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我淡淡扯动嘴角,“睡吧,皇上,明日还要早朝,还有想问的事,等易儿身子好了,精神足了,您再细细问吧。说了那么多话,又有些不大舒服了。”
搂着我的手在肚子上拍了拍,又在我耳后印,尽在下一吻,温言道:“那睡吧,等改日再与朕细说,朕想听你说,这些日子来,朕一直在想,易儿在做什么,易儿是否遇到危险,易儿心里是否会怨恨朕……朕真的,很想你……”声音越来越轻,直到最后一个“你”字,被微微的鼾声包裹湮没。
我似懂非懂,不是感动,而是同情。他是有些喜欢我的吧,这点认识让我不至浑身冰冷,却又做了那样的事,他下的蛊毒,随时都能间接置我于死地,他是如何想的?纯粹因为感情上,他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或是他根本就知道血玉玲珑这件事,出于政治目的,不能够让任何人得到,最好的结果是又回到身边,如生出任何意外,那只有死这一条路。
我转过头就着月光看他,这时的有琴渊是最像书文的,温和无害,如云的墨发一半洒在枕上,一半遮在脸上,模糊了精致的五官,神神秘秘,影影绰绰。他的呼吸平稳而绵长,没有犀利的眼神,冷峻的嘴角,忍不住伸出手,把遮盖在脸上的发丝拨到脑后,细细看他,在脑海中企图搜寻曾经有过的一丝甜蜜时光,过了片刻,终于放弃,我与他之间,从来没有所谓甜蜜。就算最亲密的那刻,也尽是疯狂的掠夺与强迫的占有。
离开吧,不带一丝遗憾的离开。
在宫中住了三日后,在我强烈的要求下,有琴渊终于放人,令我回府休养,早朝可免。直至九月初,魁星的欧阳谨华,带着华丽的仪对,浩浩荡荡到达了崟月,我才再次“复出”。
那天锦都的大街上人山人海,几乎全城所有人都出了门来瞻望这位邻国的女皇陛下,也是在未来将与本国的皇帝一同统治两国的皇后娘娘,多么惊人的女性,怎能不吸引如此多人的目光。
有琴渊则站在高高的城门上,领着百官群臣,列队相迎。身为仅次于皇帝身份的亲王,我有幸站在他的身旁。这一站,就是整个上午。这天的太阳特别浓烈,金黄色纷纷洒下,一扫前几日的阴霾。
好在有好奇心撑着,除了有微微头晕与目眩之感外,倒也不至于会被晒晕过去。只是几位头发胡子花白的大臣们,因穿着厚重的官府,又站了几个时辰,因体力不支,纷纷倒了下去。
直至午时,太阳当空,魁星迤逦蜿蜒的仪仗队伍,才迟迟现身。
然而让所有等待的人们遗憾的是,欧阳谨华并未真正露面,她的龙辇,四周都垂着明黄色的纱幔,时而微风吹过,轻轻卷起,一位服饰繁琐沉重的娇小女子端坐中央,影影绰绰的看不清全貌。但那仪态气质,依然令人折服。
毕竟不是现代,不能指望女皇跟英女皇出巡似的,时时向民众招手,女子,就算身为皇帝,抛头露面时,也该有所顾忌,隔着一层似繁似轻的幔纱,她能看清,他们却不能,这就够了。
全城百姓并未因此而吝于给予欢呼与鲜花,在连绵不绝的簇拥声中,仪仗队慢慢走入皇城,一节一节,直至全部消失,宫门缓缓关闭。
隆重的迎接仪式,到此就算结束,真正的盛宴,必须要等十五日后了,那是有琴渊的诞辰,也同样是他们大婚的日子。
然而身为皇帝的唯一亲弟,如此还不算结束,真正的汇面才要开始。
在下人们安置女皇所带来的物品时,女皇随着有琴渊,邱敏远,韩晨两位左右丞相,与令两位魁星的宰辅大人来到潘龙轩中,我自然也是逃不掉的。
跟在后头,我一直在思考女皇头上那顶装饰华丽贵重,又繁复的可笑的头冠到底有多重,大概是黄金做的,那么多珍珠,那么多红蓝宝石,怎么的也该有五斤,也许是十斤……那副娇小的身躯如何承受的起。
