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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人们在做陶器之类的简单事情时的娴熟技巧、认真态度与献身精神,使武藏感到要使他的剑术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那还得有一段很长的历程。
这种想法是清醒而明智的,因为他在过去三周拜访了京都八大道场之后,他弄不清是自己太强了还是对手太弱了。现在,他看到了盲目满足的危险,开始攀登通往清水寺的陡坡。
没走几步,只听下面有人喊:“那位先生!”
“你是喊我?”武藏回头往下张望。
从那人的穿戴及肩上扛的杆子判断,他是个职业轿夫。他十分有礼貌地问:“你是宫本先生吗?”
“是。”
“谢谢,”那人转身下坡。朝茶碗山的方向走去。
武藏见他走进了一家茶馆,刚才经过那儿时,曾注意到有一大群搬运工和轿夫在附近的太阳底下站着。他虽然猜不出是谁派那个人来喊他的,但他估计那个指派人一定会马上来见他。他在那儿站了一会,可并不见有人出来,便继续赶路。
前面有几座名寺古刹,每到一座古刹,武藏都要鞠个躬,念两句祷词,一句是:“保佑我姐姐平安无事,”另一句话是:“考验武藏,不成剑魁,便成死鬼。”
到达悬崖边后,他取下斗笠坐了下来,在那儿可以观赏京都的全景。他触景生情,抱负萌生,‘我一定要达到目标,因为我是个真正的人。“他曾读过一个故事:在十世纪时,有两个反叛人物,一个叫多伊良正门,一个叫滕原隅反,两人都怀有极大的野心。他们在一起时决定,如果他们在战争中取胜,两人就平分日本。武藏记得,那时他认为,这两个家伙是何等的愚蠢和不切实际,居然相信他们那么大的阴谋可以得逞。而现在,他不再感到他们是可笑的了。如果年轻人在灵魂深处没有伟大的梦想,那谁还能有呢?这个时候,武藏就在想着他如何在这个世界上创造出自己的天地。
“这是一个新时代,”他想,“没有人能阻止我那样做。即使那个轿夫也可能有某种抱负。”
就在他沉思之时,那轿夫的脸在下面出现了。只见他用轿杠指着武藏大叫:“他在那儿i在上面!”
武藏往下一看,只见搬运工正团团乱转,大叫着往上爬来。他站起身,试图不理他们,再往上走一点,但马上发现进路被赌死了。他们伸出竹杠,给他来了个前后合围。
虽然他很快可解决这帮人,却觉得与这一群不懂武术的人纠缠实在是无益,再说,也可能完全是发生了什么误会,到时候,他们迟早都会自己散去的。他耐心地站在那儿,扬起头看着庙门上的大匾。
“她来了!”只见老寡妇小杉出现在本愿寺前的台阶上,离武藏只有十来步远。她既不看武藏,也不看四周围观的人,而是拿出念珠,闭上眼睛,开始念佛。权六被她的虔诚所感动,也合上双手,学着她的样子。
这个场面多少带些戏剧色彩,有一围观者开始发笑。一名搬运工很快走到他跟前挑战性地说:“这有什么好笑的?这位老妇一直从美作赶到这儿来,为的就是寻找把她未过门儿媳妇拐走了的那个游手好闲的东西。她在这座本愿寺中念了两个月的佛,今天终于如愿以偿。”
小杉把念珠放回和服中,轻轻跳落在台阶下。“竹城!”她左手握住腰间短剑,大喝一声。
武藏一直静静地站着。小杉虽喊出了他的名字,但他好象没听见一样。站在一旁的权叔不安起来,摆开架式,伸长着脖子,喊叫着向武藏挑战。
武藏还是没有回答,他不能应战。他记起泽元和尚在姬路给他的提醒,说路上可能会遇上小杉,他早就准备完全不理睬她。只等复又钵一回来,一切误会都会烟消云散的。
“看这个狗杂种,他害怕了!”一个搬运工叫着。“做个人样子,叫这个老太婆宰了你。”另一个附和着,没有哪一个不站在小杉一边的。
老妇眨了眨眼,摇了摇头,然后看着那两个老轿夫说:“住嘴!我只是要你们作个证人。如果我们两人被杀死,我只要你们把尸首送回宫本村去就行。我不要你们多嘴,也不要你们做帮手。”她短剑一半出鞘,向武藏跟前迈了几步。
“竹城!”她又叫丁一声,“你在村中一直叫竹诚,为什么不回答?我听说你取了个新名字——官本武藏,是吗?但在我跟前你永远是竹城!哈!哈!哈!”
