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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盛世红妆|作者:q85373883|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1 00:12:00|下载:盛世红妆TXT下载
  韩国夫人摇了摇头:“不用了,媚娘,你为她寻一户好人家,找一个体贴郎君嫁出去,不让她在宫里吃苦,还有,敏之这孩子轻浮不羁,不受约束,前些日子,他迷上了太平,一心想娶她,他求了好几次,要我代他求亲。我知道他配不上太平,媚娘,我求你为他选一个贤淑的女人,让他到外地为宫,远远的离开长安,离开太平,这样才能断了他的妄想。”

  武则天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韩国夫人长吁了一口气,轻声的喃喃道:“一切都结束了,媚娘,人的一生,就像一场梦,梦醒的时候,人就要走了。我要睡了,但媚娘,我劝劝你,凡事不要太执着了。”

  武则天感到她的手越来越无力,最后垂落了,她抬头一看,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过去了,脸上还有淡淡的笑意,武则天突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痛,她恨过眼前这个女人,直到前一刻,她还未能完全忘记仇恨,可这一刻,她才感到她对她的意义,童年,无忧无虑的童年,没有杀戮,没有血腥,没有阴谋和陷阱,那是她一生中最轻松,最快乐的岁月,这个女人陪伴她的岁月。武则天的泪静静的流了下来,她闭上眼睛,让眼泪尽情的流淌。

  正文 第一章 第四节 桃花

  不知什么时候,李弘他们回来了,贺兰敏之和贺兰玫伏在韩国夫人身上痛哭,其他人跪在地上默默的流泪,而太平却睁大眼睛,满面惊恐的看着床榻上死去的韩国夫人,一步步向后退着,李贤忙站起,将她拥入怀里,紧紧的抱着她,安慰道:”太平妹妹,没事儿了,韩国夫人只是去了,她去一个没有烦恼、没有忧伤、充满阳光和爱的世界。别怕,你累了,你休息一会儿。贤陪着你。”

  太平失神的喃喃道:“是吗?真的有那种地方吗?我是累了,我想休息了,贤哥哥,别留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太平缓缓闭上眼睛,仿若睡去。李贤却觉得她似乎昏了过去,他忙抱起她,惊慌的看着武则天,武则天一惊,轻轻颔首,让他抱着太平回她的寝宫。

  太平昏昏沉沉的睡着,她来到一个种满桃树的地方,桃花开得好盛、好美,令她心神迷醉,她觉得好快乐,这么美的地方,她还是第一次来,她正在花间流连,却听见有人在腻声呼唤,“太平,太平,到我这儿来,你快过来吧。”

  太平寻声而去,她看见一个很美的女人,穿着一件淡红色的衣服,薄而艳的轻纱随风飘舞在风中,那个女人坐在一株桃树上,轻笑着向她招手,她疑惑的走了过去,“你是谁?”

  那女人笑道:“太平,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姨妈,我是韩国夫人啊。”

  太平仔细的端详着她,果然是韩国夫人,她展颜笑道:“姨妈,贤哥哥说你到一个没有烦恼、没有忧伤、充满阳光和爱的地方,就是这里吗?这里这么美,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韩国夫人微微一笑:“太平,姨妈找你来是想求你一件事,你愿意帮助姨妈吗?”

  太平想了想,“什么事?”

  韩国夫人道:“你一定知道玫儿喜欢弘吧。”

  太平点了点头,然后又疑惑的摇了摇头,“可玫儿姐姐说弘哥哥又木又呆,她一点都不喜欢。”

  韩国夫人笑道:“傻孩子,她是害羞才说这番话的,她心里不知多喜欢弘,难道我还不知道她的心思吗?太平,姨妈求你把她的心思告诉弘,要弘救救她,哪怕让她做弘的侧妃也可以,这宫里只有在弘的身边她才是安全的。如果弘不愿意,太平,你答应姨妈好好的保护她,不要让别人伤害她。”

  太平迷惘的点了点头,“为什么你不求天后呢?”