欧阳谨华不意外的也是位美女,小巧纤细的下巴,灵动乌黑的眼珠,并非漂亮的惊人,与绝色更是没有关系,但她与我曾见过的身份高贵的后宫佳丽不同,与寻常百姓家的温顺女子也不同,当然,更不同于苏月蓉那种江湖女子。她所拥有的不是母仪天下的气质,她是皇帝,不是皇后,她处于那方天地间的最最顶点,在如此环境下造就的女性,自然与世间千百种女子有异,她傲,却不尖锐,她威,却不粗犷,她美,却不柔弱。
思考的过于投入,以至于有琴渊叫了我几声,我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是一边的邱敏远用胳膊肘捅了捅我,我才仿佛如梦初醒。
有琴渊笑着对大家解释:“朕的这位皇弟就是有这个神游的毛病,还请各位不要见怪。”又对我露出宠爱万分的表情,轻责道:“还不快与各位大人们行礼。”口吻完全是在对孩子说话,好似我不是他的弟弟,而是他的儿子。
我赶紧向他们作揖,腼腆笑道:“本王失礼了,还请两位大人与皇嫂不要见怪才是。”
一声“皇嫂”叫的欧阳谨华很是受用,嘴角不觉露出幸福的笑容,乌黑闪亮的眼珠无时无刻不定格在有琴渊身上,她爱他,比她的江山更爱,也许,这就是女人与男人的区别。有琴渊也会爱,但永远也不会有一样人或物,能够超越他的江山。
正文 九七节
之后的会谈我仿佛像个局外人般,或者说原本就是个局外人,只是时时还要经受一个两个的眼神荼毒,坐了半个多时辰感到实在无趣,随意寻了个理由告退回府,有琴渊倒没阻拦,只说让我好好休息,大婚还有半月时间,到时少不了我忙的份。
你大婚,我能忙个什么劲?出门时我带着这样的疑问。
还没走远多少,戚槐仁小碎步追了上来,传旨说让我这几天准备准备,大婚前一周住进宫来,说是皇上忙于政务无法兼顾婚事,有好些事让我与新皇嫂一同准备决定,而这也是新皇嫂的主意。如此一来我根本无法推辞。
不知有琴渊在搞什么鬼,这种时刻不该与我好好划清界限么?又或者他是为了在欧阳谨华面前表现的君子坦荡荡?我无从知晓,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该做的都做了,是该准备离开了。
下定决心,出了皇城便让马车往城外赶去,闻人翼这些天也没出现,他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干等着不是办法。如今只有依着学长临走时交代的联络方法去与他们街头,没有电话还真是不方便,不过如此情况,就算是在现代,大概也会有窃听之类的事吧。
想到这里,不禁想有琴渊是否会派人跟踪我,撩起马车小窗上的帘子,往外瞧了瞧,大街上繁忙一片,人来人往毫无异常,放下帘子笑笑,如果真有人跟踪,又怎会如此简单让我发现。
既来之,则安之,有琴渊如果问起,只要想一套合理的解释应该就能对付过去。
回到府里天已黑了,实在低估了城外那座山的高度,唏嘘不已。
来福见到我时显得焦急万分,我笑他大惊小怪,但同时也答应他以后不再一声不响的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是在等待中度过的,直到第三日,书文伴着月光出现在我房中。
“我原本以为会是翼。”那家伙总爱冲在第一个,这次他没出现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我安排他去做别的事了。”书文微笑,至于别的什么事,他并不想说,大约是这次八大门派齐集要对付他们,拉着我在床上坐下,“是否一切妥当,准备好随我离开了?”
