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旧事》 第37章

我在芙蓉中学读书时,正值“文化大革命”时期,学校“停课闹革命”,许多同学滞留在学校里无所事 事,因而在初夏时分,大家经不起后边溪的诱惑,便常常结伴跑到这里来游泳。由于学校住宿条件差,初中 三个年级的女同学同挤在一个大寝室里(是由教室改造的),而我们几位小同学平时总是喜欢跟大同学玩, 因此,大同学们一往后边溪跑,我们也跟着跑。大同学们也总是喜欢带上我。记得比我高一年级的郑安华、 庄贞兰等同学,她们游泳水平似乎比较高,什么叫蛙泳,什么叫仰泳,都比较内行。郑安华还教我蛙泳姿势 :两手搭在浅滩石头上,身体放平,双脚像青蛙那样一收一蹬,一收一蹬,而双手伸向前方奋力向左右拨开 ,然后收回,再伸向前方……这样学游泳,三天下来,我就迷上了,而且学得不错。

抹不去的芙蓉后边溪(2)

后边溪常常是我们女同学的天下。因为我们女同学们比男同学厉害,哪个溪潭适合游泳,那个溪潭就被 我们女同学抢了先。若是女同学在潭里游泳了,男同学是绝对不敢下来的。如果哪一天被男同学抢了先,我 们女同学就一齐从上游冲向溪潭,男同学就立即逃之夭夭。这到底是男同学怕羞,还是男同学姿态高,我们 从来没去细想,现在看来,也许两者都有吧。

我们在后边溪游泳,最怕的是上岸以后,全身湿漉漉的会露羞。因此,我们一上岸就立即钻进溪椤林中 换衣裳。我们不敢在树林间久留。我们换衣裳有独特的方式:每次来游泳时总是带着草席,待游泳一完毕, 就将那些草席打开,放在树林中围成一个圈子,由两个人提着,然后大家依次钻进去换衣裳。换衣裳时,在 外提草席的往往是大同学,她们总是先让小同学换,然后自己换。我们大家友好相处,相互关照,亲如姐妹 。有趣的是,这种“站岗式”的换衣裳方式,也是上一届同学创作发明的。

“文革”那个年代,农村女孩子是不敢学游泳的,如果我不上芙蓉中学读书,也绝对不可能独自跑到哪 一条溪或哪一条河里去学游泳。但芙蓉有集市,毕竟有“城底”气,所以硬是冒出一位游泳女将。这位女将 叫郑竺容,游泳本领比男人还高。有一次,我看她手擎着干衣裳,在溪潭上竟一路“走水”到对岸,我非常 佩服。她还敢于跟男人们一起参加横渡清江的比赛,并勇夺冠军。她在横渡清江时,我就在现场观看。那天 ,她在江中劈波斩浪,岸上的人,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谁都很羡慕,很吃惊。我很想学郑竺容的游泳技 术,但一直没有机会。结婚以后,我住进了芙蓉,我们成了好朋友。郑竺容的先生谢大城与我的先生原本也 是一对好朋友。郑竺容也深深地爱着后边溪,尽管她的游泳技术并非全在后边溪练就的,但她平时也总爱往 后边溪跑,而她每次一出现在后边溪,在后边溪游泳的女同胞们总是热情地呼喊她的名字。她是女同胞们的 光荣,也是后边溪的光荣。作为郑竺容的朋友,我自然也感到很光荣。

我更爱在后边溪洗衣裳。

后边溪的水非常神奇,冬暖夏凉。冬天一到,溪水就变暖,天越冷,溪水越暖,特别是寒冬腊月,溪潭 里总是直冒烟,好像有人在溪底生了火。如果早晨去溪边,远远望去,静谧的溪潭上空总是漂浮着一层轻盈 的白雾,像西施在此浣纱,像七仙女偷偷在此淋浴,神秘而美妙。后边溪石滩洁白干净,上面可以晒衣裳, 晒被单蚊帐。这些,对一位来自缺水严重的海岛的姑娘来说,那简直是久旱逢甘露,兴奋是不用说了。因此 ,在放假期间,我一有机会就把家里的衣裳统统搬到后边溪来洗。特别是在每年的腊月廿七芙蓉最后一个市 日,我总是把家里所有的被单、蚊帐、衣服、毛巾等等,统统地搬出来,装了满满的两大筐,然后搭坐叔伯 们去芙蓉赶集的船,跑到后边溪来浣洗。由于常常光顾后边溪,后边溪哪一个潭最适合洗衣服,哪一片石滩 晒衣服最理想,而海上涨潮时哪个时间坐船过来离后边溪最近,我心里都一清二楚。

