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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妻子与情人|作者:大老咪子|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1 01:33:19|下载:妻子与情人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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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一场思索,姚江河顿觉失了兴致,那湿的被子盖在赤裸的光腿上也怪不是滋味儿。他将被子翻了个面,把那干的一面放在下面了。

  他能对谁负责呢?对妻子,对明月,还有对自己,他都不能负责,甚至对夏兄,姚江河也觉得没有负责的能力。

  直到这时,姚江河才异常深刻地感觉到自己对不起夏兄。

  他困倦的意识变得清醒了。

  姚江河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墙壁。石灰涮的白墙,已在墙缝和墙角上结了密密的蛛网,日积月累的灰尘,也裹成黑团体面地挂着。日光灯被风一吹,微微晃动,光线的暗影,便在墙壁上游移着。

  窗外,暴雨打在树梢上和路上的声音,气势汹汹地向室内扑来。姚江河最初是没有意识到这种声音的,此时听来,显得异常嘈杂,异常令人烦闷。

  他突然想起夏兄把明月衣服送来时的样子。

  夏兄留在门口的一圈水,此时并没有完全干去。姚江河仿佛从那水痕里看见了夏兄的影子。

  他再也躺不住了。

  姚江河爬起来,穿好衣裤,带着纯粹谢罪的心情,走到夏兄的门边。

  笃笃。

  笃笃!

  笃笃笃!

  姚江河断断续续敲了近十分钟,终于有人应声了:“是哪个饭胀饱了不消化呀!半夜三更敲什么敲!”

  这声音不是从夏兄的屋子里传出来的,而是别的寝室。姚江河固执的敲门声打搅别人的睡眠了。

  姚江河住了手,沮丧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他坐在藤椅上,干脆将闭起的窗户打开,让砸在窗台上的雨点,摔成碎瓣跳到书桌上来。此时,他谢罪的心理荡然无存,代之的是一股窝囊气,一股怒气。敲那么久的门.竟然不开,在我被人骂了之后还不开,太过分了。说穿了,我又有哪点得罪你夏兄了?你自己没有本事让明月爱你,能把怨气发泄在我的头上?我把明月抱在怀里,是给她喂水,又没想别的事,你就嫉妒了?……姚江河越想越气,越气越想,越想越发誓真正给夏兄做出来看看!

  如此把脑子折腾一阵,他觉得头痛欲裂,便再一次躺到床上去,昏昏糊糊地睡过去了。

  他睡得极不踏实,仿佛只过了一会儿,便猛然惊醒过来,一看表,已快到早晨六点钟。窗外.已露出淡青色的曙色了。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空气格外清新、凉爽。整座校园,宁静得如远古一般。被大雨洗过澡的鸟儿,躲在翠绿得晃眼的繁叶之中,卖弄清脆的婉转的歌声,歌唱着生活的美好。树梢上还有挂着的水珠,马路上有东一块西一块的积水,都被这鸟儿的鸣唱注入了鲜活的生气。

  姚江河正在难得的清新空气里整理思绪,窗外便由远及近地响起沙沙沙的声音。这是环卫工在打扫卫生了。

  他翻身起了床。

  洗漱完毕,从盥洗室出来,姚江河再一次看了看夏兄的窗口,黑乎乎的,没有动静。要在平时,夏兄这时候已经起床了。看来,昨晚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姚江河到寝室放了洗漱工具,便出了门。

  他要到校园里走一走。

  清早出来散步,姚江河自读研究生以来还是第一次。他不像平时一样,出了宿舍向左走,而是向右,傍着游泳池的围墙,缓缓而下。雷雨不但清新了空气,也把地上的尘土冲涮得干干净净,踩在饰有小花图案的石板上,听脚步在宁静的校园里发出空空的声响,那美妙无比的感觉,足以荡涤胸中一切块垒。走出十数支远,姚江河看见清扫地面的环卫工人正挥舞着扫帚忙碌,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他想向环卫工人问声早,可他们旁若无人,是根本不会注意他的。

  一直往下,路面坡度渐渐大起来,教师宿舍便在两边错落而立。在他们的阳台上,都种了花草,长青藤软软的枝条,一直垂挂下来,像画在青幽幽的墙壁上似的。艳艳的茶花,一串红和少量的葵花,像刚出浴的美女,轻轻地摆着头,把湿漉漉的露珠儿贴在脸颊上。姚江河一路欣赏着走下去,一直走到这面坡的尽头。