他果然了解我,点头喟叹:“是啊,也该离开了。”想了想,又道:“但如今因为大婚,皇城内外兵力增加了三倍之多,我要突然在这时消失,只怕走不远就会被抓了回来。又是要带着不会武功的来福,难度不小。”
“这事我早已想过,我会安排来福先走,留下梅护法扮作来福的模样,即是保护,又方便接应,直到大婚那日,有琴渊认为一切尘埃落定时,乘着婚礼的喜庆,警惕性有所下降时,我便带你离开。”
“有琴渊让我在婚礼之前一周住进皇宫去。”
“我们就在那天喜宴时,从宫里走,等他隔日醒来,我们早已走出几百里之远了。到时你给他留书一封,说要出外游玩,碍于欧阳谨华,他也无法大张旗鼓的搜寻你,顶多就是派人私下查找,这对于你来说,总比到处被人贴榜通缉的好。”
“这法子好!”我大笑,又与书文商量了许多细节,直到东方肚白,他才悄悄离开。
带着满满的期待与些许的紧张,直到来福来唤我起床梳洗,我还大睁着眼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畅想美好的未来。
“起来洗脸。”端着金盆的来福看起来有些怪异,冷冷的语调,生硬的面孔,到处都透着不和谐。
我坐起身盯着他从头到脚的瞧了几遍,来福还是来福,但来福又不像是来福。
“你……”我犹豫着,是否该说出自己的猜想。
“我什么我,快点起来梳洗,不然迟了早朝,又会被人笑话你这王爷无用了。”
碰的一声,来福把盆砸在桌上。
我愣了片刻,“梅……梅护法?”不敢确定的低声唤道,昨夜书文才与我说明他的计划,怎么实施的那么快,不会是哪里搞错了吧。
来福一声冷哼,半时嘲讽的开口道:“你倒没有想象的那么笨。”
我僵硬的扯了扯嘴皮,如果这样都看不出来她是假的来福,那我真是要去买豆腐了。
“可是昨夜学长才与我说……”
“在大宫主到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把你那个小奴才转移了,现在他该在百里之外了。”
“可我还没与他说……”
“待他醒了,我们的人自然会与他解释清楚。”
话未说完,再次被她打断。
我叹了一声,“梅护法,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哼!”她态度十分明确,冷眼撇我,“真不知大小宫主看上你哪一点,除了那张脸有点价值,浑身上下都冒着傻气,明明一点武功也不会,还要逞强当英雄,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们逍遥宫冒了多大的危险?!是,宫主他们武功是高,但万一计划失败,被朝廷围剿,全教上下会牺牲多少人,更别说如今正是我教背负血海深仇,该一心对敌的关键时刻。早怎么没毒死你!你死了,也不用留在这害人害己!”
她的话一句一字都仿佛刀刃剐在我身上,很伤人,却也是实话,有时正因为是实话,才是最最伤人的。
我张了张口,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为了我,实在是拖累了许多人。
“不过你放心,我暂时是不会再对你下手了。”
我干笑了两声,还没忘记她那时是如何想置我于死地的。
“对不起……对不起……”小声的连说两句对不起,如今除了对不起,我又还能说些什么,解释就是掩饰,我不想掩饰什么,我的错,自己清楚,是我的一意孤行,害了许多人,总有人说好心办坏事,说的正是我这样的人。
梅护法似是一愣,半晌才出声:“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事以至此,只希望别再出什么岔子才好。”
“我……会小心。”
我低着头,声音也不自觉的压低了,是愧疚,也是心虚。
真的不希望再有人为了牺牲,一个人都不要。
周围的空气似乎停滞了,尴尬弥漫在房间内。
好一会,梅护法道:“快洗洗吧,准备上朝了。”
尽在转身便出了门去,只留下心情低落的我,乏力的靠在床头,思考着这段时间内自己到底做错了多少,让人讨厌的滋味真不好受,还是如此毫不掩饰的讨厌,甚至是憎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为人考虑,不为人考虑,好人不好当,一不小心就莫名成了坏人,有些无所适从。
我甩甩头,不再多想,手伸进盆中,发现不是来福一贯打来的温水。
水冰冰凉凉的,从手指直接冻到心窝。
叹了声,用冷水抹了把脸,振作起来,既然已经走到这步,感叹唏嘘丝毫帮不上忙,能做的就是如梅护法所说,小心行事,不能因我而再拖累任何人。
如履薄冰般的又过了三日,上朝回府,两点一线。
回府后就如大家闺秀似的躲在书房写写写,梅护法鲜少与我搭话,除了在有人时对我显得恭敬顺从外,大多时间都是对我不理不睬,倒也没再恶言相向。
手边没有随时为我准备小甜点,更加没人跟在我后头嘘寒问暖。
不过三天,就让我意识到了来福的重要性,也是来了这里之后给惯出来的坏毛病,总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算是真真切切的意识到了。
“来福……来福……”我趴在书桌上,毛笔无意识的在纸上画画钩钩,低声嘟囔着。
“怎么,想你的小奴才了?”
梅护法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我不由一震,挺起腰杆坐直了身体。
“来福,他……现在,应该还好吧?”