海边人熟知潮水涨落。潮水分大潮和小潮,半个月一轮回。芙蓉农历每旬二、七作市,我们常常在芙蓉 作市时搭船去芙蓉。算起来,初二和十七是大潮,初七和十二是小潮。大潮在中午时分“平潮”(即潮水从 早晨开始上涨,大约到中午11点涨平),而赶上大潮,我们总是早上顺流摇船到芙蓉,下午又顺流摇船回家 。小潮在上午7点和下午3点“平潮”。赶上小潮,我们往往从上午9点摇船去芙蓉,由于小潮水位低,船直 接进不了芙蓉埠头,我们总是先将船摇到一处叫作“下水浦”的地方,然后再用撑竿一下一下地往里撑进, 最后将锚固定住船——待上了岸,大家买东西的就上街,而洗衣裳的就直奔后边溪。

坐船到后边溪洗衣裳,我有时与村里的姑娘结伴同行,有时和妹妹一道去。我们一到后边溪,首先要做 的,就是寻找一个合适的溪潭,接着放下担子,把洗衣裳的石块填扎实,再找一块平正的岩石放在洗衣石的 后面,当作小凳子,然后在衣裳堆里挑一条裤子或干毛巾放在石头凳子上,再一屁股坐下去,这样,就可以 正式洗衣裳了。我们在洗衣裳时,如果天气暖和,我们就把脚伸进水里,如果天气寒冷,我们就穿一双高筒 雨鞋。值得指出的是:我们尽管来自缺水的海岛,但越缺水,我们越爱清洁,所以,每次洗衣裳,我们总是 洗得很清爽,衣领、袖口用刷子刷了再刷,用手揉了再揉,而衣裳洗过之后,放在水中影了再影,甚至拎起 来,用鼻子嗅了再嗅。我们常常把洗好的衣裳、被单或蚊帐晒在溪滩上,然后抽空到芙蓉街上吃中饭,再顺 便买点东西。回家时,我们把衣服收拢来折叠好,并在上面盖上毛巾或不打紧的衣服,以防它们被弄脏。这 时,如果海上快平潮或已平潮,我们就赶紧赶到海埠头坐船回家;有时,赶不上潮水,我们就自认倒霉,只 好挑着衣裳步行十多里路回家。

海边的人都知道,潮水不等人,它说涨就涨,说退就退,由不得人。所以,有时为了赶潮水,我们就没 有时间晒衣裳,而时辰一到,就匆匆离开后边溪,路上走得很急。其实,在后边溪,我们都恨不得多呆一会 儿。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有时时间充裕,衣裳洗的洗了,晒的晒了,可我们还是迟迟不肯离开。为能在后边 溪多呆一会,有时我们会把外衣也脱下来洗,然后用手一个劲地洗脸——反正该洗的都洗,洗个痛快,洗个 尽兴。当然,有了经验之后,有时我们一到后边溪,放下担子,就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先洗,随后将它晒在 石滩上,这样,待到全部衣裳洗完并晒好之后,外衣也就干了。说真的,我们每次去芙蓉,总是希望把家里 所有的东西都搬到后边溪去洗。特别是我,家里洗衣裳的担子主要落在我身上,我更希望自己能天天在后边 溪里洗衣裳。也许是缘分,也许是天意,十多年以后,即1980年,我与倪蓉棣结合,也成了一位芙蓉人,于 是实现了夙愿,此后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夫妻俩工作调动,我这辈子恐怕真的要在后边溪天天洗衣裳了。

抹不去的芙蓉后边溪(3)

我们离开芙蓉已20年了,这20年来,我始终没有忘记芙蓉,始终没有忘记后边溪。而每当想起后边溪, 我脑海里便会浮现出溪流、溪潭、溪滩、溪椤林等美丽的画面。因为后边溪,我还常常进而回想起在芙蓉的 日子——儿子出生之前,我和倪蓉棣常常在傍晚时分,披着夕阳,时而沿着后边溪塘坝,时而绕着溪椤林散 步,我们常常不知不觉到了西塍桥才折回来,那些日子是多么的快乐和幸福啊!