武藏还是没有反应,像个聋哑人一样站在那儿,盯住两个老人和两柄短剑。
小杉又叫道:“怎么回事?真害怕啦?”
她让过一边,准备进招,但突然被脚下一块石头拌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跌去,差点趴在了武藏脚下。
老妇一惊,抓起丢落的剑退回到权叔身边,又摆开架式。“你手中的剑是挂着看的吗?你不会用剑?”
武藏的脸毫无表情,就象个假面具,最终说话了,其声若雷:“我不能用它!”
他开始向他们走去,权叔与小杉立即退向一边。
“你——你到哪儿去?”
“我不能用剑!”
“站住,为什么不站住交手?”
“我说过,我不能。”
他径直往前走,既不看左边,也不看右边,笔直地走过人群,没遇上一点阻拦。
小杉恢复了理智,“他跑啦!别让他跑掉!”人群向武藏奔去,但就在他们认为已围住他的时候,武藏却无影无踪。众人大惊。
他们立即分成小队在庙中与森林中发疯似地搜着,一直闹到太阳下山。
到最后,当他们什么也没找到走下茶碗山时,有人发誓说他看到武藏身轻如燕,纵身飞过六尺高的西大门而去,但却没人相信这种说法,尤其是小杉和权叔不信。
第十六章
京都西北的一个小村。
“喂,晚上好!有人吗?”这是米酒店那个小跑堂的声音。
这孩子人小声音大。他大概只有十一,二岁,被雨水淋湿的头发搭在耳朵上,看起来就象怪诞画中的水怪。
“是你吗,太郎?”屋内传来客栈老板的声音。
“给你拿些米酒来,好吗?”
“不,房客未归,现在不要。”
“他一定要回的,是吗?我还是照常拿些来。”
“如果他回了,我自己去你那儿取。”
没推销出一点米酒,他磨磨蹭蹭不想离去。
“你在那儿干什么?”孩子问。
“我在写信,准备明天让驮马送到鞍马去。我腰都写痛了,别打岔。”
“有意思,这么大年纪还不会写信,要我帮你吗?”
“好哇,只要你会写。”
就在快要把信写完的时候,房客回来了,把不知从哪儿拣来盖在头上的麻袋随意扔在一边。这房客就是武藏,他站在门口,拧着被雨水打湿的袖子。他已在这儿住了二十几天了。
他走进厨房,奇怪地发现米酒店的小男孩与这儿的店老板头碰头地在一起,于是站在他们身后,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条太郎看到了武藏的脸,急忙把毛笔与信纸藏在身后。“你不能那个样子偷看人。”他抱怨着。
“让我看看,”武藏嘻笑着说。
“不,”条太郎断然摇摇头。
“过来,给我看看。”武藏坚持要看。
“那你要买我的米酒。”
交易达成了,条太郎高兴地消失在大雨中。
武藏拿起信来读着,一会儿,他问店主道:“这真是他写的?”
“是,吃惊吧?他看来很聪明。”
武藏来到井边,往身上淋了些凉水,换了身干衣服。老店主在火上吊起锅,摆上一些泡菜和一个饭碗。武藏在火边坐了下来。
“那个捣蛋鬼干什么去啦,”店主哨咕着,“这一会儿还没把酒拿来。”
“他多大啦?”
“十一岁吧。”
“他是怎么写得那一手好宇的?”
“真写得很好吗?”
“当然,书法虽有稚气,但气势雄浑。这孩子可能会成个样子。”
“什么意思?”
“我说他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是吗?”老店主皱了皱眉头,掀开锅盖又嘀咕起来,“还没来,一定是到哪儿偷懒去了。”
就在店老板穿上鞋子准备自己去拿酒时,条太郎回来了。“你干什么去啦?”店老板说,“叫我的客人好等。”
“我可没办法,我们店中有位顾客,醉得很厉害,在那儿一个劲地问我,不准我走。”
“问些什么?”
“他问有关宫本武藏的事。”
“我猜你一定瞎说了一通。”
“说了又何妨,这儿人人都知道前些时发生在清水寺的事。隔壁女人和漆匠的女儿那天正好在庙里,她们都亲眼见过发生的事了。”
“别谈这个了,行吧?”武藏几乎是恳求地说。
这个敏感的孩子注意到了这一点,问道:“我能在这儿和你谈谈吗?”