  摆在面前的,是一块不大的空地,空地的边缘,便是一条小河。

  姚江河之所以到这里来,是为了寻梦。

  他对这里是极有感情的。

  刚到通州大学读大学的时候,他们在这里上了半年课。

  那时候,这块空地上有一幢砖墙砌的房子,便是他们的课堂。

  砖墙房于是新砌起来的,显然是为了缓解教学楼紧张的临时举措。

  当他们第一次远远地来这里上课的时候,同学们都很不愉快,有一种受歧视的感觉。也难怪,老教学楼里的课桌和椅子,是宽大的,连成一体的,椅子还有靠背,地上镶了清一色的花瓷碎片。这里呢,桌凳完全是中学生用旧了的,同学们就怀疑是不是从哪个中学借的废旧物品。这巨不说,那地上全是沙,用脚一蹭,足可蹭出半尺厚来!厕所更怪,是临时在教室左侧挖了一个丈余深的大坑,上面铺了木板,踩上去忽闪忽闪,摇摇欲坠。木板的正中,用蔑席一栏,便构成了男女厕所,每天课间,男女双方撒尿之声清晰可闻,久而久之,大家便从这奇特的声音里听出了个性,男的能分辨出女的是谁,女的能分辨出男的是谁,彼此间便多了一层尴尬。……可后来,他们全班同学都喜爱上这儿了,以致于半年之后要搬走了,都有些恋恋不舍,坐在以前欣羡的正规教室上课,仿佛若有所失。

  全都因为这条小河以及小河对面的土丘!

  小河是无名的,弯弯曲曲地从土丘的那一面流来,流程到底有多远,地方志上没有记载,问当地的老者,亦答不知。所知道的仅有一点,便是下去里许,便汇入洲河之中。无名河宽丈余,深五尺左右,一年四季,极少见浑浊的时候,即便夏天,洲河暴涨,小河也呈现出温柔的体态,清清冽冽地从容而来。尤其是秋冬二季,小河更见风致!初秋时节,两岸的野花是不败的,在渐寒渐冷的风里,摇晃着小小的脑袋,并不以即将来临的危险为意。秋深了,花落了,纷纷扬扬,将凋零的花瓣扬到水里,任其漂流,那情形,就像成熟的女子要出嫁了,要远行了,留恋归留恋,骨子里却并不悲伤!冬天一来,四山是寂寥的,热闹繁荣的通州城,也无可挽回呈现出萧条的景观,这时候,小河就像善解人意的处女,即便有充沛的精力,也绝不张扬,只把逼人眼睛的清寒,四面发射,可是,你并不觉得她冷,而是像一个流落民间的宫廷女子,铅华脱尽,真纯焕然!

  对姚江河来说,若要他在繁华与荒凉之间作出选择,他宁愿要后者。

  事实上,对所有的思想者,甚至一般的文化人,都是如此。

  小河的两岸,有一座石桥相连。

  石桥有些年月了,桥栏上蹲着几个狮子,身上已布满黑斑。

  同学们最乐意做的,是走过小河上的石桥,到对岸的土丘上看书。

  土丘不高,离河沟约有二十米。土丘的顶上,是一块巨大的石盆,天造地设的锅盖一般,将土丘严严实实地扣起来。石盆上照例生满青苔,太阳一晒,便于成硬壳,却并无其他的繁杂之物。同学们往往是带了报纸,铺在地上坐下,翻开自己喜爱的书来,就可以惬意地读一个下午。

  没有谁有姚江河到土丘读书的时间多。

  对他来说,又没有哪一次上土丘像那个暮秋的下午给他那么巨大的启迪。

  稀薄的阳光,透过浮白的云层懒懒地照着大地。姚江河手里捧着一本新出的《黄河》杂志,那上面有陕西作家路遥的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

  姚江河如饥似渴地读起来,由于心急,他几乎是一目十行。

  读了近两个小时,太阳黯淡了,姚江河的双目也疲倦了,他收了书,心想:这部书,城里人是读不来的,因为他们缺少饥饿和艰辛的体验。然而,书中的主题,姚江河是把握不准的。

  之后,他转了个方向,向小丘的那一面望去。那一面是山,山上是层层的农田。此时,一个农夫扶了犁耙,在农田里秋播,远远看去,也看得出那农夫的专注神情。一时间,姚江河不知道是外面的故事跑进了书中,还是书里的故事跑到了外面。他想起了在故乡真佛山下见到的情形。姚江河的母亲,也是一个农民,父亲故作清高,不理农事,耕犁锄耙,全靠母亲。母亲捧着每一粒种子,都像捧着命根根。