  韩国夫人苦笑道:“太平,你太小了,有些事你还不明白,……”

  一阵梵乐缓缓飘来,韩国夫人抬头看了看天,突然露出很恐惧的神情,“太平,你该回去了,我不敢留你太久。”

  太平还想说什么,却被她用力一推,突然一脚踏空,似乎从什么地方掉了下来,她大叫一声,睁开眼睛,却看见李治一脸关切的看着她,看见她睁开眼睛,他高兴得热泪盈眶,“太平,太平,你醒过来了。”

  李治转头示意太医替太平号脉,太医忙膝行几步,然后将手轻轻的搭在太平的手上,半晌才对焦急的李治与武则天说:“天帝、天后请放心,公主没有大碍,只是受惊过度而已,下臣开一张方子,公主愿意服就服,不愿意,就请天帝送公主到温泉静养数月,自然会好。”

  李治松了口气,“好了,好了,你下去写方了,侍会儿送给朕看看。”

  太医忙躬身退下,武则天温言道:“天帝,夜深了,您回宫安寝吧。太平已经醒了,您也该放心了。”

  李治犹豫片刻,“朕再在呆一会儿,和太平说一会儿话。”武则天无奈,只得由他。

  李治坐了下来,温言问道:“太平,你怎么了,朕被你吓坏了,你一直都在睡觉,朕唤你也不听,朕的孩子里,可没有你这么胆小的。”

  太平微微一笑,“天帝,太平去玩了,一个好美地方,有很多桃树,那些桃花开得好美,太平在宫里从未见过那样美的桃花,就像一片连天的云霞,天帝,太平还看见了姨妈,姨妈又年轻,又漂亮,她对我说了好多话,太平都记不起来了。如果不是她推我下来,我还想多玩一会儿。”

  李治呆住了,他看着武则天,她脸色微微一变,然后展颜道:“太平,你睡了这么久,饿了吗?”

  太平点点头。武则天见她想起身,忙斥道:“别起来。躺着别动。”

  太平一脸渴盼的看着李治,李治伸手扶她起来,对武则天道:“让她坐坐也好,不是躺了那么长时间了吗?”

  武则天无奈的摇了摇头,浅笑道:“太平都被你宠坏了。她这样的随心所欲,看以后谁还敢娶她。”

  李治笑道:“朕的太平是天下最美的女子,朕一点儿都不担心。”

  武则天道:“天帝,夜深了,您还是先回宫休息吧。明日您还要上早朝。”

  太平轻声道:“天帝,您回去吧。臣儿明日来向您请安。”

  李治微一踌躇,道:“好吧。朕先回去。明日再来看太平,媚娘,仔细照顾太平,她怕黑,别让她再受惊。”

  武则天点头应允,回头对崔贵道:“崔贵,路上小心,别东张西望的,好生伺候天帝。”又温言道:“天帝,您多加件衣服。”

  她亲手替李治披上件斗篷,李治拍了拍太平的小手,太平笑道:“天帝,太平没事了。太平明天还要向您请安。”

  李治道:“好好休息。”

  太平点了点头,崔贵扶着李治走了出去,李治不时的回头看看太平,武则天目送他们走远,回身对自己的侍女道:“团儿,去把燕窝抬来。”

  团儿匆匆走了,她坐到太平身边,抚了抚她单薄的双肩,怜惜道:“太平,哀家听从太医的建议,决定送你到天泉静养数月。”

  太平大喜过望,不由脱口而出,“真的吗?天后,太好了,我真像做梦醒来,一切都变成现实了。”

  武则天笑道:“说起玩,你比谁都高兴。”她转身从团儿手中接过碗,一边轻轻的吹凉勺里的燕窝,一边道:“喝了粥就快睡吧,夜已经这么深了。”

  李治走进韩国夫人的寝宫,一切都很冷清,宫女和太监无精打采的办理着韩国夫人的后事,李治见这样凄凉的景象,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他勉强忍住,走进了殿内,灵堂已经设好了,贺兰玫一个人跪在灵堂里,贺兰敏之不知跪到哪儿去了,偌大的殿内只有贺兰玫单薄的身影,李治到韩国夫人灵前上了香,然后转身对贺兰玫道:“玫儿,不要太伤心了。朕听说你母亲走得很平静,她在世上受了太多的苦,走了也好。”

  贺兰玫凄声道:“谢谢皇上。”

  李治长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走,贺兰玫却缓缓抬起头来,李治心里一动,这个美丽的女孩儿,他从来没有注意到她长这么大了,那幽怨的眼睛让人心醉神迷,纤美的五官,她没有太平美丽,也有别有一种风情,那种妩媚让李治心荡神移,他耳中听着她清脆的声音,心里却飘飘荡荡的,不知是什么感觉。

  可儿满怀恐惧的跪在武则天寝宫里,头低低的垂着,武则天坐在铜镜前,“可儿,你在宫多少年了。”

  可儿小心翼翼的答道:“十二年了。”

  武则天曼声道:“那你在太子府多长时间了?”