“我不介意,只要你的老板不管就行。”
‘喔,他现在用不上我。“”那好吧。“
“你喜欢米酒吗?‘”喜欢。“”但你这么穷,我想你一定不能常喝,是吗?’“对。”“我想,精通武术,可以在大首领下面当差,就可以捞好多钱。有个店客告诉我,那个冢原武土外出时,常带七,八十个随从,还有马匹与猎鹰。”
“那是真的。”
“我还听说当今的著名武士柳生一年有五万斗大米的收入。”
“那也是真的。”
“那你为什么这么穷?”
“我还在学习。”
“要到多大年纪你手下才会有很多学徒?”
“我不知道这一辈子会不会有。”
“那是怎么回事?你有什么不好?”
“你已听到在庙中见过我的人对我的评价了。不管你怎么看,我当时是跑了。”
“人人都说住在这小店中的你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但我不愿听。”条太郎的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
“哈哈!你介什么意?他们又没有说你。让我谈点别的事情吧。我问你,你是在哪儿出生的?”
“在姬路。”
“你父亲是干什么的?”
“他以前是个武土,一个忠厚老实的武士。”
起初武藏吃惊地看着他,但实际上这个回答解释了好多事情,至少是解释了他为什么能写得那么一手漂亮的毛笔字。
他接着问小孩父亲的名字。
“他叫青木田蛇卫门,当时,他有二千五百斗的年俸。但在我七岁时,他丢下领主那儿的差事跑到京都作了浪人。在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之后,他把我丢在了米酒店,自己跑到 庙里做了和尚。但我又不想呆在米酒店,我要象我父亲以前那样,做个武士。我要象你一样学习剑术。这是成为武士的最好办法吗?”孩子稍停了一下,接着恳切地说:“我要作你的门徒——周游全国,与你——道学习。你能收我这个徒弟吗?”
条太郎脱口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之后,脸上露出一副倔强的神情,决心非要武藏答应不可。可他怎么知道,他正在恳求的这个人,却正是曾经给他父亲惹下过无穷麻烦的人呢。武藏这时顾不上考虑条太郎的请求,而是在思考着青木田蛇卫门的命运。
条太郎仍在坚持。当店主试图把他弄走,好让武藏一个人体息时,他抱住武藏的胳膊哭了起来。
武藏见无法脱身,说:“好吧,好吧,够啦,你可以作我的门徒,但一定要同你的店老板谈妥。”
条太郎这才满意地向米酒店跑去。
翌日早晨,武藏早起。穿好衣服后对店主说:“我今天该到奈良去了。”
“这么快就走?”店主没料到他会突然离去,“是那个小孩缠你,是吗?”
“哦,没他的事。我要去奈良已考虑多时了。我要到宝藏院去拜见著名的长枪高师。希望在我走后,那小孩不会给你惹麻烦。”
“别担心,小孩嘛,哭一会叫一阵,然后就忘得一干二净。”
“我想那个店老板是不会放他走的,”武藏说着出门上路了。
暴风雨停了,微风轻轻地吹着武藏的肌肤,与昨天的狂风完全两样。他正朝城南的大子山走去,由于出了不少汗,他决定停下里休息一会儿。
从远方传来一阵叫喊:“等一等!等一等!”他看着小水怪条太郎正从远处的陡削山崖下面朝这边拼命奔跑。
“你撒谎骗人!”条太郎叫着。
看到孩子的装束,武藏禁不住笑了。他已把工作服改成了普通和服,但的确太小,只能罩住一半身子,下只到膝,上只肘。身边挂的木剑比人还高,背上的大斗笠活象一把雨伞。
“对不起,”武藏说,“我不是故意撒谎,你有父亲,还有店老板。我不能在未得到他们允许的情况下带你走。我猜他们是不会让你走的。”
“店老板同意。”
“是吗?”
“他说没有哪个象样的武士或道场会收象我这样的孩子。他还给了我这把剑。”孩子接着说,“我接着找到客栈,那老板不在,我就把他屋檐下挂钩上的这顶帽子拿来了。
“那是人家的招牌,上面还写着‘投宿’二字呢!”
