点点头,说:“嗯,对,按照书上的描述,沈清石,你的特征说明,你也不是清心寡欲的女人。看来是这样的。顺便把这个选择题做了。凡是能在这个问题上明确选择的,说明两人的关系已经稳定了,不容易起波澜了。”
沈清石接过菜皮递过来的杂志,看了看上面的一个选择题,挑挑眉,在“背入式”这个选项上打了勾。
菜皮接过来,在众人的调笑声中,追问:“是背入,还是被背入……”
展砚之从面前的一片喧嚣中转过头来,望着秦圣,她凑上去,轻声说:“看来,要稳定我们的关系,我们回家也得做做选择题,嗯?”
续集时光完结。下篇续集,另行通知。
流转的时光最终章
天气已经冷到刺骨的地步了,眼见着这一年就又要临近尾声了。夏觞和秦圣趴在小圆桌子上,纠缠在一堆纸片里,抓耳挠腮老半天,也没算出来,这小半年,她们的服装生意,到底是赔了还是赚了。夏觞提议,先喝点热茶,再回去算账。秦圣把脑袋点得跟捣蒜一样,迫不及待地去煮花茶了。沈清石实在看不下去了,无声无息地坐到小圆桌边上,翻看那些凌乱的纸张。
等夏觞和秦圣喝完茶回来时,沈清石做的“傻瓜式”账目正从打印机里冒出来了。夏觞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把账目递给秦圣,说:“咱们明年还干不干?”
秦圣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看了几眼,转过头去,问沈清石:“明年应该会好些吧?”
沈清石点点头,回答:“按你们现在这个趋势,盈利肯定是没问题的,况且,原料价格下跌的趋势还是比较厉害的。”
夏觞懒洋洋地瘫坐在椅子上,对于继续谈论自己的生意似乎没什么兴趣。事实上,她已经对这门生意经产生了消极的情绪,只是规模做大了,有点骑虎难下。她还能继续经营下去,只是因为怕那些对她寄予厚望的人们失望,特别是沈清石。
沈清石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秦圣说明年的展望。夏觞却望着巨大的玻璃墙外,西北风卷着一张小纸片,上下翻飞。她想起了很多优美的旋律,指尖情不自禁地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膝盖。
“夏觞——”沈清石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回荡在夏觞脑海中的西北风演奏会。
她没有转头,目光依旧追寻着飞舞的纸片,轻轻地问:“怎么了?”沈清石没有立即答话。但夏觞却可以感觉到,沈清石在看她。所以她转过头来,凝视着沈清石。
“如果,我明年不打算继续弄这些了,你会不高兴吗?”问完这个问题,夏觞叹了口气。
沈清石捏捏自己的鼻梁,说:“我现在也在失业当中,你得养活我。”
夏觞又叹了口气,把自己修长的手指,放到沈清石的掌心里。
“不是每件事情都能如你所愿的,有的时候感觉很糟糕,但是你得熬一熬,好吗?”沈清石的语气很平静。
夏觞点点头,小声地说:“出差池的总是我,我的所有精力都用来解决自己的问题,还是弄不好,还要我爸,还有你,为我费心。我一旦感觉很糟糕,就会熬不住,就会乱七八糟,你们总是被迫搅合进来,因为你们觉得我很重要,希望我可以顺畅地过下去。可你们却从来没出过什么大问题来叨扰我的。我也想这样,让你们放心,让你们觉得,我是个靠得住的人。”
沈清石的表情十分专注,不时地点点头。夏觞受到了鼓舞,想整理一下思路,继续说下去。可就在她沉默的时候,沈清石却依旧在不时地点头,微笑。夏觞细细端详,发现沈清石仰着脑袋,看起来颇为聚精会神。她狐疑地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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