  可儿道:“十年了。”

  武则天良久没有说话,然后道:“你来替哀家梳梳头吧。哀家想让你替我梳梳头。”

  可儿忙膝行到她身后,轻轻拈起案几上的玉梳缓缓替她梳头,武则天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可儿一心一意的替她梳理着如同流云的长发,然后替她挽了发髻,再仔细的替她插上发钗,做完后,她小心的膝行后退,到刚才跪着的地方,武则天睁开眼睛,审视着镜中的自己,轻声道:“这铜镜花了,要找人来磨磨了。”

  她的凉薄的语气让可儿心中一惊,武则天接着道:“你服伺太子那么久了?”

  她突然转眼紧紧的盯着她,“你抬起头来。”

  可儿缓缓的抬起头,看着武则天,武则天凝视着她,很久都没有说话,可儿越来越不安,她强压着自己的恐惧,平静的与武则天对视,武则天很仔细的看着她,喃喃道:“很美,果然很美。”

  她有些鄙视的、带着一丝不掩护的憎恨看着可儿,嚯然转身:“你下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可儿轻轻出了口气,正要施礼,武则天缓声又道:“等一会儿。”

  可儿突然感觉到一种漫天的杀气如山般压来,她在万分惊恐中突然平静下来,她发现原来面对死亡也不是这样的让人恐惧,她平静的等侍自己的命运。

  正在此时,一个人焦急的跑了过来,在武则天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武则天平静的眼睛改变了,在那清彻的眼睛中充满的疑惑、伤害和被欺骗后的痛苦,她低声道:“是真的吗?”可儿觉得那声音是一种痛到极致的音调,虽然它不高,但是内里的痛,让可儿不自禁的流下泪来。

  武则天转身看着可儿脸上的泪,沉默片刻,“你下去吧。你快走。”

  可儿施礼退了出来,走廊上的空气带着一丝丝的甜香,可儿觉得觉得身上的内衣都被冷汗湿透了,退出寝宫,她伸手轻轻拭了拭额上的冷汗,转眼之间,她看见李贤远远的站在回廊一端默默的看着她,虽然他站得很远,她仍然能看见他眼中的关切,可儿一阵心慌意乱,不敢回视他,低着头急急的走了。

  正文 第一章 第五节 白绫

  李贤目送她走远,正准备进武则天的寝宫向她请安,却见李治的随身太监崔贵鬼鬼祟祟的走了出来,他闪身走到一边,侍崔贵走到他身边,他突然站了出来,看着崔贵,崔贵一惊,一见是他,便笑了,“二皇子,您来向天后请安。天后正在寝宫。”

  李贤压低声音道:“告诉我,什么事?”

  崔贵强笑道:“没事儿,奴才也是来向天后请安的。”

  李贤不理他的敷衍,冷冷的追问:“告诉我什么事?”

  崔贵见隐瞒不了,只得压低声音道:“二皇子,这事儿不知如何开口才好,一个月前,也就是韩国夫人死的那天晚上,奴才陪皇上去吊唁韩国夫人,皇上见到了贺兰玫,不知怎的,竟然迷上了她,今天,皇上带她到湖里游船,两人,两人……,唉,二皇子,奴才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来禀报天后。”

  李贤一听,呆住了,他万万想不到竟然会这样,他目瞪口呆的站了半晌,才对崔贵道:“你糊涂,你禀报天后,你知道她的心……。”

  崔贵一见有人过来,忙大声道:“二皇子,天后在寝宫里歇息,奴才看您还是晚些来。”

  李贤会意,点头笑道,“谢谢公公,那我一会儿再来。”

  两人一起出了武则天的寝宫,到了无人的地方,李贤道:“天后怎么说?”

  崔贵道:“天后什么话也没说,奴才进去的时候,见到了太子的侍女跪在那里,看天后的神情,似乎想杀掉她,这可儿怪可怜的,平日里总是沉默寡言的,不得罪任何人,怪惹人怜爱的,不知怎么得罪的天后,唉,奴才跑进去告诉天后那人消息后,她就让可儿走了。呆坐了半晌才说让他们去吧。奴才看天后的心都碎了。”

  李贤突然诡异的笑了,“天后真的那么恨可儿吗?”

  崔贵道:“看情形也不是那样,天后似乎对她还有些怜悯,这孩子,六岁进宫,连姓都没有。虽然太子爷对她好些,可是也是可怜,唉呀,二皇爷,您不是,您不是……。”

  李贤掩饰的一笑,“什么?爱上她了,你说是吗?”

  崔贵做了个拭汗的动作,“我的爷,您真吓死奴才了,这宫都盛传着您喜爱上她的。不然天后也不会起心杀她。好了,好了,奴才得很快回皇上那儿了。”

  他匆匆施礼,急步走了,李贤脸上的笑一点点的消失了,是吗?天后真的想杀死她吗?