  正在姚江河遐思迩想之际,那秋播的农夫放开歌喉,唱道:哎!远望青山两草稀呀,近看柏树长不齐呀,哦——山中树木有粗细,人有贤也有愚。

  歌声浑厚,舒展,又如山一样嵯峨,野气之中透露出一种热辣辣的挚爱。

  姚江河来了兴致,端坐静听——

  耳听山歌唱得好,

  摘片树叶来包到,

  十字路口打开看,

  飞的飞来跑的跑。

  人生在世要学好,

  人要参师井要淘,

  井淘三道出清水,

  人参三师武艺高。

  人吃五谷长精神,

  五谷杂粮地里生,

  五谷不会平地长,

  劳动才是命根根!

  哎嗨哟,乖乖吼——

  劳动才是命根根!

  姚江河听得入迷。他以前认为山歌只有偏远山区的“下里巴人”才会唱的,没想到在这通州城的近郊,也可以听到在老家才可以听到的歌谣!

  当农夫连续数遍重唱最后一句的时候,姚江河心头一颤,眼前豁然开朗:劳动才是命根根,不就是手中这部小说的主题吗?

  他掏出笔来,在书的空页处激情满怀地写道:“人世间,劳动最光荣!如果我上大学,也像某些‘天之骄子’一样高呼六十分万岁,那么,从我跨进大学校门的第一天,我就标志着我理想的旗帜已经倒下!劳动吧!像农夫一样,劳动不仅使你成功,还会清洗你的灵魂……”几年来,他就靠这一段笔记滋养着,以优异的成绩结束了四年的大学学业。

  遗憾的是,毕业之后,他的那本《黄河》杂志丢失了,那一段话,便也在心中淡忘了。要不是妻子顾莲,他无法想象自己的一生将会平庸到何等地步!

  在这万物还在慷睡的清晨,姚江河再一次跨过那古老的石桥,信步登上土丘。士丘依然,只是那些被太阳晒成硬壳的青苔,被昨夜的大雨不知冲测到哪里去了。干干净净的石盆上,是润润的湿。

  姚江河站立土丘之上,在内心里呼唤着大学时候的豪情。之后,他走到自己曾读过《平凡的世界》的地方,竟然有一种热烈的力量,从地底升上来,灌入他的脚心。“归来吧,魂兮!”姚江河喃喃地说。他所呼唤的“魂”,便是那一份信仰,那一份精神支柱。

  四山还在静穆,通州城里已有散淡的车声人语了。

  天色已经明亮起来。

  姚江河像找回了一件重要的宝物,满意地加快步伐,回了校园。

  桃江河并不想从原路返回宿舍,在错落的教师宿舍地带,他向左前方斜插去。路是少有人走的小路,灌木丛生,一眼望去,是清亮亮的绿色走廊。依恋在叶片枝条上的雨水并没有掉下来,见翩翩少年从此经过,都迫不及待地跳到他裤腿上来了。

  前面是一个标准的足球常足球场的周围,用锯木粉铺设了四百米的环形跑道。此时,球场上虽有遍布的积水,可打拳踢腿跑步的人让空荡的场地充满了无限生机。看台上,远远近近坐着晨读的人。他们有的读古文,有的读散文,更多的是在读英语。姚江河的心扑扑地跳腾起来——这不就是我的大学吗?

  当他正激动不已的时候,一个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姚江河吓了一跳。回过头去一看,原来是中文系三年级的一个男生,他们彼此认识的。

  “我好痛苦噢!”那男生哭丧着脸说。

  “为啥?”

  “还为啥?不就是这鬼东西么!”男生扬了扬手中的《古代文逊》。

  姚江河笑了笑,正想说什么,那男生却抢先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我们那老师古板得要死,都啥年代了,他还用他那老一套教书!两千多字的《离骚》,硬要我们背,并说期末考试肯定要考,不是整死人么!屈原师傅也是,自己写起顺乎,还名传千古,可把我们害苦了!”

  姚江河心里很不愉快,开始想对他说的话也就不说了。

  “喂,江河,你们当年背不背?”

  姚江河点点头。

  男生有些沮丧:“真是要背么……到底考不考呢?”