“那我不管,我需要顶帽子遮雨。”
条太郎态度十分坚决。武藏想到了在这个孩子的父亲青木田蛇卫门丢职方面自己应负的责任,觉得是上天给了他这么一个好机会;用照看好这个孩子的未来以作点补偿。
冷静下来的条太郎突然想起了什么,把手伸进和服里,“我差点忘了,有件东西给你。”他掏出了一封信。
武藏好奇地看着:“你在哪儿拿到的?”
“你记得昨天晚上我说有个浪人在米酒店里问了我好多问题吗?”
“记得。”
“当我回去时,他还在那儿。他一直在问你的情况。他真能喝,一个人喝了一整罐米酒。然后写了这封信叫我送给你。”
武藏把头疑惑地偏向一边,拆开了信封。他先看信末的署名,是复又钵写的,他确实喝醉了,字迹歪歪扭扭。
“自我在伊吹山离开你之后,并没有忘记我们的村子,也没有忘记我的老朋友。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从吉冈道场听到了你的名字,那时我不知如何是好,定不下来是否要去找你,见你。现在我来米酒店,我这儿有很多酒。
“自与你分别之后,我一直被困在色欲的囚笼之中。懒堕吞噬了我的肌骨,我稀里糊涂,无所事事已有五年之久了。现在在京城,你已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剑客了。我为你干杯!有人说武藏是个胆小鬼,只知道逃跑,有人夸你的剑术天下罕有其匹!我不在乎哪种说法是真实的,我只为你的剑术在京城让人议论纷纷而感到高兴。
“你很精明强干,你能够用手中之剑劈开道路。我回顾了一下过去,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什么样的道上走着。我是个傻瓜!象我这样愚蠢的贱人怎么还能有脸活着去见你这样 聪颖的朋友。
“但等一等再看,生活的道路还很长,未来到底会给我们带来什么,不得而知。现在我不想见你,但我想见你的一天一定会到来。
“我为你的健康祈祷!”
底下是一段较长的附言,字迹更为潦草,他告诉武藏说,吉冈道场的人把最近发生的事看得十分严重,他们正四下搜寻他,他应该处处小心。结尾是这样写的:“你刚开始成名,你不能死。等我也做了些事情之后,我要去见你的。望照料好自己,一定要活着,活着对我是很大的鼓舞。”
复又钵的用心无疑是好的,但态度却有些古怪。“为什么?”武藏真不理解。“为什么不找我谈谈呢?”
“太郎,你问了这个人的住址吗?”
“没有。”
“那店中有人知道吗?”
“我想没有。”
“他常到那里去吗?”
“不,他这是第一次。”
武藏想,如果知道复又钵的住址,他就立即去看他。他要与同年的伙伴交谈,让他恢复理智,唤醒他曾有过的精神。当然,他还想要复又钵向他母亲解释,让复又钵的母亲知道她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何等的错误。
武藏与条太郎默默地走着,他们走下大子山,已经可以看见六寺藏十字路口了。
武藏突然对条太郎说:“太郎,我要你做点事。”
“什么事?”
“跑一趟差。”
“到哪儿?”
“京都。”
“你的意思是要我回到刚才离开的地方去?”
“对,我要你给我送封信到五条大街的吉冈道场去。”
条太郎垂头丧气,脚趾踢着石头。
“你不愿去?”武藏盯住他的脸问。
条太郎否定地摇了摇头,“我并不是不愿去。但我要问清楚,你是要用这个办法来摆脱我吗?”
他的疑心使武藏感到罪过,不就是他这个成年人在这个小孩面前已违过一次约了吗?
“不,”他严肃地说,“一个武士是不说谎的。请你原谅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情,那是个错误。”
“好吧,我去。”
他们进入了十字路口的一个茶馆,喝了些茶,并吃了午饭。
第十七章
武藏接着写信,是写给吉冈晴十郎的:鄙人得知,你的门徒正在四下搜寻我。现在,我在大河大道上。我意在伊贺、伊势地区云游,用一年时间,继续习剑,现在还不想改变这一主意。在第一次拜访贵道场时未能见到你,我与你同样感到遗憾!我乐于告诉你,来年的一,二月份,我肯定会回到京城。在这段时间里,我希望大大长进我的剑技,我相信你自己也不会忽视练习。如果吉冈兼甫的道场再象上次那样惨败,那将是奇耻大辱。最后,祝身体健康。
新免遭场 宫本武藏 正名
可以说,信是写得很有礼貌的,可武藏本人的自信也是毋庸置疑的。最后,在收信人旁边还加上了吉冈晴十郎所有门徒的名字,然后放下笔,把信交给了条太郎。
“我把信送到吉冈道场就可以回来了吗?”
