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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皇帝离开京城整二十日,大臣中除了大学士沈境,还有中书侍郎徐定知道真相,其余众人均被太医的热症诊书蒙蔽着。

  这出非同儿戏的闹剧,全都为了一人。

  沈境不自禁望向跪在车窗边观望的那人,双眼微眯……

  面皮还是那样白。

  “哎噢!”

  冷不防,高涉丢下手里的文书,站起身一步踩过去揪着珀希的衣领将他拉扯入自己怀里——

  “你?!”珀希倏地翻身,怒视皇帝:“我在看街上!”

  还是那样倔——沈境自在心里揣测。

  “哼!”高涉轻蔑一笑。“你看街上?再探出些,就是街上的人来看你了!”

  “?!”珀希愕然,随即明了,颓丧地垂下头,盘腿坐在皇帝身边。不会儿,也像沈境似的,瞌睡上来,一头歪在那肩头;对方感知到,转头极隐匿地笑一眼,抬手轻抚其面。

  “呼……”珀希半醒着轻笑一声,干脆躺下,头枕在他腿上睡起来。

  捋捋那头金黄的短发,高涉对沈境无奈地抬抬嘴角。

  沈境赧然低头:这样算什么?是缺憾,也是成全。

  忍不住又打个哈欠,却没有方才那样窘迫,偷眼瞄到那惬意酣睡的小子,难以忽略地艳羡。

  * * *

  但愿我的行为没有引起首席助理先生的不快,我是说刚才跟他的皇帝陛下起的争执——要学会“礼数”没有那么容易。

  我现在躺下睡觉是不想像个摆设似的引起彼此尴尬,他们讨论的是这个国家的重大事件。我那位堪称独裁者的情人在处理这些时总是一副严肃冷漠的面孔——那很酷,布什先生跟他比起来就像中美洲移民来的清洁工。

  真正的皇帝。

  又想笑了。

  我们从海边回到“京城”用了差不多一个礼拜的时间,据说还算是不错的速度了——为了方便赶路,颜尚昕他们都没有跟我们同行。他的工作非常重要,简直丝毫不能耽搁;不想估算他为我牺牲的那些,那带给我的优越感不比负罪感多。

  ……

  “你真的会跟我卖艺,如果我不回宫里?”不知那条神经短路,我居然问了他这样的问题——一出口就后悔了。

  他看着我,面无表情。

  紧张。

  “不。”

  心脏挤成一团砸向地面……

  “嗯?!”不,在它落地之前,还收缩了一下——我被抱紧了。

  “我打了个赌,”他像那样亲昵的吻我耳朵。“倘若十日之内……劝不得你回来。”

  “嗯……什么?”比起结果,我更关心现状。

  “就将你绑了回去!”

  “噢!”

  ……

  嗯,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抓抓耳朵——该死的,他那时咬得真重!

  一只手伸过来为我挠那里,我偷偷用指尖去摸他的手指背。

  “还装什么?快起来!”

  “huh?!”那只手忽然逃开,朝我脸上轻拍。

  “往前头看!”他坐到车厢门前,一手将帘子托起(助理先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刚刚产生的小小恼火被那个方框里的画面彻底击退——

  门,难以想象的巨大。电影里的场景道具跟它比起来就像脆弱的瓦楞纸。

  哎,要被关进去了……

  对自己耸肩。

  依照安排(是助理先生或管家八喜?),我在中途分开和他,坐进轿子里被直接送去我以前居住的院落。

  “大人!”

  听到这声音我赶紧掀起面前的布帘——哈!真的是瑞喜!那可爱的小子!

  “停下!停——”我对抬轿子的人下命令,没等停好就冲了出去——

  结果跌倒了。

  “大人?!”一双手挽在我的一边胳膊。

  “好!我很好!”尴尬地擦擦鼻子,努力用发软的双腿支撑起自己:我恨轿子!