不知怎的,我不怕闻人翼也不怕学长,倒是挺怕这行径怪异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女护法的。
“你不用担心他,不到目的地之前,他大概都会是昏昏沉沉的。”
“你们给他下迷药?”我一惊,不知会不会有副作用。
“为了省去麻烦。”梅护法干脆利落的说,“要按我的意思,一刀解决得了,要不是为了这个小奴才,哪来的那么多事!”
闻言我心中怒火腾的升起,我猛地站起来。
“来福才不是奴才!他是我朋友!我不会允许你伤害他!”
“哼,允许?也不垫垫自己的分量,你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吗?”她冷嘲热讽,“对付你,一掌就够了。”她向前逼近了几步,作势举起右掌。
“你要杀我便杀,原本我也是死人一个。”我高高抬起下,死有什么可怕,死了就什么也不用担心,要怕的,是活着的人。
“别以为我不真的不敢杀你!”
“我从没觉得你不敢杀我,以前和翼他们在一起时你就敢动手,如今他们都不在我身边,杀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解嘲的笑了两声,“再说死对于我来说,不过是种解脱。活着……挺累的。”
梅护法不解的皱起眉头:“大宫主小宫主他们对你这么好,你又想死个什么劲。你死了,就不怕他们伤心?之前你不顾他们的反对要来救那小太监是自私,如今你不顾他们的心情想一死解脱,也是自私,你果然是个很自私的人。”
我无奈的翻起白眼,坐了下来。
“反正我在你眼里就是自私了,说什么都没用。我死了,不正合你的心意,不会再有绊脚石,他们也可以一心一意的去对付八大门派。”
“话虽这么说……但他们,”梅护法有些恨铁不成钢,“不提也罢。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要对你这样执着。”
“你问我,我也不懂。学长我可以理解,但翼,谁知道,他神经的。”
梅护法抬抬眉头,“他是个武学奇才。”前言不搭后语。
“姑姑你也觉得他神经,对不对?”我笑起来。
“你叫我姑姑?”梅护法脸一沉。
我挠挠头,笑的尴尬:“学长曾说你是看着他们长大的,所以……按辈分,叫姑姑应该差不多。你们这里似乎不兴叫阿姨的。”
梅护法皱了皱眉,倒也没说不许。
我又看了会这张易容的完美无缺的“来福脸”,想伸手摸摸,却没这胆量。
“上官瑞的易容术就是跟姑姑学的吧?”
“上官瑞?你是说二宫主啊,那小子虽然功夫没大宫主小宫主练的好,但这手绝活却是学的青出于蓝。”话语间多了份骄傲。
“翼说江湖上能够有如此精湛易容术的人不出三人,可我看学长,翼,姑姑,上官瑞就都会啊,这不是四个人了?”
“小宫主和大宫主哪会什么易容术,都是我给他们准备的人皮面具,有需要时就带上。小宫主是个武痴,除了学武和制毒,没见他对其他东西感兴趣过,至于大宫主呢,武学方面已经不如小宫主了,但胜在脑子好,五行八卦无一不通,真要打起来,胜负也未可知。”
“听说他们以前就大打过一场吧?”
“是啊,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依我看,小宫主当时就是想找大宫主打架罢了,而二宫主呢就是喜欢凑热闹,这三个人,在我看来,有些方面脑子都不大对劲。可怜老宫主一生就收了这么三个徒弟,还个个……”嘴里虽是叹气,但却不是真的感到遗憾。梅护法对他们三人一定都是关爱有加。
不知不觉她竟与我说了许多有关这三人的奇闻趣事,我静静听着并不插嘴,时不时点点头,应和几声,气氛竟十分融洽。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鸟呀回来鸟~~~吼吼,这次是真的要把这文写完啦~~~
正文 九八节
我依旨在大婚前一周又再次搬入宫中的玲珑阁,欧阳谨华勤快的往我这跑了几次,面上是来与我讨论婚礼的细节,其实……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或许她真的就只是单纯的来与我商量而已,天知道是否还有其他什么。
有琴渊在婚礼前一天入夜时分,带了许多酒与邱二哥一同来了玲珑阁,莫非这里也兴办什么单身之夜?
