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一心想,难得赵主任此时还能雪中送炭,真不枉爸爸当时把女儿交给你带。
大家不看在你爸爸往日的面子上,目前也要顾忌几分杨旸家的背景啊。去参加杨参谋长葬礼的大头头们,现在哪个不知道你们两家的关系。赵主任在心里默默补充。
倪一想起生日那天对杨旸说的他像她爸爸的话,不禁骂自己,谁让你拿爸爸开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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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事,倪一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一来目前情况不明朗,二来大家知道了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帮不上什么忙,不如自己先摸摸清楚情况再说。
见到爸爸的时候,倪一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些。爸爸气色还好,面色并不憔悴,显然休息的和吃的都还好,身上穿的也是便服,并不是囚服,看上去和平时,差别不大。
“一一,你来啦。”爸爸扶了扶眼镜,“我不是叫小杨不要告诉你的嘛。”
“不是她告诉我的,你别怪她,是我自己无意中听到的。里面一切还好吗?”倪一看着爸爸想着,虽说算是被善待,可毕竟也是失去了自由啊,从年轻时候起就意气风发的爸爸,何时经历过这些?她心里有些隐隐作痛。
“没什么不好的。以前整天忙忙碌碌也没时间放个假,现在纯当放假了。”爸爸举起双手,枕到了脑后,做出一副休闲的样子来。
倪一终于知道自己的嘴硬死撑是遗传自谁了,只得轻轻摇了摇头。
“一一,真别担心,爸爸是老江湖,早就做好妥善安排了,这些年,知交也是有几个的,他们正在努力帮我查,会没事的。”爸爸好像真的一副不担心的样子。
倪一觉得自己太对不起爸爸了,这几个月,她满心满意都在杨旸身上,爸爸,外婆,妈妈,早就都被她甩到脑后了。她总觉得他们总是在那,不来不去,晚点再陪他们,补偿回来就好了。可是如果爸爸这次真的出事,那她还有机会再补偿回来吗?
“我带了些吃的用的东西来,交给工作人员了,爸爸,你好好照顾自己。一定会没事的。”倪一知道她的宽慰苍白无力。她能做什么呢?她什么也做不了……
“你早点回去吧,一一。对了,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小杨。”爸爸掏出一封信递过来,说是信,其实没有信封,就是一张纸。
倪一接过去稳妥地放到包里:“好,你放心。”
爸爸站起来转身准备回里面去,倪一目送着他,只见他又转过来,脸上露出些今天第一次见的担忧神情,他说:“我的事,别告诉你妈妈。”
倪一点点头。
走出羁留所,外面的温度有点高,不像高墙里面,感觉阴风阵阵的。她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平时像呼吸一样自然存在的自由,也是这么珍贵的。她抬头看着蓝天白云,今天有些风,云飘得有些快,飘出了那么点岁月流转,似水流年的感觉。
她忽然想到了刘靖,刘靖那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会绝望吧,他还那么年轻,如果真的翻不了身,对他这样一个一辈子都在苦心经营的人来说,等于整个人生都失去了意义。
唉,为什么整来整去都是这种事呢?搞来搞去就这么些花样,这些人也不嫌烦啊。
她从包里掏出了电话,停留在杨旸的号码上,她的手指悬着,挣扎着要不要告诉他这件事情。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电话忽然响起,正是杨旸的来电。
“旸。”她努力调整了下情绪,轻松地接起来。
“日本这边进行的很顺利,我应该能早点回来。”杨旸把玩着手上的首饰盒,这几天他忽然有个重大决定,她应该会惊喜吧。
“哦,不急,你慢慢,最重要把事做好。”倪一自认很体贴。
可是当一个平时粗心不体贴的女人忽然开始体贴,那么她一定是想掩饰什么。杨旸敏锐地感觉到倪一有些反常,可是他并没有指出,晚点再电话吧,只要她没事就行。
挂了电话,倪一想着,还是别告诉他了。虽然两个人好得像一个人,可这毕竟是自己家的事,他们俩目前还是独立的两个个体,她还不想太早把他搅和进来。这种心情有些复杂,既想在爱的人面前保持尊严,不沾他的光,也不想因为自己这边的事,影响了两人之间的平衡,但是又希望对方能了解自己的心情,给自己安慰和依靠。
叹了口气,她抬脚踢飞了脚下的一粒石子。
兜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倪一拿起一看,“咦”了一声,犹豫了一会,铃声还是不屈不挠,很有耐性地响着,于是她还是接了起来。
“我在滨江公园面江的长凳上等你。”一句说的没头没尾的话,说的人似乎惜字如金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去见你?”倪一猛一听心里顿生几分怒气。
“你会来的,为了你爸爸。”电话那头依然还是气定神闲。
“刘靖你……!”还没等她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唉,该知情的人不知情,不该出现的人倒出现了。
真是够了!