“不行,你必须把信亲手交给仆人。”
“明白。”
“我还要你做件事,不过这比较困难。”
“什么事?”
“我要你找到给我写信的那个人,他的名字叫本位田复又钵,是我的一个老朋友。”
“这没什么难的。”
“是吗?你准备怎么找?”
“到所有的酒馆去打听。”
武藏笑了,“这个主意不坏。从复又钵的信中推测,他认识吉冈道场的某个人。我想到那儿去打听他也许更快。”
“找到他之后又怎么办呢?”
“我要你给他捎个口信,告诉他在来年第一个月的第一至第七天,我每天都会到五条街大桥上去等他,叫他在这些天中的某——天来会我。”
“就这些吗?”
“对,告诉他我很想见他。”
“好吧,我想我会办到的。办完之后上哪儿去找你?”
“当我到奈良后,你可到宝藏院米找我。”
“你一定在那儿吗?” 。“哈哈!你还在怀疑,是吗?别担心,如果我这次不遵守诺言,你就把我的头砍下来。”
武藏一直笑着离开茶馆。他走向奈良,条太郎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京都走去。
十字路口人喧马嘶,春燕翻飞。当条太郎走过喧闹地段回头看时,只见武藏仍站在原地看着他。他们远远地相视而笑,转过身来各自上路。
第十八章
明美在高濑河边洗着衣服,唱着刚从“小国冠木”戏中学来的歌曲。
爱情的春风,拽着我的衣袖。
啊?是这衣袖太沉?
还是爱太深厚?
条太郎站在河堤顶上,他那活泼的双眼看着这幅景象,友好地笑了。“喂,美姑娘,我想向你打听点事!”
“哎呀,天啦!”她惊慌地叫着,“我的衣服给冲跑了。”
“我给你捞起来。”
条太郎沿河边撵着,一会用木剑把衣服从水中挑了上来。明美向他道谢,并询问他想打听什么。
“这附近有个蓬茶馆吗?”
“有,那是我的家,就在那儿。”
“我在找一位名叫本位田复又钵的人。我在吉冈道场打听到的,要到蓬茶馆找他。”
“你撒谎。”
“他不在了。”
“是真的。他以前一直与我们呆在一起,但前些时他走了。”
“到哪去了?”
“不知道。”
“那你们家中肯定有人知道。”
“没人知道,他是跑走的。是谁叫你来找他的?”
“宫本武藏。”
“带书信了吗?”
“没有,”条太郎摇了摇头,“我给他捎个口信。”
“什么口信?他大概永远不会回来了。如果他回来,我就告诉他。”
“我可不能告诉你。”
“那你就别问我了,你自己拿主意吧。”
“就告诉你好啦。武藏说他很想见复又钵,叫他明年第一个月的头七天中的任何一天早上到五条街大桥上去会他。”
明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现在捎口信,明年去会他。你的师傅一定跟你一样是个怪人。哈哈!不过只要复又钵回来,我还是会告诉他的。”
“你答应了吗?”
“答应了,我敢发誓。”明美咬住嘴唇强忍住笑。“他叫什么来着?是谁让你捎信的?”
“你的记性太坏,他叫宫本武藏。”
“武藏怎么写?”
条太郎拿起一根竹棍,在沙地上画了两个字。
“哎呀!这与竹城的写法一样。”明美叫了起来。
“他不叫竹城,他叫武藏。”
“是的,但也可读作竹城。”
“固执!”条太郎把竹棍扔入河中。
明美盯住沙地上的字陷入了沉思。最后,她把眼光从地上转向条太郎,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他,柔声问道:“我想你师傅是美作人吧?”
“我是播磨人,他是美作宫本村人,离我们不远。”
“他长得很高大,头顶蓄着长发?”
“是的,你怎么知道?”
明美没有回答,那些日子的美好记忆在她心中激荡,使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从这小孩嘴里知道了武藏就是竹城之后,心中产生了一股要想见他的强烈欲望。她看到了她母亲 的生活方式,她看到了复又钵越变越坏。竹城,他与复又钵是多么不一样哪!