  武则天心痛如摧的坐着,她想不到,她真的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玫儿,那个妖艳的女孩儿,她一心提防着她接近李弘,却没想到她竟然走到了李治身边,李治,他竟然这样荒淫无耻,他要母亲,连女儿都一并要了。韩国夫人临终前的话来回响在她耳边,“媚娘,玫儿头脑简单,长得又风流艳丽,我怕她被骗。”

  被骗?被骗的是谁呢?是自己,是武则天自己,那个女孩儿,她竟然这样的大胆,她竟然这样毫无顾忌的背叛她,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玫儿坐在李治身边,他已经睡着了,在沉睡中,他显得那样的苍老,玫儿披上衣服,无声的痛哭起来,她痛恨自己,为什么会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这样的老头儿,她讨厌他,从心里向外讨厌。

  自从一个月前的那个晚上,当她看见他神魂飘荡的看着她时,她就明白他为她着迷了,她厌恶他,就像天后厌恶她一样,他是弘的父亲啊!

  弘,玫儿禁止自己去想那个年少风流的皇子,她多希望自己的丈夫是他,可是命运偏偏把她安排给他的父亲,她为生命,不得不背叛了自己的爱情。

  她想活下去,在武则天阴冷的眼睛里,她不止一次的看见过腾腾杀气,她害怕,她非常害怕,她知道她不像哥哥那样轻视生命,毕竟生命是美好的,她想好好的活下去,活很多个春天,很多个桃花盛开的春天,她不想像桃花一样在风雨过后便凋落,她要像太平一样好好的在宫里生存下去,活得比别人好,比别人快乐,她一定要很快乐。可是此刻她的心里并不快乐,甚至是悲哀的,她觉得自己为活下去是不是付出比别人更艰辛的努力,是的,更艰辛,也更屈辱的努力。

  她想过她告诉贺兰敏之她的决定时,他悲哀的眼神,他无力的走出了她的寝宫,他没有劝她,因为他也毫无办法,他连自己都不能保护,他根本没有任何能力可以保护她,他紧闭着双眼,无力的退出了她的宫殿。

  那一刻,她觉得他的心都是血,被她划破的伤口溢出血来,她真想冲过去紧紧的抱着他痛哭,可她不能,只要她这样做,那她的决心会完全崩溃,她又将坠入死亡的阴影中,可现在,她仍然能感觉到死亡迫在眉梢。

  她轻轻的抖着,却不知道李治已经醒来,他充满柔情的注视着她美丽的背影,微微的笑着,于他而言,她给了他好久都未享受过的女性的温情,他又找到了属于他的爱情,这样的美好,他根本没想到眼前的女子是他曾经情人的女儿,他的心里完全没有羞耻,他只希望她像他一样快乐。是的,像他一样的快乐,永远的这样快乐,而这快乐令他完全忘记了武则天,那个令他又敬又怕的女人。

  沉重的空气让李弘几乎喘不过气来,武则天坐在黑沉沉的光线中,“弘,你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原来是这样,李弘偷偷的出了口气,“正在筹备中。”

  武则天看着儿子精致的眉眼,他太懦弱了,太像一个女子了,他甚至不懂得她对他的爱,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哀家已经听说了你和东宫的侍女可儿之间的种种传言,对于当朝太子来说,这是绝不能允许的。”

  李弘的心高高的提起,“天后,可儿……,可儿……,可儿只是儿臣的侍女……。”

  武则天睁开眼睛,目光如剑光一般的凌厉,她厉声道:“你也知道她只是你的侍女!哀家不想再听见关于你和她的传言。团儿……。”

  团儿奉上一条薄如蝉翼的白绫。

  李弘震惊的看着那条白绫,然后他抬起眼睛,几乎是愤怒的看着她,“天后……。”

  武则天毫不退缩的看着他,“你是当朝太子,哀家不想听到你和你宫的侍女不清不楚,哀家也不想……。”

  李弘大声道:“可是父皇为什么……?”

  武则天大怒,“放肆!”