在院中搭了台子,摆上酒菜,有琴渊直道今日不醉不休。
我不敢多喝,一来真的是酒量不好,二来明日就是大日子,生怕醉了说出些有的没的给自己招惹麻烦。
但有琴渊却看上去兴致很高,挥退了伺候的宫人,与邱二哥一杯又一杯,还不到一个时辰,十壶上好的贡酒就被解决的精光。看看摆在一边的另二十多壶,他们不是真要一夜把那么多酒都解决了吧,都喝光了,只怕有琴渊明日到大婚的时辰都下不来床,而且我的头也早已开始发胀,再下去几杯,大概连直线也走不直了。
看邱二哥离去小解的当口,我轻声劝道:“皇上,不如今日就到这里吧,明日婚礼您可是要一早就开始准备了,真喝醉要给人看笑话的。”
有琴渊一手撑着头,一手晃晃的握着翡翠玉杯,看着我浅笑盈盈,实在令人毛骨悚然,过了一会才道:“朕的玲珑,真美——”
我呆了呆,看来已经醉了。
“不对,”拿着酒杯的手在我面前摆了摆,“不是玲珑,是易儿,是朕的易儿——”
说完呵呵直笑,手伸向桌上的酒壶,我急忙拿过揽在胸前。
“皇上,别喝了,您都醉了!”
“谁说朕醉了,朕没醉!”执意从我怀中抢过酒壶,独自斟上,又为我斟满。
果然醉了的人都是一个德性,从不会说自己醉了。
那头,邱二哥踉踉跄跄的左摇右摆走来,还未到桌前,扑通一声跌了下去,赶紧上前扶他起来,那醉鬼嘴里也嘟嘟囔囔的说什么“臣没醉,继续喝”之类的胡话,看看半瘫在桌上的皇帝,又看看已瘫下的俊美丞相,摇了摇头,自作主张的唤来戚槐仁,令他派人把邱二哥送回府去。
邱二哥被送走后,我坐回桌前,“皇上,我让槐仁送你回寝宫吧?”
“不,朕不回去!朕要喝,敏远呢,继续来与朕喝啊!”一边大拍桌子,一边含糊叫喊,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凛然严肃摸样。
我叹了声,叫来戚槐仁,吩咐他把皇上送回去。
谁知戚槐仁刚要动手,有琴渊就把他一把推开,嚷嚷着不回去。
无奈之下,我只好与戚槐仁一起把他扶进我房间中躺下,刚要起身离开,就被他一把拉住,怎么都扳不开,这时,有琴渊忽然坐起身,眼睛清清亮亮的,刚才的醉意在一瞬间褪了下去,我愣了愣,问道:“你没醉?”
有琴渊没有回答,只对一旁的戚槐仁道:“去打些水进来。”
戚槐仁刚踏出房门,我便被他拉了跌进怀里。
“你没醉!”我十分气恼。
“朕哪会这么容易就醉,不过是演给外头那些人看罢了,别说朕没醉,敏远一定也没醉,只是急着想脱身才装出那般模样。”
“你们……”我咬牙切齿,“还真会演戏!”
戚槐仁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伺候有琴渊梳洗脱衣上床后才退了下去。
“皇上您好好休息,臣弟也去睡了。”说完前脚才要迈开,就听他说,“你留下陪陪朕吧。”
他说的可怜兮兮,本该断然拒绝的,却生出了一丝犹豫。
也正是这一犹豫,被他有空而入,被一股力道推着跌在床上,想站起来,却已经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月光照进他眼中,实实在在的俊眉星目。
“皇上,您是否忘了明日就是大婚之日,今日这般,似乎不合时宜。”
“易儿还在生朕的气?”他轻轻笑起来。
原来他当我在吃醋。
“朕这些日子是冷落了你,但那也是没法子,等过些日子,一切尘埃落定了,朕保证,易儿还是朕的易儿,以前是如何,以后也不会改变,朕最爱的,只有你。”
“爱我……”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是啊,朕的爱,真的心……”
凉凉的唇在我脸颊上印下深深一吻,一转身,我便被他压在身下,紧接着吻上了我的唇,浓稠的酒气随着灵活的唇舌直压我境。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时,微沉的脑袋一下清明起来,使劲推着他的胸膛,“不行,皇上,明日就是大婚,不可功亏一篑。”
“没关系,外头那些人只当我们都喝醉了。”
“就算醉了,臣弟也不该与皇兄共处一室一夜之久!”手已伸进衣内。
“要有什么话传进她耳朵里,朕自会解释,易儿何需操心。”
我正要开口,覆在我身上的有琴渊警觉的支起上身,眼睛盯住紧闭的窗户喝道:“谁在那?”