她曾下过多少次决心,决不和常到茶馆里喝酒的那类人混在一起。她蔑视他们,脑子里总是浮现着竹城的形象。在她的内心深处,一直蕴藏着再去找他的梦想。他,只有他, 才是她心中爱的对象,只是在想着他时,她才唱那些情歌!
不管明美想着什么,条太郎觉得已完成了任务,说:“好啦,我该走了。如果找到了复又钵,一定要把口信转告他。”他急忙上路,沿着窄窄的堤顶一路小跑着。
牛车上的麻袋堆得比山还高,里面装着大米、大豆之类的土产。在最顶上,写明是善男信女们送往奈良国府寺的贡物。
条太郎脸上洋溢着孩子气的欢乐。他爬上丁牛车,向后坐着正好,还有麻袋作靠背。
大道两边,茶树满山,樱花盛开。男人们在地里耕作,女人们在溪边洗菜,大河大道上一派和平景象。
走近一个村子,条太郎懒洋洋地顺手抓了一片山茶叶放在舌头上,吹起了哨子。
车夫回头看了看,但什么也没看到。因为哨音不停,车夫便把牛车停了下来。他走到车后一看条太郎,立即大怒,并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拳,条太郎痛得直叫。
“你在这儿千什么?”车夫咆哮着。
“这样很好,不是吗?”
“这样不好!”
“为什么?又不是你自己拉!”
“你这个小杂种,”车夫叫着把条太郎象球一样抛到地上,一直滚到树根旁才止住。牛车却匆匆地走了,那车轮好象是在咯咯地笑他。
条太郎开始在周围仔细地寻找,现在他才发现,装着吉冈道场给武藏回信的竹管丢了,一路上,他一直是用绳子拴着吊在自己脖子上的。
就在这孩子正心慌意乱扩大寻找范围时,一个穿着旅行服的年轻女人停下来问他:“你掉了什么东西吗?是不是一根尺把长的用绳子拴住的竹管?”
条太郎跳了起来:“哎呀,你怎么知道?”
“在万福寺时,你不是因为逗人家的马,那帮赶马人骂过你吗?”
“啊……是了……”
“你吓得直跑时,绳子可能断了,竹管掉到了路上,那个与赶马人谈话的武士拾起来了。你快回去找他。”
“你敢肯定?”
“当然。”
“谢谢。”
就在他准备往回跑时,那年轻女人又叫住了他:“等等,用不着跑回去了,看,那个武士来。”说着,她用手指着那个向这边走来的男人。
条太郎停下来等着,眼睛睁得大大的。
那个武士看上去大约四十来岁。条太郎一看就知道他是某大名手下有名的武士,吓得不敢问话。
幸运的是,那武士先开口了:“你就是那个在万福寺掉了竹管的小孩吧?”
“是的,你捡到啦?”
“里面有信,很重要的信。”
“是的,先生。你看过里面的信啦?”
“拣到一件东西,自然要先看一看,然后才好归还失主。但我没把信拆开。”
条太郎打开竹管看了看,信还在里面,他很满意。他把竹管又挂在了脖子上,发誓再也不让它丢失了。
那年轻女子看来与条太郎一样高兴。“你真好,先生。”她对武士说。
大胡子武士开始与他们一道行走,“这男孩跟你是一起的吗?”他问那女人。
“不是,才碰上的。”
武士笑了,“你们这真是奇怪的一对,他看起来象个滑稽的小妖。”
“这大概是他年幼天真的表现,我喜欢他。”她转向条太郎问道:“你上哪儿去?”
在两个大人之间走着的条太郎回答说:“我去奈良的宝藏院。”说着,他看见那女人的腰带上有个窄长的、用金锦缎包着的东西,便说,“你也有个信管,小心,别丢了。”
第十九章
她笑了:“傻瓜,那是只竹笛。”
“我知道了,笛子。你吹笛子吗?你叫什么名字?”
那年轻女人笑了,大胡子武士也笑了。
“当你问某人姓名时,最好先把自己的姓名讲出来。”
“我叫条太郎。”
“我叫生田,”武士说。
条太郎转向年轻女人说:“现在该你报名字了。我们都说了,你要不讲出来就不礼貌。”
“我叫小津。”
“小津?”条太郎重复着。刚开始好象还挺满意,一会又嘀咕起来:“带支笛子干什么?”