  姚江河又点点头。

  “我不相信全都考,肯定是选一个段落或几句话来默写,你们当年考的哪些?”

  “我忘了。”姚江河冷冷地说。

  那男生没了兴致,长长地“唉”了一声,就像赶任务似的兀自念道:“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并从姚江河身边走开了。

  姚江河顺便在食堂买了两个馒头,边啃边回了寝室。

  将馒头吃完,又无开水可喝,觉得喉管梗得难受。

  顾不得这么多了,也没有时间去打开水了。他的心里,还搁着一件事呢。

  先去看夏兄。要陪明月去检查身体,一定要把夏兄喊上,否则,真说不清楚了。姚江河知道,真正带着纯洁无暇的心去爱明月的,是夏兄而不是自己。夏兄是一个情感沉睡了多年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一旦让情感苏醒,便是猛烈的,真挚的,忠贞的。

  夏兄的窗口依然是黑洞洞的。

  大部分寝室的门都已洞开,同楼里的学友们差不多都起了床,即使没有起床的也应该起床了,姚江河便没有顾忌,放肆地敲门。

  无人应。

  再敲。还是无人应。

  当敲了四五遍还是没有响动的时候,姚江河心里隐隐地发了慌。他索性回寝室端来藤椅,站在藤椅上从窗口往夏兄寝室里望。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夏兄根本不在!

  姚江河失望地回了寝室,一时无所适从。

  难道夏兄昨晚上就没回屋么?那么大的雨他到哪里去了呢?

  他感到害怕了。

  可不管怎样,是应该去看看明月的。快八点钟了,不知她起床没有?吃了早饭没有?昨夜,病情是否发作?

  姚江河不放心起来,暂时丢开夏兄,向明月的宿舍走去。

  明月早已梳妆打扮完毕。

  他们一起向学校医院走去。明月几次想问为何不见夏兄,但伯彼此牵惹出些别的思绪,并未启齿。昨晚,夏兄去帮她拿衣服,把她藏于杭间的乳罩和内裤都拿来了,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既有秘密被人窥探后的羞涩,又有受人呵护的温暖。

  一个体态雍容气质高贵的女医生问了症状,简捷地说:“胸膜炎。”

  “严重吗?”姚江河问。

  “胸腔里有积水,把心脏压住了,因此感到呼吸困难,并发出阵痛。要把积水抽掉,还要打消炎针、吃消炎药。病不是大病,但要及时治疗——既然发现很久,为啥现在才来看?”

  明月说;“前不久我还来过,可医生说我是感冒。”

  女医生不再说话,唰唰唰地开了张单子,递给明月道:“到红旗医院去照个x光,好好治疗。”

  这时候,明月才着了慌:“有这么严重吗?”

  女医生又接待别的病人去了。

  “走吧,听医生的话。”姚江河说。

  红旗医院是通州大学的指定医院,位于雕像“巴山魂”的西面。

  医院很大,院内绿树成荫,其清幽古朴,甚至不亚于通州大学校园。

  这所医院的历史,已历大半个世纪。本世纪二十年代末三十年代初,红四方面军从鄂豫皖边界突破恶峰险山,插八通州外围。当时,坐镇通州的是国民党反动军阀刘存厚,荒淫无度,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但是,刘存厚的军事实力,与另一实力派军阀三陵基相比并不逊色多少。红军从通江而来,在巴山游击军总指挥王维洲的协助下,顺利地占领了宣汉,开进县城,直逼通州城。可是,在通州外围,红军遇到了强大炮火的阻挠。

  这里有一关,名叫凤岭关。

  凤岭关是由两座山体的夹缝而成的,左边鸡公山,右边凤凰山。两座山像两个打斗的拳师,互不相让,只在它们的脚下留出一个空档来,宽不过两米,高约一丈——一丈之上,两座山体又紧紧地扭在一起。这空档就是凤岭关。自古以来,凤岭关便是出入通州城的门户,马帮也好,商人也好,背二哥也好,都要把汗水洒在这巨门一样的地方。在军阀混战的年月,抛在关内关外的野尸不计其数。