  李弘看着她面上深刻的心痛,看了很久,然后他缓缓的低下头。

  武则天心痛得几乎窒息了,原来他也知道了,她原希望他生活在一片净水中,不受外界的一丝污染,都是那个卑贱的女人,如果不是她勾引了弘,弘永远也不会知道人世的污秽……。

  沉默,沉默,武则天微微睁开眼睛,温柔的看着低着头的李弘,弘,不是为娘的逼你,那个女人真的不能再留在世间了。

  “弘,你把这白绫拿给她吧,她应是明白的,如她一般狡猾的女子,一定知道是哀家要你杀了她,不会怪责你的。哀家会让人好好埋葬她,也不枉她伺候你那么久。”

  原来夜晚的风竟然这样的冷,李弘浑身冰冷的看着沐浴梳妆完的可儿缓缓从黑暗中走出,在银色的月光下,她竟然没有任何悲伤,只是留恋的看了看满天温柔的星光,然后她转过头,对他幽幽绽出如花的笑容,“弘,我准备好了。”

  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这样的死去,可儿仰头看着横梁上随风飞舞的白绫,也许这就是宿命,由最爱她的男人,送她上路。可儿轻轻的提起白色的纱裙,千万别踏脏了这条新做的衣裙,这上面绣满了娘最爱的紫罗兰,也许在很远的地方,娘就能见到可儿了,那个时间,可儿再不会为了生存而那么辛苦的奋斗了。

  可儿笑了,原来死亡也不是这么可怕啊!她转头看了看面如死灰的李弘,对他微微一笑,然后转过头,轻轻的将颈套进白绫,她紧紧的咬住嘴唇,千万不要把舌头伸出来,不然会变得很难看,即使是死,也要死得很美……。

  “可儿……。”

  可儿转过头,平静的看着李弘,他忍不住已经泪流满面,他冲上前,紧紧的抱着她,“不要死,不要死,我不要你死,我们去找太平妹妹,她会救你的,她不会让天后杀了你的。”

  “我不会让天后杀了你的,太平妹妹一定会救你。”

  李弘拉着可儿的手,飞快的奔跑在大明宫曲折的走廊里,急速的脚步,踏碎了平静的星光,惊起无数沉睡的飞鸟。

  可儿不由自主的跟在李弘身后,她的眼泪滴落了一路,原来……,原来……,原来……。

  武则天站在大明宫最高的楼阁上,默默的看着李弘拉着可儿的手飞快的向锦绣宫跑去,原来这懦弱的孩子,竟然也会如此的勇敢,为了自己的爱情,竟然如此的勇敢,也许是看错了他吧,也许自己从来也没有看清过他,武则天转过身,才发现自己已是满面热泪,弘,为了你的勇敢,我就暂放过她吧!

  正文 第二章 第一节 活着

  可儿灵巧的为太平梳理着长发,太平明眸流转,她倒在可儿的怀里,看着天上的星星道:“可儿,你看这里多美,如海的繁花、潺潺的流水、温柔的星光,还有我们,大约仙境也不过如此吧。”

  可儿淡淡一笑,“也许吧。如果真的有仙境,那一定是这里。”

  太平侧目看着她美丽的眼睛,“可儿,你不太高兴,为什么呢?你伴着我不快乐吗?”

  可儿放下梳子,轻轻的抱着太平,她的眼神中有一种深深被伤害的、钝钝的疼痛,她慢慢说:“公主,奴婢很小就在宫里了,公主眼中的美景在奴婢眼中只是一个太美的幻境,它并不真实,在奴婢眼中,皇宫是另一个样子。”

  太平问道:“什么样子?在你的眼中是什么样子呢?难道不像现在一样的美丽吗?”

  可儿长长的叹了口气,缓声道:“公主,奴婢六岁时我娘便把我卖到宫里了,我不知道我爹长什么样子,娘说他是一个穷书生,在奴婢出生前他就死了,除了贫穷什么都没有留下来,奴婢从懂事起就和娘住在一起,每天娘出门拉活,替人洗衣服,绣花过日子,日子很苦,可娘从来没有亏侍过奴婢。奴婢六岁时,娘病了,是痨病,她整日的咳嗽,隔壁的铁匠很喜欢她,不嫌弃她,但他不喜欢奴婢,娘一个人,又病着,她知道她养不活我,一狠心就把我卖到宫里,刚开始时,奴婢住在永巷里,那是一条极长的、极灰暗的巷子,几乎宫里所有没有地位的宫女、太监都住在那里,还有一些失宠的嫔妃或是等待皇上宠幸的妃子,那么多的人,都住在一排一排简易的屋子里,屋子里除了生活必需的之外,没有任何陈设,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甚至连茶壶都只有一把。奴婢每天见的,都是勾心斗角、灰心失望的女人和无数灰色的男人,不,他们不是男人,宦官,那些去了势的男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抱着刻骨的仇恨。生活在那里的人仿佛永远也看不见阳光,每个人都生活在巨大的阴影中,早上,大家挤在一起梳洗,人声鼎沸,还让人感到一丝生气,到了晚上,就只有呜呜的风声和压抑不住的、凄怆的悲泣,不断的有人自杀,也不断的有人住进来,人就像生活在永远也不会醒的噩梦中,奴婢在那里住了两年,八岁时,太子被册立了,奴婢被挑选出来去伺候太子,住进了东宫。”

  可儿仰头看了看满天璀璨的星光,脸上露温柔的笑容,“奴婢还记得第一次走进东宫时,简直被吓坏了,那些精美的陈设是奴婢从来没有见过的,第一次摸到丝绸的时候,奴婢简直不相信那是真的,那么光滑的东西,真的要用来做衣服,那些精致的刺绣,好美,奴婢真的好希望娘也可以看到这些,娘一辈子住在简易的房子里,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东西。”

  可儿的泪突然静静的在她带笑的脸上流了下来,太平看着她的眼泪,闭上了眼睛,“后来呢?”