“我靠它谋生。”
“你是专门吹笛子的?”
“我还不知是否有吹笛子这个职业,但我现在只有靠吹笛得来的钱才能作长途旅行。我想你要说我是吹笛为业也可以吧。”
武士这时可注意到了条太郎腰上的木剑。“你腰上是什么家伙?”
“你不知道是木剑吗?我还以为你是个大武士哩!”
“我是个武士。只是在你身上看到剑感到奇怪。你带剑干什么?”
“学剑术。”
“现在就学?拜师了吗?”
“拜了。”
“学了些什么?”
“现在还没学到什么?”
武士忍不住笑了。说:“和你在一块走不知道远……你,年轻姑娘,到哪儿去?”
“奈良,去找一个浪人。我听说最近有好多浪人都聚集在奈良了。”
可以看到宇治桥了。路旁茶馆中的一个提大茶壶的老人看见了生田武士,热情地迎了上来。“见到柳生家族的人,真高兴。请进,请进!”
“我们只准备休息片刻。给这男孩来点甜糕点,好吗?”条太郎仍旧站着,他讨厌坐着休息。糕点送来后,他抓了一把跑到茶馆后的小山上去了。
小津呷着茶问客人:“到奈良还很远吗?”
“对,走得快的话,天黑前才能赶到木津,象你这样的姑娘该准备在多贺或伊手过夜啦。”
生田接着说:“这个年轻姑娘为找一个人已找了好几个月了。在这种时候,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既没有个肯定的地址可寻,又是只身一人去奈良,安全吗?”
听到这个问题,老人睁大了眼睛。“她连想都不应该想。”他转向小津肯定地说,“放弃这个念头吧,如果你能肯定有个落脚之处,那还好点,否则,奈良是个非常危险的地方。”
店主给自己倒了杯茶,开始给她讲奈良的情况。店主说,大多数人对奈良的印象是:到处是流彩的庙宇、驯良的花鹿,是—个没有战争、没有饥饿的地方。但现在已完全不是那个样子了。自关原大战之后,估计有十二、三万武士失去了职位,还有他们的家属及随从,估计不会少于十万。没有人知道到底有多少战败的流浪武士藏到了奈良。其中大多数是西部军中的大坂人。
在奈良与小屋山周围,寺庙林立,德川的部队不便巡逻,是理想的藏身之地。老人说,著名的真田幸村藏在久远山,坂困右卫门藏在国宝寺,这些都是有名人物,一旦被抓住就要被杀掉,他们对未来唯一的希望就是战火再起。
老人的意思是,这些有名的浪人不足为坏,因为他们有着级别的尊严,他们还可以维持家小的生计。麻烦的是那些职别低下的武士,他们都在街上到处乱转,穷得只要有人要剑就会把手中的剑卖出去。其中他们当中有好多人都爱打斗、赌博,捣乱。他们希望用制造动乱的办法来使大坂的力量东山再起。昔日宁静的奈良已变成了亡命之徒的巢穴,象小津这样的姑娘到奈良去,等于是自跳火坑。这个老店主被自己的讲演所激动,一再恳求小津改变主意。
如果有一点线索可以证明武藏在奈良的话,她就根本不会考虑什么危险。小津不置可否地坐在那儿。
生田见她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说:“你说你叫小津,是吧?”
“是的。”
“好吧,小津,我说,你为什么不放弃到奈良去的念头而随我一道去古柳生领地呢?我叫生田纪佐卫门,在柳生家族当差。我的主人年已八旬,一天到晚觉得闲得慌。你喜欢去那儿给他吹吹笛子解闷吗?”
茶馆老人马上热情地赞成,说:“你应该去!古柳生领主就是伟大的柳生石秋西。儿子宗德刚从关原战场回来,就被召到江户任命为幕府总管。现在,在日本没有比柳生家族更伟大的啦。被邀去古柳生城堡是一种极高的荣誉。无论如何,你快答应吧!”
听说生田纪佐卫门是柳生家族的一名官员,小津暗自庆幸猜对了。他不是个普通的武士。但她还是很堆答复。
面对她的沉默,生田纪佐卫门问:“愿和我一道去吗?”