  红军要进通州城,打垮刘存厚,首先要突破这凤岭关。

  刘存厚在凤凰山和鸡公山上都派了王牌军把守,因此,他认为高枕无忧。

  红军和反动军队血战两昼夜,两面山坡上和沟沟壑壑,撂下了重重叠叠的尸体。红军伤亡惨重,徐向前总指挥忧思不眠。

  第三天夜里,徐总指挥一面以强大的火力佯装强夺关隘,一面派出两路人马,分别从鸡公山和凤凰山的背后摸上山顶,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山头。当敌人在火把之中看见山头飘扬的红旗,惊慌失措,溃不成军。

  红军乘胜突进,杀进通州城的时候,刘存厚还躺在床上搂着姨太太抽大烟。听到红军喊杀之声,他慌乱而起,备马出逃。紧随其后的,除了他最宠爱的姨太太和几个贴身侍卫,还有两大麻袋金元宝。过通川桥时,由于惊慌失措,麻袋在桥柱上一撞,金元宝流了出来,迤迤逦逦撒了一地。

  红军占领了通州城,立即安抚百姓,医治伤员。刘存厚在此盘踞多年,却没有一个像样的医院。徐向前总指挥断然决定:立即修建一所医院!取名叫“红四方面军野战医院”。

  这便是红旗医院的前身。

  解放后,红旗医院不断扩大,不断招揽人才,发展到现在,已经是通州城的王牌医院了。

  明月和姚江河去的时候,来看病的人还不算很多。他们挂了号,走进三楼的内科诊断室。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医生,头上挽一个髻,用银钗叉了,显现出少妇特有的温柔慵懒的韵致。她体态丰满,脸盘子较宽,但这并不影响她给人整体上的温馨感。只是她的眼梢有点吊,暴露出一种掩藏得很深的愁怀。

  “照个片吧。”女医生说。

  姚江河陪明月去照了片。照片的医生叫他们下午去看结果。

  “我们懒得回学校了,”明月说,“反正今天没课,我们就在外面吃点东西,然后去看场电影。我有好久没看过电影了。”

  姚江河脚尖点地,并不说话。他心里装着夏兄。他真怕凡事认真的夏兄会闹出什么事来。

  明月见状,对姚江河说:“要不然……你回去吧。为了我,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

  她显然误解了姚江河的意思。

  “说哪里话呢!”姚江河说。又问道:“你想吃什么?”

  “一切依你的。”

  说出这句话,明月也突然想起夏兄。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夏兄的这句话捡来了呢?

  她心里有些怅惘。

  姚江河把明月带进了一家肥肠馆里。

  姚江河是喜欢吃肥肠的,他对那种让挥着花帕的小姐们避而远之的特殊腥味,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偏爱。

  肥肠炖土豆,麻辣可口。吃了几筷子,姚江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你是不能吃辛辣食物的。”

  “嗯,我才不管呢!”明月说着,更是大口大口地吃起来,那副少有的纯真模样,实在可爱极了。

  照了片,确诊是胸膜炎,而且胸部积水甚多。姚江河拿着那单子,对明月说:“还是去找那女医生吧,看她挺和蔼的。”

  他们又到了三楼。

  女医生说:“必须将那积水抽去。”

  “现在能抽吗?我明天有课呢!”明月着急地说。

  姚江河也央求那女医生现在把手术作了。

  女医生甜甜地笑了笑,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她笑得太美了,温暖而富有内涵。

  姚江河看了一眼她座位上的名字。她叫张衣。

  女医生款款地走出去了。

  上午来时,她并没有穿白大褂。现在,她将一件洁净而合身的白大褂套在身上,更显示出她高贵美丽的情态来。

  不一会儿,女医生进来说:“过来。”她的后面,跟着几个一样穿着白大褂的学生模样的男女,看来是通州医科大学来这里的实习生。

  明月和姚江河跟着他们去。

  上了四楼,女医生打开一间小小的屋。里面有一张铺了白布单的高高的单人床,另有几张凳子。她让明月躺到床上去,指示一个实习生给她打了麻药针。

  姚江河傻傻地坐在凳子上。

  过了些时候,女医生说:“把上衣提上来。”手里拿着长而粗的针管。明月从未见过这么长的针管,吓得不能动弹。姚江河听女医生说要把上衣提上来,便不好再呆在屋子里,迟迟缓缓地挪到门边。一个女实习生把明月的衣服翻了上来,并解了她的乳罩。

  “你们看清楚啊,从这里下去……”女医生边说边扎针,“注意方位,注意深浅。这些,除了书上的理论,还需要临床经验……有时候,完全是一种感觉……”明月丝毫也感觉不到疼痛,只听到背上发出“嚓嚓”的闷声。