后边溪是我和倪蓉棣的精神乐园,如果我们不是因为工作调动而离开芙蓉,它也肯定会成为我们儿子倪 考梦的精神乐园。

我在芙蓉中学读过初中、高中,先后在芙蓉中心小学、芙蓉中学当过教师,芙蓉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在 读书写作文时常常引用毛泽东的“芙蓉国里尽朝晖”的诗句来证明芙蓉的美好,但芙蓉当初的那条马路竟出 了车祸,夺走了我母亲的生命,给我家造成莫大的悲剧,给我们带来了失去亲人的痛苦,以至芙蓉成了我的 伤心地——这有点像今天的后边溪一样,其溪流、溪滩、溪潭、溪椤林等已面目全非,往日美如水墨画的景 象一去不复返,令人感到揪心的痛!然而,尽管如此,后边溪在我的记忆中依然是美好的,她的印象,留在 我的脑海中怎么也抹不去!

我深深地爱着后边溪。

2006年4月10日于乐清

海陬旧事三题(1)

谢智勇

捉跳鱼

每次回老家,我站在塘头,总是要寻觅那久违了的海涂“公民”,尤其是跳鱼们。

跳鱼头大尾尖,身体长而扁,褐色,有黑色或蓝色斑点,身子像泥鳅一样油滑。我们海边人根据跳鱼的 花纹斑点和鲜味,给它们起了许多别名:“花蓝”、“耙牙”、“长腰”、“拉胡趵”,等等。“花蓝”身 上长有蓝色斑点,身子最长,味最鲜,价格也最高;“长腰”硬骨,最难吃;“拉胡趵”个最小,但最会跳 。跳鱼单独当菜味道太鲜,我们大多将它们和着咸菜一起烧。跳鱼也可烤成干作香料。我曾在母亲那里学会 了烤跳鱼干的方法。先用细铁丝把跳鱼穿起来,一串串,再用早稻杆去烧烤,像郊外野炊一样。直烤得跳鱼 滋滋作响,油汪汪的,最终变成了黑溜溜的铁硬铁硬的干。跳鱼干外表难看,但味道又鲜又香。现在街上卖 的大都是劣品,因为烧烤不正宗,多半是用木柴代替早稻杆。

跳鱼每年四至九月发得最旺。潮落时,它们跳跃在泥涂上,穿梭于油螺、咬蛳、螃蟹等之间,栖息于泥 洞深处。潮涨时,它们游曳在海面上,跟着潮头随波逐流;或逆水跳跃,从这个浪尖跳到那一个浪尖,仿佛 要跟海浪比高低似的。但想抓住它们可不那么容易。我几乎没有逮住过一条跳鱼,因为它们实在太狡滑了。 但我却常常见过海上的健儿们捕捉跳鱼的情景。

捕捉跳鱼的方法很多,可赶,可摸,可挖,可拦,可钓,不一而足。

潮涨了,跳鱼开始游曳了,它们成群结队,像赶集似的在浪尖上随波跳跃。这时,只要你沿着江边泥涂 ,慢慢地一路踩去,留下一串串脚印,待潮水一漾上来,跳鱼们就会被海水“咚咚咚”地送进脚印里。它们 不知道这是你设下的陷阱,却“汩汩”地一个劲地往底下钻,以为自己找到了安乐窝。所以,你只要稍回过 头,伸手在脚印里摸,便可以摸到几条或一把跳鱼。这样循环往复,一潮摸下来,便可摸到三五斤或十来斤 了。

赶跳鱼则不然,事前要带工具——跳鱼帘、长竹竿,还有空酒埕或大口瓮。跳鱼帘约半米宽,四米长。 长竹竿顶端需扎一束细竹枝。涨潮时,你悄悄地在江边泥涂上插好跳鱼帘,在一端埋好酒埕或大口瓮,让沿 口高出水面些许,待这一切布置就绪后,你再绕到跳鱼帘的另一端,用长竹竿的细竹枝拍打海面,“噢噢” 或“去去”地喊着,像赶鸭子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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