  可儿不带任何感情的说:“在东宫,情况比在永巷好得多,奴婢不用再帮大宫女做一些繁重的工作,甚至可以和太子一起读书、抚琴、下棋、绘画,但实际上,奴婢的心比在永巷时更不自由、更悲惨,奴婢没有自己的思想,太子就是一切,就是整个世界,他的思想、他的意愿对奴婢们来说就是一切,公主,这些你永远都不会懂的。”

  太平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可儿,你母亲呢?她后来怎么了?”

  可儿道:“两年前,太子带奴婢曾去见过她,她和铁匠成亲,她的病没有好,奴婢去的时候,她在洗衣服,那天好冷,奴婢走到她身边,她才发现,她不敢认我,她哭,她一直都在哭,她说铁匠对她很好,可是我知道,她一定不快乐,她穿得好单薄,她把她的棉袄给我了,送我进宫时就给我了,可铁匠竟然没有给她做一件新的,她一直说她很好,她一边咳嗽、一边说,我看见她在吐血,好多的血,把我的衣服都染红了。我想,她一定在等我,她一直不肯走就是在等我。我抱着她,感到她在我怀里越来越冷,比盆里的水还冷,比我的泪还冷。”

  太平起身,紧紧的抱着她,“可儿,可儿,永远不要再想起这些了,她一定去了一个让她感觉快乐的地方,她一定会在那里幸福的生活,比在这个世界快乐。”

  可儿伏在她肩,痛快的哭了起来,太平的泪也流了下来,她第一次深切的为某个人这样悲伤,原来这世界还有这样的悲哀。可儿哭了一会儿,她起身拭了拭泪,她看着太平,朦胧的星光中,她额头上的牡丹花形胎记显得那样柔和、美丽、高贵,她执着太平的手,柔声道:“公主,可儿谢谢你听奴婢说这些,奴婢还要谢谢你救了奴婢。对可儿来说,陪您住在温泉的这半年,是一生中最最幸福的日子。”

  太平怜惜的看着她,“可儿,天后也不是真心的要杀你,所以我才开口,她就同意了。”

  可儿道:“公主,天后决定为太子大婚时,她已决定要杀死奴婢了。天后对太子的深爱是我们无法知晓,她不允许有别的女人分走太子对她的爱,当她洞悉了太子与奴婢的关系后,为了太子的名誉她非杀了奴婢不可,如果不是弘前所未有的勇敢,可儿的命早已悬挂在一条白绫上的。”

  太平默然良久,最后细声道:“可儿,昨日天后下了严旨,要我带你回东宫伺候,命我送你回去。”

  可儿哽咽道:“公主,奴婢一定会记住你的,在宫里,你是唯一不带任何欲望关心奴婢的人,奴婢爱你。”

  大平将头埋在她怀里哭道:“可儿,我很害怕,我怕天后会杀死你,我爱你,就像爱弘哥哥,爱贤哥哥,爱显哥哥、旦哥哥一样,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姐姐。”

  可儿抱着她,看了看星空,悄声道:“公主,可儿是不会死的,可儿会静静的陪着你,直到天荒地老,在宫里,奴婢最了解你,在你倾国倾城的红颜之后,是那样的寂寞,就像天上的星星,那么那么的美丽,但星星与星星之间却是那样遥远,因此,它们一定非常孤寂、非常寒冷,公主,可儿向你保证,永远、永远也不会让你感到孤寂的,可儿会永远陪伴着你,无论何时、何地,我保证。”

  太平紧紧握着可儿的手,她抬着看着天空的繁星,“可儿,我也向你保证,无论何时,我都知道,你在我身边,我永远也不会感到孤独的。无论何时……。”

  武则天看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始终无法入眠,她的眼前晃动着太子李弘清瘦的身影,这半年来,他越来越冷漠了,他整天不与人交流,顽固的封闭着自己,她用了种种努力都没有敲开他封闭的心灵,他若是若有所失、若有所思,仿佛在寻找某种不经意失去的东西,眼睛里总是有某个人的影子在晃动。