  抽出一管水来,又开始抽。女医生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不再给学生讲解,望着门边的姚江河说:“你进来吧,不碍事的。”

  明月抬起头望着他,那情形也是要他进去。

  姚江河挪进去了。

  “你们结婚没有?”女医生柔柔地问道。

  “结了。”姚江河说,又立即改口道:“没结。”

  女医生的学生全都大笑起来。

  女医生也笑了,依然是那种甜甜的微笑。

  “结了就结了,没结就没结,怕什么?”女医生温和地说。

  姚江河被那几个自作聪明的学生笑慌了,有些气恼,正了正颜色,对自己的话解释道:“真是这样。我结了婚,她没有。”

  原来如此。几个学生不再笑了。

  明月明显地感觉到:女医生的手重重地晃了一下。

  “那么,你们是……”女医生细声细气小心谨慎地问道。

  “我们是同学。她是我的师妹。”

  女医生不再说话。

  听说他们俩是这种关系,那几个实习生来了劲儿,问姚江河是哪所大学的,并自报家门。作了一段时间的实习生,仿佛感到寂寞了,大谈特谈校园生活。

  一直到手术结束,女医生没再说一句话。但她的脸色依然是平和的,安祥的。

  “张医生,需不需要住院?”姚江河问道。

  “按理,应该住一段时间的院,打吊针,吃消炎药。既然你们是学生,恐怕没有时间,我把单子给她开上,就到学校去边读书边治疗吧。你说呢?”她依然是笑着。“我先给你开一点吃的药。”她又说。

  姚江河问明月,明月坚决同意女医生的意见。

  黄昏时候,他们回了校园。

  明月虽然觉得疲软无力,但浑身似轻松了许多,呼吸也畅快起来。

  走到女生宿舍前,明月邀请道:“到我寝室坐一会儿吧,今天真难为你了。”

  “同学之间,不要说这些了。”姚江河说。接着又吩咐道:“不要忘了吃药。”

  姚江河的话,使明月觉得冷淡得可怕。她没有应声,直接向寝室走去。一天来的好心情,全被姚江河一句冷淡的话破坏了。

  进了屋子,明月喝了几口冷开水,才突然感到腹内空空。晚饭还没吃呢!她又觉得后悔起来,说实在话,她应该请姚江河吃晚饭,这不仅仅因为他陪了自己一天,中午吃的饭也是他付的钱,明月分明看出,姚江河包里的钱只剩下一些零钞了。

  明月拿出药来,胡乱地吃了,就匆匆忙忙地往男生寝室赶。要是姚江河所有的钱都只有那一点零分分,他就没法吃晚饭了。

  明月赶到姚江河寝室的时候,见他的门开着,灯也亮着,人却不在。

  她坐在书桌前等。

  等了十余分钟,不见姚江河回来。她以为姚江河上厕所去了,还暗笑他上一次厕所竟然要这么长时间。可二十分钟过去,姚江河依然没有回来。

  明月耐不住性子了,跑到门口张望。有几张平时熟悉的面孔,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就回了各自的寝室。

  明月觉得那些人真是无聊。

  再等一会儿吧。

  明月又回到藤椅上来,一面后悔在与姚江河分手前没有想起请他吃晚饭,一面猜测着姚江河的去向。是借钱去了呢,还是出去吃饭去了?抑或到别的寝室闲聊去了?明月听外面的动静,没有姚江河的声音。他的声音是特别的,富有穿透力的,即便是不用力讲话,声音也会传很远。……有一点是肯定的:姚江河没有走远。不然他不会将门这么大大地敞开着。

  一个女生独坐在男生寝室,其滋味儿是特别的,如果没有一点事做,在别人和自己看来,都有些莫名其妙了。明月便从姚江河的竹书架上顺手取出一本书来。是一本《素描技法》。明月对绘画并不懂,但艺术是相通的,一种新鲜的特殊的亲近感,使她翻开书来读。这是一本实用性和操作性很强的书,理论阐述浅显易懂,且配有多幅实例加以分析说明。明月看着那些男性女性的裸体,虽是素描,轮廓也很分明。虽没有色彩的渲染,但肌肤的张力是能清楚地感觉的。心想:造物主真奇怪,为什么要把人区分为男女呢?如果造出来就合二为一,不是少去了那么多无用的思念么?