“有人在外面?”
会不会梅护法?
好一会,无人应声。
有琴渊又慢慢俯下身子,嘟囔:“大约是风的声音。”
接着刚才的话题,我道:“我不是为自己操心,女人善妒,心眼又小,有关我们的风言风语皇上又不是不知道,不管何种借口都会在欧阳谨华心中落下疙瘩,此事可大可小,今日所作所为,一点也不像是皇兄的行事作风!”我急急向他诉说各种利害关系。
“易儿,你是真的为朕担心,还是不想朕碰你的身子?”
“这问题易儿早已给了您答案,如果皇上不信我,我再如何解释也是徒劳。易儿只是觉得来日方长,皇上又何必急于一时?万一将来有任何问题,皇上又是否会牺牲易儿来成全您的事业?易儿如此做,是为了皇上着想,同时也为自己着想。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他瞧了我好一会,才慢慢把头埋进我肩窝中。
“是朕冲动了,不该如此冒险。只是,朕……忍的难受。”
□的下身顶了顶我,我不好意思的把头撇向一边,同时在心里松了口气,要摆平多疑的皇帝,真是个累人的活。
“皇上,你起来,臣弟……臣弟要出去了。”
“再让朕抱一会,不知怎么了,这几日朕总是心绪不宁,总觉得你会离开朕。再让朕抱抱,抱着你,朕才觉得心里踏实。”
我一惊,他不会是有所察觉吧。
“怎么会,我不是一直在您身边。”
“朕想时时刻刻都把你抱在怀里。”一声轻叹,竟有些小孩撒娇的味道。“易儿,朕曾对你做了许多……许多不好的事,你可曾有一时恨过朕。”
“易儿来到这世界,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您,那时,您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您从心里是想待易儿好的,对吗?只是……您是皇上,百姓的皇上,天下的皇上,做大事的皇上,所以……易儿不怪您,也从没恨过您,也许曾有一时曾怨过,但都过去了,易儿全都想明白了,一切不过时事所逼,谁都没有错。”
“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他略显激动的再次吻住我。
我笑了笑,“皇上,现在可以起来让我走了吧?”
有琴渊依依不舍的让我起身,最后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我不再留恋的步出房门。
随着慢慢掩合上的大门,我知道一切都已结束。
无恨,自然也无爱,不知有琴渊是否知道这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加油加油!!吼吼!!
正文 九九节
皇上取老婆,还是将来唯一要与他共拥天下的老婆,那阵势,何其壮观。
从早上开始,祭天,祭祖,就花了大半天功夫,再是迎娶大礼,到真正宴会开始,天已渐黑,大殿内灯火通明,酒池肉林,欢闹异常,整个皇城都陷入了无比欢快的气氛之中,但警备似乎并未因此疏忽,大约是怕一些人会乘机捣乱。
殿上,着大红喜服的皇上与皇后端坐正中高台,两边一字排开的宴席坐满文武百官,端着酒菜宫人时不时穿梭其中,大殿正中是不间断的歌舞表演,我两眼虽盯着打扮华丽美艳的舞娘,心里却惴惴不安。
“时辰差不多了。”梅护法扮作的来福俯下身子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嗯。”放下手中酒杯,往大殿上头望了望,有琴渊正愉快的与欧阳谨华对杯喝酒,时不时凑在耳边说说悄悄话,笑语嫣然。
梅护法悄然隐去,到此他的任务算是完美结束。
我可能神态自然的站起身,身旁的邱二哥问了句:“王爷这是去哪?”
“酒喝多了,去小解。”不等他答话,便装作隐忍的表情往大殿侧门跑去。
来到殿外,找了个隐蔽处,正当环顾四周时,忽然有一人自上而下飘落,一袭黑衣劲装,蒙面。
“快把衣服换上。”
接过他递来的夜行装,迅速脱去华丽累赘的外衣,换好后也蒙上面孔。
“学长,我们走哪条路?”
“屋顶。”
没有再多废话,抱上我蹭的窜上屋顶。
此时正是禁军换班间隙,但只有短短五分钟时间,要想避人耳目迅速离开皇城,走屋顶自然是最佳途径,书文并未带多的人来,又或者他的人早已无声无息的混入了皇城之中,以他的头脑,自然不会只有一条逃跑计划。
只是计划不如变化快,才刚踏过一个屋顶,就被突如其来的情况给搅了个手忙脚乱。
“站住!”