  她明白,所有的一切她都明白,他失去了那个可儿,也失去了灵魂,所有的种种都在表明那个卑微的侍女奴才他有多重要,尽管他不说话,但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表达他无声的抗议,他在用他的生命向她抗议。

  她屈服了,她又把她送回他的身边,尽管她为此伤心欲绝,她眼看着她最心爱的孩子,最爱的男人,一点一点的,把她拒于心门之外,一步一步的走出她的世界,而他的心和灵魂却毫无代价的奉献给那个低微的女人,任由她肆意的占领,她却无可奈何。

  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失败,无可挽回的一败涂地,最后,她不得不将她双手送给他,心里滴里血,脸上堆满笑,她对自己说:“她爱他,就要让他幸福,是的,要他幸福,还要为他创造幸福。”

  他究竟知不知道他的幸福是建立在她怎样的痛苦上,她这样的爱的,而他却毫不希罕的把它丢弃了,毫不希罕。

  武则天握住茶杯的手用力了,洁白的手背上,暴出淡淡的青色,也许还不止如此吧!也许在他心里,从来都没有真正在乎过她,如果是这样,她就要让他知道,谁!主宰着那个女人的生命。

  那个女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她刻意的伪装着自己,伪装得那么高明,竟然没有一丝的破绽让她抓住。

  可是她不是神!武则天的嘴角噙着一丝冷冰冰的、讥讽的笑。

  只要她是人,总会有露出破绽的那一天,总会有机会将自己脖颈伸到她刀下的一天。那时,她要用她肮脏的鲜血,向弘表明,这在红尘俗世中,唯一、真心关怀他的女人,只有她,只能有她!

  她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她躺在血泊中的画面,谁说她是绝世的美人儿,在她眼中,她不过是一个极度低下的庸脂俗粉,只有,也只有像弘这样纯良的孩子,才受了她的欺骗!

  正文 第二章 第二节 还债

  可儿缓缓梳理着长发,三天了,她回到东宫三天了,李弘没有来看过她,他太忙了,不是替天帝批阅奏章,就是接见前来拜访的朝臣,还有长孙无忌,常常在东宫呆到深夜才离去,最后太子妃伺候他安寝,他没有时间来看她,而这府中的人,只有安儿,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太监每天来看她,安慰她,其他人都在刻意忘记她,一切都在潜移默化的转变。宫中的人变了、物变了,只有这小院没有变,安静、美丽。

  她低低的叹了口气,躺到了床上。太子妃,她远远的见过,是回来的那天,她来迎接太平公主,一个温婉而贤淑的女人,一个可以母仪天下的女人,她并不美丽,只有一身用金丝银线织成的衣服为她增添一点光辉,她和所有的贵族女人一样,雍容华贵,但木讷死沉,就像木偶一样僵硬的举止,和白水一样无味的言谈,可儿鄙夷的想:李弘永远不会爱上她,正如她知道她永远不会爱上李显一样肯定。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可儿知道李弘来了,她在黑暗中注视着门被轻轻推开了,又轻轻的闩上了,他越来越近,他的身影投射在她身上,仿佛她永也逃不出的阴霾。

  李弘坐在床头,俯身看着可儿,她没有睡着,眼睛正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在月光映照下投下若翳的阴影,他抬手轻轻的抚摸着可儿的脸颊,半年的相思之苦层层叠叠涌上心头,他柔声道:“可儿,你回来了,我本想快点来看你,但被俗务缠得好紧,你不会怪我的,对吗?我的心时刻都在你身边的。”

  可儿点点头,李弘叹息着道:“你不明白的,我多想你,你不会明白,我不敢和人交谈,因为我一张口就要谈论你,我希望别人一刻不停的说你,让我感到你的存在,可他们不,他们领了天后的严旨,都假装你已消失,茫茫人海之中,好像你从不曾存在过,可儿,我害怕,他们在慢慢的让你消失,我害怕你有一天真的消失,永远不回到我身边了。”

  可儿只觉眼泪迅速弥漫上来,她伸手拉住李弘的手在脸颊上轻轻磨擦,她是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她觉得心中有某种坚硬的东西在融化。

  李弘俯身吻她,蜻蜓点水般吻遍她的眼睛、鼻子、嘴唇和脖子,可儿突然有种全新的感受,她不再讨厌和他亲热,在这一刻,她甚至没有想到李贤,她伸手紧紧抱住赤裸的李弘,就像抱住自己的生命,虽然在与他的交欢中,她并没有感觉到别的女人所说的快乐,他斯文而温柔,从某个方面来说,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不懂生活的严酷,也不懂他生命也会出现波折,也会出现阴影,他生活在天后的爱中,不知世道的险恶。