  姚江河画的仕女图很好,可很久没看他画过,也没有看到过他的作品。可是明月相信那一说法,因为她觉得姚江河有超乎寻常的悟性,凡事不需多长时间,就可以象模象样地学到手。而巳,他那飘逸的气质本身就是适合绘画的。

  翻了一回书,姚江河还是没有回来。明月将书放回原处,本想再去拿别的书看,又没有心思。坐在那里,只感百无聊奈。

  何不如看看他的抽屉?

  这一意识产生的时候,明月有一种偷看的快感和胆怯。

  她转过头去看了看门外,又起身去将门关得严了一些,坐回凳子,蹑手蹑脚地拉开了姚江河书桌中间的抽屉。

  露在面上的,是一张白纸,光线一透,可看出纸的那一面是涂抹过的,主色调是淡黄的颜色。

  嘿,这不就是他画的画么!

  明月兴奋起来,将纸拿出来,铺在桌面上一看,顿时吓了一跳:这是一个少女的裸体!

  她一方面怕姚江河突然进来发现了自己的不光彩行为,另一方面内在的羞涩使她的眼光躲躲闪闪,然而,她却紧紧地盯住画面不放。

  姚江河也真是的!不但两只乳房画得那么逼真而且,将稀稀疏疏柔软如蚕丝的阴毛也画出来了!再看画面的细部,每一处都象是照着真人画来的,有描摹的痕迹。

  姚江河自然是请不起模特儿的,那么,这难道是画他的妻子?

  明月更加感到新鲜了。

  她一方面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面带着复杂的心态,认真察看“顾莲”的每一处器官。

  开初,明月初略地整体看去,这幅画是姚江河的妻子无疑,可仔细一看,就越看越不像了。顾莲给明月的印象,如果除去心理上的排斥,实实在在是很可亲的,绝不像画上的女孩,圆睁的双眸包含着那么多对世界的惊奇和掩藏得很深的愁绪。再说,顾莲的额头更宽些,鼻梁修长些,嘴唇小巧些……这么品评一阵,明月就突然吓出一身冷汗来。

  天啦,这不是画的我吗?!

  明月觉得天塌下来似的,头脑里嗡嗡作响。她抖抖索索摸出一面小圆镜来,看一看镜中的自己,又看一看画面上的女孩,越看越对自己的判断确信无疑,越看越害怕,越看越愤怒。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明月突然想起了昨天夜里的事情。

  难道是在我昏迷的时候,他偷偷地将我剥光了?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不然,他是没有机会的,我身体的曲线他也不会画得这么准确的!

  明月这才醒悟道:夏兄不是跟我们一起的么?姚江河说,他叫夏兄回去休息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开始,明月信以为真,还为今天一整天夏兄也不过问她一下感到不快,可现在想来,姚江河说的完全是谎言!在明月昏迷的时候,即使发生了天大的事情,夏兄也绝不会丢下她不管的。明月坚信这一点。

  如此说来,夏兄肯定是被姚江河赶走的了!否则,夏兄明知我病了,是不会一整天也不来过问我一下的。

  卑鄙啊!卑鄙啊!

  明月卷起画,愤怒无比地冲出了屋子……

  第十二章

  姚江河回到寝室,就找夏兄去了。

  他自然无法找到夏兄!

  这时候,夏兄正独坐在他们上课的小教室里。没有开灯,教室里黑乎乎的,只有沉默的桌椅陪伴他。

  他在这里坐了差不多一天一夜了。

  昨晚,当他看见姚江河搂抱着明月的时候,也和明月看见自己的裸体画一样,认为姚江河是一个多么卑鄙的人物!他愤怒地冲回自己的寝室,欲哭无泪,欲叫无声,嘴里只是发出模模糊糊的呻吟。

  他已记不清自己是怎样换下的湿衣湿裤,又是怎样地拿了一把雨伞走出了屋子。在他跨出宿舍大门的时候,守门的老太婆是这样问过他一声的:“这么大的雨还出去么?”这一句平常的问话,在此时此刻的夏兄听来,关切之情浸透肺腑。他没有回答,只是对着好心的老人笑了一下。这其实不是笑,完全像哭!因为他的泪水就快要流溢出来。为了掩饰,他迅速地钻进了雨伞之中。

  雨声啊,如雷贯耳,无孔不入,成了全世界最权威的声音了。

  夏兄被雨声挟裹着,包围着。他仿佛是被冥冥中的力量牵引似的,恍恍忽忽地向前走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更为汹涌澎湃的声音了。