越市,这座江南小城,素来有鱼米之乡的美称,这源于它地表和地下发达的水系。据说20年前,这个城市水网交织,堪称十步一涧,百步一溪,出门必涉水。可惜这些溪涧如今已是不可见,所有的小坑坑洼洼,也都填平了来发展房地产了。
可是这座城市依然有不少观水景的妙去处。老干部度假村所在的湖滨公园是其一,正在南端太湖之滨,有江南最险最峻的湖景;这滨江公园也是其一,正是坐落在著名的济江源头。滨江公园和湖滨公园比起来,离市区更远一些,来这里的人更少一些。
面江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他一腿曲起,脚背搁在另一腿的膝盖上,两手摊开整个搁在椅背上,头微微上仰,一手的手指还有节奏的一下一下敲着长椅,似从大自然的风声和水流声里听出了旋律。尽管他的姿势很放松,可是他的表情却并不轻松,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很多心事。
倪一远远地就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刘靖。
上一次来滨江公园的时候,杨旸还没回国,她还是面前这男人的女朋友,那时候她以为自己的人生七七八八就是这样了,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和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男人携手连理,共渡余生。可谁想到这大半年的时间能发生这么多事,原来熟悉的早已陌路,原以为相忘于江湖的倒有了转机。
倪一后来想过,男人,逢场作戏什么的都很正常。就她接触的领导也好,商人也好,但凡有些岁数,有些成就的,有几个人不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她原也不是多倔强刚烈的人,如果没有杨旸的横加干预,也许等她自己发现刘靖的事,她也只会哭一场闹一场怨怼一场,最后还是被哄回去,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吧?
倪一自身的性格有很多缺陷,她心软,她原则性差,她懒,她选定了一个人,便会尽心经营,是那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无产阶级思想境界。
俗世里,倪一并不是最可悲的。有些女人比起倪一来,更可悲,她们遇到这种情况,压力也许正来自最亲最近的父母,来自周遭的亲戚朋友,那些整天催着女儿嫁人的父母,如果看到女儿恋情/婚姻不幸福,也只会说:“算了吧,都这样了,难道你想分手/离婚吗?他对你有时候也挺好的。”最后把女儿好不容易觉醒的自我意识,又压回早已死掉的恋情/婚姻里。在他们看来,哪怕千疮百孔,哪怕冷暖自知,也总比孤独寂寞要来得好一万倍。
这不就是现实吗?每天都在上演。
好在杨旸出现了,尽管他这王子自己病得厉害,但他还是把倪一从现实的泥沼里拔了出来,
许给了她一个童话。
倪一慢慢地轻轻地走到刘靖身边停下。以往心急沉不住气的她,这次出奇的沉稳,也不说话,只等他睁开眼。
也不知道倪一站了多久,刘靖终于冷笑了一下,张开了眼,斜眼看着她:“成熟了不少嘛。”
“都是你教的。”倪一是在说真的。
“我教了你不少,可是你从来没机会用,看来现在,你需要自己去面对很多事情。”刘靖又轻蔑地笑了一下。
倪一转过身去,也面朝着江,不再看刘靖:“你约我来,不是想打嘴仗的吧,如果是,看来你最近也心态失衡啊。难道不得宠?”
开玩笑,和女人比没逻辑,不讲道理?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
刘靖笑了,他没想到今天这样的会面,自己居然能被逗笑。
“如果我说我能帮你爸爸,但是你要和杨旸分手,你觉得如何?”刘靖笑了几声后说出了自己约见的目的。
倪一冷笑一声:“你以为你做的到的,别人做不到吗?”
“你说的是杨旸吗?”刘靖就在等她这句,“他当然做的到,他能对我那样,他有什么做不到的?你和他在一起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原来刘靖这次纯粹是来落井下石的,倪一瞬间了然。
“请不要把每个人都想得和你一样。”倪一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去,不再理睬他。
“呵。当初如果我不是你上司,你会和我在一起吗?杨旸如果不是有钱有路子,你会和他在一起吗?”刘靖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倪一闻言捏紧了拳头,指甲都深深地扣进了手心,这样的闲话早传了不是一天两天,真是太够了。
她猛一转身,鄙视地看着刘靖:“当初难道是我招惹你的吗?年初你在香港做过的事,难道要我来提醒你吗?还有我和杨旸的事,不劳你费心!”
刘靖干笑了两声:“香港的事,男人逢场作戏而已。”
说着他斜眼看着她,话锋一转:“倪一,你也不比我高明多少。外商年夜饭那晚,你不是和杨旸单独先离开了吗?以为所有人都看不出你们的把戏吗?香港的事正好给了你们赶我出局的机会吧,谁知道你们等这机会等了多久。”
为什么有人可以卑鄙无耻到这个地步,明明自己错了,还如此理直气壮,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
“无耻……”倪一语气平静地下了判语,她忽然不屑再跟他辩了。这种人的逻辑就是自己做什么都不过分,什么事都是别人的错,并且一定能找到令自己信服的理由。
说完倪一又准备转身离开,却被刘靖一把抓住。
“我无耻?杨旸就正人君子了?王总前夫的遗嘱里说王总找到新男朋友之后就将自动失去所有遗产的监管权,要不是杨旸查到这点用我们的照片威胁王总,王总怎么会配合他设局害我?”刘靖说到被害的事忽然情绪激动起来,忍不住抓住了倪一的双肩,力道很大,抓得倪一的肩膀一阵酸麻。
倪一抬起手,猛力地想挣开他的钳制,可惜失败了。
“我早就知道,他对你不怀好意。我一开始联系他的时候,不论我准备的材料多么充分,不论我多么有诚意,他都是公式化的回复。可是自从他看到我们部门的合影,看到了你,他就开始主动和我攀谈。我本来也只是博一博,无意中在你的主页上看到你中学合影里有他,看看他会不会顾念同窗情分,没想到效果这么好!我简直是引狼入室!!”刘靖越说越激动,眼睛瞪得大如牛铃,眼角简直要撑裂了,他终于停了下来,似在等倪一的辩解。
倪一听到这里,心下明白了几分,原来自己当年被不知情地利用了一把。
她对这个人算是连最后的几分顾念也没有了,于是说出来的话也特别冷,特别伤人:“刘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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