  起来站稳后,我看着这个似乎变化不大的男孩……嗯,他好像长高了,现在达到我的肩膀了——原来我已经离开了这么久。

  “大人……”女孩般清秀的脸上颤抖着挤出褶皱——

  “呜呜……珀希大人……”

  “好了!alright……right……”我抱住他,抑制住哽咽,轻轻吻在他额头……

  “吓!”结果他像触电般挣脱开,惊恐地看着我:“大人?!小的……”

  “不要!”在他跪下前,我将其挽起来:该死!忘了这里森严的等级和肢体交流上的拘谨保守。

  “好了!我们回去说话!回去!”我安慰着他,谨慎地察看一下周围:以后千万别在公开场合犯这种错误!

  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我们的房子。跟我头脑里至少七成完整的记忆画面比,它显然被重新修整过——我爬上过那房顶,那些瓦绝对没有现在这么完整、清洁。

  “珀希大人。”正在扫地的金顺对我不慌不忙地鞠躬,他是我在这里遇到的最有修道士气质的人了。

  “是的!”我稍稍倾身,对他点头微笑:“你好么?”

  “谢大人念记,老奴过得好。大人长途劳顿,还是先进屋歇息吧!”脸上的笑容依旧慈祥和蔼。

  “谢谢你!”忍不住对他鞠了躬:很奇怪,身为仆人的他却总让我肃然起敬。

  进入室内,修整过的迹象更明显了,甚至连一些家具都被换成了新的。

  “大人累了吧?先进里屋躺躺?小的这就去给您取糕点果子去!”瑞喜围在我身边蹦跳着说。

  “噢……好!”欣喜地点头:对啊!差点忘了回来以后最大的一点好处了!

  对了,福乐那家伙怎么不在了?算了,清静点也好!

  推开这扇门,我才感觉到自己离开了有多久——这个曾经寻常的动作居然带给我陌生的期待感。

  一切如故。

  这大概是整座房子里唯一没有变动的地方,我甚至猜测除了瑞喜他们,不会有其他人进来过。

  还除了他。

  他进来过吗?想到这个问题,我的感觉不那么自信了。

  一下子躺到那张旧床上,木头被压地咯吱作响。

  熟悉的香薰味。

  嗯,被子怎么回事?我翻身起来,不耐烦地追究导致后背不适的原因……

  麻利地掀开被子。

  什么……

  继续掀开,把全部露出来!

  是的,就是它……

  你这混蛋!

  * * *

  “珀希大人!果子来了!”

  瑞喜捧着沉甸甸的食篮,一路高喊,飞跑到珀希睡房前,不待询问便冲了进去——除了珀希,谁还能给他这样大度的自由?

  然而这次却让他着实惊慌了一遭,险些跪倒在地。

  屋里固然只有珀希,只是其举动实在太不同寻常——他在哭。

  珀希坐在那床边,双腿并拢,弓起背,脸埋进双手紧攥着的一团衣物样的布料里,露出的双眼狠狠挤着,面颊早已湿遍。

  瑞喜也见过他哭,不闻声,只看到几颗水珠从那双嵌着碧瞳的眼眶里默默溢出。那时觉得极美,亦极悲。

  此时全不似那般,抽噎的声气不加收敛,竟与孩童无二。

  渐渐,瑞喜认出他手里那团应是他初进宫时穿在身上的衣物。在其流落期间,皇帝到此一宿后,将之摆成人形,用被盖好,还嘱咐任何人不得“惊动”。

  看来情至深处,不管什么人,其举动也如稚儿般单纯真挚。

  “嘿!”冷不防,珀希已看到了他,抬头蓄出笑容对他招呼。瑞喜赶紧将篮子举起,深深低头——

  “大……大人!果子来了!”

  “呼!so embrassing……”对方兀自喃喃。“好了,过来一起吃!”(真丢脸……)

  “谢大人!”瑞喜闻言亦欢喜:到底是珀希,开朗如此。

  “有茶么?”

  “小的这就去端!”

  “谢谢!”