一声怒吼自身后响起,书文反应极快,放下我,抽出佩剑,转身迎敌。
所有动作都在一瞬间发生。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用剑,看来他是想把来人尽快的置于死地。
情急之下我小声喊道:“学长,千万别杀他!”
只听刷刷刷的剑在风中飞舞声,一黑一红两条人影在屋顶上缠斗开来。
也不知走了多少招,待停下来时,森森的宝剑薄刃搁在那人喉边。
月光照在剑身上,一闪一闪的耀出刺眼的银光。
“你是谁?”有琴渊恨恨质问。
书文笑了声,并未回答,只说:“没想到一国之君会有你这么好的武功,可惜……”上下打量几番,“没想到我也会有看这张面孔这么不顺眼的时候。”
“什么意思?”有琴渊眯起眼,虽说被剑指着,他也有着一国之君该有的风范。
“学长……”我想要阻拦,但显然此时没我说话的份。
书文左手一捞,便把我紧紧搂在怀里。
有琴渊恨恨看着,想要往前,却碍于劣势不得不隐忍下来。
“想我告诉他么?”书文低头柔声问我。
就在这时,有琴渊想要反扑,说时迟那时快,书文飞快的点住了他。
“不想身上多几个窟窿,就老实一点,或者你可以选择叫喊,不过你将无法看到明天的太阳,而我们,依然可以全身而退,如果不信,你可以试试看。”书文沉声说道,没有一点看玩笑的成分在里面。
他拉下面罩,露出的,是一张与有琴渊一模一样的面孔。
“你!”有琴渊眼中露出惊恐。但很快镇定下来,“你以为易容成朕的模样就能够骗过别人,哼,太天真了!”
书文微笑着摇了摇头,收起宝剑。
“我没想骗任何人,这本来就是我的面孔。”
书文说的也是实情,只是这不是他这世的面孔罢了。
“你到底是谁?!”
“他……他是我的学长。”我看向有琴渊,“他和我来自同一世界。”
“和你来自同一世界?”有琴渊似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我并非独一无二,“到头来,朕在你眼中不过是个替身。”
“我醒来第一眼看到这张面孔,不知道有多高兴,但下一秒,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学长,你们只是长的一样,个性却完全不同。所以我从没把你当成过他。”
“你昨夜所说的一切,都只是在骗朕?”
“不全是。我说我不怪你,不恨你是真的,还记得我说的话吗,你是皇上,是百姓的皇上,天下的皇上,是会成就大事业的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被逼无奈,我非常了解你的无可奈何。”
“既然理解,又为何要离开朕?!”有琴渊表情哀恸,更是无法相信。
我摇摇头:“理解你,并不表示我要陪在,尽在你的身边。没有我,你一样会是个好皇帝,不是吗。又或者你想留下我,只是因为……因为,你觉得,我是可以帮助你一统天下的血玉玲珑?”我苦笑,“皇上,我都知道了。其实,你又何必执着,血玉玲珑,不过是个虚幻的念想,你心里也该明白,我只是个凡人,治国我帮不了您,打仗我更是帮不了您,我知道的那一点知识,也都已经写了下来,就放在玲珑阁的书房内,等我走了,您就可以去取。”
“可是……朕爱你啊!”
“爱他,亏你说的出口。”书文嗤声道。“如果这就是你爱人的方式,那更加要把小易带的远远的,这辈子都不让他再见你。”
“学长……”我用手肘推了推他,“还是我来跟他说。”
书文看看下面,不远处人头窜动,皇帝离开太久可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我们时间不多了。”
我点点头:“知道了。”
“易儿,答应朕,别离开,朕只有你了,朕知道朕以前待你不好,但以后不会了。你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也不会再把你送人,更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有琴渊苦苦哀求,作为一国之君,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我摇摇头,这次离开,我甚至没带一件物品,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我与他,两不相欠。“我要的,皇上你给不起。你明白的,不是吗?”
有琴渊没有说话,我看着他的眼睛,我想,兴许,他是明白的。
“学长,我之前给你的玉佩有没有带在身上?”
“在。”从怀中摸出那枚晶莹透亮的玉佩递还给我,我踮起脚,把玉环戴在有琴渊身上。“这是玲珑的遗物,现在,我给你了。每当我有危险时,这枚玉佩就会无故发热,还会变成血红色,说不定,这才是你要的血玉玲珑。”
“朕不想要什么血玉玲珑,朕只想要你!”