  可儿伸手轻抚李弘熟睡的脸,在淡淡的轻辉中,他的脸显得柔和、英俊,甚至有丝稚气,可儿心中升起一股平静的感情,瞬间充盈了她整个心房,那是一种平和的感情,从这一刻开始,她才真正把李弘当做自己的亲人,她才真正把他视为自己事实的丈夫。

  李弘紧锁眉头看着手中的奏折,那份奏折是长孙无忌上的,在奏折中他打击天后的野心表露无遗,他说:在洛阳外发现一块石碑,碑上用大篆雕刻着一句预言:“唐三代后,有女主武氏灭唐。”简直和太宗时期术士袁天纲做的预言一模一样。

  这份折子是武则天命内侍送来的,李弘知道武则天的用意,她要看他在这个事件中的立场,他到底是支持母亲,还是支持长孙无忌,李弘感到左右为难,从感情上来说,他站在武则天一边,但从理智上来说,他坚定不移的支持长孙无忌,这位三朝元老,他是多么忠诚的效忠着李唐王朝,他是进行的肱股重臣,日后他登基即位还得依赖他。

  但这石碑来得好蹊跷,平空的出现了,又是武则天与长孙无忌关系最紧张的时候,在这种最敏感的时候,他偏向那一方都会造成权力的更迭,他犹豫不决,愁眉不展。他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哥,你在想什么?”

  他抬头一看,李贤带着太平站在厅中笑吟吟的看着他,他一愣,随即含笑道:“贤、太平妹妹,你们怎么来了?”

  太平嗔道:“弘哥哥,你不喜欢看见我们吗?我们特意来看你的。”

  李弘忙让座,三人坐下后,太平笑道:“弘哥哥,天后转给你的折子看过了吗?”

  李弘道:“看过了。”太平道:“弘哥哥,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李弘低声道:“左右为难。”

  李贤道:“大哥,休怪贤多言,在这个时期,无论你的表态是怎样的,都会使朝堂的权力失衡。”

  李弘道:“我也为此事为难。贤,朝堂上风云变幻,近年来天后不断的扩充自己的势力,到今日,已与长孙大臣形成鼎足而立之势,长此下去,恐怕……。”

  太平打断他道:“弘哥哥,你要与天后作对吗?你是她的亲生孩子。”

  李弘道:“太平妹妹,政治是不容私情的。”

  太平冷笑道:“怪不得弘哥哥娶了太子妃。”

  李弘脸一红,呐呐不能言,李贤道:“太平,你还小,很多事你不懂。”

  太平恼道:“我是不懂,但我懂天后的心理,你们男人整天想的都是国家大事,想的都是怎样秉权执政。你们从不探究别人的心理。如果你们都反对天后,她会多伤心,你们知道吗?”

  李贤不理睬她,只是轻声的对李弘说:“大哥,你没察觉出来吗?朝中的大部份大臣都站在了长孙无忌一边了,他们认为这次有足够的实力击溃天后,他们错了,自从天后杀了上官仪后,朝廷的结构整个儿的变了,天后,她掌握了长安,掌握了皇城,更掌握了天帝,她现在者是大唐的真正天子,大哥,长孙无忌身为外戚,他嚣张得太久了,他杀死了李恪,杀死了众多的李姓皇族,只是为了控制天帝,如果天后不出现,他会继续操控大唐。这些年来,他为了打倒天后,无所不用其极,石碑这件事,说不定就是他做的,大哥,其实你谁都不用帮,也不用表态,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等侍,等朝廷的局势明朗化,等长孙无忌露出狐狸尾巴。”

  李弘凝神听完,不由连连点头,太平赞赏的看着李贤,她英俊超群的哥哥,才华横溢的哥哥。

  太平举着一枝花迈步走进武则天的寝宫,只烟雾缭绕,武则天一身素黑坐在一个道坛中间,一个年轻的道人坐在远处,太平轻声道:“天后,天后。太平来了。”

  武则天睁开眼睛:“平儿,你来了,让道长看看你。”

  太平侧头看了看那年轻的道人,见他正若有掉以轻心产的看着自己,但不解的问道:“天后,您要道长看什么?”

  武则天正欲开言,那道人微一摆手道:“公主,贫道有一粒丹药,是贫道的祖师爷所制,现贫道送予公主,请公主服下。”

  说完,他从怀中拿出一个暗黄的药盒,揭开盒盖,一阵异香瞬间充满的整个房间,太平看了看武则天,武则天略一沉吟,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