  * * *

  “大人!您可算平安回来咯……呜呜……福乐想死您了……哎哟!瞧您,脸都瘦下一圈了……呜呜……”

  来人帮我把这个拽着我袖子当纸巾的家伙扔出去!——我在心头呐喊。

  天呐!哪怕在看到他时我只产生过一盎司的好感,现在也后悔透了!对了,这段时间这马屁精到底在做什么工作?在他凑近时我闻到一股很重的煤烟味,那双手也很黑……可怜的家伙。

  “福公公,别哭了,好生说话!”瑞喜凑过去劝他,把一条手巾递了上去。

  “哎……”福乐接过去,狠狠一擤,像吹小号。“大人啊……”

  “茶!”我将身体朝后退,随便递过去一只茶杯。

  “哎,谢大人赏!”他一脸感激地接过,大口喝着。

  “大人……您不知道啊,自从您那次落水,福乐我就吃不香……”

  好吧,我承认任何事物都没法阻挡福乐拍马屁……真的只是马屁?毕竟我的袖子上还有那么多水渍。

  “圣旨到——”

  好了,任何人都无法阻挡他给我传消息。真及时!难道我们之间已经达到了第六感境界?浪漫过度!

  * * *

  “这……大人?”

  众人见状,难免惊讶:皇帝早有吩咐,此人接旨毋须下跪;然而眼下他虽只跪单膝,却下得从容主动,毫无牵强。

  “呼……”珀希见他们面有难色,略叹气,竟将另一条腿也屈了下去。“请快点!”语气稍有敦促。

  “是、是!”领头的太监回神过来,偷偷在心底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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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油艾丝艾国人珀希,年少聪慧,天赋奇才,国之瑰宝。组乐团,以歌声兴盛世,传乐与民。特册封正三品典乐长官,其余乐团众皆授乐府正职,赐‘风调雨顺’为‘天下第一乐班’名号,钦此——”

  颁诏完毕,其人将诏书收好,躬身递上。

  “呃……”珀希不知如何应答,面露尴尬。

  “谢主圣恩!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多亏旁边的福乐,扑通叩头,嘴里圆滑念叨。

  “yeah……谢谢!”珀希仓促附和,接过圣旨后朝对方耸肩微笑。

  “大人请起!”传诏者不禁赧然,命随行人将其扶起,引领出屋。珀希讶然。

  对方善色解释:“皇上还吩咐了,大人领旨后,须速速前往觐见面君。”言严罢,转身朝后面挥手,果然有轿停待,造型别致鲜艳,不同以往。

  “大人?”见对方神情略滞,稍加提醒。

  “是……好!”珀希眼珠一转,蹦跳转身,“等等!”嚷嚷着竟往里屋奔去了。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无不会意微笑起来。

  第二十三章(最终章)

  “哈啾——”

  “怎么才穿这点?!”他从仆人手里拿来毯子裹紧我,用袖子为我擦溅在脸上的鼻涕。

  “嗯……”吸吸鼻子,再狠狠打个哆嗦——浪漫果然容易使人失去理智,难怪会有人形容它是“致命的”。

  好久没有穿牛仔裤了,包裹得真紧,我坐下后总忍不住磨几下腿——突然觉得我们那个世界的服装真是对身体的折磨。

  “……做些热饮送来。”

  “是。”

  对管家八喜说完,他看着我,表情骤然严厉:“真是乱来!”

  除了微笑,无以面对:如果我告诉他现在这个样子很可爱,会怎样?

  “又使精怪!”

  “噢!”被他一把搂过去。“呵呵……不……哈哈……停……please……”好了,别玩挠痒这种孩子气的游戏!加上未褪的寒冷,我笑得全身打颤。

  “呼呼……”写满得意的脸在我正上方吃吃笑——莫名其妙地,我整个躺在了椅子上。

  “穿这身衣裳是为何?”充满磁性的低音,我下意识屏住呼吸。

  伸手过来揭开他自己裹好的毯子——身体颤抖的频率成倍提高,我使劲吞咽一下。

  “我……”没等想好说什么,那放到胸口的手使我搪塞了。

  “这些……是字么?”

  “huh?”低头看一眼。“是……”——“我爱纽约”的缩写,我怎么穿这件蠢衣服来了?

  “呼,怎么把字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