“我怕那笛子吹得不好。”
“别再想这个啦,柳生家族与其他的大名可不一样。”
小津意识到去古柳生领地比去奈良无目标地乱转也许会有更多的机会寻找到武藏。自吉冈兼甫去世之后,柳生家族也被好多人推崇为日本武术界的代表。全国各地的剑客说不定都会去登门拜访,说不定在那长长的登记册上会找出武藏的名字。
在脑子里闪过了这种可能性后,她高兴地说:“如果你认为那不碍事,我就去。”
“好。会骑马吗?”
“会。”
生田纪佐卫门闪在屋檐下向桥的方向招了招手,马夫牵来了一匹马,他让小津骑上,自己跟在旁边走。
条太郎在茶馆后小山坡上发现了他们,叫道:“你们就走吗?”
“对,就走。”
“等等我。”
在宇治桥中央,条太郎赶上了他们。生田纪佐卫门问他干什么去,他说,山上有许多人在一块做游戏,他不知道是在干什么,但觉得很有趣。
马夫笑了:“那可能是浪人地痞们在聚赌。他们没钱吃饭,于是就把过路人引诱去赌博,以便把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骗下来。”
“啊,他们以赌博为生?”生田纪佐卫门问。
“赌博还是好的,”马夫回答说,“还有的拦路抢劫或诈骗。他们凶得很,没人能阻止得了。”
“为什么这地方的领主不逮捕或驱逐他们?”
“他们人太多——多得无法对付。如果河内、大和及纪伊的浪人纠合在一起,他们比领主的军队还要强大。”
“我听说美贺也有好多浪人。”
“对,是从筒井逃去的。他们决心坚持到战争爆发。”
“你们一直在谈浪人,但他们当中肯定也有好人。”
“不错,”生田纪佐卫门说。
“我师傅就是个浪人。”
生田纪佐卫门笑着说:“所以你就为浪人辩护。你对师傅可真够忠诚的了……你就去宝藏院,是吗?你师傅在那儿?”
“不能肯定。但他说待我到那儿之后,那儿的人会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的。”
“他属哪个门派?”
“我不知道。”
“你是他的门徒,怎么不知道他的门派?”
“先生,”马夫又说,“剑术现在是热门,人们到处都能学它。不管哪一天你都可以看到五、六个人在那儿转来转去的。因为浪人比以往多,所以传授剑术的入也就多了。”
“我想那只是一个方面。”
“他们之所以学剑,是因为他们听说如果剑术高超,大名们就会争着雇他,就会有四,五千斗大米的年俸。”
“是条致富的捷径,嗯?”
“正是。你要好好想一想,真叫人心寒。你看,这么小的孩子身上也背着剑。这种情况现在多得很。可悲的是,到头来,他们大都要挨饿。”
条太郎被激怒了:“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生田纪佐卫门笑了:“条太郎,别发火。否则,你的竹管又要丢失。”
“不会,用不着替我担心。”
他们到了木津渡口。
“这儿我们要分手了,孩子。天快黑了,要快点赶路。”
“小津呢?”条太郎认为她会与他一道走。
“啊,我忘了告诉你,”她说,“我已决定与这位先生一道去古柳生城堡,你自个儿多保重。”小津说完朝他笑了笑。
条太郎忍不住问:“你到底要找谁?”
没有回答,只见小津向他挥手告别。
条太郎沿着河岸跑了一会,正好有船,便跳上了小渡船的中央。在夕阳映照下,渡船披上了一层红彩。当渡船行至河中心时,他回过头来看了看,隐约可以看见骑马的小津与步行的生田纪佐卫门正走在通往笠置寺的大路上。
第二十章
习武之人,无人不知宝藏院。一个自称是该院弟子的人,若在言谈中把该院与其他寺院相提并论,那就有足够的理由会被别人认为是个冒牌货。在当地平民中间,宝藏院也是很有名气的。奇怪的是,几乎无人知晓那更为重要的正宗院古藏室及室及室中那价值连城的古物珍藏。
寺院坐落在油山一大片浓密的柳杉树中,那正是精怪丛生的幽境。由于有好几个寺院都挤在一起,到了跟前的武藏一时愣住了,站在那儿四处张望。一个小和尚正好从他身边经过,怀疑地打量着他。
武藏抬起帽子,说:“麻烦了,宝藏院不就在油山么?”
“就在这座寺院后面,你到那儿去比武?”
“不错。”
“我劝你别去。”
“为什么?”
“太危险。一个残废人去那儿把手脚都弄得直挺挺的我能理解,但一个好端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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