  他来到了洲河边。

  夏兄在潜意识中是要到镜花滩上来沐一沐雨的,但是,当他站在那土坎上的时候,发现昔日美好的滩面,全变成了一片肆虐的黄汤!那曾经留下美好记忆的柳树,也有一半儿浸泡在黄汤里了。

  今天上午,上游的宣汉已下了暴雨,洲河暴溢了。

  黄汤怒吼着席卷向前,凶猛地冲撞着堤岸,美丽的柳树,可怜巴巴地任其蹂躏,左摇右摆。

  雨滴打在水面上,发出铺天盖地的暴响,像从九天落下的瀑布,直直地掉入深潭。

  夏兄将举在头上的银灰色的雨伞,缓缓地抛入黄汤之中。

  他本是要欣赏一下雨伞被黄汤席卷而去的模样,可是他失望了,由于下雨,对面滨河路的灯光一盏也没有亮,只有洲河宾馆楼上的一颗巨灯,把淡黄色的光线隐隐约约地送到河面上来。雨伞一接触水面,随即隐去。夏兄的目光凭着意向追随它的行踪,可越往远处看去,越呈现出深黑色的空茫了。

  夏兄变成了一个水鬼。这时候,要被人突然撞见,一定会被他那副模样吓个半死的。

  他站立了十余分钟,终于返转身来,蹀躞而行。刚走几步,被工人们遗弃的一根铁条绊了一跤,重重地扑在地上。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却溅了一脸一身的泥浆,有几粒砂子溅到眼睛里去了,他只得用手背不停地擦。

  泪水夺眶而出。

  经这一摔,夏兄浑沌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这是怎么回事呢?他问自己。他觉得,今天这一天,特别漫长,像过了一年似的。不,足有几十年,甚至一生!

  从小到大,夏兄觉得自己从来也没有这么迷茫过。以前,生活越是艰难,他的理想越是执著。

  “可是,认真想起来,我的理想到底是什么呢?”夏兄回答不出。

  事实上,夏兄所受的家庭教育并不多,但在他骨髓的深处,和中国许许多多的农家子弟一样,光宗耀祖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在他很小的时候,也就是在他父母都还健在,村里人也并没有歧视他家的时候,在一个月亮坝里,他就喜欢听见多识广的老人们讲述贫家弟子发奋图强终于出人头地的故事。这样,在他血液的基因里,便有了多愁善感的种子。是为了逃避现实,更是为了从书中找寻人生的途径,他终于把自己生命的赌注,押在浩如烟海的书籍之中。

  三十余年过去了,他除了由一个小学生变成了研究生,还有什么值得骄傲呢?

  他生命的旗帜始终是黯淡的!因此,所谓的理想,也就虚无缥缈,不可捉摸。

  尽管他也经历了中国的大动荡时期,然而,他对人的认识,对社会的认识几乎等于零。这是他理想虚无缥缈,生命旗帜黯淡无光的根本原因。……夏兄觉得,他应该转移视线,读一读社会这本大书了,唯有把线装书和社会这部大书联系起来,唯有在烟波浩渺的楚文化之中去找寻与当今时代相印证的座标,他这研究生才没有白读。

  夏兄终于与镜花滩,与那棵美丽的柳树作最后的告别,迷茫的思绪豁然开朗,步履轻松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宿舍大门已经锁闭,夏兄轻轻一叫,守门的老太婆就起来开了。她知道夏兄出去还没回来,根本就没睡着。这是一个心很细的老人,凡住在这宿舍的学生,大致行踪几乎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前一段时间,她常常看见夏兄与明月在一起,知道他们恋爱了,暗地里既为夏兄高兴,也为明月高兴,因为她断定夏兄是一个诚实的人,是一个好人,而明月曾经在书上发表过论文,老人是知道的,对一个女孩子来说,真不容易!可近些时候,老人再没有看见夏兄和明月在一起了。对这种恋爱三天两头告吹的学生的习性,老人早已习惯了,并不大惊小怪。可她却特别关注夏兄,别的男子可能逢场作戏,夏兄绝不会,这是老人的直觉告诉她的。因此,她看见夏兄在雨里出门,就知道他心情不好。尤其是夏兄双眼红润地看她那一眼,老人差点流下泪来了。

  “唉呀!”老人看见一身泥浆的夏兄,禁不住惊呼道。“你这是做啥呢?你这不是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