口是心非,他不是不想要,他是两样都要。
“所以,你在我身上下了千日醉?”
有琴渊一愣。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如果你真的爱我,真的只是要我,就不会这样做,你要的,只是一统天下,你爱的,只有江山,其他一切,不过是可以利用与不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
“把千日醉的解药交出来。”书文忽然说。
有琴渊冷道:“把他留下,我自然会帮他解毒。”
“你是从何知晓这千日醉,又是如何得到的?”
“朕没必要告诉你。”
大殿那方已开始骚动。
有琴渊又想开口,书文点了他的哑。
“他我是一定要带走的,我要带他回我们的世界去,你也知道,我们的世界比你们要先进许多,没有什么病是治不了的。至于陛下你,就只好委屈在这屋顶上站上一夜了,明日道自动会解。”俯身在我耳边说,“走吧。”
“嗯。”转身,想了想,又再转身,看着有琴渊,缓缓道:“我走了,你保重。”
再次离开,换我与他说“保重”。
有琴渊焦急的神情显而易见,可惜他不能动,更不能喊。
书文抱起我,脚下轻点,捋过一座座宫殿,消失在靡靡黑色之中。
正文 一〇〇节
书文带着我连夜出了城,下榻在城外二十多里处的一间小客栈内,这间客栈也是逍遥宫的一处联络点。
“你为什么要骗他说我们要回自己的世界?”我问。
书文一边撕去脸上的人皮面具,一边回答:“想要断了他的念想,虽说他依然会到处招贴告示寻你,但一段时间找不到你,说不定就会信了你已不在这世上而放弃寻找。”
书文又从随身小包中拿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透明面具,仔细为我带上。
“好了。”把我的脸扳过来扳过去,终于满意道:“perfect!梅护法做的人皮面具简直可说是艺术品。”拿来铜镜放在我面前,“瞧瞧怎么样。”
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
“呀,这不是我嘛!”
是季易,久违的季易的脸。
“我用炭笔画了张素描,让梅护法照着那脸给做了张面具,喜不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虽说太平凡与好看完全搭不上边,但毕竟是自己的脸,而且这段日子下来,我才真正明白有时长的不出彩不引人注目并不是件不好的事。
“下次等见着梅姑姑,我要亲自谢谢她。”
在铜镜在捏捏左脸颊,又捏捏右脸颊,还真逼真,手感也很好,只要不太使劲搓脸应该就不会露出破绽。
“梅姑姑?”书文笑起来,“我就知道我家小易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只要和你相处过,就会知道你的好了。”
“姑姑她也是为了逍遥宫未来才会很讨厌我这个扫把星的。不能怪她嘛。”
“你啊,就是会为别人着想,就算那人想杀你,你也会站在别人的立场上考虑。”
“我说的可是实话,除了神经病变态之外,杀人自然都有自己的理由,有些理由可以理解,有些却不可以,姑姑的做法,我是可以理解的。”
书文揉了揉我的头发,没再说什么。
“姑姑不会有事吧?”
“不会,对于梅护法来说,在哪里她都可以来去自如。”
的确,可以变身为任何人,别人想抓,都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谁。
“听说八大门派正在开大会准备对付你们?”
这次离去不知会不会再遇上铭远。
“嗯,不过没什么好担心的。”书文一脸轻松,我歪头打量他,“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难说。”我撇撇嘴,“我知道你是怕我担心。”
书文不甚在意的笑笑,“知道就好。”揉揉我的头,“你呀,给我好好的养着就成。受了这么多折磨,我在一边看着都觉得心疼。那些个该死的家伙。”
“我哪有受很多折磨,跟你比起来,简直是小菜一碟。”书文的成长经历才叫人心疼,“我一天到晚吃香的喝辣的,还有那么多人伺候,那么多人照顾,别人都把我当珍宝一样的抢来抢去。”我挺起小胸膛开玩笑,“哪有多辛苦,是多开心才对!”
“小家伙。”书文柔和的笑的无奈,在我脸颊边亲了亲,“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我会好好守护你。”
眼眶热起来,伸手拦住他的颈项。
“以后,我们……一起好好,生活。”
话到嘴边已有些哽咽,何其幸运,让我遇见他。
书文也慢慢抬手搂住我,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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